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生活还是继续了下去。
有人会离开,就有人会出现。
她还是戴上了那条骨灰项链,又觉得自己行动频繁剧烈,系在脖子上不安全,最后放在了书包里。
沈父露出了苍白而安心的微笑,沈葭葭几乎分不清那到底是对方的灵体,还是自己内心的映射。
沈葭葭一直在等待家里人提起此事,但似乎没人发现她拿走了项链,她携带着项链,直到清明到来的那天。
那日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沈母让沈葭葭提着花束和水果,启程去墓园。
沈葭葭没有等到沈霜霜的身影,不解道:“姐姐呢?”
沈母道:“你姐姐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会晚点来。”
墓园建在山上,人不多不少,但大多保持肃穆。
骨灰能安葬到墓园,有一个墓碑的人其实生前大都算得上幸运。
大多人连墓碑都买不起。
沈父不在这里,但这里有不少因为各种原因徘徊不去的灵体,沈葭葭其实常来墓园——死人要比活人单纯得多。
一直到祭拜完,二人也没等来沈霜霜,沈母觉得奇怪,两人要走出墓园时她忽然接到电话,只是讲了几句便脸色骤变,“什么,在哪家医院?好,我现在赶过去。”
沈葭葭一怔,望着她的表情,眼皮跳得厉害,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看着沈母大步走出去,似乎又要将她抛却脑后,正要追上去时对方忽然回过头,“葭葭,快跟上来,你姐姐执行任务的时候出车祸了,现在在第二医院。”
事情起因是沈霜霜追查案件时遇到了不要命的犯人,两车相撞,同车还有坐在副驾驶和车后座的两名警察,现在平安无事。
尽管沈霜霜反应及时,甩开了车头,但时速过快,仅仅是擦过也造成了剧烈的震动。最奇怪的是,经检查车辆并无故障,可安全气囊不知为何没有弹起,受伤的也唯独只有坐在驾驶位的沈霜霜。
皮外伤并不严重,但沈霜霜现在昏迷不醒,医生还在进行详细诊断。
沈葭葭坐在急诊室外,还有一名警员和她一起等待,她认出那是上次劝她不要出门,结果被她药倒的青年。
她不安地攥紧兜里的骨灰项链,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伯母!”一道呼声从医院尽头传来,她猛地抬起头,看到那个近一个星期没有看到的陌生男人——小蔡。
他飞快地跑来,下颌划过汗滴,似乎是匆忙赶来,最后停在了沈母面前,“霜霜现在怎么样了?”
沈母讶然,“小蔡?你怎么来了?”
小蔡喘气道:“我和霜霜的几位同事有点交情,他们就打电话告知我这件事……”
沈葭葭蓦地站起来,项链不知哪个边角刺到了她手心,传来尖锐的痛感。
她忽然想起早上出门前的沈父,仍是在客厅不停徘徊,这阵子他常常这样,又时不时问起沈霜霜。
原来觉得不对劲的不止是沈葭葭,还有沈父。
但他残余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做出警示,只能让沈葭葭随身带着骨灰项链……
沈葭葭看向背光的小蔡。
对方注意到她的视线,并没有计较上次见面的不愉快,而是朝她微微点了下头,便接着和沈母还有几位警察交谈,像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长辈,没有丝毫不轨的意图。
但在沈葭葭视野中,这个脸色惨白的男人肩上,缓缓攀上了一只焦黑溃烂的手。
她忽然意识到小蔡身上错综复杂的因缘脉络来自于哪里——那是惨死的灵体才会留下的痕迹。
小蔡指尖微颤,额角的汗渗出更多,滴落到了地上,那只漆黑的手掐紧了肩膀,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身体。
医生走了出来,“家属在哪里?”
“病人现在情况尚可,没有骨折等严重外伤,但由于头部撞击车身导致轻微脑震荡,所以才会有短暂昏迷不醒的情况,不用太担心了,不出意外应该很快可以醒过来。”医生徐徐道,“她算是运气很好了,雨刷器跟碎玻璃一起插入驾驶位,还好偏了点……不然捅进哪里就不好说了。”
沈葭葭和沈母听得一阵后怕,她跟着人群进去看沈霜霜,瞥见人群外站着保持僵硬的笑容的小蔡。
不行,不能让他进去。
沈葭葭皱了皱眉,突然揪住了那个眼熟青年的袖子。
青年正急着看沈霜霜的情况,被沈葭葭的力道吓了一跳,见她一脸严肃,便微弯着腰凑近她,但身体绷紧,明显还有所防备,“小妹妹,怎么了?不会又想干什么吧?”
很显然,他还记得上次和沈葭葭独处一室的惨痛经历。
沈葭葭也压低了声音,“你看到那个西装男了吗?”
青年语气一变,“你是说后面那个家伙吗?最近总是看到他和队长在一起,我们都以为他俩谈恋爱了,我觉得队长眼光才不会这么差。”
沈葭葭道:“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几秒内飞快站在统一战线。
青年:“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沈葭葭认真道:“我亲眼目睹了那个男的对我姐姐图谋不轨,你能不能守着门不让他进病房?”
