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宥然“哦”了一声,又道:“刚才我下来的时候问过了,你说王兄也是的, 都请咱们吃过饭了,临走前还偷摸的把咱们房钱给结了, 这人情可欠上了。”
“他替我们结了房钱?!”穆千璃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她三两步走到柜台前,算账先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便径直告知:“方才那位王公子临走前已经替几位结过房钱了。”
“他结了几间房?”
账房先生奇怪道:“你们不是四人同行,四间房吗,自是都结了啊。”
穆千璃心底一沉,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杨宥然上前把人拉回桌,问:“怎么了,虽是欠了个人情,但怎这副表情啊。”
穆千璃喃喃道:“他结了房钱,岂不就看见我们在房间上登记的姓名了。”
杨宥然压低些声音只叫穆千璃一人听见:“那又如何,就算你那间房与你所谓的‘夫人’同住,那册子上也只登记你一人的姓名,你化名木万,又是个已有家室的男子,叫王兄看了去也没什么问题啊,即使是与我同行让人知晓了,也没人会联想到是你的。”
穆千璃嘴角抽了抽,一时间被撞破的某种尴尬无声地蔓延开来。
一抬眼,楼梯口正好出现容澈已着装整齐缓步下楼的身影。
穆千璃瞳孔一缩,骤然倒吸一口凉气:“这误会可大了,就算是我爹,还真没可能联想到是我了。”
杨宥然对此全然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这分明是好事,穆千璃怎跟被惊愣了一样,久久回不过神来。
而王午那头,清晨出发后,便在正午赶到了柳州城以南的第一个驿站。
他停下歇脚,正巧碰见了一位以往在遥城相识的人。
王午热络寒暄起来,说起自己在柳州城的经历,也说起他偶遇了他们共同认识的人,杨宥然。
殊不知,此人正是穆老爷派出在外调查穆千璃下落的其中一个探子。
他一路调查至此,本是已经打算折返了。
因着一个多月前也要别的兄弟来过周边附近,但一无所获。
没曾想,他竟在这小小驿站得到了杨宥然的消息。
谁人不知杨宥然打小就爱粘着穆千璃玩,穆千璃离家,说不定杨宥然也屁颠屁颠追了去。
那人问:“杨兄怎会到柳州城去?”
王午笑了笑,道:“说是接了个柳州城的单子,我一听,送这么远来,估计是接的私单,那两口子还十分热情邀请他一同在柳州城共赴芙蕖宴,我们便也相互认识了一下。”
“两口子?除了那夫妻俩可还有别的人同行?”
王午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了,可是杨兄出了什么事?”
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言说之事,那人很快将实际情况大概和王午说了一遍。
王午听完了然地点了点头,回想一番后,道:“那估计,那几人里并无你们要找的人,雇佣杨兄的那位兄弟名为木万,草木的木,且已有家室。”
那人闻言皱了皱眉头。
还未说话,王午又忽的道:“说是有家室也不准确。”
“哦?何出此言?”
王午抿着唇,神神秘秘地看了眼四周,确定无人关注他们,这才又压低声音,道:“那位小兄弟应是个断袖,一直说自己与夫人同行,我却一直未见着他夫人出没,直到今晨我离开时替他们结算房费,向掌柜的一问,才知他们一行四人皆是男子,除了杨兄,木兄,以及他们随行的那位小厮,还有就是被木兄介绍为兄长的那名男子,那男子生得俊美,文质彬彬风度翩翩,我起初就觉得木兄与他两人之间气氛有些与众不同,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的?”
