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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为夫人寸心如狂——藤鹿山【完结】

时间:2024-04-11 14:36:46  作者:藤鹿山【完结】
  乐嫣表情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许久才涩然一笑。
  她望着周道渊,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父亲,眸光平静的犹如一池静水。
  “哪里是一时糊涂?谁活着不是糊涂的?哪里会想那么多……”
  “我非是愚钝,我知晓他还活着,我信他…我信他的真心,我知晓他一定会来找我……”
  乐嫣曼曼说道,她眼中有着稚嫩的坚强,在周道渊看来简直是可笑。
  周道渊似是嘲笑一般问她:“你与殷家那小儿成婚多久?不过半载。你与卢家的不也是成婚三载才婚离的?我非是偏要做那等挑拨离间的恶人,只是想告诉你,感情最初时都是美好的。随着时日长了许多秉性才暴露,许多深情才在日复一日平淡中磨灭。再说…他对你当真是好?可不见得――”
  乐嫣奇怪看他一眼,并不听他话里似是挑拨之言:“您这般说,是自己亲身经历了?”
  也是,他的后宫许多娘子,更有好些子女,想必这等情爱之事他当真是太了解不过了。
  被晚辈这般探问自己年少时的情事,国君微怔,捧着茶缓缓喝了一口,才道:“儿女情长,朕……不擅长于此。”
  乐嫣面上隐隐闪过羞愤,她咬牙道:“那你又如何能来说教我?我的第一段情并非终结于你说的那两点。真正深刻的情感,如何也不会被平淡磨灭掉,这点你没有经历过,我与你说了想必你也不明白!”
  国君淡淡一笑,对她小孩气性的发言不置可否。
  又听她问自己:“你如今要将我重新嫁人,岂非就像母亲那般不成?我时常觉得自己可怜,如今的我经历着母亲所经历的一切……不,我母亲当年应当是比我更可怜也说不准。毕竟我与我母亲不同,我与丈夫真诚相待,善因总结不下恶果。”
  乐嫣话一落出口,忽地明白过来。当初母亲这般着急嫁给父亲,不过几月间就成了婚,除了想要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的出身,只怕更少不了长辈的授意。
  毕竟…若没有长辈,三书六礼如何能如此轻易过去?
  老太后……她一定是知情的。
  老太后那般聪慧的妇人,事关前朝血脉,便是最疼爱的孙女,她也必不会包庇。
  太祖定也是知晓的。
  她眼中惘惘的,对这一切竟不知作何感想。
  周道渊先前一直没作声,见她忽地攀扯说她的母亲,面上止不住升起愠怒,挥手叫她退下。
  乐嫣却仍道:“国君有一句说的极对,若母亲当年没有将我生下来,她那般温柔的娘子想必也能觅得一个如意郎婿,一个与她真诚相对的郎君……”
  “她会重新有子女,她不会将我生在战乱之中,她不会因为生我时兵荒马乱伤了身子,早早的就去了,也不会多年后因为当年的旧事,遭人辱骂,连累的她死后都不得安宁……”
  “闭嘴!”周道渊忽地朝她怒喝起来,眼中浮满血丝。
  “来人啊,将她带下去!”
  这是周道渊第一次对她说重话,厌烦的想将她赶走,想要将她软禁起来。
  一日间受到两个女儿先后忤逆,想必国君是怒不可遏。
  乐嫣看到周道渊完美的表情僵裂开来,心中竟产生一种久违的畅快。
  也是啊,这般一个从来不见恼怒的人,竟被自己几句话挑拨起情绪来。
  惹得宦官们都过来劝她出去,一个个就差给她跪下了,“公主!言不得言不得!国君是您父亲的!”
  可乐嫣仍旧不依不饶,她压抑多年的情绪崩发也只在那一刹:“以往没有您,我不知我父亲的可贵,总是与他闹脾气,后来我才知晓我不是他所出……可我父亲这些年却待我视如己出,一次次包容我的臭脾气。而今想想,我这些年最最对不起的便是他了……”
  殿外一道素白月华散入直棂窗,将他乌黑发鬓染上几履斑白。
  静夜沉沉,银霞通彻,他看着她,眸光不辨喜怒,额角的筋脉却突起的吓人。
  “你与朕说着等话无非是想叫朕恼怒罢了,便是朕真是如你所愿,与你又有何意义?你如今该是成为一个孝顺的女儿,如何在朕对你尚有愧疚之情时拿到所属于你的更多好处――而不是像你这般愚蠢,一次次惹怒朕。”
  乐嫣抹了抹眼泪,被他说的无地自容,她对上国君片刻后重新恢复平静的眼眸,冷冷道:“你能给我什么?你能弥补我什么?我都二十岁了,你的那些宠爱我早就不稀罕了……”
  “你倒是不妨说一说,你当年究竟是如何骗我母亲的?如何抛弃她跑到黔南的!!”
