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山河冷冷淡淡瞥他一眼,给面子弹了弹烟灰,而后冲门口挥手示意。
很快有人压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进来,几人定睛一看,发现这居然是安志勇!
“人都快废了,不如好好利用起来。”
老谋深算的顾山河眼中闪过一道犀利精光,不急不缓掐灭烟,温柔的语气充满了诱哄,“安志勇,这些年你也就给我们拉了三四条人脉,仗着这关系白吃白喝白玩也够了,现在是你该报答我们的时候了吧?你年纪也大了,临门一脚入土,儿子女儿都已结婚,啊,我记得你儿子是不是在水电……”
头颅凹陷本该躺在床上休息的安志勇硬生生被拖过来,闻言,顿时哆嗦了一下。
直面这一场鸿门宴,纵然心有不甘也不得不点头同意。
言语中的潜台词谁听不懂?
子女是所有人的软肋,不对,应该说是没站到权力顶峰的人的软肋,权力者善于用其当作最锋利的武器,简简单单便能扫平一切。
安志勇痛哭流涕点着头:“我揽,我都揽了。”
“事情不就解决了?”顾山河眸光定在窃听器上,冷漠道:“现在我们该来讨论讨论,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是怎么进入会所的?”
留下孩子和孟清香没带走,是他设下的一个局。
贩卖人口与利用孤儿牟取利益的新闻能爆出来,就说明神秘女人与孟清香无关,她也只是冲会所去,可能是某个受害者家属脑子一热想要用这种方式曝光。
“没爆的话……”顾山河笑容阴冷,用烟灰缸砸碎窃听器,“那就说明她完全是冲我们五个人来,什么杰克派来的人,我倒觉得是有人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封威和祁树两人面面相觑:“不是老杰克吗?”
“也许吧。”
江宏海这会儿也聪明了,沉思片刻,他语重心长道:“老狗这支队伍在业内几乎战无不胜,短短一会被全部干趴,对方显然训练有素。绝对是佣兵,关键是谁派来的?”
顾山河:“我原先以为是上头注意到我们,但看这女人的作风不像是警方,警方决不允许随便杀人,所以不会是上头。我也想不出来原因,祁树你找个时间去和老杰克探探口风,如果是他那干脆把他做了。”
“爸,”顾骁忽然出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更倾向于是见义勇为。”
“陈述刚是交易链底层的人,他负责的线就是提供情.色服务,不像封叔面向没有父母的孤儿,陈述刚的线上这些年自杀的人不在少数,很多受害者家属求路无门只能建建群或者匿名举报。他们肯定没钱找人来报仇。”
“不过我记得有些承包商队伍很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爸你手下的保镖之前不是说过,亲眼见到在泰兰国旅游的一支队伍只是无意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从富豪家里跑出来,隔天富豪就被吊死在门口吗?”
“这世界很大,国际上承包商多,国内也不是完全没有。按照她有人帮忙来看,先是自探会所,随即找人撞坏网络,用极其极端的方式进行直播还有人帮忙黑网络,下手狠辣并肆无忌惮炸毁会所,包括干废陈停云,所有充满情绪化的行为都在印证一个观点,她很不爽。所以我更倾向于是她偶然发现我们的问题,于是主动出手。”
一番话说完,几人仍在思考。
唯独顾山河目光欣慰,满意地冲顾骁点头:“你比你哥聪明多了。”
语毕,他站起身,负手在背:“有这个可能,但杰克那边还要查。这段时间都安分点吧,江宏海你不能停,这次安恩那边要的货量很大,让封威的人帮你一起完成。”
江宏海撇撇唇,总觉得自己像是只被呼来唤去的狗,气归气,可还是客客气气道了声:“好。”
会议完毕,几家陆续离开。
封威坐上江宏海的车,一坐到副驾驶上便开门见山道:“我有除了安恩其它的渠道,正好最近没事干,不如我俩合作,用废料搞点次品卖出去,我六你四,怎么样?”
江宏海眯眼:“量大?”
封威意味深长:“特大。”
两人心照不宣笑起来,封威笑容灿烂又邪恶,像阴沟里的老鼠刚刚获得一块烂面包后的喜悦。
殊不知,他也很快要去陪陈述刚。
…….
