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容澈知晓了真相,应是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穆千璃缩着身子一遍遍回想自己这段时日对容澈做的事,深感懊恼。
任谁也不会想被这样欺骗对待,甚至是在毫无察觉之时,被人那般触碰了身体。
天将破晓。
穆千璃枯坐了一晚,却仍是心慌难定。
她不知自己应该如何挽回已经发生的过错,若是她向容澈坦白道歉,是否能得到他的原谅。
正想着,穆千璃思绪忽的一顿,猛然想起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事。
昨晚她因着心虚,为让容澈睡得更沉些点燃了安神香。
她在屋子里纠结一晚上,却忘记将燃尽的香收走。
穆千璃面色一慌,急急忙忙跑了出屋中。
天色还早。
穆千璃三两下翻上围墙,两边院子里都还静悄悄的。
她鬼鬼祟祟靠近容澈的屋子,燃尽的香就在他门前的缝隙中。
穆千璃正要上前,门前却忽的传来脚步声,惊得她只得立刻隐藏身形,躲在了墙壁转角之后。
几步之隔,容澈门前的缝隙下,卫嘉疑惑的嘀咕声缓缓传来:“这不是城东那个老骗子卖的假货吗,难怪主子最近身子渐弱,燃这玩意,哪能睡得好。”
假货?
穆千璃一愣,似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很快,扫帚扫过地面发出沙沙声。
卫嘉的声音混杂其中好似在自言自语:“老骗子,竟骗到我主子头上来了,什么安神香,一堆假货,啥也安不了。”
穆千璃心跳声彻底沉底,面上怔愣茫然一片。
所以,她一直用的安神香,是假的?
第31章
穆千璃一夜未眠, 身体疲惫至极。
可翻身回到屋中后,突然得知的真相令她再次睡意全无。
怎么会。
那香怎么会是假的。
那几次,容澈分明睡得很熟, 无论她发出怎样的动静, 都没能吵醒他。
穆千璃一怔,忽的意识到什么。
难不成, 这些日子,容澈都在装睡?
可是为什么呢, 他为何要装睡, 她明明在做卑劣之事, 他没有理由装睡任她摆弄。
若他有意识, 难道不应该是第一时间拆穿她阻止她吗?
穆千璃遥想最初自己打算行动之时,容澈明显叫她极难得手,若非有安神香相助,她在柳州城时又怎能顺利爬上他的床榻。
所以,那香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啊。
穆千璃缩在屋子里头都快想破了也想不出缘由, 更无法确定那安神香究竟是真是假。
临近午时,容澈才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昨夜的画面好似还在脑海中闪现, 逐渐回炉的思绪下,仅有耳畔回响着一道轻柔的低声:“对,这是个梦。”
容澈睁眼, 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来。
劣根下,他很难不为自己尝到的甜头而感到欣喜。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沉重的懊悔。
笑意僵住,容澈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周身没有任何不适, 脑袋更不似宿醉后的昏沉。
因为他并未喝醉。
且又骗了她一次。
酒劲的上头令他在那时情绪很是波动。
她的婚约,她的抗拒。
好似他无论怎么努力, 都无法成为她想要的那个人。
不舍离开,不愿放手。
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嫁给任何一个除他以外的人。
所以。
他又犯错了。
容澈抬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开始回想自己到底是何时动了念头放任自己一错再错的。
是装醉靠在她肩头时,还是被她拦腰抱起时。
或许,是她倾身主动贴上他的双唇时,生涩的主动,懵懂的撩拨。
他根本无法抵挡,瞬间溃不成军。
这下可好了,他离坦白从宽又远了一步。
容澈烦闷地起了身,生平头一次感到进退两难。
卫柔一大早便来做了早饭,两兄妹如往常一样没有吵醒他。
待到容澈从屋中出来时,兄妹俩正坐在院中逗小孩玩。
卫嘉闻声,一见容澈原本轻松的神色瞬间紧绷起来,忙站起身来迎了去:“主子,你醒了,感觉身子如何,可有何不适?”
