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应该表明立场才行,高中最重要的是学习,她思忖了一下,打下一行字:【没什么事的话,还是不要见了,快月考了,我还有很多试卷没写,你也好好备考呀,一起考个好成绩。】
裴钊已经走到了操场上,他盯着消息看了许久,想再重复一遍,让她下来,他有事要问,脑海中却又闪过她妈妈的话,“能不能请你不要再靠近她?”
裴钊又摸出一根烟来,打火机在夜色中,冒出一股小火苗,他拧着眉,点亮了手中的烟。
见他没再发来消息,夏澄松口气。她整理了一下心情,继续埋头做题,在宿舍住,就是这点好,可以多上一节晚自习,十点二十再回宿舍不晚。
晚上终究还是受了他的影响,平时一个小时就能做完一张数学试卷,今天速度慢了不少,刚做完两道大题,夏澄听到一声熟悉的小橙子。
夏澄扭头,是裴泽。
裴泽背着书包,站在后门,面容略有些憔悴,他冲夏澄笑了笑,脸上的笑,也不似之前轻松,反而有些沉重,“打扰了,能和你聊一下吗?想找你帮个忙。”
夏澄看了眼时间,十点,距离裴钊发来消息,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他不住宿,平时都是九点半离开学校。
夏澄点头,随着裴泽走出了教学楼,今天的他,有些魂不守舍,还有些沉默。
夏澄主动开了口,“什么忙?你尽管说。”
裴泽说:“去操场说吧。”
“好。”
两人并肩来到了操场上,操场上的路灯十点准时熄灭,这会儿就道路两旁,还留着两盏灯,光线不算明亮。
裴泽像是一直在做心理建设,迟迟没开口,两人干脆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光线不算明亮,他们都没注意到,有个熟悉的身影,倚在篮球框上。
夜色席卷整个操场,操场上的灯已然熄灭,散步的同学也早已离去,周围黑乎乎的,连个人影都瞧不见,没人注意到他。
裴钊刚开始也没发现他们,打算离开时,目光忽地一凝。
裴泽和夏澄恰好走到路灯附近,正在悠闲的散步,浅黄色的光晕下,两人的侧脸清晰可见,一个清俊无双,一个漂亮夺目。
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她正偏头望着他,目带关切,神情专注,距离远,听不清在说什么,却能瞧见是她在主动。
隐隐隐约约的刺痛蔓上胸口,扎红了他的双眸,裴钊一动未动,只盯着他们,远处是闪烁的霓虹灯,头顶是柔和的月色,他们并排走在操场上,身影一点点融进夜色中。
裴钊喉结发紧,目露嘲讽。没时间见他,却有时间和裴泽一起散步?
她的第一选项,从来就不是他。她脾气软,不懂拒绝,他却以为她对他也有了一丝好感。
裴钊想笑,手中的烟却被硬生生揉灭了。脑海中又浮现起,女孩那句表白,“裴泽,我、我喜欢你很久了,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他从未想过,那句“喜欢很久了”,究竟有多久,这一刻,闪现的却是面对砖头时,她奋不顾身冲上来的画面,因为将他认成了裴泽,就无所畏惧。
他凭什么以为,他能代替裴泽?
