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队伍最前方那道最耀眼的身影进入视线,九溪的心底有些彷徨。
他今日身着黄金铠甲,披着一套镶了金边的白色披风,头戴彰显王室身份的纯金优拉阿斯,顺滑的黑发在风中恣意起舞。
稍后迟些时间,她跟塞克迈特祭司一起,把小祭司们在清晨收取的露水,附着特定的咒语撒在即将奔赴战场的军官们身上,祈福仪式就算结束。
随着光影位置的移动,吉时在一片震天的号角声中来临。
身旁的塞克迈特祭司头戴狮首形状的饰物,虔诚的跪在一盆焚着香火的金色神龛前。一会儿念念有词,一会儿又高举双臂。一边晃动着两只手,一边又夸张的匍匐着身体,向神龛前的阿蒙神像行跪拜大礼。
如此复始三次之后,他们并肩下来,接过小祭司们递来的绘着彩色飞鹰图案的陶罐,来到图特摩斯跟前。
再次碰上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眸,九溪心有余悸的转移了视线,昨天他差点一剑劈了自己。
旁边的塞克迈特祭司则面无表情,气定神闲的用带着绿叶的橄榄枝沾了一些陶罐里的水,一边颂念“阿蒙神会保佑陛下凯旋归来”,一边优雅的将橄榄枝上的圣水洒到图特摩斯身上。
即将出征的将士们接受了诸神的祝福,纷纷自言自语的为自己祈福,以至于齐整的方形队伍出现一阵骚动。
当图特摩斯转身,检视浩浩荡荡的三大军团时,整个广场突然宁静起来。
他一双波澜不惊的黑眸扫视众位将士,清冽的声音有力的响彻在宏伟的广场上,“凯姆特的疆土绝不容许任何人染指。你们是一流的将士,国家的希望。相信在阿蒙拉神的庇佑下,本王不仅要带领你们手刃那些叛徒,还要用他们的鲜血染指你们的武器,因为胜利属于你们,荣耀属于你们。”
话音刚落,整齐划一的四大军团蠢蠢欲动,在广场上高呼“愿拉神保佑埃及,保佑陛下……”
浑厚有力的声音,如此循环。
微风掠过脸颊,艳阳悬挂碧空。
随着图特摩斯的一声令下,整齐划一的几大军团开始有序的在宏伟壮阔的广场上涌动,气势高昂的向城外走去。
已退至祭台后面的九溪望着潮水般离去的军队,一股碎裂的疼痛从心脏莫名的传来。一直都很平静的她,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涌动的大军,迷茫的飘荡在底比斯的上空。
如果图特摩斯就此枉送了性命,历史将就此改写。
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参加仪式的祭司和观众们陆续离去,情绪跌至谷底的九溪静静的走在人潮涌动的广场上。
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今日的阳光分外明媚,不远处的集市上,人流如织。
两名训练有素的便衣军人穿过人流,悄无声息的走到九溪身后,动作无比流畅的朝她后脖颈处狠狠的砍了一下。
正在走路的九溪只觉得眼前一黑,瞬间没了知觉。
午夜子时,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已经陷入熟睡,天地万物归于宁静。
已经消失三日的拉莫西斯将军在城外营地里接到一道神秘指令后,率领五千人马突袭王宫。
灯火通明的王宫里,措手不及的内卫禁军负隅抵抗,但与久经沙场的将士对决,技术和力量悬殊太大,以至于节节败退。
昔日一片昌盛的王宫中,零零碎碎的哭喊声和铁蹄声以及刀剑出鞘声不绝于耳。一尘不染的石板路上,残肢断臂的尸首一堆接着一堆。
绝望和恐惧弥漫在王宫的每个角落,也传到了睡熟中的赫雀瑟耳中。
“是谁这么大胆,这么晚了还在吵闹,也不怕扰了陛下的美梦。”狼烟的味道时不时的钻入鼻孔,拉玛诧异的快步走到寝殿门口,问其中一个侍女。
“奴婢这就去看看!”
她话音刚落,整齐有序的跑步声就伴着火光,由远至近。
拉玛惊得一个趔趄,惊慌失措的跑进寝殿,“陛下,陛下…”
一股不祥的预感传来,已有警惕的赫雀瑟披上一件金线编织的披风下床,看着一脸惊慌的拉玛,“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该为多年前的行为承担责任和后果了。”一道清冽的声音传了过来。
赫然出现的图特摩斯犹如阿努比斯神在世,他纯金的铠甲上淌着猩红的鲜血,深沉的黑眸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光芒。
“放肆!”强压住心底的恐惧,赫雀瑟冲图特摩斯呵斥道:“图特摩斯,王位迟早都会成为你的。何必急于一时,作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神谕下来,阿蒙神指派了新的代表。”
“我就是阿蒙神在人间的代表!”
