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待两年。”隋昭昭那时通红着眼眶,咬着牙这么跟站长说的。
两年又两年,她流着泪靠在站长微微佝偻的苍老的肩头,像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那样不解而愤恨的哀嚎着:“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盗猎就是追不完啊?为什么永远有雪豹羚羊棕熊被活生生的扒皮抽筋丢在雪地里?”
站长什么也没说,大家都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又一个拍着她的肩膀表示安慰。
再后来,纳河保护站那群资历深厚的老人们被来了一个釜底抽薪般的血洗。
最后只剩隋昭昭一个了。
她再也没有可以哭诉和诉说的前辈了,某段时间里就连她待了六年之久的纳河对她而言都显得那样的陌生。
直到悲鸣声再次响起。
她从此缄默不言。
但从此她也传承了纳河保护站最终的精神图腾,那东西现在已经牢牢的印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月色浅浅的烙印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
天气很冷,但是纳河保护站最近已经接上了便宜的暖气,隋昭昭睡在屋里倒还是感觉不到外面的冰凉。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晚上跟周队出去吃庆功宴的时候喝了点酒喝出来的,还是刚回高原不适应晒出来的。
只迷迷糊糊的因为这阵燥意掀开了薄被,趴着露出一小节纤细的腰线。
隋昭昭睡前将门窗关闭得连一条缝都没有,这会却突然在寂静中响起一道扭开门锁的声音,刺骨的寒风在门缝间一扫而过。
一股带着风尘仆仆意味的凉气莫名的飘进了房内。
隋昭昭睡得昏昏沉沉的,恍惚之间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笨死了。”
男人身上似乎都带着万里奔波的寒霜与风尘,一直站在门口等凉意散的得差不多了才慢慢靠近床边,啧了一声。
“也不怕把自己憋死。”
他的视线宛如贪婪阴郁的蛇信子一般,把隋昭昭从头到尾扫了个遍,似乎要把这些月的分别全都一个劲儿的补回来。
最后却定定的落在了柔软的腰间,而那里如今正摊着一大片青紫色的骇人的淤青。
第52章 惊喜加更
!
他的眼睛瞬间与浓浓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冰凉的指尖一点属于人体该有的温度都没有, 毫不犹豫的捻住衣摆扬了上去。
毕竟每天裹着厚厚的冲锋衣,即使是在高原地区,身上的肌肤还是一片没被晒过的雪白, 于是那一抹青紫色显得就格外的惊悚。
醉醺醺的酒香味弥漫在卧室里, 按照隋昭昭的酒量,能把她喝倒不知道得是多大的一盆杠子了。
冰冷的指尖虚虚点在腰线上那片淤青上, 顺着轻轻往下按, 隋昭昭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半天是一点都反应不过来。
暗夜下只有卧室里的大窗户上银河倾泻下来的星光,打在他隐没在半边阴影的脸上,冷硬凌厉的轮廓宛如含刺的雪刃。
再加上床上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漂亮姑娘, 他那张死人脸这会看起来就更像是一个十恶不做的变态杀人犯了。
月光倾洒下来, 桌面上一个小弧度的银色光芒闪烁着微弱的光。
骆清河的动作短暂的停滞了一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禁止一般, 下一秒,时间的魔咒解除, 骆清河倾身将桌面上的戒指拿了起来。
那一瞬间,赶了一天一夜的飞机转火车又看到这人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死样子, 满脑子的火气却一下子就神奇的凭空消散了。
“嗯,算你有点良心。”
骆清河勾起唇角, 将戒指包在掌心捂热,缓缓的把隋昭昭攥着被子的手扯出来。
银色的戒圈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难以言说的宿命般的光芒, 美得夺目,契合的推上指根。
“啧, ”骆清河又蹲在床边自言自语道,“这对戒不便宜,也有可能是你压根不舍的扔。”
月光赐下了一场单方面的相逢。
骆清河在隋昭昭床头的柜子里翻出来一瓶药油, 大少爷平生喝过无数种药打过各种各样的针也用过数不清的仪器,亲手抹药油这种东西倒还是第一次做。
