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敲了许久,无人出来,也无人赶她。
沈灵书咬咬牙,大声喊道:“罪妇沈氏,狐媚储君,谄媚勾引,身染时疫意图让太子救我,太子不得已才杀人,这一切的罪责都是我,请圣人明察,还太子一个公道!”
“罪妇沈氏,狐媚储君,谄媚勾引……”
数不清喊了多少声,沈灵书手臂中的棒槌摔了出去,整个人昏在了青石板上。
――
太子在东宫闭门思过,闻得此讯让人看住了看守宫门的护卫,直奔大理寺去。
大理寺,东衙廨房内,祁时安正给沈灵书倒了杯茶,茶香四溢,滚烫的热气慢悠悠的打着旋上升,氛围安宁。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祁时安便瞧着那升腾热气被一股劲风吹得歪歪斜斜。
他眉眼染上一抹揶揄,怎么,这消息刚放出去,人就来这么快?
生怕把他心尖上的人欺负了?
正想着,门被猛地推开,陆执略辨认了下屋内情形,走上前去拉沈灵书的手腕,语气沉沉,“跟我走。”
沈灵书看了祁时安,欲言又止。
祁时安慢悠悠道:“殿下,臣刚任了这大理寺卿不过月余,殿下就要从我手中带走一个死刑犯,这是明摆着让圣人治我的罪?”
陆执看着对面不疾不徐的神情,挑眉道,“祁大人何意?”
沈灵书这才找到机会抽出自己的手腕,退到了一旁。
祁时安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案,道出了实情:“今晨早朝前,我去飞霜殿前堵到了圣人,向他陈情。圣人也觉得沈氏用心恪纯,不在乎一己之身去换取大邺朝纲安稳,特许了沈氏一条命,还替她换了身份,赐了百金。”
陆执反问:“所以今日朝上是做戏?”
祁时安摸了摸鼻梁,“至少圣人和我是。”
陆执悬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了下去,手臂抬了抬。
祁时安心领神会,临出门前将钥匙放在桌上,“别忘了锁门。”
陆执:“……”
难不成他还能做些什么?
祁时安走后,廨房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日后打算怎么办?”太子垂目看着她,突然问。
沈灵书眸光看向窗外,轻音道,“把岁岁抚养长大。”
陆执沉默,漆黑如墨的眸子晦涩不明,沈灵书别开目光,有些心虚。
短暂的沉默后,陆执蓦地朝她这走了几步,沈灵书身子下意识往后退,抵在了墙壁上,陆执也没停,两人之间离得很近,没留半点缝隙。男子侵略压迫的气息自上扑鼻而来,沈灵书小手紧紧攥着袖子,呼吸絮乱,下意识的别过脸,却被陆执食指捏着下颌板了过来,另一手桎梏在她腰间,替她隔绝了冰凉的墙壁。
廨房内明明没有春风过境,可沈灵书的小脸如同煮熟了的蟹子,染上一抹绯红。
陆执轻轻揉搓着她雪白的下巴,又替她别过散落在眼前的青丝,轻声地说道,“父皇给我和林家三姑娘,也就是你未来的妹妹……”他话音顿了顿,眉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神色,“赐婚了。”
他很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沈灵书杏眸一怔,随后刻意保持声音连贯,温声道:“恭喜殿下,殿下的年纪也该成婚了,那位林家三姑娘容貌出众,家世显赫,是桩良缘。”
陆执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微微挑眉:“是真心的么?”
沈灵书点头,“自然真心。”
陆执低头从怀中拿出一张信笺,清冽的声音落在大理寺廨房中:“只愿君心似春色――”
他低头凑近了些,两个人的气息渐渐混在一起,声音逗弄,“沈大姑娘这是在等谁呢?”
“你……”沈灵书看见那自己一笔一划写下的字迹,小脸瞬间羞红,就欲躲过去,却被陆执胳膊晃着躲开,她身子失衡一瞬扑到了陆执怀中。
男人手臂顺势收紧细腰,低头看着她,神色温柔:“是在等孤,嗯?”
沈灵书侧过脸颊,试图避开他温热的吐息,可那淡淡的龙涎香还是将她感官包裹,廨房内安静如斯,她甚至清晰的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她唇齿打颤,“才不是!”
“那为什么要敲登闻鼓,为什么要以命相抵?”
“还是沈大姑娘爱孤已经爱到不要性命了?”
小姑娘脸色羞赧,瞪了瞪美眸又觉得理亏,左右为难间,宣纸被人骤然撒开,飘落在空中。
陆执另一手摆正了她的小脸,捏着下颌,低头吻了下去。
“说你在等我。”
“说你也爱我。”
“说你这二十八封信笺,字字非我,却字字都是我!”