赫雀瑟话音刚落,一道突兀的“噗”声便划破夜空。如柱的鲜血喷涌而出,淌到一尘不染的大理石上,晕染出一片令人恐惧的图案。
火光下,拉玛的人头在地上轱辘了一阵,无法瞑目的双眼惊恐的望着赫雀瑟。
“母后,你的良苦用心我一直铭记在心,请别再逼我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了。”图特摩斯微微抬手,示意身后的拉莫西斯收回利刃。
历经被人抛弃的痛苦,熬过那段孤苦无依的日子,他已在炼狱中获得新生。如今,他清楚自己的使命,清楚自己的抱负,漆黑的深眸平静的望着眼前的天命之女,“如果你没有步步紧逼,或许,我们之间还能相安无事。母后一向是审时度势的高手,这是我一直很敬佩您的地方。”
拉玛那双惊恐的眼眸萦绕在脑海,图特摩斯明里暗里的威胁,赫雀瑟自知大势已去。平静的扫了一眼跟前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突然出现的拉莫西斯、以及她胸有成竹要除掉的图特摩斯这些人。
他们阳奉阴违,深夜突袭王宫,绝非是一朝一夕的谋划。
自从尼芙鲁拉去世,她明里暗里使了那么多手段都没能阻止图特摩斯卷土重来,抬头望向华丽寝殿的穹顶,赫雀瑟突然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她一手培养的这个所谓的“儿子”呵。
“我,赫雀瑟今日宣布——将王权交给图特摩斯陛下。望诸位能一如既往的拥护图特摩斯陛下,他是埃及的未来,王国的希望!”
虽是逼宫夺回王权,但他一直都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属下愿誓死效忠陛下!”一众将领目的达成,便纷纷下跪,拜见他们心之所向的法老王,“愿在图特摩斯陛下的带领下,凯姆特能开创辉煌。”
那一晚之后,在图特摩斯的安排下,赫雀瑟和其情人桑曼消失在了底比斯城。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是生是死,也没人知道。而那一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也被所有在场的人们噤声,成了不可说的秘密。
随后的几日,整个底比斯笼罩在一片男权当政的喜悦中。
但那些曾经与赫雀瑟往来亲密的王亲贵戚,全部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国内百姓的生活也如往常一样,晨起而做,日落而归。
在尼罗河即将泛滥的季节,阿蒙神庙举行了空前盛大的奥皮特节庆祝活动,重掌大权的图特摩斯三世法老,在拥护他的王公贵族和百姓们的期待中盛装亮相,乘坐圣船,沿着尼罗河一路游*行,与民狂欢。
记不清楚有多少个日升月落的日子,感觉浑身已经腐烂的九溪扯了扯扣住手腕的链子,绝望的抬头望了一眼木柱外面的斑驳墙壁,“喂~,有没有人吶!”
阴暗的走廊里回荡着她气若游丝的愤怒。
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每天除了狱卒送来难以下咽的饭菜外,没有其他人出现在这里。难不成阴谋得逞的赫雀瑟把自己给忘掉了?九溪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到底还是自己道行太浅,竟然轻易的信了那人。
日复一日的枯燥和绝望让九溪的性情变得十分暴躁,原本清秀的脸庞因为疏于保养变得愈加消瘦面目可憎。她愤怒的甩着扣住手腕的链子,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木柱,像疯了一般的嘶吼,“人是不是都死光了,啊!来人吶,啊……”
喊着喊着,她慢慢的蹲了下去,暴躁的嘶喊,慢慢变成了沙哑的呜咽。
她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因为绝望在哭泣。
在呜咽中,她发疯的想念着以前的一切,宠爱自己的父母、互帮互助的同学、同事、朋友……,以及那些熟悉的高楼大厦,快捷的交通工具和便利的生活方式。
眼前这暗无天日的状况,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差不多吧。
无尽的寂静中,一阵齐整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已亲政多日的图特摩斯带着近身护卫卡萨和六个努比亚士兵,来到囚禁九溪的地牢中。
一阵稀里哗啦的开锁声音后,眼前九溪的情况令图特摩斯为之一震。时隔多日,昔日清高傲慢的赫拉大人,他如今差点认不出来。
坐在干草丛上呜咽的那个人,原本顺滑乌黑的长发绕在一起,盖住那张满是污渍的脸庞,纤细的双臂抱住修长的双腿,瘦弱的身躯不停的颤栗着。
见此情形,卡萨准备提醒狼狈的赫拉拜见法老,却被图特摩斯挥手止住,“你们先出去!”
躬身拜了一礼,卡萨带着六名士兵退了出去。
呜咽的声音没有因为谁的到来,而越来越轻。
抬起满是污渍的双手擦拭脸庞,九溪看到了一片镶着金边的白色细亚麻布。顺着亚麻布的方向抬起头来,九溪悠地睁大了眼睛,麻木多日的脑袋快速的转了起来,“怎么会是你?”
他没有枉死,历史的轨迹也没有改变。
可是,对于曾经谋害过他的人,他会放过吗?
