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主屋内, 秀央为年锦语解了毒,涂上药后对关切的一屋子人道。
云梳松了口气,与素练对看了眼, 后者连忙出去,到外面找自闭的阿符去了。
顾明渊看了眼双眸紧闭年锦语,向秀央道谢。
“这是应该的。”没有他们帮忙,不会这么快找到阿慈。
秀央走出屋子, 等在外面的陈林恩灰头土脸的还来不及收拾,失血过多面色有些惨淡的阿慈也不肯去休息, 只想知道里面的情况。
“最迟明日就会醒。”
“那就好。”阿慈跟着陈林恩生活时, 再难的条件下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老鼠,少夫人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肯定吓坏了。
“现在出城, 天亮前可以到歇脚的地方。”秀央看了眼天色,并不想在燕京城逗留太久。
“出城?去哪里?”阿慈看着沉默的师傅,心生疑窦, 今夜自从这个女子出现后师傅就变得很奇怪, 她究竟是谁?
莫非……阿慈眼眸一亮, 看师傅的眼神里多了一些期盼,“师傅, 你卖了琴不想娶那琴师, 莫非这才是师娘?”
“……”陈林恩讪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回南疆。”秀央默默看着他们互动。
阿慈更奇怪了, “我和师傅回南疆做什么。”
“也不急这半日,等少夫人醒了再说也不迟, 万一还要交代些什么。”
陈林恩打断阿慈的追问,又把话题拉回到了年锦语中毒上,说是没事,但总要看人醒了才放心。
秀央怎么会看不出他刻意打断,面色一沉,正要开口,陈林恩将阿慈往厢房带,“阿慈,你先去休息会儿,等少夫人醒来看到你好端端的她才能放心。”
这招对阿慈倒是有效。
等他安顿好阿慈关门出来,就听见身后传来幽幽声,“你想反悔?”
陈林恩连忙把秀央拉到僻静处,“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秀央觑着他,“我该叫你陈覃好,还是陈林恩。”
“陈覃是我本名,林恩是师傅取的,我没骗你!”陈林恩见她眼底毫无信任度,无奈解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告诉阿慈你的身份,但她总要有个接受的过程,否则她不会愿意回南疆的。”
“知道真相,她会愿意。”
“她早就不记得南疆那边的事了,在外长大自由惯了的她就算是知道,也不会愿意。”
秀央眼神一厉,“所以这就是你带她离开的目的!让她在外面生活几年,即便是我找到了你们,她也不会愿意再跟我回去!”
陈林恩想解释,却也是百口莫辩,“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给我一天时间,我劝劝她。”
“我是不会再信你,等顾少夫人醒来,你们就必须跟我走。”秀央说完转身离开。
陈林恩低叹了声,一抬头,就看到阿慈站在他侧方,半个身影快隐入了黑暗里。
“让你休息你不休息。”陈林恩走过去,见阿慈怔怔望着他,轻轻摁了下她的脑袋,“听见了?”
“师傅,她究竟是什么人?”阿慈颤声问,其实心中隐约是有答案的,却不敢信。
陈林恩把她搂到怀里,轻轻拍了拍她后背,“你想她是你什么人?”
阿慈沉默了,她的记忆里是有个模糊的身影,但随着长大,逐渐的记不清了,她所有的记忆都是和师傅一起的。
或许这其中有着许多的秘密,可她,下意识的在抗拒,不想知道那些。
“师傅你好臭。”阿慈嫌弃的推开他,捏住鼻子,“你几天没换衣服了,怎么穿的还是这身?”
陈林恩抬起袖子闻了闻,“不应该啊,我在侯府这几日可比之前干净多了。”
“臭的很。”阿慈摆了摆手,嫌弃的转身要回厢房,“我累了,我要休息,少夫人醒来记得叫醒我。”
说着,也不给陈林恩说话的机会,快步的进了厢房。
此时的主屋,绫罗幔子内,年锦语满头是汗,嘴里喃喃着相公,整个人显得分外的焦灼。
“我在。”
顾明渊拿起布巾擦了擦她额头的汗水,手便被她抓住了,滚烫的像是要灼伤人,伴随着她害怕的低语。
“我不进去,我不要进去,呜呜呜。”
她又做噩梦了,今天被那么多老鼠吓到,上马车时她都还手脚发软,如今中毒昏迷着,只怕是梦里都是。
顾明渊撑着轮椅,撑起自己的身子,直接坐上了床。
才刚将人搂到怀里,年锦语眷恋般就躲到了他的怀里,紧紧挨着他。
“明渊哥哥……”
她浑身都是滚烫的,整个人陷入梦魇中,好似是在被什么追逐,又像是被关到了什么地方,总是出不来,在求救中。
“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呜呜呜。”
“相公,呜呜呜,这里好黑。”
“明渊哥哥,救我……”
“阿语,我在。”顾明渊低下头,靠在她耳畔,轻轻哄着。
但她的眉宇像是揉不开似的,紧紧皱着,如果可以,他也想进入到她的梦境里去,为她驱逐那些吓人的东西。
“地窖里有老鼠,啊!”年锦语猛地往他怀里钻,浑身滚烫的如同一团子火球。
顾明渊一愣,地窖,哪里的地窖?
