硬是将钟文姝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在钟文敏手心里挠了挠。
“是,姝姝害羞,你别介意哈。”
“没事阿姨,我看文敏和妹妹关系这么好,真羡慕,不像我家,兄弟姐妹感情不好,我下乡这么久,也没人给我寄一封信。”
得,不用钟文敏介绍了,母女俩已经知道这是谁了。
可不就是那个伤春悲秋,期期艾艾觉得被全世界抛弃的女知青嘛。
“孩子,你去封信问问,万一是家里有什么事儿耽搁了,你们这边雪大,猫冬的时候我们也没法给小敏寄东西。”
钟母能怎么办?还不是得安慰安慰,不管怎么样,不能给闺女树敌。
“您不知道,我家里...... 唉,我要是有个像您一样的妈妈就好了。”焦雯婕说着说着,竟是有点哽咽了。
钟文姝的鸡皮疙瘩更多了,自己平时说话也腻歪,但可不会随便找个陌生妈妈就诉衷肠。
好在另两个是正常的,见焦雯婕这般说,赶紧上前:
“阿姨,您别介意啊,雯婕她就是太想家了,你们慢慢逛,我们先走了。”
其实哪止焦雯婕,得知钟文敏的家人大老远来看闺女,她们何尝不难受。
可难受又能怎么样?日子还不是要照常过。
平日里钟文敏收信的频率,再加上有个当兵的哥哥,属实没有必要为了心里那点酸涩去得罪这样一个人,说不好人家什么时候就回城了。
这边,焦雯婕几人走后,钟文姝刚松一口气,遥遥又看见一个人影。
钟文姝有种直觉,那人也是冲着她们来的。
果不其然,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停在了她们面前,脸上带着浅笑,彬彬有礼。
钟文姝感觉到牵着自己的手一紧,大冷天的甚至还有薄汗冒出。
抬头看了看钟文敏有些飘忽的眼神。
咦~不对劲,相当不对劲。
钟文姝那双圆圆的眼睛直直望向这男人,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
个子没有贺石头高,身板没有贺石头硬朗,模样没有enmmm,模样倒是比贺石头好看些。
但是,眼前这个人给她的感觉还没有昨天那两座山好。
不愧是母女,男人站在她们面前的时候,钟母就直觉不对,脑子里又想起昨天开拖拉机的小伙子说的话。
所以,这是追她闺女的小伙子?
钟母有些犹豫,想开口问,又怕只是个误会,万一再传出去污了小敏的名声。
只是钟母犹豫的时候,那边的男人已经率先开口了:
“伯母您好,我是比钟知青早几批下来的知青,我叫张晨,沪市人。”
声音倒还挺好的,跟贺石头不是一个路数。
“你好,张知青,你这是......”来做什么??
“阿姨,您别误会,我和钟知青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对不起,实在没管住自己的嘴,钟文姝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
张晨轻笑一声,看着姐妹俩在的位置开口:
“我是钟知青的追求者,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能和钟知青结成革命伙伴。”
第28章 总不能靠家里接济一辈子
被异性吸引是本能,谁也抗拒不了。
所以这人呐,长到一定年龄,就会渴望和某个异性转换成另一种关系。
无关繁衍,就是青春期荷尔蒙无处安放的躁动。
钟母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自然知道少女隐秘的心事。
更何况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看着钟文敏的眼神,她就知道,这孩子也有那个心思。
但似乎其中还夹杂了些许其他东西。
钟母曾想也想过,二闺女下乡后会因为繁重的农活嫁给下乡的庄稼汉,也或许因为和家里离心,选了有同样经历的知青。
但当事实摆在面前,钟母发现自己接受不了。
不是针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只是害怕自己若是接受了,孩子的一辈子或许就在这一方土地走不出来了。
可是不接受,自己能保证帮孩子改变眼前这个现状吗?
她不能保证,钟家也不能。
一向能言善辩的钟母此时竟是找不到一丝语言。
钟文姝也不舒服,但和钟母心中的酸涩不同,她只觉得自己的东西要被抢走了。
“你多大了?家里几口人?挣得工分够吗?养得起媳妇吗?”
像个小炮仗一样,钟文姝放开钟文敏的手,上前一步,一连串的问话打向张晨。
张晨一时怔愣,反应过来后温和开口:
“你是钟知青的妹妹吧?我听钟知青提过你。”
钟文姝点点头算是回应张晨的话,然后继续仰着头等对方回答自己的问题。
张晨笑了下,就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开口依旧温和:
“我比钟知青大了六岁,今年二十四了,家里父母都是工人,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已经娶妻工作;下面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不算大,都还没成家。
我想我应该是可以负担家庭的,毕竟身为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这点保障还是有的不是吗?”