月海花园楼下。
“你什么时候走的?在外面找一圈没见着你人。我去,会所直接炸了,这生日够难忘。”宋芝山大惊小怪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驾驶座上的书映风刚刚停车,透过车窗,外面年头已久的居民楼灯光微亮,门口附近散步的居民笑容满面,到处充斥着平淡的烟火气息。
闻声,他不自觉转头看向副驾驶上画着欧美妆的陌生女人。
女人冲他客客气气地笑,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示意他继续。
她说她叫姚禾,在怀南走后不久从窗户外翻进来的,一进来主动换上怀南之前的衣服,等待外面动静大起来,他便用衣服捂住她头往外跑,第一时间离开。
顿了顿,他收回视线,对宋芝山说:“事情发生时薇安有点害怕,我们就走了,没想到第一次去会所就遇到这种事。”
“对呀,以前在国外时候经常遇到枪战就算了,今天真把我和映风都吓到了。”姚禾故意用手捂住嘴巴来压低声音,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依靠在什么地方发出来,从而有些闷低,还带着些哭腔。
“嫂子也在啊,”宋芝山心有余悸地讪笑起来,“我更倒霉不是?好端端一个生日就成这样了,这热心姐当自己在拍电影呢,直接报警不就完了。”
书映风不大喜欢他云淡风轻的口吻,强忍着不舒服,还是礼貌地说:“我听新闻里说牵出来不少事,如果可以报警应该早就报了。宋芝山,你被人捧得太厉害,不要太漠不关心了。”
“……好吧,我就是觉得震惊嘛。”大概是宋芝山听出警告意味,他笑了笑,又补充一句,“你们没事就好,我还以为出啥事呢。”
很快挂了电话,书映风还没说话,姚禾率先长舒一口气:“哇,就一句话的事比爬墙还难,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书映风淡淡一笑,却问:“这样就不会引人怀疑了吗?”
姚禾一脸自信:“绝对不会!”
在姚禾眼中,怀玥就是双商在线的女战神,每一环计划有可能发生的结果全在预料之中,怎么不清楚薇安平白无故消失会带来什么后果,所以早就安排好她等着,计划中还安排了剧本,两人一路跑出去演得有模有样,在出门前还故意露出一点五官,就算最后敌人还能看到监控,也指定看不出任何问题来。
包括有关陈停容母子的计划,这一环又是一箭双雕。
怀玥十分清楚光明正大把陈述刚抓走,即便到了监狱,剩余四家也会不遗余力干掉他,就算不干掉,审问出事情来,四家也有办法推卸,总得来说他只配当一颗可利用棋子。
她有一个预设,那就是顾山河肯定会对陈述刚动手,因此假装帮母子抓赵荷的人都是专案组成员,在杀手出现时,装一波然后带着赵荷迅速撤退。
姚禾到现在还记得,专案组和上头一块商议时,当上头言之凿凿说要确保这些人性命时怀玥说的话。
怀玥刚得离谱,毫不畏惧直言:“每个不法分子犯的罪都足以判死刑,早死晚死都一样。面对威武已久的恶势力,公平与正义就是空谈,执法者只讲究法律底线也是空谈,你们要查是因为他们严重触犯了人民的利益,法律的权威,难道装模作样把人抓进去判个死刑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如果这样那你们直接带队去查,可你们不敢,你们还想要把交易链深挖出来,所以不要再用虚伪高尚的法条来规劝我。”
“最关键的人是腐败最严重的顾山河,自古以来清官要斗过腐败,得比坏人更坏更阴才行,其余人的命不重要,把家撅了大批人都能进监狱,死几个人算什么?第一步大动作就给我设条条框框,要不你们来?伦理法规对这群人来说反而是盲目的善良,我话放在这,除了顾山河他们都得死。”
最后,劈头盖脸被骂的上头还是采纳了她的意见。
毕竟最终目的,其实是把深埋在五家背后充满血色的交易链挖出,用来震慑不断想危害本国人民的境外不法分子,在国内挥舞起正义光辉的荣耀之旗,最终达成完美无缺的政治效果。
其中手段有多阴损,不用放明面上讲,况且有热心市民揽下一切,他们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
一想起当时那人人不敢讲话的场面,姚禾就忍不住鼓掌欢呼,勇!太勇了!
这些话当然不能和书映风说,她只好竖起大拇指,满脸自豪:“我偶像就是最厉害的!”