  她不信,她的母亲如此昏昧愚拙。
  她不信,她的生身父亲,当真是一个如此薄情寡义之人。
  可惜,国君并不吃她这一套。
  只是冲她摆摆手,眼神冰凉。
  “你且下去。”
  “怎般也是我亏欠了她。你要恨就恨,与你多说无益。”
  乐嫣闭了闭眼,察觉到眼眶湿润,她当真是无能啊,连眼泪都控制不住。
  她们这等感情柔弱之人,面对冷漠无情的人总是吃亏的。
  受到的屈辱痛苦完全不对等。
  更何况一个人早早就去了,另一个人还坐享江山,妃嫔无数,子女绕膝。
  无论再深的刀□□入,叫她一个诉说者肺腑生疼,却仍不能刺伤他分毫。
  沉默的对峙中,她只能找寻一点点病态快感罢了。
  在垂泪之际,她咬紧牙关反身走了。
  周道渊看着她遥遥离去的背影,良久才收回视线.
  他偏头瞧着案边燃烧一半的烛台。
  烛光耀眼,灼烧着融化了一滴滴清油,顺着烛壁滚落。
  落在嵌着仰莲纹的精美鎏金松鹤台托上,昏暗中惊心动魄的美丽。
  忽地,烛心闪耀了一下,叫他不由忆起自己犹如这颗华丽灯烛的过往。
  ……
  他生来体弱,却得于父皇宠爱早早立为太子。
  可德宗时朝中为解决世家之患,引得胡人南下,数年间权臣屡起,架空朝廷。他这个太子便是砧上肉,活得战战兢兢。
  等更大一些,父亲横死,他还活着,没人舍得杀他,他与母亲相依为命,被虞侯扶持起来当了少帝。
  那时他还太小,并没有许多错综复杂的情绪,有的只是每日中吃不饱,冬日棉衣太薄耐不住寒,时常要遭受旁人冷眼。
  老师也从不教导他识字。
  虞侯家中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儿子更是当众将他当作马儿来骑,周遭宫人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
  后来虞侯被杀,年幼的他被好事者亲自带去宫门前,亲眼看着母亲保受屈辱,身亡命殒。
  他像是一个吉祥物一般,几度废立。
  最终,绥都落在殷氏手里。
  那时他已经大了一些,知晓许多道理。
  他知道那是他周家的江山,如今却改姓了殷。
  他知晓,那本该是他的龙椅,如今却坐上了一个头发花白的将军。
  那人他认得,小时候他坐在父皇龙椅上,见过他来朝见。
  年少时周道渊最仰望的便是这位将军。
  他知晓,殷家儿郎们家世代守卫着北境。
  可为何,如今坐上皇位的竟然是他们?
  后来,周道渊彻底被废弃,可殷家人仍不愿放他自由,将他遣去兴州府,重重监视。
  可殷家人也多有良善之辈,教他诗书,教他礼乐。
  他认识了与自己同岁的一个姑娘。
  她安静的很,鲜少与人说话,寻日里只喜欢埋首写字画画,写的一手好字。
  他有不会写的字,便状着胆子去问她。
  符瑛性格好,总不会拒绝他。一来二往,后来他落后一大截的学问便都是由着符瑛给他开小灶。
  两人间朝夕相处整整九载又八个月。
  后来,他历经千辛万苦偷偷回去寻她。
  却早早听闻她已经成婚有孕了。
  与她的驸马恩爱无双。
  那日,他又哭又笑。
  笑他的好阿姊,成了婚,做当了娘。
  他想啊,那他也就安心了。
  他回去,也要成婚了。
  烛火忽地暗了下来,将周道渊拉回思绪。
  内监连忙为国君重新换上烛火,复又偷偷瞧了瞧国君面容。
  国君问他:“你这老头今日是怎么了?有话便直言。”
  宦臣一脸难为:“陛下与公主父女间数年没见过,彼此间生疏亦是常事。公主想来是心中有怨气,陛下与自己儿女,何须矛盾相向?”
  他摇摇头:“你也听见了,她的脾气当真是大,可有怕朕一句的时候?朕说了几句?她又骂了几句?”
  “对朕自始自终连父亲都不肯叫一声,如此敌对,成日却总想着回她那夫婿身边。你说说,朕方才可有骂过她一句?”
  老宦臣浑浊的双眼闪过笑意,他伺候国君十几载,倒是不见他如今日这般情绪波动。
  倒真像寻常人家那等被女儿气的半死,却只敢偷偷朝着旁人发牢骚的老父亲。
  “陛下,公主身怀有孕,思念故土也是常态。如今局势莫测,北胡只怕是敌不过大徵兵马……依着老奴之见,若是大徵皇帝……”
  老宦臣状着胆子劝说:“您不若将公主在皇城的消息透露出去,传去大徵,也好早些叫这对有情人……”
  暗探消息传来,大徵皇帝前些时日传出的驾崩之言实乃子虚乌有。
  待其重稳内斗,指麾可定,北胡与南应两个加起来只怕都够呛。
  真等兵戎相见的那日,一切可就晚了。
  还不如叫大徵皇帝知晓公主如今好生待在南应宫廷,叫他发兵时也好生掂量着些。
  周道渊看了他一眼,心头冷冷一笑。
  笑这个身边的老阿公也开始与自己说起假话来,耍花腔。
  当他是傻子不成?!