他的吻如暴风骤雨过境,带着克制的疯狂直.捣.她的软.舌,另一手紧紧收紧细腰,她的身子不断超后倾去,被他吻得几乎折了腰。
沈灵书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可偏偏男人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忽而浅尝辄止,忽而加快节奏侵略的吮吸着,酥酥麻麻的感觉伴随着浪潮从身体里不断涌出,她克制不住的溢出了几缕求饶的娇吟,却没松口回答他的话。
陆执手指落在她后背上桃色薄衫上,点了点,沈灵书脊背不可抑制的僵了僵,敏感的躲了一下。
“啧啧”的吻声混杂着男人酝酿了许久的那句:
“袅袅,孤重新提亲,可好?”
第62章 含羞
“袅袅, 说话。”
男子湿热的吐息落在她眉眼间,俊美的面相带着惑人的欲,那双漆而黑的眸子里盛满了她紧张无措的倒影。
沈灵书低垂下眼睫, 掌心都在跟着湿润, 发颤。
平心而论,陆执在台县为她做得那些事她不是感觉不到。就单凭她感染瘟疫, 他不嫌弃不介意,宁愿自己也一同感染,宁愿去杀害那些堵在她家门口的流民,她就无以为报。
可是刚刚他说, 圣人给他和林三姑娘赐婚了。
沈灵书仰起头, 突然觉得如今的自己,声名狼藉, 一无所有。与陆执这样高贵的身份,犹如鸿泥之别。
三年前他去圣人那亲自求来的赐婚的圣旨, 可自己跑掉了。
如今虽在御前以命换了太子的声誉, 可圣人对她已经是厌恶至极,就连她这“林家二姑娘”的身份,也是祁大人替她求来的。
这样的她, 圣人怎么还会允许她嫁给太子,成为大邺的太子妃。
陆执刚受了圣人斥责, 父子关系恶劣,若是再为了她抗旨悔婚,闹得满城风雨……
沈灵书心绪杂然, 小手蓦地朝后伸去, 将他的手推了开,朝侧边走了几步, “殿下的好意我明白,只是人应向前看。殿下与我之间的过往都在台县就结束了。我如今只想守着岁岁,过平静的生活。”
她微微福了福身子,糯糯的语气带着一丝哽咽,“愿殿下日后安好,千岁。”
说完她便欲往外跑,裙摆一角擦过男人的黑靴,却被他攥住了手臂。
陆执不愿放手,将她拽了回来。
他心知,沈灵书出了这个门,便是林阁老家的二姑娘,再想见面,就很难了。
“沈灵书,孤只问你一句。”
“殿下……”
陆执语气强势,“你听孤把话说完。”
沈灵书垂目不语,只是小手褪去了攥着自己袖子的桎梏。
“现在,此时,此刻,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孤?”
“回答我,孤不想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你说真心话,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陆执眼色隐隐浮着一层薄怒,按着她的下颌,迫使她仰起头看向自己。
沈灵书美眸与他对视,那双一向澄澈透亮的眼眸渐渐染上泪花,淡色水痕自脸颊流淌下来,顺着下颌的弧度落在陆执食指。
温热,湿润,无助。
她低不可闻,轻轻哭噎。
廨房内阒然无声,唯余两人浅浅的呼吸和浓重的心跳声。
半晌,陆执松开她,抬起手,食指轻轻逝去眼角泪痕,语气柔和了下去:“别哭了,是孤的话说重了。”
可他越是温声哄着,小姑娘眼泪却越是止不住,哭得更凶。
沈灵书吸了吸鼻子,藏在心底的那些权衡,计较痛痛化作了一腔委屈,直让她眼圈发酸,视线模糊。
方才的风轻云淡,客套祝福都被这汹涌的眼泪冲散。
明明是他欺负自己,招惹自己,为什么她还要替他想那么多!
眼看着她越哭越凶,陆执心口处也跟着隐隐作痛。他倒是宁愿她冷生生的跟他放着狠话,也不愿意看到她委屈成这个样子。
“袅袅,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陆执忍不住将她搂入怀中,那孱弱纤细的身躯不停的抽噎着,一下一下,钻进他心坎里。
“坏蛋!为什么非要来招惹我,为什么招惹我了又不管我!你知道我一次次鼓起勇气去东宫找你,想见你却又见不到的时候,我有多难过,多无助。栖凤宫里的人都笑话我,说我不知廉耻,用那下作的手段勾引了你才得到太子妃之位,整个上京城也在看我的笑话。可是,可是四年里我再怎么喜欢你也只敢远远的望着,只敢借着月菱姐姐才能多看你一眼,若不是你的属下喊我过去,我又怎么会失身于你……”
沈灵书语气含着泪声,一桩桩一件件哭诉着,话语凌乱,逻辑不通,可她只顾着把自己两世的委屈说出来,也想不得那么多了。
陆执听到这些委屈哭诉的话,初时心疼,复又涌上一丝甜蜜,继而又化成了安心。
他从未见过袅袅这个样子,肯在他面前把自己憋在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
这一刻,他等了好久好久。
陆执将她搂得更紧,下颌抵在她肩上,眸色湿红,嗓音低哑哄着,“怪我,袅袅,怪我没能好好对你……”
沈灵书越说越气,她推开陆执,却还是被他揽住腰身,那双泛着红意的剪水杏眸瞪着他,浮着一丝羞恼,“既然不喜欢我,那就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偏偏又寻到了江南。我当初一个人在小县城落脚有多难,我怀着岁岁还要每日绣绢帕,生产的那日我差点以为我活不下来了,都在和采茵交代后事了,我最难最无助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我!”