书映风却没那么高兴,淡淡道:“是挺厉害。”
在离开会所前,怀南刚从楼上打下来,招招狠辣朝保镖招呼过去时,他只看到了一个令人心神震颤的背影,以及滴滴滑落在地砖上的鲜艳红色。
他眸光深邃起来,看了眼时间,语气疏离平和:“姚小姐上去吧,我要回家了。”
祝睿和周若海还在楼上,姚禾也知道不早了,谢过书映风配合后,连忙开车下去。
书映风没做任何停留,径直开车回高山名府。
……
高山名府,3102室。
“滴滴滴——”
摁下密码,书映风打开门,以往第一时间到脚边缠着的大橘今日不见踪影。
他唤了两声,没听到动静。
才从玄关踏入客厅,一开灯便看见地上一地落地窗残片。
玻璃碎片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在月光下折射着微弱的红光,夜风汹涌,红光荡漾,刺眼至极。
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坐在米色的单人沙发里,身下血痕浸出可怖的大滩痕迹,她衣服脱的只剩下一件背心,卷到腰处,上面胡乱缠着纱布,裤子大腿处也撕开大片,同样缠着纱布的地方氤着粉白色的痕迹。
她没戴面罩和眼镜,纯粹干净的惨白面孔似乎是最本真的模样,只是闭着眼,冷汗层层,胸膛起伏也非常微弱。
而他家橘猫正坐在茶几上紧紧盯着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时不时还嗅着茶几上沾满血痕的刀与子弹,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医药箱翻倒在边缘。
“怀…..”书映风足够戒备的表情在一瞬间瓦解冰消,脱口而出的怀南却又戛然而止。
她不是怀南。
他错的彻底。
心头一震,他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去问为什么,连忙放下车钥匙,准备重新帮她处理伤口。
然而将将靠近她,原以为昏迷过去的人像只警惕的孤狼猛地睁开了眼,无时无刻不注意着周围,平静眼神中迸发出一股极其冷寒的杀意,书映风一怔,下一秒他已经被反手压在沙发上,腕骨被狠狠攥着,一柄刀已然贴到了他喉咙口。
橘猫惊吓跳起,喵一声踹翻医药箱飞快逃离。
从医院出去又遭遇一战的怀玥脑子都是迷蒙的,她算准了很多事,没算准医院附近还有顾山河的人蹲守,带着伤搞定敌人后,她被人追上好不容易才甩开,那时御湖别墅离太远,只好就近到唯一认识的高山名府。
这会儿怀玥根本不清醒,完全靠着本能反应压制住人,手中刀比了比,语气凶狠:“再动我杀了你。”
书映风:“……”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背上传来的触感让他清楚的感知到她真的女的,所有猜测全部作废。
这一刻对他来说,钦佩比震惊更多。
从不认为觉得有趣的、厉害的或者英勇无畏的男人突然变成女人就该很震惊,好似前所未有那般令人瞠目结舌,或者什么所谓欺骗的愤怒,他只是下意识觉得震撼与钦佩。
震撼于她超乎常人的勇猛,震撼她如野兽般的防备心,钦佩她花了更多时间努力站上顶峰,钦佩她孤身一人闯入险境势如破竹击碎邪恶。其后,才是震惊。
不知为何想起那个匆忙而毫无感情的吻,书映风唇瓣张了张想要说话时,一个耳麦掉了下来,里头传出女人焦急的声音。
“怎么没声了?晕过去了吗?”
“怀姐!怀队!山豹!我勇猛的豹姐!!你到底在哪!我们来找你!”
书映风彻彻底底愣住,片刻,背上的人力气稍松,似乎坚持不住沉沉躺倒下来,连带他一块往沙发深处压去。
而他鲜花热烈绽放的脑子里,只剩下豹姐两字。
那年托德拉峡谷深处,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他游走在死亡边缘,饥饿的秃鹫等待着他死亡,直到滚烫炙热的手拍向脸颊,他才被拽出地狱终于睁开了眼。
□□涸的血糊住的视线模糊而虚无,唯独让人找紧急救援的冷静的声音清晰可见,紧接着一抔水浇在他脸上,他意识清醒几分,察觉自己被扛起来送到车里,短暂的路途中,他听见有人在喊她baojie。
被救下的书映风第二天在医院醒来,对方没留下姓名,医生也只知道是个女人。他多年来一直在找包洁、包婕等等名字的人,却从未想过有可能是豹姐这两个字。
梅姨总是问他:“如果你找到她,仅仅是想要她感谢将小溪的尸体带出来,感谢她救了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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