容澈微微挑眉,只当是穆千璃或许告知卫嘉他昨日醉酒了,便淡声道:“无事。”
卫嘉多看了容澈两眼,虽是见他神色不太愉悦,但好似并无疲惫憔悴之色。
他还是赶紧朝卫柔道:“小柔,去把吃食端上来吧。”
容澈脸色沉淡地坐到了桌前,眸光沉暗好似在思索什么事。
卫嘉候在一旁,同样在思索,是否要将安神香的事告诉容澈。
过了一会。
两人同时张了张嘴。
容澈先一步开口:“派人查一下,近来京中门阀子弟有何人订了婚事。”
卫嘉一愣,到嘴边的话霎时堵住了:“查……何人订婚吗?”
“嗯。”
“查此事作甚?”
容澈淡冷抬眼:“让你去办。”
卫嘉抿了抿嘴,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想法:“主子,咱们不是这就要回京了,眼下打探京城的消息多有麻烦,不若待我们回去了,这种消息,要不了一个时辰便能知晓得清清楚楚。”
岂知,容澈很快接话:“暂时不回去了。”
卫嘉惊愣瞪大眼:“皇后娘娘又跑了?!”
“没有。”容澈沉了脸,“我夫人要跑了。”
下午,卫嘉和卫柔出门替容澈往京中寄信回去。
卫柔背着孩子,一路都在不解:“哥哥,主子为何突然又说不走了?”
“主子的意思,咱们照做就行了,主子既是说不走了,你此前不是想买些种子回去播种吗,一会我陪你去看看。”
卫柔却仍在不解:“那主子方才说的夫人,是何意?”
卫嘉顿感无语,这一年到头,容澈为了不回京城,找了不少理由,如今真是越发离谱了。
他抬手扶额,摇了摇头:“主子这回找这么个借口,信寄回去只怕都没人信,若真把京城那边逼急了,咱们都得和穆姑娘她们一样了,皇上指定派人来抓咱们。”
卫柔一听,顿时吓到了:“这么严重吗,那咱们要不要劝劝主子啊。”
卫嘉默了一瞬。
他也觉得很是不对劲,以容澈的头脑,为何会找一个这么离谱的理由,这不摆明了激怒圣上吗。
但转念一想,卫嘉还是道:“主子这么做,一定有主子的道理,咱们只管听从便是了,快走吧。”
卫嘉寄信归来已是临近傍晚了。
他匆忙向容澈汇报之后,便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直到卫嘉三两下弄了几个菜端出来后,一抬头便见隔壁院子也炊烟袅袅。
他走近桌前时,不免有些期待:“不知今日穆姑娘她们吃的什么,可会有多的小菜给咱们送一份吗?”
话音刚落,容澈冷冷抬眸看了他一眼。
卫嘉霎时站直:“主子恕罪,是小的多话了。”
他只是也同样喜欢穆千璃的手艺,这段时日被投喂惯了,便忍不住次次都有了期待的小心思。
但容澈并未指责他,甚至没有说话,只低头动了筷。
今日白日,卫嘉不在院中时不知道,容澈却是一下午都在院中静坐着。
隔壁已是沉寂无声一整日了。
这样的氛围很奇怪,就如同上次从柳州城回来后,穆千璃发现自己来了月事时一样。
容澈隐隐觉得不安,又因着心虚没敢动作。
卫嘉自是不知其中弯弯绕绕。
吃得差不多了后,这便准备收拾碗筷了。
他刚要转身去厨房洗碗时,忽的想起自己白日没说出口的话。
连忙道:“哦对了,主子,你近日可是睡不好?”
“怎么了?”