事无巨细的回答,还带了一点平和的幽默,将自己的背景交代了个干净。
但是钟文姝就是觉得不舒服。
你们知道那种感觉吧?表面上温和谦逊,待谁都有礼,但总让人看不透。
就是只露出一个尖尖的冰山,水下的东西那是一点也看不到。
这样的风景最能吸引探险者,也会让缺少冒险精神的人避之不及。
钟文敏就是探险者,而钟文姝恰好相反,恨不得跑开八千里。
但是不行啊,敏敏还在这儿,不能逃。
钟文姝还想再开口,钟文敏已经先一步把她拉了回去,还轻拍了一把她后背。
意思就是,老实点,别乱来。
有外人在,钟文姝一向很给钟文敏面子,哪怕心里再不舒服,也没再开口说话。
气氛一时尴尬,最后还是钟母开了口:
“张知青啊,今儿没课?”
“是,阿姨,今天孩子们也放假。”
“那趁着今天没课,你好好休息,别耽误了明天的正事。”
成年人的世界,没直接答应就是拒绝。
也不知道张晨参悟了多少钟母话中的意味,他依旧温和笑着,礼貌和母女三人道别,看着三人走远,才转身往学校方向走。
等到没有外人在,钟文姝拽着钟文敏的胳膊,小嘴不停:
“钟文敏!为什么我不是第一个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了?我明明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结果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讲?钟文敏!你眼里还没有我了?”
开心是敏敏,不高兴了就是钟文敏,这是小丫头一贯的处事作风。
而且,现在钟文姝是真的很不开心,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要是不来这一趟,怕是得等接到敏敏领证的消息,才知道有张晨这个人存在。
越想越气,硬是把自己弄得红了眼。
钟母见此心中的郁气消散不少,哭笑不得道:“你这丫头,八字还没一撇,你在这儿急个什么劲儿。”
“我没急,我就是,我就是,我......呃!”
本来都忍住了,结果钟母一问,愣是把人问哭了。
难得见钟文姝这样,钟文敏手忙脚乱哄着,好不容易将人安抚好,钟文敏才悠悠开口:
“我其实也不知道对张晨是什么感觉,好感有,但也没到非要嫁给他的地步。”
张晨很优秀,至少整个赵沟子大队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好的。
这样一个人对自己频频示好,钟文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但是皇城根儿下长大的孩子,见过世面,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哄骗住的。
话题已经到这儿了,钟母顺势接话:“小敏,你对他了解多少?”
钟文敏摇摇头,道:
“我知道的也不算多。
张晨是老三届,六八年就来这儿了,六九年大队建小学,他资历最老,又是高中毕业,就在队里当上老师。
他爸妈都是工人,哥嫂也是,妹妹还在读书,两个弟弟一个已经工作了,另一个说是身体不好就待在家里。
他教书能拿满公分的,钱票都有,是知青里面少有的能靠工分养活自己还有余的人。”
“那他有接济家里吗?”
“这我不知道,不过张晨和家里通信挺频繁的。”
赵沟子大队的信件,只要不是特别紧急的,都会集中在一个时间点送来。
那邮递员是个大嗓门,每次都在知青院门口扯着嗓子喊,生怕里面的人听不到。
张晨收信的频率比钟文敏频繁得多。
不仅如此,因着教书,张晨的时间还算富裕,往县城去的次数也比其他人多。
有一次大家聚在一起闲聊,张晨也说过,要去县城寄信,问他们要没有要帮忙的。
钟母点点头,继续问:“那他有没有说过,工作的那个弟弟为什么还没成家?”
“这个我听张晨说过,他们家老四接了他大嫂的工作,有对象,还没到领证的年龄。”
“小叔子接了嫂子的工作?”钟母的眉头都皱紧了,“这是个什么理儿?”
“我当时听说也觉得奇怪,不过张晨说,他大嫂怀孕怕工作被别人顶了,干脆让婆家小叔子来干。”
“可是这......唉算了,那另一个弟弟呢?一直病着?”
“说是从小就那样,干不了重活,一直喝药也没养好。”
这意思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了,这种最不好治。
妹妹不用问了,还在读书。
“你跟妈说心里话,你到底是咋想的?”