青年神情一振,“我就说他怎么奇奇怪怪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
沈葭葭:“……”这么多修辞吗?
“放心吧妹妹,为人民服务是我们警察的天职!”青年拍胸脯保证道,“我张晓铭一定会誓死守护好队长的!你安心去吧!”
“……”沈葭葭听这名字熟悉得很,从记忆里扒出小张二字——原来是那个嘴很甜还特地来沈家拜年的小张同志。
突然感觉,这人可能也不太靠谱。
沈霜霜身上有多处擦伤,所幸都是皮外伤,只有头上因为被玻璃割开缝了三针,也用绷带和纱布包扎。她躺在病床上,除了脸色难看一点,整体状态还算平稳,数据也算正常。
沈葭葭抱着沈霜霜的手,贴在额头感受。
沈霜霜的记忆片段都没有什么异常。
她在前几日入住小蔡出租的房屋,地址在Q市翻新了的一个旧小区,住房面积宽敞,窗明几净,两室一厅,卫浴独立,设备齐全,就算让一家四口人住也没问题,让沈霜霜一个人住这样的房子甚至有些夸张。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会平白无故落到沈霜霜身上?
她正找寻着异常,忽然感觉沈霜霜的手指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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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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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霜醒了过来。
她的头疼和头晕程度都比较轻微,并没有严重的脑震荡反应,医生建议回家休息观察,一周后回医院拍片检查。
沈母和沈葭葭总算松了一口气,沈母去办理出院手续。沈霜霜坐在床上,看起来迷迷糊糊,原来犀利敏锐的神态难得迟钝呆滞,有种反差萌。
这算是工伤,沈母去处理缴费事宜并办理出院手续,病房外,传来张小明和小蔡压低的争执声。
沈霜霜懵道:“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吵架?”
沈葭葭淡定道:“幻听是脑震荡常见的后遗症,不用担心。”
沈霜霜脑震荡仍不忘工作,焦急地问同事:“另外两个人怎么样?犯人抓到了吗,不会因为我的缘故任务失败了吧?”
“别担心,其他人都没事。”边上的同事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不过那个犯人撞了你之后,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踩油门从高速路口冲了出去,车辆坠毁爆炸,他当场死亡。”
沈霜霜失魂落魄地垂下头,自责地低喃道:“怎么会这样……”
“队长,不是你的错。”几位同事安慰着她,“你已经尽力了。”
问及当时车祸的详细过程,沈霜霜回忆得有些艰难,她按着疼痛的太阳穴,“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那辆车撞过来的时候,我有踩刹车……本来不至于如此。”
“……那个犯人干了什么?至于这么疯狂吗?”
案件已经水落石出,当事人也已经车毁人亡,年纪轻的小警察好心给沈葭葭解答道:“那个人是纵火逃逸犯,深夜放火烧死了自己熟睡中的母亲和妻女,巧的是邻居正好找上门,他慌乱之下开车撞死了邻居连夜逃逸。这件事也有上新闻,妹妹如果有经常上网应该会知道。”
沈霜霜叹口气,“如果能早点找到他,说不定还有机会将他绳之以法……”
病房被推推搡搡一通,忽然被打开,小蔡满脸烦躁地踏入,看到沈霜霜的一刻表情一缓,担忧道:“霜霜,你怎么样了?”
张小明紧随其后,朝沈葭葭挤眉弄眼,表示“我真的尽力了”。
沈葭葭死鱼眼看他,对他投去一个“没用的废物”的眼神。
沈霜霜勉强笑了笑,“没有大问题,等会出院手续办好我就回去。”
“那不如我送你吧。”小蔡温和道,“正好我也要回家了,顺路。”
沈葭葭疑惑,“你要去哪?不回家?”
“我东西都搬到租屋那里了,回家怎么工作?”
“是啊,葭葭妹妹。”小蔡拍拍沈葭葭的肩膀道,“你放心吧,我的职业比较特殊,清闲得很。让姐姐去我那边,我能照顾好她,我就住在楼下呢,有什么事我随时都能上门。”
沈葭葭额角青筋跳动,谁跟你葭葭妹妹啊!