王午一笑:“今晨我沐浴后刚从湢室出来,便碰上了木兄从那位兄弟房中出来,一看那模样便是在那屋过了夜,我问他,他还糊弄我说是他夫人和他吵了嘴另开了间房住在这,不过这也都是个人口味不同,我也没想着拆穿,但他与那位兄弟指定是一对儿没得跑了。”
消息会以何种方式传出去,穆千璃在浅思一阵后心里便大概有了数。
尴尬逐渐褪去,她也稍微安心了些,虽是离谱,但好在她的行踪掩盖了下来。
一行人吃过早饭后,便启程返回扶风镇。
回去的路上,仍是如来时一样安排。
穆千璃上马车前,想起昨夜种种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但没曾想,昨夜早早沉睡直到天亮才醒的容澈,一上马车没多会便靠着马车壁睡着了。
他安静的睡颜与昨日无异,轻靠在马车壁上,浓长的眼睫时不时因马车抖动而轻颤着,但却是睡得很熟。
穆千璃心头不禁生出些疑惑来。
容澈昨夜睡那么久,今晨怎还要补眠。
就穆千璃而言,昨夜睡得好生舒坦,这会马车摇摇晃晃,氛围安静,她也丝毫没有睡意。
容澈一觉睡到中午吃饭时才苏醒过来。
这副架势,要说他是一夜没睡也一点不奇怪。
但穆千璃自不会往这方面想,只当是容澈身子弱,平日多睡一些也正常。
吃过饭,他们继续上路。
容澈看起来精神要好一些了。
车内多了个能聊天解乏的人,穆千璃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着话题,和容澈随意闲谈着。
话语间,穆千璃小心试探了几回,容澈毫无察觉的模样证明他对昨日当真一无所知。
如此,她便放心了。
现在只需要……
穆千璃敛下眉目,抬手不自觉地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容澈安静地坐在另一边,好似在话题结束后思绪便转到了别处去,实则他的目光却是若有似无地在观察着穆千璃。
直到他看见穆千璃抚摸自己的小腹,不由愣了一下。
容澈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
还未开口,马车轮忽的碾过一块凸起的硬石,猛然一个颠簸。
“小心。”容澈到嘴边的话压了下去,仓促开口,下意识伸手,一把就抓住了穆千璃的胳膊。
穆千璃身体前倾,在马车晃动的力道下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而去。
手上被拽住,她抵着那股力道,身子都栽倒了,手上却还在死死护着自己的小腹。
“唔!”
随着一声痛呼声,穆千璃眼前一晃,失衡地扑到容澈身前,额头直直撞上了他的肩头。
怎么这么硬!
骤然的疼痛令穆千璃暂且没法更多思绪这个细节。
容澈敛目,面上扑来的馨香难以忽视,两相靠近的身形好似又要勾起昨夜的某些记忆。
他很快回神,视线在她小腹的位置又看了一眼,这才抬眼道:“你没事吧?”
穆千璃吃痛地皱了皱眉,从容澈身前退开后,一手还捂在肚子上,另一手难耐地抬起揉了揉额头:“没事,撞疼你了吗?”
“没有。”容澈移开目光,问,“你肚子不舒服吗?”
穆千璃一愣,疼痛逐渐散去,这才回过神来,忙放开手道:“没有啊,我肚子挺好的,抱歉,我会坐稳些的。”
她含糊将话题带过,也丝毫不觉容澈察觉了什么。
但容澈却是微眯了下眼,视线再次不可避免地向她平坦的小腹看了去。
她方才在紧张什么?
为何神色怪异地捂着小腹?
片刻后,容澈移开眼神,视线飘向被风吹开的马车车帘外。
蜿蜒小道,林荫随着马车的前行而倒退,一路光景映照在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中。
容澈眼底逐渐浮现出一抹甚感离谱,却又好笑的无奈。
不自觉勾起的唇角带了笑,被折腾一夜的阴霾在此时终是有了散去的迹象。
穆千璃歪头看了容澈一眼,不由问:“容公子,这两日在芙蕖宴上玩得可还开心,瞧着你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
容澈闻声,收回视线,含笑与穆千璃对视。
她大抵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一脸坦然,毫不心虚,还单纯爽朗地问他是否开心。
她这模样,有些可爱。
莫名的,容澈心尖一麻,心跳有些乱了节拍。
他看着她,黑眸中映照着她直直看向他的模样,唇角笑意渐深:“嗯,这一趟非常愉快。”
很快,他偏了下头,意有所指道:“你我关系又近了一步,往后是否不必如此生疏称呼对方了?”