沈灵书挪不开他的手,气恼的别过脸去:“如今殿下身上还有着婚约,就请殿下放过我,也别再误了那林三姑娘一辈子!”
她说了这么多赌气的话,陆执哪还舍得再松开她,恨不得要将她揉碎刻在骨子里。
陆执低头看着她的垂着的卷翘睫毛,雪白红晕的小脸,和那咬出了点点红痕的樱唇,怎么看都挪不开眼。他克制不住的低头去吻她:“晚了,孤做了这么错事,就让孤用一辈子来偿还你,好不好?”
沈灵书别过脸躲开他的靠近,小手渐渐攥成拳头,抵在胸前,瘪了瘪唇,没说话。
“我知道袅袅在顾虑什么。名声,身份,地位,这些你统统不必在乎。我若是想娶你,又岂会让你为难?”
沈灵书鼻音轻轻低哼了声。
“好不好?沈大姑娘给个话?”男人低着头,亲昵的贴着她柔软的青丝,低垂下的羽睫漫过鸦色阴影,嗓音诱哄。
沈灵书看他把玩着自己的发梢,找准时机推开他,一下子跑没影了。
陆执被她不知拿来的力气推得朝后退了几步,低低的笑透着一丝无奈。
袅袅,不说话,孤就当你默认了。
廨房内还弥漫着她身上清甜的香气,陆执兀自站了一会儿也朝外走了。
走到门口时,祁时安正斜靠在廊柱下,听到声音抬起头,微微挑眉,声音隐隐笑意,“这么快?”
陆执脸色有点黑,将钥匙扔他身上,径直朝前走了。
瞧不起谁呢。
真是。
――
沈灵书离开大理寺后便上了祁时安一早安排好的马车,她们先是回家去接岁岁和采茵后才又返回朱雀大街,朝东边的通宁坊行去。
林家百年望族,根基颇深,已故元后林音便是林家二房的嫡长女,如今大房林阁老虽已退居,但是威望不减,是真正的高门望族,钟鸣鼎食之家。
林氏族中出过三位宰辅,门生遍布天下,嫡幼女林窈在上京贵女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甚至比当年阿耶在世时,她的地位还要高。
能得林家嫡女的身份,陆执和祁大人确实是没少花心思。
林家离皇城根很近,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沈灵书被采茵搀扶着下了马车,林家角门处已早早有下人来接应。
她略搭眼看了看,不禁感慨,这下人穿得衣衫都是织锦缎料,这林家当真是阔绰。
下人引领着沈灵书朝林老夫人的宅院去。
数不清穿过了几个垂花门,走了多长的抄手游廊,终于绕过一处影壁后,下人停住了脚步,恭敬道,“二姑娘,到了。”
沈灵书脸色赧然,看来此事已经在林家过了明面了,连下人都唤她行二的称谓。
沈灵书转过头对采茵嘱咐了几句,让她抱着岁岁在偏厅坐着,随后自己整理了一下容色,去了正厅。
高座上的林老夫人带着褐色的抹额,衣着富贵,满头发丝虽银却梳理的一丝不乱,此刻正在低头垂着目,拨弄着手中茶盖。
身边的丫鬟将沈灵书带进屋后便关上了门,去老夫人身前站着。
沈灵书福下身子,语气温婉,“沈家女见过老夫人。”
堂下的的女子一身浅碧织锦罗裙,身段纤秀窈窕,五官生得非常精致,肌肤莹白,尤其是那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她时仿佛有光华流转,鬓间只别了一根珍珠鎏金步摇,婉约纯然,仿佛一块上好的璞玉。
林老夫人看着沈灵书的容貌,心道,太子栽在这等女子的身上,也不算她家窈姐儿输得冤枉。
上京城内这么多高门贵女,若说穿着打扮,这沈家女或许不是最华贵的,可这身段相貌,她却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林老夫人放下茶盏,手臂在空中抬了抬,示意她起身,“沈姑娘客气了,只是日后,你或许要改口,像窈姐儿那样叫我一声祖母了。”
沈灵书袖子里的小手不安的捏了捏,这她属实是有些心虚。
刚刚在大理寺廨房内刚和人家亲孙女的未婚夫做了那种事,甚至她唇上的口脂都被他舔舐的差不多了。
本打算一别两宽,如今这种局面,她倒是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沈灵书硬着头发,甜甜的叫了句祖母。
坐下后,有下人给她上了茶,林老夫人这才同她缓缓说道,“二姑娘同太子殿下的事,我也从我们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在朝为官的打听到了些。本以为太子此次回京会向圣人请旨与你赐婚,却不想这婚旨落在了我家三姑娘身上。林家几代忠梁,有圣旨下来不得不从,只是太子殿下为了你在江南屠了几十口子百姓,老身便知殿下心里有你,不知道二姑娘如今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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