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南郡主!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没等白璧成答话,陆长留先急得叫出来。车轩听了很不满,乜斜他一眼说:“陆司狱,这是清平侯府,郡主来也是找侯爷的,若是找你,该去州府衙门才是啊。”
虽然他阴阳怪气,但陆长留却没听出讽刺来,只是拉着白璧成道:“侯爷,这可怎么办!郡主追到侯府来了!”
“陆司狱,你干吗怕成这样?”含山起先不解,随即又恍然,“啊!我知道了!嘉南郡主看上你了,要招你进王府做郡马,可你另有相好不想去,是也不是!”
她虽猜得认真,陆长留哪有心思理会,只有车轩不服气地哼一声:“郡马是人人能做得的?要做,也是我们侯……”
白璧成用力咳一声,总算把车轩后半句止住了。他很是不悦,吩咐车轩:“你留在这里,把厨房里的事料理好,不要跟过来了。”
车轩哪里放心,他还要再说,却被白璧成瞪了一眼。
“你若再闹,我就再找个管家!”
这是白璧成最生气的表示了,车轩吓得立即道:“小的留在这里,吩咐那空和楚行舟些侯府规矩,就不跟着侯爷会客了。”
白璧成这才哼了一声,道:“长留,含山,你们跟我去见见嘉南郡主罢。”
陆长留总之是要去的,毕竟嘉南郡主是奔他来的。含山却推脱道:“侯爷,明日厨房里要进来两拨人,只怕车管家忙不过来,我留下帮帮他。”
白璧成虽然意外,倒也说不出不好来,于是由着含山留下,自己带着陆长留走了。目送他们出了凭他阁,含山这才转眸冲车轩笑一笑:“老车,你且说说,要怎么谢我吧?”
适才等厨子选拔结果时,车轩可算得热锅上的蚂蚁,生怕那空落选后无法交代,万一那空找他要回金猪如何是好?他已经把金猪输在吉祥赌坊了,这一时哪里有钱去赎?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又恨含山作怪,又怨白璧成耳朵软,就这么不知如何是好时,那空却笑眯眯来告诉车轩,含山通知他明天进侯府掌管厨房,又要他诸事多问车管家。
变数来得太快,车轩压根反应不过来,就在他傻呆呆不知该说什么时,来桃跑来通报,说嘉南郡主来了。车轩这才寻着由头撂开那空不提,先吩咐上茶待客,又奔上三楼来禀告白璧成。
现在,含山要他谢自己,车轩情知与那空进侯府有关,面上却哼一声道:“姑娘千金贵体,什么事能叫小的谢一声?”
“你可别装傻!”含山虚虚点他,“是我同侯爷说情,讲那师傅总管过大饭店,就算一两个菜不合心意,但统领侯府饮食却是行的!这么着,侯爷才同意将厨房交给那空!”
她把白璧成的想法当作自己的功劳,大声说出来丝毫不慌,车轩哪知道里头的关节,他只知道白璧成对含山言听计从,那空能和楚行舟同进侯府,十之八九要这丫头松口。
他再不服气,也不会同钱过不去,毕竟金猪实实在在。
“含山姑娘忽然肯看顾咱,所为何来?”车轩皮笑肉不笑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姑娘有什么事要咱做吗?”
“车管家通透!”含山先送一顶高帽,“大事没有,小事一桩!日后楚行舟进来照管侯爷的小厨房,那空总管侯府的大厨房,他俩都要车管家悉心照顾才好!”
原来是为了楚行舟!车轩暗想,那小子八成是这丫头的穷亲戚,因而她戳着侯爷选厨子!好嘛,我忙活一场,倒是给她做了嫁衣裳。
他心下不忿,脸上刚带出些,却不料手心一凉,被含山塞进来一块银子。
“车管家,您大人大量,以前的事譬如朝露,太阳出来便叫它散了!”含山嘴甜道,“这五两银子,您拿着喝茶去!”