第18章
【抱大腿这事,她不在行】
【抱大腿这事,她不在行】
“是不是,让你失望了!”图特摩斯抬手掩住钻入鼻孔的异味,瞥了一眼满眼震惊的九溪,心底升起一丝怜悯,她原本可以不用遭这一罪的。
不知道他的父亲拉莫西斯是怎么跟她说的。
他们的合作条件,是事成之后,赫拉取代已经去世的尼弗鲁拉公主成为自己的第二任妻子,这原本也没什么,在他这里,妻子不过是个摆设。
他的印象中,赫拉是个传统的贵族女性,骄傲矜持,典雅大方。而现在的赫拉则行事乖张,不知天高地厚,完全不懂得审时度势。就她这顾问的水平,赫雀瑟不下台就怪了。
本以为她到梅沙要跟他说点什么,毕竟她跟拉莫西斯的意见一直相左。结果她来是来了,于事情没有任何帮助不说,行事风格也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阳奉阴违,两面三刀,反水谋害他,样样都在挑战他的底限。
眼下,所有的绊脚石已经清理完毕,一切已趋于稳定。拉莫西斯提出该举行封后大典了,他这才想起,‘赫拉'还在地牢里关押着。
回去,成了遥遥无期的奢望,九溪的脑海一片迷茫。知道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她低头垂目,“成王败寇,我愿赌服输。”
“赫拉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如果你说出实话,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图特摩斯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这令九溪倍感失望。反正现在也回不去了,大不了破罐子破摔,想到这里,九溪抬头,“我不知道。如果现在能死,我求之不得。”
“那么说说,你究竟是谁?”忽略九溪那一脸失望的情绪,图特摩斯来回踱步,已有不耐,连带声音都有些愠怒,“为什么要冒充赫拉?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九溪也不想再跟他说一句废话,但听他已恼怒,便不计后果的站了起来,用尽全力的推了一把图特摩斯,怒斥起来,“我说了我不知道。你是耳朵聋了,还是脑子坏了,听不明白吗?”
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会到了这里?
这短短数日,经历了许多令她终生难忘的事,尤其是在这蛇鼠横行的地牢与之共舞的时光。现在他还来质问,叫狼狈不堪的她情何以堪。
“放肆!”一道突兀的声音传来,九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杵在那里。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看这样子今天也问不出个什么,瞥了一眼生无可恋的九溪,图特摩斯一脸震怒的朝外走去,“把她带走。”
这里的环境,实在是有些糟糕。
夕阳的光束透过宽大的窗孔投进房间,烟雾缭绕的静湖里,水温异常舒适。
不知道清洗了多少遍,九溪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嗅了嗅手上的味道,仔细的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
这双手,在不久前,曾抓过老鼠,打过蛇的七寸。
曾经不可一世的密谋,如今落败的茍活于此。沧海之大,一切皆有因果,一切皆是轮回。
昨日如昙花一现,九溪输的彻彻底底。
挥退站岗的侍女,她从温润的水中起身,快速的穿戴好一切。
走到宽大的窗孔前面,望着傍晚的百门之都,星星点点的火光渐渐的多了起来。按理说图特摩斯那么生气,应该将她处死,或者关押在大牢里继续折磨,但他却令人把她带到了这里。这一番操作,让九溪多少有些欣喜,但也不敢大意。
虽说自信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件好事,但一定是介于对整体情况和各自实力有着清醒的认识。若没有这两个基础,就被动的盲目自信,无疑是在找死,譬如现在,她像只落败的丧家之犬。
叫来一直在外面候着的侍女,九溪决定主动出击,了解了当前局势,“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小侍女看起来不过十六岁的样子,圆润的脸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是有神。她躬身朝九溪拜了一礼后,“请大人明示。”
“第一个,目前的法老是不是图特摩斯?第二个,赫雀瑟女王去了哪里?”
小侍女猛地抬头,左顾右盼一番后,压低声音道:“正是法老安排奴婢侍奉大人。前任法老现在是不可说的秘密,大人可别惹祸上身啊!”
“为什么这么说?”九溪疑惑的追问。
“因为…因为跟女王有关的人,全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小侍女被这个问题吓坏了,“大人千万别说这是我说的啊。”
九溪点头,许她承诺,“你叫什么名字?”
“伊恩!”
她之前从未想过失败这个问题,因为在现代社会,失败了大不了换个环境继续生活。可如今,在这里的失败,则意味着消失或者死亡。
虽说目前出了地牢,但不代表以后日子就会好过。
为了避免那些可以预见的无妄之灾,九溪决定去找图特摩斯坦白请辞。天下之大,既然回不去现代,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伊恩的指点下,趁着夜色,她摸到了图特摩斯的寝殿。
但是没找到人。
九溪心底藏不住事,稍微有点事情没处理完她就会失眠。为了能尽快了却心愿,她不得不徘徊在殿外的通道上等待。
“你还是去资政厅找找看吧。”九溪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回来。把守的侍卫便好言提醒她,“陛下最近特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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