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音震惊地看着一顿胡言乱语的山已。
“大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倒是你,可有明白我在说什么?”山已反问。
容音一时无言。她觉得山已不对劲,仿佛被夺舍。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自从在奉天城外被他所救,这人就怪怪的。
他不像以前那样高冷了。
“大人在说喜欢我。大人可知道,我是谁?我是身上背负着一桩弑主篡位的上穹花下,也有可能就是个寻常的女子,被迫卷入礼乐国两国的算计中。无论哪一种,在大人眼里,我都是一个不讨喜的人。那么请问大人,你喜欢哪个我?或者什么样的我?”
想到山已在美人城把她丢下,任由他的表妹追杀自己不顾不管。
容音实在想不明白,山已口中的喜欢从何而来?
“要我如何证明,你才会信?”束手无策的山已,急红了眼。
容音默了默,她拱手对着山已便是一拜:“我根本就不在乎大人的喜欢,又何须证明。大人,放过我吧。”
山已握紧拳头,身上的红衫慢慢飘出红烟,衣服渐渐变成了黑色。
“要如何,你才会喜欢我?”山已的声音幽幽传开。
容音缓缓抬起头,心中一颤。
山已这一袭黑色的长衫更加邪魅。
容音吓得说不出话。
她就眼巴巴地看着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的山已。
“大…大人,你要做什么!”
“证明!”
他抓着容音的手就往他胸口摁了进去。
啊~
容音大叫一声,猛地从床头坐了起来。
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琅星跑了进来,关心道:“大人,怎么了,做噩梦了?”
容音目光空洞。
噩梦,竟然是一场噩梦。
她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玉糕。
再看了一眼窗外的雨。
对,下雨,连着三日都在下雨。
沈颜留下玉糕和一句话就回去了。
她这三日关在屋里想了很多事。
譬如山已那日把她抵下墙下。
譬如山已勾着她的脑袋往他胸口一按。
耳朵刚好贴住山已的胸口。
山已在说:“感觉到了吗?我喜欢你,体内的魅珠因为你的靠近变得更加活跃。”
譬如他一拳把墙捶崩。
譬如他吻了她,却不想解释给月倾之听。
容音这几日心里太乱了。
山已喜欢她。
……喜欢她。
这不是变态嘛!
不行,趁着现在没有生死契,她得赶紧跑!
*
都城的一座深宅中。
芳香弥漫。
蝴蝶缭绕。
这宅院的主人是个十分厉害的药师,且秘术了得。
可惜是个瞎子。
他着一袭粉色宽袍,神色丛容,嘴角总是扬着三分的笑意,明艳无极。
琴音是自他指尖传出的,空灵,动听。
如此优雅温和的公子,世人怕是早已忘记他的名字——无幻。
可他现在的名字不叫无幻,而是‘墨白’
没有光彩的世界,眼里是如墨的漆黑,心上是无边的苍白。
无幻最得意的的成绩,便是研制出解开忘川毒株汁药。
因此,风琢雅慕名而来,只为求他研制一剂红鸩的解药,解他百年来的悔恨和遗憾。
前方的药童新取了一炉丹,急急跑了过来:“先生,解药成了,风公子要的解药成了。”
这个好消息,无幻听了进去。
琴声戛然而止。
“雨也停了。”无幻侧过脸,对着屋檐下的雨珠笑着说。
“是的先生。”身边的药童附和道。
“是个好兆头。”无幻脸上洋溢着笑容。
他由药童搀扶着来到风琢雅的房门外。
此时的风琢雅已经在屋里哭了三天。
无幻虽然看不见,但辨声十分厉害。
药童上前敲了两下门:“风公子,我家先生过来送药了。”
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药童抓了抓脑袋说:“先生,风公子在里面哭了三天,许是伤了元气?”