一想到他们住在同一栋楼里,就感觉难以呼吸。
沈葭葭行动快于思想,咬牙切齿地抓住沈霜霜的胳膊,“姐,我想跟你一起住,我要照顾你。”
沈霜霜无比惊讶,愕然一阵,“你真是……长大了,都会想要照顾人了,太意外了。”
又有些哭笑不得,“你照顾好你自己就差不多了,你来了,我还得分心照顾你。”
姐妹对话时,无人注意到小蔡微勾起的嘴角。
*
沈母本想一起跟来照顾沈霜霜,但在后者再三拒绝以后,沈母没有坚持,而是看向小蔡,“小蔡啊,霜霜就交给你了。”
小蔡点头应好。
最该离开的沈葭葭最后还是强势地跟进了沈霜霜的租屋。
小蔡态度仍没有太大变化,贴心地把两位姐妹送到家门口,尽管沈霜霜觉得妹妹是在胡闹,他仍是好脾气地给姐妹一人一把钥匙,并开玩笑道:“合同要求不变,就当是请妹妹过来这里玩了。”
沈葭葭臭着脸目送他离开。
沈霜霜无奈道,“就清明放假这三天能在这里,等上课你就乖乖回家,”
这个小区处于Q市老城区,地段好,但房屋老旧,不过看得出卫生条件良好,墙面地面都重新翻修过。
只是入住率看起来不太高,沈葭葭他们几人一路走上来,也没碰到几个人。
沈葭葭站在防盗门口,盯着黝黑的门缝,忽然感觉一阵恶寒自脚底板升起。
那是一种近乎直觉的危机预感,像是无数锐利的冷箭直冲着她而来,让四月暖春都有了腊月寒冬的战栗,令她想迅速逃离此地。
她深吸一口气,佯装随意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随意提道:“这里好冷清啊。”
沈霜霜似乎毫无所觉,“你当为什么我能低价租房?这栋楼是鬼宅,价格这么低也没人愿意住进来,不过我不信这个,而且这里条件其实也很好,出行方便,环境优美,我算是赚便宜了。何况房东自己都住在这里呢,租客怕什么。”
沈葭葭:“……”可是你的房东看起来也不太正常啊!
沈霜霜怎么一点警觉性都没有?世界上哪来这么美的事情让你占便宜啊!
离谱,太离谱了。
“什么鬼宅啊?”
“十几年前,这里发生过火灾和命案,那时候我还没工作呢。”沈霜霜说了几个字,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脸色一变,“你不许打听这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这件事已经在十年前就圆满解决了。”
沈葭葭喉头一哽。
她真的只是想打听打听而已。
不管有没有圆满解决……反正她都会在这几天里努力说服沈霜霜离开这里的!她相信24小时不间断的陪伴,能让沈霜霜痛改前非!
防盗门打开,里头干净整洁的简约风装潢一看就适合单身女性居住,让这间屋子看起来无害。
是表象还是真实的一面?
小蔡不过是个人类,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去影响沈霜霜,问题就出在他背后的怨灵。
如果这间房子确实正常,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沈葭葭跟着沈霜霜的脚步踏入门。
然后被门槛一绊,猛地摔了个大马趴。
脸埋在地上的沈葭葭:“……”绝对是这间房子有问题。
脚步被吓得一顿的沈霜霜:“……要行这么大的礼?”
沈葭葭缓慢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忽然在鼻子下方摸到一抹湿润,抬手一看,大概是鼻子不小心磕到哪里,她居然摔得流鼻血了。
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坠到纯白色的地上,渗进砖缝,发出“啪嗒”的声响。
沈葭葭掐住自己的两侧鼻翼,笨拙地用袖边擦拭血迹,闷声问:“姐,哪里有纸巾啊?”
一抬头,发现沈霜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准确来说是盯着她往下淌的鼻血,瞳孔不住放大,缠着绷带的手绞紧了自己的衣领,嘴角僵硬地翘起。
窗台的绿植随风而荡,阳光折射,在室内闪过明灭金斑,落在地面的血迹上,反光亮得人眼底发红,好像那点猩红要被灼烧起来一样。
沈葭葭加重了语气,“姐,你有听到吗?”
沈霜霜如梦初醒,急迫地上来查看沈葭葭的情况,“怎么这么不小心,摔个跤能把自己摔成这样,你看你过来到底得谁照顾谁……”
她急匆匆抽了几张纸给沈葭葭止血,并擦拭地板上的血渍,废弃纸巾扔进了垃圾桶,“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要去看医生吗?”
“没有。”沈葭葭摇摇头,她的自愈能力一向很好。
沈霜霜松了口气,“今天只有你和妈妈去扫墓,累坏了吧?我明天找时间再去看看爸爸,现在要不要叫点好吃的外卖?”
两个人正严肃商讨晚饭问题,门铃突然被按响,沈葭葭打开门,看到小蔡提着饭盒站在外面,笑眯眯道:“妹妹晚上好,你们一定肚子饿了吧?这是我自己做的……诶等等——”
“啪——”
沈葭葭面无表情关上了门。
房间里的沈霜霜探声,“谁呀?”
沈葭葭飞快将电动门铃插头拔下来,一把掐碎,“外面没有人,门铃坏了,我修一下。”
她还担心小蔡会继续作妖,没想到对方就此销声匿迹,好像刚刚上来只是……
只是来看一眼的?
不会是来确认什么的吧?
沈葭葭想得有点犯恶心。
入夜,沈霜霜抱着被褥往客房走,“我帮你收拾一下房间,你晚上就睡客房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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