垂眸看去,她泪眼迷蒙的,颤抖的眼帘上都是泪珠子,嘴里喃喃的听不清的。
“哪里的地窖?”
“尚景苑的地窖,好黑……”
有什么在脑海中闪过,那不就是那日宣王他们提起春日宴的地方。
也是年夫人第一次带年锦语参加的宴会。
他抱着年锦语沉思,当时他们在春日宴上遇见过?
可记性不错的他,愣是对这一段过往没有印象。
当时的他满脑子都是太傅布置的课业,时间紧迫,根本没那心思参加春日宴,就匆匆去了一下。
可她委委屈屈的,总好像在控诉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好热。”
呢喃声令他回神,怀里的年锦语因为热意,扭动着开始胡乱的拉扯身上的衣服。
转眼就把亵衣上的衣带扯开了,大片的雪白肌肤顿露。
顾明渊连忙替她拉上,但也不及年锦语手脚并用着,一面还往凉处靠,对顾明渊身上还穿着衣裳这件事,十分的不满意。
“热,脱掉。”
软乎乎的手握上腰间的带子时,顾明渊的声线都乱了,“阿语!”
年锦语一顿,闭着眼似在想什么,手却滑溜的,直接从他衣襟探了进去,摸到那一抹凉时,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顾明渊半撑着身子,下半身动弹不得躲不开,又不能将她直接从自己身上蛮力捞走,只能由着她的手在自己背部游走。
她是凉舒服了,可她的指尖却像是火把,点燃了他的所有。
顾明渊黯着眼眸,轻轻触摸过她的脸颊,后者贪恋的又往他掌心里靠,紧贴着,享受那比自己更为凉快的感觉。
理智的弦来回拉扯,脑海中有什么在叫嚣,顾明渊拉过被子盖住她露出来的小香肩,闭上眼,告诉自己,她还是个病人。
可下一刻,那手不听话的,又往下挪。
顾明渊一把抓住,年锦语十分不乐意的噘了下嘴,仿佛和他斗气似的,手收回来,吧嗒一下,搂住了他的腰,又轻轻捏了两下。
“……”
占尽便宜的年锦语,缠抱着顾明渊,终于满意的不再动了。
直到天快亮时醒来,就见自己趴在相公身上。
迷迷糊糊的想起些什么,年锦语猛地起身,本就只眯着眼浅睡的顾明渊一下睁开眼,反应极快的拉起滑落的被子,盖住了她。
年锦语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着寸缕,慌忙拉紧被子,又看到顾明渊的衣裳乱糟糟的,好似被什么扒拉过。
年锦语红透着脸,感受自己被子底下空落落的,“相公,你帮阿语脱的衣服吗?”
“……”顶着偌大的“冤枉”二字,顾明渊淡定拉拢自己的衣衫,“不是,你自己脱得。”
“这这这怎么可能……”年锦语被他轻轻一推,整个人扎入被子里,她把自己团起来,坐在床上看着他,“阿语不会这样的啊。”
怎么不会,要不是他扛得住,这会儿就是两个人不着寸缕了。
年锦语被他看的有些心虚,低下头去,视线乱飘,转移话题,“相公,阿语昨天做了个噩梦。”
“嗯。”
“不过后来又做了个美梦,梦见太阳好大,人好热,终于遇到了个泉眼,里面好凉快~”
“凉快本凉”默默下了床,分被子睡这件事是切实有必要的。
“阿慈人呢?”年锦语这才想起阿慈,想跟着下床,又默默的退了回去。
顾明渊喊云梳进来侍奉,天亮时,年锦语终于见到了阿慈。
自个儿中了毒,见到阿慈的第一句便是,“阿慈你可吓坏我了,还好你没事。”
阿慈看着恢复活力的年锦语,这才终于放下心,“少夫人没事就好。”
“你们往后就在城里住下,不用到处躲人了,坏人不是已经被赶走了?”年锦语以为师徒俩躲得是巴颂,毕竟也是他抓的阿慈。
阿慈看向站在偏厅门口的师傅,不等开口,秀央走了进来,“现在顾少夫人醒了,我们可以走了。”
“我哪里也不去!”阿慈摇摇头,她想了一夜,不论师傅瞒着她什么事,她都不想跟着秀央去什么南疆,她喜欢这里,也喜欢少夫人。
“你必须跟我回去。”秀央冷声。
“凭什么?!”