第45章
夏澄安抚地笑了笑, “你直说就是,跟我不用客气。”
裴泽不知道怎么说。
那是一段很沉重的回忆,如同梦靥一般缠绕他们多年, 也是妈妈最痛苦的经历。
裴泽闭了闭眼, “我妈妈离婚前, 就得了抑郁症。”
傅锦初和裴振远是大学同学, 大四走到的一起, 刚毕业,她就怀孕了。
她是南方姑娘, 父母都是工薪阶层, 两人家庭悬殊太大, 父母并不看好他俩,尤其是她哥, 觉得裴振远靠不住, 婚后不可能只忠于她一人。
当时两人是热恋期, 裴振远对她很好,傅锦初自以为遇见了真爱, 她毅然留在了北城, 甚至不惜跟家里闹翻, 为了孩子, 还放弃了读研。
婚后前两年,裴振远对她还挺好, 时间久了,他就退去了深情, 身边野花不断, 传出好几次绯闻,刚开始他还会解释, 随着工作上的压力越来越大,他对傅锦初的埋怨也逐渐增多,恨她不如之前的情人温柔小意。
为了让她听话,他没少从精神上摧残她,说她不够体贴,不够温柔,给不了他任何帮助。
裴钊和裴泽六岁那年,她抓到了裴振远出轨的证据,正是那一年她患上的抑郁症,为了孩子,她没离婚,她的退让,换来的是裴振远的得寸进尺,每次在公司吃了瘪,他都会将火撒在家里。
因为孩子,傅锦初曾不止一次地和他争吵,让他对孩子好一点,有什么不爽,冲她来,这话彻底释放了裴振远骨子里的凶性,他对傅锦初越来越糟糕,辱骂已经是常态。
裴泽和裴钊九岁时,她开始成宿的失眠,头发大把的掉,再厚的妆容都掩不住的憔悴,她在医生的建议下开始吃药治疗,刚开始病情还能控制住。
裴振远却变本加厉,甚至开始动手,一次醉酒直接将傅锦初的膀胱踹出了问题,她打个喷嚏都能尿出来,躺在医院的那几天,她一直浑浑噩噩,陷在梦魇中,走不出来。
她第一次有了轻生的念头。
那天,裴泽到了学校后,发现习题册落在了病房,他打车去了医院,撞见了她的割腕自杀。
幸亏失血不多,她被救了回来。
醒后,她抱着裴泽哭了许久,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病情的严重性。她无法想象,自己离开后,孩子会怎样。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因为一个混蛋去死。
为了自救,也为了孩子,她开始起诉离婚。裴振远是个实打实的混蛋,甚至扬言,她敢离,他就弄死她。
是裴泽站了出来,只要裴振远肯签字离婚,他愿意放弃10%的股份。巨大的利益面前,裴振远心动了,只允许她带走一个孩子。
当时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再和裴振远纠缠下去,见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她只能妥协。
她之所以选择裴泽,不仅是因为裴泽撞见了她自杀的事,发现了她的病情,还因为裴钊更勇敢,更顽强,他从小到大都很有主意,不是吃亏的性格。
回到南陵后,傅锦初的病情并未好转。
父母怪她当初不听劝,非要结,现在孩子都有了又离,搞不懂她闹什么,邻居也说她脑子被驴踢了,放着豪门太太不做,非回来吃苦。
那些冷言冷语,加上对裴钊的愧疚,成了再次将她压倒的稻草,裴泽小学毕业那天,她吞了安眠药。
她足足昏迷了两个月都没能醒来,是舅舅做主,将她转去了国外。
初中开学后,裴泽被外公外婆送去了寄宿学校,学校不允许带手机,寒暑假才让回家,外公外婆怕裴振远见到他后,会抢夺他的抚养权,不允许他回北城。
裴泽声音有些干涩,“我和阿钊约定会回来看他,因为妈妈的自杀,我爽约了,刚开始打电话他还肯接,后来失约的次数一多,他的手机号成了空号。”
夏澄听得心尖颤了颤,难过的情绪几乎要将她吞没,因为他,因为裴钊,更因为那个被病情折磨的女子,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听到吸鼻子的声音,裴泽才发现她哭了。
他递给她一块纸巾,“初三下学期,妈妈病情稳定后回的国,剩下的事你就知道了,得知阿钊成绩下降后,她很愧疚,不顾外公外婆的阻拦,带着我回了北城。我答应过她,不将她生病的事告诉阿钊,阿钊一直以为我们抛弃了他,回来后也不肯原谅我们。”
更可怕的是回到北城后,裴振远又找上了她。
裴振远一直以为离了婚傅锦初根本活不下去,早晚会哭着跑回来,求他复婚,他之所以允许她带走一个孩子,是笃定她爱孩子,只有还有一个捏在手中,她根本跑不掉。
谁料婚后她直接带着裴泽,离开了北城。
她这次回来,裴振远以为她总算后悔了,去找过她几次,因为他的出现,傅锦初的病情又有些反复。
她精神恍惚之下,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幸亏只有四层,不算严重,裴泽说:“外公外婆说的对,她不该回来。”
知道裴钊被家暴时,夏澄也埋怨过傅锦初,刚开始,她甚至不太喜欢裴泽,高二了解他后,夏澄才对他真正改观。她没想到,被她悄悄埋怨的女子竟这么不幸。
夏澄的泪掉得更凶了,哽咽道:“对不起,我也以为你们抛弃了他。”
裴泽怔了怔,半晌才说:“你不用道歉。”
真正需要道歉的从头到尾,都是裴振远。
裴泽嗓子发干,声音也很难过,“知道阿钊成绩进步后,她很高兴,我劝过她,让她离开,她说已经抛弃过阿钊一次,不想再抛弃第二次。但北城是她噩梦的开始,她是重度抑郁,因为裴振远的屡次骚扰,今年她的精神状态算不上好,最近她在偷偷吃药,我怕她再次失控。”
月亮逐渐被乌云遮挡,夜风有些凉。
夏澄不由抱紧了习题册,“你希望裴钊能原谅她,劝她离开?”