“那还等什么,把门拆了。”无幻徐徐说道。
药童二话不说连连后退几步。
无幻的手往前一推,门就裂开了。
屋内的风琢雅没有一点反应。
瘦影缩在角落里,地上有很多酒瓶子。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味。
“自暴自弃的味道。”无幻微微转了转头,淡淡说道。
“风公子,我家先生帮你把解药炼制出来了,你很快就能与心上人重归于好。”药童捧着药朝角落里的风琢雅靠近。
醉熏熏的风琢雅踢开一只酒瓶,扶着墙壁缓缓起身。
“解药……”他踉跄着朝药童靠近。
一把夺过药童手中的解药。
“解药,容音,我们很快就能回到从前了。”风琢雅拿着解药,疯疯颠颠的离去。
“风公子…风公子,你……”药童追了几步,发现风琢雅已经在门外化作一阵风消失。
药童失落地走回无幻身边:“先生,风公子他拿着解药消失了。”
无幻若有所思,最后也只是莞尔一笑,说了一句:“祝他好运吧。”
无幻走出房间,靠着一只蝴蝶牵引去到了丹房。
几个药童还在往炉子里添火,见他来了,都齐齐喊他一声“先生”
“你们都退下。”无幻支开屋里的人。
他独自站在丹炉前,喃喃自语:“花下,你一定想不到,我把自己治好了吧。不过很快,我也会把你治好的。”
*
风琢雅带着解药,跌跌撞撞朝着山已的住宅而去。
刚好撞上偷偷摸摸从墙上跳下来的容音。
容音落在地上,看着对面吃惊的男子。
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认真又严肃的表情,有几分可爱。
风琢雅的心仿佛照进了一束璀璨的光芒。
他本想唤她名字,但想到她刚刚噤声的动作,便按住了心中的澎湃,只是那样瞧着故人。
哪怕不能开口,只要是她出现在眼前,都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容音见他没有声张,便把他当成陌生的路人,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风琢雅虽不像路人那样离去,而是紧跟着容音。
容音不好在山已可以察觉的范围弄出动静,便纵容风琢雅继续跟随,直到容音来到一个无人的巷子,她停下脚步,像是等侯多时的人。
她缓缓转身,看着追来的风琢雅。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容音声音冷漠,手里已经握紧了碧落天光盏。
风琢雅握紧手中的药瓶,有些局促,道:“我…曾是你的心上人。此番…是来给你送解药的。”
容音冷嗤一声,想起来了,此人便是三日前在天神祭祀会上遇见的男子。
他好似识得自己。
但也可能是个登徒浪子。
“心上人?我看公子是梦游了,在说梦话。”容音举起碧落天光盏,化作一道花浪冲向风琢雅。
风琢雅连忙护住手中的解药,设下结界。
容音并不恋战,见风琢雅只守不攻,便寻了个机会逃走。
风琢雅反应过来的时候,容音已经不见了踪迹。
“容音!”
风琢雅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的药,一口血吐了出来。
山已缓缓从巷子尾走出来。
他手中提着一盏灯,行步从容。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
容音跑了,他也知道。
但眼下,他却想弄清楚一件事。
以花下的性子,除非她愿意,谁又能逼她喝下红鸩。
这个风琢雅究竟哪里好?能让花下心甘情愿?
想到这里,山已怒火中烧。
一掌挥出去,直接将风琢雅打吐血,整个人都是飞出去,狼狈地靠在了墙下。
风琢雅此时酒未醒,又因脱离守护神籍,元气大伤,面对山已的招式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山已神情冷然,缓缓道:“我这三日,将九国所有关于阁下与天外飞仙的故事都听了一遍。可无论哪一种,都是农夫与蛇的结局。我便不懂,阁下此刻的深情,从何而来?”
风琢雅嘴角挂着血痕,双手却紧紧地捂住药瓶。
“与尔何干。”
山已提着灯笼往前一照,照亮狼狈不堪的风琢雅。
“你的深情虚伪自是我无关,但你招惹她,我便不能坐视不管。”山已白袖一挥,一片霜花掉落在地上,破碎的霜片溅落散开,冻地数丈。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红鸩祭痴
上穹秘术,时光回溯
地上的霜开成了一朵朵花,冰冷的花朵叠着花朵,围绕着二人。
灯笼里的火忽然熄灭。
四下漆黑。
一点星火重燃,越烧越旺,将黑暗吞噬。
熊熊烈火之有着无尽的哀嚎。
羽国皇帝为了炼成长生不老药,向南国借来了一星琉璃业火。
结果被小公主不小心打翻,顷刻之间,琉璃业火从天而降,焚烧着羽城。
羽国守护神风琢雅只能以身渡火。
就在他将被烧成灰烬之际,一少女手持碧落天光盏,将他身上的琉璃火引入灯芯。
风琢雅看着地上的女子,身上的火焰已被抽尽,他也虚弱地跌落。
女子收起手中的碧落天光盏,好奇地打量着被她用灵力凝在半空的风琢雅。
“好漂亮的衣服。”
话音一落,灵力一收。
凝在半空的风琢雅直接坠落在地上。
……
少女缓缓蹲下来,拎起风琢雅的一缕毛领,嘴角勾起,天真地问着:“我救了你的命,你该怎么报答我好呢?”