穆千璃眨了眨眼,一时间没能明白容澈所谓“关系近了一步”,是怎样近了一步。
本是坦然的她,心头还是不由心虚了一下。
容澈说的应是他们共同出游,相处甚欢。
但穆千璃却是想到了他们亲密躺在一起睡过的一整晚。
的确很是亲近了。
几近赤.裸,同床共枕。
穆千璃不自然地咽了口唾沫,面上极力镇定道:“也对,那么往后我们便以名字相称吧。”
头一次做这样的事,让穆千璃心中多有忐忑。
但很快,这股忐忑就被容澈明显毫无察觉的松弛感所消散了。
他们一路返回了扶风镇。
为将要离去的杨宥然践行,穆千璃做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
饭桌上,她破天荒地拒绝了杨宥然饮酒的邀约,谎称自己今日疲乏,就不便饮酒了。
当穆千璃手上下意识又抚上小腹时,容澈替她挡下了杨宥然敬来的酒,眸光灿亮地看着杨宥然,含笑道:“杨公子,祝你一路顺风。”
翌日一早,送离杨宥然后,穆千璃甚哼着小曲儿给自家宅院来了个大扫除。
那干劲十足的模样,显然心情大好。
怜玉见状,也不由问:“小姐,何事叫你如此开心呀?”
穆千璃眼尾微扬,俏皮地笑了笑:“自是好事,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这话才说出口不过一个时辰。
穆千璃便站在茅厕里露出了阴气沉沉的表情。
没怀上。
她来了月事。
穆千璃僵硬许久,直到怜玉在外呼唤她,她才回过神来走出茅厕。
“怎么了,小姐,方才不是还挺开心的吗?”
穆千璃情绪低沉地摇了摇头,知晓这事兴许不是头一次便能成功的,但想起自己的百般费劲却以失败告终,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所以过几日,她还得翻墙去一趟容澈屋里吗?
或许是来了月事叫身子不适,心情也跟着烦闷起来了,穆千璃瞬间没了干劲,啥也不想干,就此在屋中一躺就是大半日。
容澈中午来院中蹭饭时没见穆千璃的身影,午饭也是昨夜加热的一些小菜和怜玉下厨加的两个菜。
容澈问:“千璃今日不一起吃午饭吗?”
怜玉抿了抿唇,昨晚为杨宥然践行时,她便在桌上听见容澈和穆千璃不知怎的,突然互相以名字相称了。
初次听见时,杨宥然反应还挺大,却被穆千璃毫不在意地摆手糊弄了去。
但不止杨宥然察觉不对,就连怜玉也没由来的觉得,自芙蕖宴回来,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好似一下便有了变化,却又叫人一时间说不上来是什么变化。
怜玉想了想,仍是不得答案,便只得先回答道:“小姐今日身子不适,所以暂且先不吃了。”
“她早晨不都还好好的吗?”
怜玉小脸一热,早晨的穆千璃的确是兴致勃勃心情大好,估计容澈在隔壁院都听见她哼小曲儿的声音了。
但穆千璃情绪低沉下来是从发现自己来了月事后才开始的,这事自是不好明说。
怜玉扭捏了一阵,并不算机敏的脑子不知如何委婉解释此事,最后也没能答出个所以然来。
但容澈只是默了一瞬,敛目之时心底便多少有了些了然。
他唇角微微勾起,不由在脑海中浮现了穆千璃此前轻抚小腹的样子。
这个小傻瓜,如此一来,莫不是还有打算过几日再“睡”他一次。
怜玉夹在中间,全然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只是来了月事,心情便烦闷得甚比要被穆老爷抓回去了。
而隔壁容公子,吃了一桌子隔夜剩菜,却是唇角一直含笑,心情明显大好。
入夜。
主屋中的书案前,一盏晶莹剔透的水晶莲花灯湛着光芒。
穆千璃身子趴在桌面上,下巴抵在交叠的双臂上,静静地看着这盏精美的莲花灯。
初尝失败的低落心情在一日调整后已稍有缓解。
不过这等偷摸之事本就叫人心慌,要再进行一次多少叫她有些踌躇。
万一又失败了呢?
穆千璃视线一转,落到书案一旁的橱柜上,是这次去到柳州城新买回的一些话本。
她眸光微顿,很快坐直身子来,伸手便拿了几本到桌上。
保险起见,她应是该再仔细学习一番。
或许,正是因为她遗漏了某些细节才导致了这一次的失败。
谈情说爱的话本在市面上能够直接买到的,大抵都是差不多的内容,讲述男女主如何相识相知相爱相守。
不过在前几年的时候,穆千璃能买到的话本远比现在的要含蓄内敛很多,其中不少亲密的画面描写皆是一笔带过。
如今民风愈发开放,话本中也逐渐增添了些许男女之间的浓情描写,有些大胆的作者写得直白,常把穆千璃看得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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