“对,她再待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我答应过她,不能将她生病的事告诉阿钊,但是我没法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进深渊。”
裴泽诚恳地说:“我能看得出来,阿钊对你是不一样的,希望你帮忙劝劝,哪怕将真相透露给他也无所谓,只要他别表露出来就行。”
裴泽声音哽咽,“我妈妈,她一直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她觉得自己很失败,是自己太过脆弱,才会得病,她不希望自己成为彻头彻尾的笑话,她想在阿钊面前维持住母亲的自尊,宁可被误会,也不希望阿钊知道她的病情。”
夏澄能理解她的感受。
身边抑郁症患者并不多,尤其是前几年,很多人笼统地将抑郁症归为精神病,认为是脑子坏掉了,跟疯子、神经病没区别,甚至有人觉得抑郁症应该被关在精神病院里,一辈子别出来。
洗漱好,她摸出手机看了眼。
十点四十,裴钊应该还没睡吧?夏澄给他发了个消息,打算将这事告诉他,给他发Q/Q时,忽然跳出一行:该好友已不是你的好友。
???
夏澄有些蒙圈,难道是晚上没和他见面,生气了?
她跑到阳台上,拨了他的手机号,提示是:“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夏澄等了几分钟,再拨,还是同样的提醒。
夏澄又回到了床上,这一晚,睡里都是裴钊、裴泽小时候被裴振远残忍对待的场景。
被雷声惊醒时,半夜三点多。
雨声淅淅沥沥落了下来,刚开始很小,后面逐渐增大,有雨丝顺着窗户飘到阳台上。
阳台上晒的有衣服,夏澄怕被淋湿,悄无声息下了床,走到窗前时,她被夹杂着凉意的晚风,吹得哆嗦了一下。
关窗时,天边打起了闪电,闪电划破夜空,黝黑的校园,似是被劈成两半,变得亮堂了一瞬,下一刻又重归寂静。
夏澄再无睡意,满脑子都是裴泽那些话,一颗心沉甸甸的,无法想象,裴钊知道这事后,该多受打击。
早上雨已经停了,塑胶跑道被冲刷得一尘不染,夏澄到教室后,又试图给了裴钊发了Q/Q,和昨晚一样,给他发短信,也是石沉大海。
九点多,太阳又冒了头,夏澄有些心神不宁,课间操时,去了五班一趟,他座位空荡荡的,没人,书包也不在。
夏澄有些不安,找到了秦旷,问了一下裴钊的情况。
秦旷也很蒙圈,“啊,他没来吗?”
他掏出手机给裴钊打了个电话,电话显示已关机,见他也打不通,夏澄更着急了,“怎么回事?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秦旷说:“这么大一个活人,能出什么事,他不让别人出事就不错了,别担心,肯定是睡过头了,他以前经常熬通宵,睡过头也正常,等中午联系不上再说。”
夏澄耐心等到了中午,秦旷这边给了消息,说:“打通了,他有些感冒,请假了,不要紧,别担心啊。”
说完,才有些好奇,“你找他有事?”
夏澄撒了个谎,“嗯,找他帮个小忙,那我再联系他一下吧。”
夏澄又给他打了个电话,仍旧显示通话中,她微微抿唇,上网搜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号,也被拉黑了。
夏澄有些迷茫,不知道哪里惹了他,难道就因为没下楼?还是说照片暴露的事,让他不高兴了?
夏澄猜不透,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将她放出黑名单,晚上放学后,是夏铭易过来接的她。
明天周六,她回家住,周末还要继续补作文,夏澄打算明天去他家找一下他,将他妈妈的事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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