风琢雅此时伤得很重,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妨以身相许!”少女不等风琢雅开口,便替他决定了此事。
“你不作声,我便当你同意了。”
“夫君,我叫容音。”
……
山已提着一盏萤灯站在漫天离火下。
踉跄后退一步。眉心紧锁,喃喃自语:“夫君…容音?”
山已不能接受,掌心凝着一片霜花将这个世界尽数冻结。
“简直荒唐!”他怒喝一声,手中的萤灯跌落在地上。
冰封的世界随之碎裂。
时光再度回溯。
羽国·千雀宫
花下不知是何原因,已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自称容音,略懂阴阳之术。
可这样一个来路不明,却能封印业火的女子,怎能不让世人多想。
只因为她常替羽国百姓诛妖,又将失窃的祸书夺回,屡建奇功。
无人会把她与失踪数十年的上穹花下联系在一起。
那日。
羽国都城下起鹅毛大雪。
她同风琢雅同坐马车内,品着热茶。
路间遇到一老弱一幼小拦车。
马车内的容音掀起车帘,看着老妪冻肿的手指,以及鲜活在她怀里的新艳梅枝。
目光缓缓游移至地上的孩子,他扶着篮筐,里面还装了满满一筐梅花,新落的白雪凝在了花朵上,白里嵌红,煞是绝艳。
老妪含泪问:“夫人,青羽寺的腊梅,要一枝么?”
早便听闻,穷苦的人们会到青羽寺的山上折梅卖给富贵闲人。
这么大的雪,如此鲜艳的梅,定是一宿没有睡,连夜折来入城卖的。
容音从衣袖里抱出一袋钱,慷慨道:“全买了。”
临行时,又将身上的斗篷解下,递给了老妪。
老妪含着热泪,跪在地上,看着远行的马车。
嘴里喊着活菩萨。
马车里的容音赏着车里的梅花,嘴角微微勾起来。
风琢雅竟看得有些出神。
容音折了一枝梅花,修饰了多余的花朵,递向对面的风琢雅:“夫君,替我簪上可好?”
风琢雅愣了一下。
他心里明白,为女子簪花是什么身份!
容音虽好,可却是天外飞仙。
是敌是友,尚不能定论。
若不是他受了重伤,无力护住羽国,担心容音手中的碧落天光盏泄露业火,才虚与委蛇,将她带到宫中,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相处。
容音没有了耐心,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风琢雅连忙接过她手中的梅枝别入她发髻中。
温柔的目光似要将容音融化,他噙着三分温和的笑意说:“你我未行婚娶之礼,你该叫我风琢雅,或者大人!”
“那我们尽快完婚吧。”容音迫切又天真地说着。
山已明明也坐在马车上,但两人看不见他的存在。
他看着容音半响,忍了许久,却被她这上赶着嫁给别人的天真气得握紧拳头。
砰!
马车被山已捶成了渣。
……
时光回溯。
相传,羽国历任守护神都要迎娶一位公主为神妻。
风琢雅作为羽国的第六十九任守护神,也不例外,他需娶一位羽国公主为妻。
容音还在欢欢喜喜为自己置办嫁妆的时候,风琢雅与公主的婚事已定至十日后,四月初八,佛诞日。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试戴首饰的容音耳中。
她当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于是,容音跑到风琢雅的面前。
她不同于别的女子,歇斯底里质问,或是梨花带雨以死相逼。
而是异常平静。
“我知道大人是被逼的,所以我给大人选了两条路。”容音端端地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浅浅饮了小口,优雅端庄地挺直了背。
她是个有底气的人,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这种猖狂的话。
“容音……”风琢雅想劝她放下,但却来不及开口就被容音打断。
她说:“其一,杀光羽国所有适婚年龄的公主!”
此言一出,风琢雅手中的茶杯几乎出现了裂纹。
她竟是如此恶毒的女子!
坐在屋内的人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山已。
山已拿起茶杯从容地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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