车轩的热手心碰着凉银子,那还有什么说的?可他掂了掂银子,却又说道:“别的事但凭姑娘吩咐,只是有一桩,咱却不能依着姑娘。”
“是什么?”含山好奇。
“我们侯爷娶亲,那是要皇帝指婚的!姑娘虽然满身的优点,却也不适合侯爷!”车轩一脸认真,“只要姑娘收了这颗心,日后咱们便是齐心合力,一条路上的人!”
“原来是这个!”含山满面豪爽,在车轩胸前略略一捶,“您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在侯府无非挣几个钱,并不曾觊觎侯爷!再说我这身份不能做正室,而我这脾气又不能做妾,何必痴人说梦叫自己为难?等我挣够了银子,自然找个好人家嫁了,绝不骚扰侯爷!”
“姑娘这话当真?”车轩眼睛微亮。
“自然是真的!车管家要如何才肯信?或者侯爷有什么差不多的人选,您说出来,我帮着撮合撮合!”
“合适的人选嘛,那当然是有的。”车轩忽然含羞,眼神却向着荣渊堂的方向瞟一瞟,“若能得了这位进侯府,日后侯爷的荣华富贵就是板上钉钉,三世都能落实啦!”
“谁?”含山起先一怔,随即明白,“嘉南郡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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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渊堂是侯府的正厅,布置得庄重气派,只是每日闲置,除了除尘打扫的仆役无人进出,白璧成一年到头只有元宵节过去坐坐,接待来拜年的州府官员。
时值午后,早起的一点雨气已经散光,天气又闷热起来,或许在等一场透爽的秋雨浇下来。白璧成一路走得热,等一跨进荣渊堂,忽然感到扑面的凉荫,周身舒爽不少。
嘉南郡主坐在堂上,见白璧成进来,也起身相迎。她同含山差不多年纪,鹅蛋脸上一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相貌虽不如含山明艳,却也是百里挑一的秀美之人,加上她气血停匀,又常带着笑颜,更让人觉得讨喜可人。
“白璧成见过郡主,郡主请上座。”
白璧成规矩行礼,嘉南楚楚还礼,道:“我唐突而来,或许打扰了侯爷,请侯爷担待则个。”
“无妨,我在家也是闲着,谈不上打扰。”白璧成边说边陪她坐下,又指着陆长留道,“这是我在黔州结交的小友陆长留,且让他来见过郡主。”
陆长留刚要见礼,嘉南却道:“陆司狱不必多礼,你我也算是熟识了,我今天叨扰侯爷,也是为了找你!”
她把话挑明了,白璧成却假作不知,问道:“郡主何出此言? 长留不过是个六品小官,您要见他,召唤他上王府就是。”
“就是不能让他去王府!”嘉南皱眉道,“若是叫父王知道了,我,我……,唉!”
白璧成见她秀眉深蹙眸有泪光,倒不好问下去,便向陆长留丢个眼色。陆长留立即道:“郡主多次找下官问话,是为了王府一名叫做言年的门客,他被烧死在王府后巷里。”
“哦?可是那五天连发五起凶案中的一件?”白璧成配合默契地接上,“要说黔州府也是乱来,五个案子全部交与你一人,我记得你在妙景山庄还受了伤呢,这样带伤做事,万一有个什么,倒叫你爹爹担心。”
虽然白璧成当着嘉南的面提起陆峭是一片好心,但陆长留最怕就是提及父亲,听了这话忙道:“我的伤已是大好了,请侯爷和郡主放心,这案子虽然拖延了几天,但是我,我……”
他依旧没有头绪,哪里有底气表决心?嘉南郡主蹙眉坐在一旁,听他俩一唱一和叫苦叫难,到此时终于忍不住:“陆司狱,这案子你能拖得,我却拖不得啊!”
“这是为何?”白璧成问道,“郡主如若信得过我,不如将难言之事说出来,或许对案情也有助益。”
嘉南犹豫好久,才叹一声道:“我有个贴身婢女叫做香竹,她虽说是个下人,但在我心里与姐妹无异。今年端午,父王在府中设宴,请了黔州府许多贵客,府上的门客也都来相陪,其中就有言年。就是这一场饮宴,却叫言年与香竹看对了眼!”