“我不知道,妈,我真的不知道。”钟文敏将钟文姝搂紧了些,声音低低。
“可是,我总不能靠家里接济一辈子。”
第29章 冰糖炖肘子
钟母很想说,她能养闺女一辈子。
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她活了大半辈子,大成就没有,也只算是有些见识,知道一辈子太长,话不能说绝对。
不管何种关系,只要许下承诺,印证真心的同时也带来了潜在伤害。
更何况,钟文敏身边还有一颗随时可能爆发的炸弹,轻易碰不得。
话题到这儿不了了之,钟母没说同不同意,只说让她想想。
也没有心情到处走了,钟母干脆将钟文敏那屋里外都打扫了一遍,一刻都没让自己停下来。
钟文姝沉默地帮忙。
气氛沉闷,钟文敏懊恼自己将事情搞成这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说了句“去做饭”就出了屋子。
钟文敏出了屋子后,去了隔壁人家拿了些东西,趁着离饭点还早,抓紧时间去了前院。
屋里,等看不见钟文敏的身影,钟文姝才看向钟母:
“妈,那个张晨,您就认了?”
钟母擦灰的动作没停,没答反问:“感觉不好?”
“嗯,我不喜欢。”
“为什么?”
“那个张晨看敏敏的眼神和看我的都没区别,根本不是真的喜欢敏敏,就是觉得敏敏好看家里条件也不错,这才凑上来的。”
“这你都看出来了?”
“妈妈,我不是小孩子了。”
钟母笑了,摸了摸小闺女有些咋呼的头发,轻喃了句:
“是啊,都不是小孩子了。”
前院知青点厨房。
钟文敏和耿甜条件虽说算好是,但也没有钱多到随意挥霍,所以单建一间厨房没有必要,做饭的时候岔开点时间就行了。
只是砍柴挑水有些难度,私下里给了前院一个男知青一点好处,对方乐颠颠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这次去隔壁人家是为了拿早就说好的肘子。
肘子是好东西,尤其对刚生产的妇人。
钟文敏自从接到家里的来信,知道翻了年可能会来人,早就给隔壁婶子打好了招呼,留一个肘子给她。
隔壁家男人有一把子力气,大队上杀猪一直是他们家来,给钟文敏匀一个肘子不是难事。
当然是要给钱的。
这也是为什么钟文敏只要了一个原因。
钟家这几个孩子,不论男女,因为钟父的原因都是会做饭。
但要评一个最好,当属钟文敏了,尤其是冰糖炖肘子简直绝了。
也只有想吃这冰糖炖肘子的时候,钟文姝才会叫声“二姐”。
这菜做法不算复杂,就是用料多,乡下自然比不得家里,钟文敏只能尽力而为。
也幸好耿甜有冰糖,匀了钟文敏一些,这才保住了菜名,不至于只是个炖肘子。
还挺耗时间,等到其他知青准备做饭,钟文敏这边也才刚刚好。
“还是文敏手艺好,闻闻这香味。”难得见荤腥的知青们都被香气吸引了过来。
“我这边好了,你们用吧。”钟文敏不理会这些人话里的酸气,把肘子盛出来就打算把锅洗了。
“诶!钟知青,把锅放着,我来洗我来洗!”男知青那边最滑头的一个见着钟文敏的动作,赶紧阻止。
肘子的味道太香,他们也没脸说吃一口,但这炖了肘子的铁锅是好东西,舀一瓢水加点粮食,就是有油水的一顿了。
“行,那谢谢你了。”钟文敏不推辞,她最讨厌这些洗洗涮涮的活计,有人接自然是好的。
端着肘子回了后院,屋子早就被钟母打扫干干净净,像是那些犄角旮旯,钟母也都没放过。
没听见屋里有什么动静,钟文敏深吸了一口气,喊道:
“姝姝,开门。”
钟文姝鼻子贼灵,早就闻到了外面的香气,但压不下心里那点别扭,一直硬撑着。
这下听到钟文敏的声音,又被钟母推了一把,别别扭扭起身。
然后,看见那盘油光水滑的肘子,顿时眉开眼笑,把人迎了进来。
在东北,炕是个好东西,吃饭睡觉什么的都在炕上。
钟母早在之前,就把一张小桌子架在了土炕上。
米饭是没有的,三个有些拉嗓子的杂面馒头,一盘炒干蘑菇,再有就是那盘钟文姝心心念念的肘子。
“趁热吃。”钟文敏用筷子一扒拉,热气顿时散开,香味也更浓郁了,“你的生日礼物,快吃!”
“你给我夹,我要最大的!”
“咱妈在这儿呢,你还要最大的?”
“我不管,我就要最大的,你给我夹!”
“撑死你得了!”话是这么说,钟文敏还是动了。
礼尚往来,钟文姝也伸筷子给敏敏夹了一块,比自己碗里那块小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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