刺鼻的味道一瞬间钻入鼻腔。
骆清河皱了皱眉头, 如临大敌的将药油抹在了手上。
要想将淤青化开,必然需要使点力道。
骆清河冰凉的手掌完全搓不热,最后只好倾身压下去按住那一大片的淤青缓缓给力。
隋昭昭这场酒喝得实在太多了,又多又杂,人醉起来就跟上了麻药一样,后腰处的隐隐作痛得好半天才能传递到大脑皮层上面。
柔软的腰肢在宽大的手掌下显得格外纤细,劲瘦的线条又不失力量感的弧度,她在醉梦里下意识的绷紧后腰,腰窝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的形成了阴影。
即使化开淤青的这点力道还是不足以痛醒一个喝了足够醉翻一头大象酒坛子的人,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一点失去掌控的敏感。
昏头转向的倒在床上哼哼唧唧半天,骆清河才算是差不多处理完了她后腰上面的淤青。
他身寒怕冷,本来就穿了一件厚厚的派克服,再加上卧室里的空调地暖,也或许是一些别的什么,反正最后是浑身都给热烫了。
“真不知道是在折腾谁。”
黑暗中响起一声隐忍的叹息,伴随着嘶哑的音调响起,像是独属于晚来之人自己的暧昧与厮磨。
他本来就人高腿长,往隋昭昭身边这么一靠,就仿佛一座大山一样把她四面都环住了,光线尽数被这件卧室里的不速之客给挡了个干净。
隋昭昭整个人完全落入了庞大的阴影里,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连睡觉都不安的蹙起了眉头。
冰凉的指尖带着薄荷烟草的气息,侵入火灾硝烟和死亡的混乱中,好像血淋淋的世界里的一方天外来物,触动了隋昭昭潜意识里的一片神经。
骆清河将她的眉心轻轻抚平。
这人只有睡觉的时候最让人不操心,唇瓣殷红,看上去乖的不行,格外省心的样子。
但骆清河仍然能清晰的在脑海中浮现她那双幽幽的眸子睁开时的神情,好像刹那间天地间的生命与自然都绽放在了这一池春水里,生命不息的涌动着。
乖是乖得省心了,不过她睁眼时那一刻的鲜活却更为震撼人心。
“所以隋昭昭,”骆清河也不知道能责备出个什么东西了,更不知道用什么立场去责备,只是空余下一句轻叹,“你要一直睁着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不要闭上,也不要坠入无尽的黑暗里。”骆清河想起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的那一张背影的照片,未尽之言没入黑暗中。
——毕竟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很辛苦的活到今天,才能有这一场相遇。
骆清河一手撑着床,指尖绕着她的发丝。
他本来就是金贵的体质,这些天在开河集团处理烂摊子,一天好觉也没睡过,脑子里装着的各种各样的算盘,绝处逢生的、阴暗的、见不得人的计谋都宛如一根根细长的刺针在脑子里搅动,头痛欲裂。
但当骆清河踏入纳河地界的那一刻,空气中似乎能捕捉到熟悉的味道,那种缥缈却又脚踏实地的感觉,给足了骆清河安全感。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纳河,还以为纳河某处的一个死没良心的女人。
他亲口说要放手,却每一步的远离都犹如扒皮抽筋一般的人。
久久堆积的困意在此刻却如山倒一般的压在骆清河的意识里,但他不愿意闭上眼睛,他怕下一秒从月光底下偷来的东西就要原模原样的又还回去了。
可是黎明终究会从地平线的那边亮出一道刺目的瞎逛,它意味着久长的黑暗已经过去了,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又从沉沉的睡眠中睁开了双眼。
而有的清醒,有的长眠。
隋昭昭感觉自己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前半段惊悚得动魄惊心,后半段莫名的平息成了一条看不懂的空白。
刺眼的阳光落在掌心,隋昭昭懒洋洋的抬起手掌挡住直射到眼睛的阳光。
她醒过来的时候早就已经日上三竿了。
下一刻,一个银光闪烁的戒圈突如其来的圈在了光秃秃的手指上。
散发着清冷的微芒。
她猛然起身,揉了揉头发,脑袋发懵。
昨天晚上喝那么大吗?
后腰传来一阵一阵的酥麻,倒是没有昨天那样酸疼的刺痛感了,不过有种莫名怪异的软涩。
隋昭昭掀起衣摆抹了一把后腰,刺鼻的药油味瞬间冲到鼻腔内,她拿远了一点。
“……”
这下可就有点惊悚了。
她喝醉了耍酒疯自己给自己带戒指倒还不难理解,毕竟这符合人体科学,但是她是怎么在醉梦中自己给自己抹上药油的呢?
