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了准备敲键盘的手,淡淡摘下了头上的耳机。
狭小的出租屋里,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思考良久,看了看客厅轮椅上同样安静的女孩,终于无奈地塌下了背脊,脸上却露出来个释怀的笑。
片刻后,他拿出手机,熟练地将讯息传给了何慧。
“已经暴露了。”
从纪明阳那里确认了姜烨和姜夏不一般的关系后,陈暻就更加笃定,包厢里的录音和视频会成为让他们掌握主动的有效证据。
“什么事”,她说话也是冷冰冰的。
“家里的事,不是我这个瘫子可以管的”,她视线不抬,言语淡漠道:“商业上的事他们有自己的考量。”
就像纪明阳之前会因为她而自甘掉入陷阱一样,姜烨是不会觉得他的狂妄行为会成为他自己的把柄,但却会成为心疼他的人的软肋。
姜夏端起一杯咖啡送到唇边抿了抿,默而不语。纪明阳缓缓开口:“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姜夏是一个人来赴约的,手里捏着操控身下那一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轮椅的遥控,和从前一样,清俊的模样和偌大的高科技轮椅,惹来了不少观望,但她也和从前,一眼未曾斜视他人,直直地来到两人的桌前。
一转眼一周的时间过去,陈暻脖颈上的痕迹不见消失,每次她对着镜子化妆盖住的时候都不由得感慨:纪明阳还真是个王八蛋。
她话里话外表示自己无权干预。纪明阳和陈暻对视一眼确认,先将那份录音翻了出来
那天之后的第二天,她在床上躺了大半天才舒坦了些,之后的几天里纪明阳也都算克制听话,两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甜腻,中间还联系上了姜夏。
陈暻有些吃惊,姜夏和纪明阳相处的模式,却不像陈暻想象中的表面亲近:连表面亲近都没有,两人的表情都冷冷的,就像是普通的商业合作伙伴:“姜家最近在和其他人联合,打算通过曝光我们的事来针对纪华,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
她起初不愿意听,直到纪明阳说:“和姜烨的。”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迟疑着接过,她听完,随着录音结束,脸色也越发难看:“你觉得就凭一份毫无来源的录音,就能骗到我吗?”
“如果你需要视频,我也可以给你调出来一份”,纪明阳收回那份录音:“你应该也清楚,我真想和他争到底的话,保证能让他进去个几年。”
姜夏盯着他的眼睛,手心不断向里收紧成拳,纪明阳神色不变:“我很感激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拉了我一把,所以不管这些年他给我使了多少绊子,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伤害到了我最重要的人。”
桌下,陈暻感觉到纪明阳握住了她的手,顿时感觉心底暖洋洋的:“我不在乎要投入多少或者会损失多少。如果我现在连最基本的保护她都做不到的话,这年拼尽全力爬上来所做的所有事,不就全都本末倒置了吗?”
纪明阳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决绝:“你们要是有信心来试试,我也不介意赌上所有陪你们玩。”
听完她的话,陈暻感觉心跳得很快,埋下脑袋,不想表露出高兴。
姜夏的眉头紧紧皱着,攥紧的手却缓缓松了下来:“行,我知道了,我可以帮忙。”
她的指关节敲了敲桌:“但何慧要怎么作妖,就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了,我只管姜家不会再掺和进去,但你那里的录音和视频全部要销除。”
“好的,那我们就先走了”,纪明阳脸上恢复了笑,起身牵起陈暻,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陈暻看着她一人落寞在桌前的身形有些于心不忍:“不等她先走吗?她身体
“……什么?”陈暻困惑期间,已经被纪明阳推着肩膀坐上了车:“到了你就知道了。”
和他依靠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会话,车停了下来。
她听着周围,应该是什么街道闹区。
“账我都结好了,况且她还要约下一轮人呢。”
她总算心安一点,就被纪明阳捧着脸掰过了脸:“这里的事告一段落了,我们有新的目的地要去。”
陈暻闻言一脸不屑,似笑非笑地哼了声,果不其然,下一秒唇上就传来了纪明阳一个飞快的亲吻:“就一会,没多远。”
……看起来不太方便。”
陈暻听着他骤然变快的心跳,没忍住戏弄:“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故意想趁我看不见的时候做什么坏事呢?”
“什么事,还神神秘秘的。”
陈暻嘴角无意识地上扬,刚想看看路边的风景猜猜目的地,眼睛就被纪明阳蒙住:“你都知道的话就不是惊喜了。”
纪明阳话音未落,陈暻就看见姜夏真如他所说,拿起手机对着什么人打起了电话。
正准备着下车落脚,突然被纪明阳打横抱起向前走。尽管这不是纪明阳第一次抱她了,她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都是成年人了,整天抱来抱去地像什么话啊……
视线被剥夺后,她有些紧张,左右摸索才转身碰触到纪明阳的胸膛,转个身的功夫,就被他戴上了眼罩收进怀中。
“我能是那种人吗?”