  叫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假,为南应多谋得一条退路才是真吧。
  “阿公,你是瞧着朕长大的……朕年幼时,从绥京到兴州,再一路南逃……也只你肯护着朕,替朕四处拉拢人脉。”
  “你说说,朕自打生下来到如今,为大应做的还不够?”
  这份责任,还到他,到太子与栖霞献嘉身上,就够了。
第107章
  阴风烈烈, 寒风卷起阵阵寒雨。
  两国兵戎相见这些时日,大徵几场胜仗,势如破竹。
  甚至活生生自黔南国土撕裂一条口子, 吞下了阳川。
  看似大徵占了优势其实不尽然。
  大徵此次急行军准备仓促, 又遇平城这等易守难攻的咽喉要塞, 久攻不下才只得绕过平城。兵行险招经密林, 穿瘴气, 费尽千辛万苦拿下阳川。
  黔南天然地势屏障,四处山林险阻, 铁骑若想深入势必频频受阻, 优势施展不开。
  彼时是孤军深入――内乱天灾, 粮草一事上总供应不上,战线一旦拉长, 若是继续耽搁下去, 便是四面楚歌。
  奈何不知缘故, 大徵这几日非但不乘胜追击,反倒一连数日卷甲韬戈, 懈怠以对。
  竟是率大军围困平城。
  消息传至南应军营之中, 数位大将连夜集结, 众位将领犹如活见鬼。
  平城地势多险, 城墙高数丈前有重重山脉瘴气,后有土河横断道。
  南应国门第一道要塞当属平城, 如此地势可谓是易受难攻,亦是大徵与南应多年争战止步于此处, 只得绕过深山密林, 饱经瘴气困扰,也要绕过平城从阳川几处进攻的原由。
  而今, 他们都以为有一场死仗又在阳川脚下打起,大徵援军竟一声不吭死死围住了平城这块难啃的骨头?
  水泄不通,连苍蝇都飞不出去,谁也不知里面情况。
  众人只得凭着猜测聚讼纷纭。
  “大徵援军何时到的?他们的铁骑前两日不是还占领了阳川,日日同我们打么?”
  “大徵京师多数调往北境,南府诸多兵力又被叛军之人拖住,一时半会儿的哪儿来的这么些兵调来围困平城?莫不是他们宁愿将北地让给北胡了不成?只怕是将老底都给掏出来了吧。”
  “将军,如今我们该如何?可要率军即刻去支援平城?”
  南应军营之中人心惶惶。
  南应虽是重续国祚,屡失国土,可这般一个朝廷,却多猛将。
  陆氏,宋氏,刘氏,哪一个拉出来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
  善兵法,更行险计,精攻地形,若非如此,这些年早被大徵铁骑入关吞并了去。
  诸位将军瞧着舆图,一个个都不敢轻易决论。
  若是率兵去支援平城,那后方该如何守卫?
  且平城关口多为平地,大徵铁骑令人闻风丧胆,南应骑军本就比不得大徵铁骑,若是贸然去支援,岂非要直面上那等虎狼之师?
  他们与他打,也绝计不敢在地势开阔之处打。
  领头大将陆逊拧紧眉头,总觉得大徵这些时日行军怪异,可仔细想来,大徵此次兵线深入,又逢内乱天灾,国内粮草必定供应不急。
  若非如此,如何会行围城这等病急乱投医之举?
  这于他们来说,便是时机。
  陆逊思索良久,当即打算冒险一回,他道:“平城地势难攻,更遑论城中粮草补给充足。有陆老将军坐镇如何也能撑过两月。”
  “率本将军令,立即从三营调六千精兵往阳川,势必要夺回阳川!”
  营帐内诸士兵当即奉承起来。
  “将军这一招围魏救赵,实属妙计!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阳川如今大徵守卫能有几人?不过只剩数千人罢了!我等还有何惧?!”
  “到时候,谁包围谁还说不定。叫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可不是解了平城燃眉之急?
  ……
  子时将至,一轮明月升起。
  望楼之上,灯火明灭。
  迎着凛风肆虐,好一会儿,远处山岗出现一队速度极快的轻骑兵。
  黑夜中滚滚沙尘隐没不见。
  未久,抚远将军等人听闻消息,乌泱泱的一大群迈下墙楼,朝着奔迎而去。
  “主帅!”
  一袭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玄甲身影翻身下马,将手中马鞭丢给身后。
  皇帝睨了一眼远处密林,垂下眼皮,面容隐隐透着狠戾。
  “可有消息?”
  围城兵马中多数先前未曾见过这位天子,被天子龙颜震撼,更被天子亲自前来这等危险之地感动,一个个惊惶不已。
  还是抚远将军最先回过神来,不敢有片刻耽搁连忙回道:“如主帅所料,陆逊果真未有率兵回援平城的意思。昨夜传来密信,陆逊像是想要动旁处兵马,领兵往阳川赶去,许是存着想重新夺回阳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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