隋昭昭挪到镜子旁,完全的看清楚了那片由青紫转红的淤青。
“……”
而且还把淤青完美的揉开了呢。
“也不是不可能吧?”听到她诡异的描述后,同样醉倒下午才醒的周队压着嗓子吃着老婆下的面条,奇怪道,“我每次任务完成哪磕着碰着的淤青没自己弄开之前,都不敢进家门。”
最后,经验丰富的周队给出总结:“熟能生巧就好了。”
“那我还有点天赋异禀。”隋昭昭半信半疑的挂掉电话。
比身体要慢半拍才苏醒的脑海里没由来的浮现出了一道声音,貌似是个十分疲倦的温柔呢喃。
隋昭昭想不起来了,她试图在空气中闻出刺鼻的药油之外的东西。
一个宛如宿命般的直觉莫名的指引着她寻找些什么。
空气中一缕细微的薄荷烟草的味道一逝而过,隐没在满屋子刺鼻的药油里,就像是她凭空捏造的一抹幻觉。
隋昭昭盯着掌心上的那枚戒指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53章 很难懂吗
纳河的天色落幕得非常晚, 大概九点半的时候本地人才开始真正的夜生活。
这边不像是临京那样的大城市,除了旅游业,市中心和小镇小村基本上差别不是特别大, 街道边一到晚上, 尽是出摊的烧烤土酒。
空气中飘着羊膻味的熏烟是纳河的夜晚最具有典型标志的街景。
纳河保护站和警察局离得不算远,一块执法不分你我了好多年, 这片夜间烧烤摊现在早就属于他们的民间聚头点了。
肥瘦相间的羊脂在高火下分解出一阵一阵诱人的香气, 烤炉上熏得人眼睛直冒红光的白雾被小小的铁风扇引导着往天边扬。
辽阔的草坡、黑石头里滋滋冒出的火星子、吆喝着民歌的烧烤大叔,以及旁边的桌摊上放肆大笑的食客们,顺着满天的星幕连接成了一条极具生命感的旷世画作。
保护站的女性工作者少, 几乎都是搞文字一块的, 但是警察局那边的女同志可不少, 嗓音豪迈,仔细一听还能听出来全是周队怕老婆整出的一堆糗事。
“你们这两年才来的, 听姐跟你们好好讲一讲姓周的那点事儿。”林姐音调已经有点醉醺醺的,手舞足蹈的兴奋道, “有一次咱们出任务,周大范追一伙卖牙子的人, 自己跑急了左脚绊右脚摔了一个大跟头。”
她栩栩如生的用食指和拇指捻出一个夸张上手势:“头上这么点大小的伤痕,抓完人以后不敢回家, 连夜带着一队的人搜那条道,硬生生把那块磕着他头的大石头搬了回来, 说是得给他老婆一个交代!”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林春花,我早就说过了我那是不想惹麻烦!你也知道那娘们有多虎,跑去警局闹了到时候还不是麻烦弟兄们了?”周队面红脖子粗的争辩道。
笑声在摊位上此起彼伏, 一阵拖长了音的“吁”。
隋昭昭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人仰马翻的效果。
“你们干嘛呢?周队不是说审出点结果了?”隋昭昭随便搬了个凳子坐在了旁边, 瞅着周大范那一脸肌肉灰败的抽搐,跟桌上那块烤焦了的羊肉似的。
“什么结果?”小李闷头苦吃深怕被这群大姐们注意到了,十分不想步入周队后尘,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咬断羊肉边上的筋子了,忙道,“那老东西不肯开口,待拘留所里一句话也不说。”
林姐摆了摆手:“他们那群信佛的是这样的,修什么闭口禅,你要说他有信念吧,为了一点香火钱跟占巴那伙人搞一块去了,要说他纯纯开寺庙骗人,这老东西又还有点莫名其妙的佛家犟骨头在身上。”
“什么都没审出来?”隋昭昭算是听懂了,“那你着急忙慌叫我来干嘛?”
这会儿周队的凌迟茶话会被隋昭昭的到来给打断了,那一张烧焦了的脸色缓过来不少,语气略带责备:“你这女同志一点都不团结,说好了保护站跟警局一块吃个饭呢?”
“就你一个人不来,不给我面子是不是?”
“你面子值几两钱?”隋昭昭懒得理他,但也没起身走人。
周队倒是没生气,给隋昭昭倒了杯酒,呵呵笑道:“不错,算是有点人样儿了。”
隋昭昭:“……”
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形容呢。
“你说你一个小女娃娃,哪那么多顾忌。”周队知道隋昭昭性子倔,上一届纳河保护站的站长是他过命的兄弟,提起这人都是一副难搞的城里大学生模样。
他指着围坐一桌的另外一群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他们是保护站的新成员,也是你的新战友,死了的人时间定格在那一秒,但活着的还得继续往前爬。”
虽然看着隋昭昭年轻,但大家都多多少少她驻守在保护站六七年的事情,纳河人表达敬意的方式没别的,都在酒里,纷纷惶恐的举起酒杯给字面意义上的这位前辈敬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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