陈暻失笑,虽然不知道他又搞出来了什么东西,却止不住像小孩一样期待着惊喜。 他好像看出来了似的:“就在前面,不远,等会就放你下来。”
“好吧。”
没走几步,她听见了开门声,随后纪明阳稳稳将她放下:“可以摘眼罩了。”
陈暻摘下了眼罩,而眼前的,赫然是崭新的悦音酒吧的大厅。
大摆件陈设没有太多变动,只是装潢的更加精致明亮了,还多了许多亮晶晶的装饰和气球,而在直通二楼的旋转楼梯,赫然挂着“欢迎回家”的长长彩旗。
陈暻的眼中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她小心翼翼地迈出步子,走在悦音的每一步都感觉恍如隔世。
她伸手细细摸着吧台座椅的陈设,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浮上脑海,一低头,眼泪居然就顺着脸颊直直淌下。
“别哭啊笨蛋”,纪明阳俯下身,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我精心商量布置了这么久,可不是想看你哭的。喜欢这个礼物吗?”
“喜欢”,她不假思索,控制不住地踮脚将他抱住:“谢谢你,老公。”
拥抱似乎还不够,陈暻扯住他的领子重重吻了上去。纪明阳却突然反常地想推开她,不住地示意她停下:“等下、回去再……”
“哇哦——”
为时已晚。
当陈暻循着突然出现的起哄声向上看去,恰好看到酒吧里一行人都正站在二楼的拐角处,拿着原本准备用的礼炮气球,满脸堆笑地看着他们。
李崇还贱兮兮地学她,趴去了顾子路身上:“老公,人家也好爱你。”
“去你的,我有家室了,别逼我吐给你看。”
朋友之前的尴尬持续不了多久,很快几人又重新打到了一起,大家谈及到这些天里,纪明阳是怎么和他们商议着重新装修店面,又是怎么策划这个惊喜的。
临至夜幕,空气里都泡上了股香醇的酒味儿,陈暻不能喝酒,成了现场为数不多还清醒的人。
但人群中始终少了赵曜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和纪明阳避嫌。
——
十几人随即开始把酒畅言,吟唱高歌,就连平日里一向沉闷的纪明阳也逐渐被他们的气氛感染笑作一团。
怎么连这个都记得……
纪明阳的手适时地放在她脑后揉了揉,一边小声在她耳边道:“少喝点冰的,我记得上个月生理期就是最近。”
众人哄笑一堂,陈暻的脸慢慢变成了颗大番茄,纪明阳把外套对着她敞开,裹着她躲进去羞了好会。
越和纪明阳相处,她挖到的新发现就越多。就她那比早班公交还要不收拾的生理期,她自个儿都不清楚呢。
顾子路跟躲虱子一样地弹开,又被他像鼻屎一样地黏了回来。
“那我注意着点儿”,她放下了瓶子,纪明阳也不再多说,重新投入了话题。
“哦……”不管从别人嘴里听到多少次“你老公”这个称呼,陈暻都总能莫名其妙害羞起来,胡乱地拿起饮料喝了大口。
黄婉宁看出来了陈暻的想法,偷偷告诉她:“赵曜说他这几天带着妹妹去看病了,不是没叫他。你老公也有提醒我们给他发邀请,说他尊重大家之间的友情,挺大度的。” 纪明阳看上去也只是脸有些红,于是还醒着的几个人,就一起把他们安顿去了二楼休息的房间里。
么直到两人与众人告别,冷风一吹过脑袋,陈暻看见,纪明阳的视线似乎变得不对了。
幸好他是到了车上才开始醉的,陈暻嘱托了司机回家,就赶紧关上了帘子隔绝两边的声音。
纪明阳刚刚红的白的混着喝了不少,醉得不轻,黏糊糊地将她抱着,像小狗似的在她脖颈处嗅了嗅:“老婆……你好香啊。”
“别乱闻”,陈暻被他逗得发痒:“回家你再闹。”
“家?”纪明阳靠着她,眼底泛着水的:“我没有家,我爸妈都不要我。”
用这么漂亮的脸蛋和眼睛说这么可怜的话,实在是令人怜爱到违规。陈暻戳着他的脸:“没事,我也是爸妈不要的小孩。”
“那我们一起组个家好不好?”
他的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的:“我们的小孩肯定不会像他爸妈一样,一定是个有爸妈疼爱的好孩子。”
“美得你”,陈暻起了戏弄他的心思,捏了捏他的鼻子:“我还这么年轻,才不便宜你。”
“你、你就委屈一下嘛……”
纪明阳急了,抱着她不撒手:“你要是不喜欢小孩,我们就不要小孩,但能不能让我占到你这个便宜。”
陈暻与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平视着:“那你说说,我凭什么要便宜你?”