“因为我是你娘。”
第三十八章
偏厅内骤然安静, 过了许久,才响起阿慈的声音,充满了倔强。
“那又如何, 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可以做决定留在哪里,我要和师傅生活在一起, 不想回什么南疆。”
阿慈看着秀央,眉眼间那神似了她的地方,也如同她骨子里的执拗,她昨天偷听时就有过那样的猜想。
后来她想了一夜, 自己也便有了决定,她哪里都不去!
秀央胸口起伏, 显然是被气到了, 她怒目看向陈林恩,“你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是不是!”
“和师傅没有关系, 我自己决定要留下来,你是我娘也不能左右我的想法!”
陈林恩低声轻斥,“阿慈, 不可对你娘亲这么无理!”
阿慈扭头不看他们, “她也没有养过我啊, 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我还可以继续在侯府里给少夫人养花。”
年锦语拉住阿慈的手, 感觉她情绪有点落寞, “阿慈……”
“那是因为他从我身边偷走了你!”秀央看着陈林恩, 眼神中泛出冷意, “让我找了整整七年。”
陈林恩这回没有避让她的视线,他坦然道, “将阿慈从那个地方带走,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话音刚落便是匕首出鞘的声音,银光闪过,冷冰冰的刀刃就贴上了陈林恩的脖颈,秀央恨恨,“当初就不该救你,让你浑身溃烂而死。”
视线相对,在陈林恩的记忆里,眼前这对自己充满了怨怼的人,似乎和十三年前的少女没什么两样。
而十三年前的陈林恩,是个继承了师傅衣钵,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他当时已是小有名气的大夫,擅长各种骨科,自认为没有治不好的人,但很快他就遇上了难题,病人骨折十分严重,他凭借精湛的手艺却仍旧没有办法让他站起来。
受到挫折的陈林恩开始埋头翻阅师傅留下的书籍,四处打听,终于得知南疆山中有一种珍贵的药,对辅助骨折类的伤势很有效。
于是陈林恩就单枪匹马的来到了自己根本不熟悉的南疆。⑤24久081久2
偌大的南疆百姓分布的很散,出了集市小镇后进了山,经常要许多天才能遇到个村落,而越往里,陈林恩遇到的人就越不“友善”。
因为对外来人的抵触,很多人都不愿意和陈林恩说话,更别说打听到草药的下落。
这些陈林恩还能应付,最多是出些银两,或者直接避开,再怎么样也都是燕国子民,直到他遇到了南疆十二洞的人。
那是一群生活在深山中的苗人,十二洞顾名思义分了十二个小村寨,每个村寨相聚都有些远,翻山都是小事,而每个村寨的习俗都有些差别,虽归为十二洞,有的甚至都不来往。
陈林恩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在其中一个村寨里路见不平,替人出头遭到了敌视,没等打听到什么就被赶出了村寨,他只好继续深入,但没多久他就发现了自己不对劲。
他的皮肤开始出现溃烂,又痒又疼,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溃烂的范围也蔓延,和衣服擦拭到都难受的不像话,而且这还深入蔓延到了经络,每走一步他都会感觉钻心的痛。
他连药材都还没打听到,又怎么肯让自己死在这种深山中,埋骨的地儿都没一个。
陈林恩苦苦坚持了几日,忍痛剐了溃烂的肉,找草药给自己敷上,却怎么都治不好,伴随着病情加重,还出现了幻觉,一会儿野兽咆哮一会儿鬼魅叫喊,几次差点摔死。
最终陈林恩支持不住倒在了路上,再度醒来时,他被外出采药的秀央所救。
浑身被敷了奇怪的草药,包裹的紧紧的,放在竹架子上药熏。
从秀央的口中他才得知自己不是生病,而是中蛊,因为替人出头遭人报复,十二洞中的苗人,有些擅长巫蛊之术,虽说不能滥用,但谁让他到人家地盘上了。
而他所处的是另外的村寨,距离他出事的寨子足足要走几天的路,还不一定摸得对。
养伤的期间,陈林恩与秀央也有了感情,他本就是个孤儿,师傅过世后孤家寡人一个,也不用谁来做主,痊愈后就和秀央在村寨内成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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