白璧成本以为嘉南与言年有染,不料却是她的婢女,因而试探着说道:“听说言相公相貌堂堂,又未娶亲,若是能与香竹做成姻缘,那也算不错啊。”
“唉,我本想给香竹找个为官做吏的人家,也好叫她挣个前途,但她既然瞧中了言年,我也没什么好说,只想找机会禀明父王,成全他俩便是!可是谁曾想到,我还没同父王讲呢,言年已经横死在后巷了!”
白璧成与陆长留略略对视,陆长留道:“难道是香竹姑娘伤心过度,郡主才这般着急?”
“她若只是伤心,我劝一劝便罢,可她,她……”嘉南蹙眉道,“她有了身孕!听到言年死讯后便不吃不喝,一心要追随而去!这样一日日拖下去,只怕香竹要一尸两命,再加上言年,这可是赔上了三条人命啊!”
第53章 后巷郎君
嘉南刚说到要赔上三条性命,荣渊堂前人影一闪,含山捧着个托盘进来。她笑盈盈走到白璧成和嘉南面前,逐一搁下四盘糕点,道:“郡主万福,侯爷刚把桃源楼的大厨挖回府来,做了四碟糕点,请郡主尝一尝。”
那四碟子糕点分外漂亮,桃花糕白里透红,绣球酥滚圆可爱,牛舌饼焦黄喷香,茉莉茶糕清香隐隐,看着便很是可口。嘉南郡主不由感叹道:“桃源楼最拿手的便是茶点,侯爷能把桃源楼的大厨挖来,实在是厉害。”
“郡主若是喜欢糕点,得空常来坐坐,咱们侯府人口少,总是冷冷清清的,把侯爷也闷坏了。”
含山热情邀请,嘉南却怔了怔。
她抬眸见含山虽然衣着素净,眉宇间却有脱尘之态,不像是寻常的婢女,而且白璧成不曾婚娶,难道这姑娘是通房的丫鬟?丫鬟通房便是半个主子,等白璧成大婚迎原配入府后,就能抬作姨娘,日后若是子嗣众多,还能做上侧夫人。
嘉南自小的王府长大,知道得宠的侧室比正室风光。她刚进来时,引路的是长随,上茶的是小厮,半日里只在侯府见到这一个女孩子,心知含山不可小觑,便笑道:“多谢姑娘盛情,等这桩案子完结,我也可收拾心情下厨房,做几样糕点请侯爷品尝。”
“郡主此来是为案子吗?这可是找对人了!陆司狱虽有刑狱天赋,但比起侯爷略逊一筹!要说到办案,我们侯爷才是真正的神思敏捷……”
“含山!”白璧成终于听不下去,“你站到一边。”
含山无奈收了话头,夹着托盘走到陆长留身后站好。白璧成续上前话道:“郡主,适才我们说到香竹绝食惹你心焦,可就算言年的案子破了,人也不能再复生,又如何能安慰香竹呢?”
“侯爷细想,言年是被活活烧死后又移尸王府后巷的,他若非做出招人痛恨之事,又何至于死得这样凄惨?”嘉南一本正经道:“若是他品行不端惹出的祸事,香竹兴许断了随他去的念头,至于她腹中骨肉,大不了生下来我替她养着。”
她说着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盈盈瞅着白璧成,流露出来的渴盼之切叫人不忍打击,白璧成只得敷衍道:“郡主实在是宅心仁厚,只是要早破此案,有几句话我想问一问郡主。”
“侯爷请讲。”
“言年入府做门客有多久了?他平日行止如何?是忠厚君子还是轻浮小人,这些郡主可曾知晓?”