“小的是想说,你一直燃的安神香是假货,并无安神作用不说,也不知是否对人身子有害,你是在柳州城城东一个老人的摊子那儿买的吧,我今晨在你屋门前瞧见香灰时就一眼认了出来,半年前我也曾在他那买过东西,根本就没用,你还是别燃那香了,说不定还能睡得好一点。”
卫嘉一大段话说完,院子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寂。
容澈微怔了眸子,连起身的动作都顿在了原地,好似深受震惊似的。
卫嘉眨了眨眼,小心翼翼道:“主子?其实也没那么严重,那老头就卖些无用之物,大抵只是没有安神作用,应该也不会太伤身体的,你别太担心,不用便好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香灰?”
卫嘉一愣,被容澈有些严肃的气势弄得紧张起来:“寅、寅时末吧,我那会刚起身,想着院子许久未清扫了,便想先从你屋子门前扫起,走近时就看见了香灰。”
这话说完,容澈彻底沉了脸色,阴沉得有些骇人。
“主、主子?”
容澈冷漠转身,袖口下的指骨蜷缩握紧成拳,一言不发迈步快速回了屋。
心中一整日都在隐隐躁动的不安,在此时好似要彻底翻涌起来了。
他当然知道穆千璃昨日离去后在屋子里点了香。
但昨日不同以往,穆千璃并非来此前就点了香,而是离去时。
不过后来他睡着了,并不知晓她是何时来收的香灰,至少他起身时已不见那处痕迹。
没曾想,竟是被卫嘉给收了去。
穆千璃后来一定来查看过香灰,她瞧见已无痕迹的角落,会不会就此以为自己行踪暴露了。
所以,她便在屋子里躲了一整日吗?
容澈心中有诸多猜想,但好在他也的确不打算再继续纵容穆千璃如此行为。
她再这么弄下去,他受不住,他们之间也更无坦白见天明的一日。
容澈在屋中权衡思索了许久。
他来回推测了一番各种可能性,又根据这些可能性预想了对应的解决办法。
只要,她不知此前他都是装睡的,事情就还能解决。
入夜。
穆千璃已是在屋中龟缩了一整日了。
她越发想不明白,容澈这些日子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纠结无果下,她打算自己试一试。
其实要选在今日尝试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因为她已是一天一夜未曾阖眼了,说不定那香本无用,她自己困乏了便入睡了。
但穆千璃实在心慌难安,踌躇下,还是在自己屋中点燃了安神香。
桌上安然香点燃。
榻上穆千璃抱着双腿目不转睛盯着浅淡的青烟。
脑海放空时,似有困意来袭。
穆千璃连忙集中精力打起精神来,誓要彻底试出这安神香是否真的能让人沉睡。
但试出真假后呢。
其实她并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办。
若香是真的,她对容澈做的那些事仍是不争的事实。
若香是假的,她便更不知要如何面对容澈了,甚也不明白他一直不曾戳穿她的缘由。
精神集中时,穆千璃忽的敏锐察觉到屋外的轻微动静。
似是有人翻上了她家的房顶。
穆千璃怔然抬头,只看见熟悉的房梁,而后耳边便传来了熟悉的瓦片碰撞声。
穆千璃顿时惊得缩紧了身子。
容澈怎又来了!
若是换作以往,穆千璃大抵是会欣喜的。
她喜欢和容澈见面,也喜欢和他一同月下饮酒。
但眼下,翻腾在她心中的只有心虚到只想逃避的慌乱。
穆千璃一转头,视线再次看向那燃烧过半的安神香。
卖安神香的老人说了,仅需半柱香,定能让人沉沉睡去。
头顶上方传来的瓦片敲击声,声声入耳。
被惊吓后的穆千璃不仅睡意全无,还瞬间清醒无比。
半柱香后的燃烧仍在继续。
但已不需要再继续尝试下去了,穆千璃很清楚,这个香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那容澈……
穆千璃僵着脖子再次抬头。
瓦片敲击声戛然而止,像是在等待她出门碰面,又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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