“因为我能赚很多很多钱,我从不欺负你,我对你特别特别好,我的……”
纪明阳说着,捏着她的手钻进自己的衣服下摆:“我的身材还特别好,随便
——
他眼眸微垂,目光温和:“但我很清楚,我没办法不喜欢你。如果你真的是个坏女人,那我就喜欢坏女人。”
“打嘴打嘴……”
陈暻捏着他的耳朵咬牙切齿:“你要是想撩我,这个时候就该赞美一下我的温柔体贴和善解人意,再不济也得歌颂一下我阳光有趣的灵魂。”
陈暻的心口一软,抚着他的脑袋任他在怀中睡去。他缓缓合上眼,嘴中还在喃喃:“真的好喜欢你……”
陈暻眼底深情,静静地盯着他:“你说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纪明阳窝在她的颈窝,被她捏疼得哼哼也不挪一点:“你说的这几点哪点像你了……”
陈暻被他盯得都有些紧张了,他却忽然阳光灿烂地搂住她:“因为你好看啊……”
纪明阳忽然严肃起来,对着她看了很久,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
“滚蛋。”
陈暻没接着骂,因为确实在理。
“你就是肤浅”,她随便找了个理由为自己开脱,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纪明阳还委屈着不说话,陈暻先心软下来,侧过脸亲了亲他的脸颊:“肤浅我也喜欢。”
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十二点了,陈暻好不容易和司机一起安置好了纪明阳,手机
“我很清醒”,他痴痴地笑:“我就是高兴。”
陈暻紧急避险地拍他的嘴:“以后可不能喝多了,省得在外面乱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你之前都不要我了,还说了好多难听的话。”
你怎么摸,想怎么捏就怎么……唔?”忽然收到了一则讯息。
来自赵曜。
陈暻看着发过来的讯息瞳孔收紧:赫然是一张纪华集团总裁办公室的照片,与之前不一样的是,玻璃大门已经被完全砸碎,像只残破的巨大蛛网。
与此同时,对方又迅速传来了简讯。
【来见我。】
第56章 遗书
56
我已经分不清了。
我是谁。
——
“有生来被眷顾的人,自然也有生来被诅咒的人。很不幸的是,我是后者。”
也许应该从那场不起眼的车祸说起,不起眼到新闻播报也不过十几秒内容。
所以没人在意肇事司机逃了逸,留下来妹妹和我在世间苟延残喘,小心翼翼地活着。
妹妹离不开人照顾,但要一个十九岁带着个瘫痪的人四处求职,自然是处处碰壁,只能尝试些操劳的工作。
年少时我有过不甘心,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会活得这么辛苦。
但那个时候,我还不认为我是被命运诅咒的那个人,因为医生告诉我,五年之内,妹妹的病还有治愈的余地。
于是我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努力赚钱把她救回来。
她对着我痴痴地张嘴,发出些“啊啊”的气音,口水流到嘴角也没能说出话来。
我帮她擦干净脸,庆幸着,幸好那场车祸没有带走她,我还有亲人,我还不是一无所有。
赚钱,赚钱。
这个两个字刻在我的心里激励着我努力向前,每次撑不了几个月,就轻松拿到了我怎么也拿不到的证书。
于是我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努力赚钱把她救回来。
可只有努力过后,才能更切身地感受到什么是无力感。
我似乎总在失败。
赚钱,赚钱。
一念之差,我得手了。
我只有五年的时间了啊……
工人安慰我,说我还是个孩子,凡事慢慢来,过个三五年就好多了。
我怎么敢休息,午休前,却无意瞥到了工友毫无防备敞开的荷包。
我带着妹妹去了医院,做了套拖欠了半年多的全身检查。
我原来只是个资质平平的普通人。
我扛过比我人高的水泥袋,熬过凌晨四点考证。
我帮她擦干净脸,庆幸着,幸好那场车祸没有带走她,我还有亲人,我还不是一无所有。
她对着我痴痴地张嘴,发出些“啊啊”的气音,口水流到嘴角也没能说出话来。
这个两个字刻在我的心里激励着我努力向前,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想到妹妹的脸,我就重新有了再来一次的勇气。 因为我知道他也在给自己儿子攒学费。
我要是不这么做,妹妹就……
可罪过不应该推给连话都不说的妹妹身上。
我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想了很久。
既然下定了决心要救活妹妹,就没必要在自己做不做好人的立场上纠结。
第二天回去的时候,我听别人他崩溃地哭着寻了一整天。
苦难是杀不尽的,人与人之间的幸福和不幸也是平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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