“之前我并不知府中有这位门客,等到香竹讲起此事,我便着人去打听。回话说言相公入府五六年了,品行端正,为人也老实,是以我答应香竹与他来往。”嘉南皱眉道,“谁知他忽然横死在后巷里,我才觉得,觉得……”
“觉得打探的人回话不实?”白璧成问。
嘉南点了点头:“我甚至想,那些婆子小厮是不是得了言年的银钱,才会替他打掩护。”
她是王府千金,贵为郡主,自然不与府外人有往来,要为身边婢女打听事,也只能托府中的婆子小厮去,而这类人最易被收买,得银子说假话是平常事。
眼见她低眉自责,白璧成待要宽慰两句,却见嘉南身后站着的丫鬟忽然走了出来,她到堂前扑通一声跪了,往地上先磕了三个响头。
嘉南一惊:“素菊,你这是干什么?”
叫素菊的丫鬟仰起脸道:“求郡主恕罪,这事情奴婢有所隐瞒!事到如今,奴婢不心疼香竹要死要活,却心疼郡主千金贵体,为了个不值得的人四处奔波!说起来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
她这话一说,不要讲白璧成陆长留含山等,就连嘉南也是一头雾水,不由道:“你与香竹自小伴我长大,与我情同姐妹,你们任谁出了事,我都会放心不下,为何说她是不值得的?”
“香竹会有今日,全是她自找的!”素菊泣道,“她一早与言年眉来眼去,奴婢就劝过她,说言年此人不可信。但香竹贪图他小意儿殷勤,只是不肯听!郡主找人查访言年的底细,香竹还帮着送钱叫说好话,骗郡主言年是个好人!”
“你知道言年不是好人吗?”白璧成奇道。
“这个言年惯会勾搭府里的婢女,甜言蜜语的会献殷勤,有那心思不坚定的都被他哄去了。他在府里原是有个花名的,叫做后巷郎君,为了总从后巷小门溜进来私会婢女!”
“居然有这样的事!”嘉南气急,“既是阖府上下都知道,为何我却不知道!”
“郡主是千金贵体,这些闲话哪里敢传到您面前?再说言年并不敢滋扰主子跟前的丫头,得手的婢女多是厨房花房器物室里当差的,就算被他骗去了也不敢声张!偏偏香竹那蹄子,仗着有郡主宠她,妄想给野马上笼头,认定了自己能收服言年,还不许我同郡主讲实话!”
“唉!这事情瞒着我,你可真是害了她!”
嘉南急了起来,含山听着却道:“这事怪不得这位姐姐,分明是香竹不妥!各人走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她走错了路,却不能怪别人不拦着。”
她这话也有理,嘉南低头默然。素菊护主心切,立即说道:“郡主说得没错,这是奴婢的错!言年这厮出事后,香竹三魂去了七魄,您又急得这样,奴婢才知道大错铸成,万不该将真相瞒着您!只是您说到言年或许招惹了仇恨,奴婢倒想起一事来。”
“什么事?”陆长留忙问,“可是与言年相关?”
“正是!这事奴婢亦是听说,说是早两年器物室里有个叫秋烟的婢女,便是被言年骗了去,后来也是有了身孕,她是没人做主的,只得求着言年带她走。言年说私奔要钱,便让秋烟把府里上好的金器玉器偷出来卖了筹钱。”
素菊刚说到这里,含山已经猜出下文,不由皱眉道:“秋烟不会真的去偷了罢?”
“她肚里有了孩子,唯一的指望就是言年,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素菊叹了一声,“秋烟非但偷了,还捡贵重的偷,自然被掌管器物室的姑姑发觉了。姑姑待秋烟挺好,让她快些赎回来便罢了,秋烟当晚约了言年在后巷相见,要他赎回金玉器皿来,谁知第二天早上,却被人发现秋烟死在后巷了,真正是一尸两命!”
“秋烟死了?”
含山陆长留并着嘉南郡主都脱口而出,唯独白璧成皱起眉心,问道:“她是怎么死的?可是被烧死的?”
“那倒不是,她是后脑撞在一块突起的尖石上死了。”素菊道,“仵作验出她有身孕,器物室的姑姑又说她偷了金玉器,官府认定她私通外男惧罪夜逃,失足跌了一跤,撞在尖石上死了。”
“那为什么不把她与言年的事告知官府?”白璧成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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