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枝。”
“我可不是在强装,我说的是真的。”礼枝拉起他的手,向着前方大踏步地走去,“之江的事让我明白了记忆的力量,只要不会被忘记,就不算是彻底地死亡。至少我已经被大家记住了,鲤鱼姬、芝麻、黑岩、拓云、早雾,还有晴尘。”
“……”
晴尘想说话,但是喉咙里酸痛膨胀到极点,他最后只发出了一声细微的不可闻的叹息。
被礼枝拉去采购食材的路上,晴尘一直心不在焉。
他运用毕生所学和全部的经验在大脑中飞速地分析思考这诅咒的破解之道。
“这样应该够吃了。啊,对了,去异界的话要拜托芝麻对吧?我们也把芝麻叫上。”
拓云和早雾一人拖着一个大塑料袋,满面愁容,但不敢表现出来,两人对于礼枝的话,也唯有点头而已。
*
异界
“什么?!礼枝小姐马上就要死了?”黑岩拍案而起,“这不可能!哪里会有那么恶毒的咒?”
芝麻嫌弃地捂着鼻子:“你们京都的神都这么不矜持吗,还真是没有一点贵族的样子。”
礼枝苦笑着摆手,“冷静一点啦,这不是还没死嘛……”
黑岩一把扯过晴尘,反手锁上茶室的门。
“喂,你是怎么回事?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她和你表白了吧?你怎么能亲眼看着她去死还无动于衷?”
后背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上,晴尘咬了咬牙,却没什么表情。
“喂!你有没有好好听啊?顾礼枝马上就要死了,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地吃饭喝酒?”
晴尘不耐烦地挑了下眉毛,将黑岩扯住他衣领的手拿开,道:“悲伤是送给死人的情感。礼枝现在还活生生地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比起提前开始痛苦,不如现在想想还能做什么。”
“都说了无解,你还能做什么?”黑岩一拳捶在了墙上,震得隔壁正在围炉吃火锅的几人一个激灵。
芝麻撂下筷子,“隔壁在干什么啊那两个家伙……”
晴尘推开压制住他的黑岩,“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
黑岩对着墙又是一拳。
木制房子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以至于隔壁几人一瞬间在担心墙板会不会就这样被打穿。
“你倒是快点想啊,你这狐狸,分明就是引诱了她。可礼枝小姐对你可是一片真心。为了救你回来,她一个人在比鄙阶吡四敲丛兜穆防凑椅已问方法。你是不是想把她变成迦羽夜那样,才会满意?”
晴尘的眼尾浸湿,渗出一抹红色来。
他幽怨地盯着黑岩。
黑岩被他的眼神盯得有点发毛。
“晴尘,黑岩大人。”门外,礼枝叉着腰站着,“再不来,和牛要被吃完了。”
晴尘推开黑岩,打开门,微笑着走了出去,“你们吃太快了吧?”
是错觉吗?
礼枝看见晴尘的眼尾是湿的,好像哭过。
不过她还没细想,诅咒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发作。
……
他冰凉颤抖的手抱紧了礼枝,将蜷缩起来近乎痉挛的小小的身体圈进了怀里。
明明是礼枝在忍受疼痛,可晴尘的心脏就像是被人用利刃捅穿,刀刃在温热的肉里旋转切割,血液逆着气道上涌,满口的腥气。
在他咳出血的那一秒,他忽然明白了之江诅咒的用意。
礼枝从疼痛里缓过来,已经没了任何胃口。
不过今晚的火锅,本就是为了趁着人还能行动,把黑岩的人情还回去。
众人心情都不好,这一顿饭草草地结束了。
晴尘将礼枝送回家,等着她睡着后,他轻手轻脚地溜出卧室。
白色的狐狸在黑夜里疾跑,越过城市静谧的街道,来到了之江稻荷神社。
“晴尘?”黑色人影在本殿前显形,发出尖锐的笑声,“我都说了这诅咒不能破解,你还是不要费这心思了。”
“不能破解,但可以转移。”晴尘化作人形,面色平静无波地说道,“你真正的目标,是我吧?”
黑色人影明显一顿。
紧接着,他爆发出一阵怪异的大笑。
笑声尖细而又聒噪,音浪将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吹得东倒西歪。
在这一片飞沙走石的风中,晴尘不动如山地站立着,似是有无限的耐心等他笑完。
“晴尘啊晴尘,这世上最懂得我的,一直都是你啊。”
晴尘冷笑一声,“彼此彼此。”
“可是我现在不是从前那个陪在你身边的默默无闻的神社主建筑了。”黑影遗憾地说,“我恶劣至极,我想要欣赏你失去她之后的痛苦,就像我失去我的主祭神一样。”
“你我之间的恩怨,就不要牵扯进第三人了吧。我可以接受你对我的一切怨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晴尘伸出手,掌心向上,“转移诅咒的符纸拿来。”
“你那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嘴脸是怎么回事?”黑影逼近他,一团黑雾将他束缚其中,“你已经不是神了,而且现在是你有求于我,至少应该拿出应有的态度。”
晴尘握紧手心,放下了手。
他低下头,放低了声音,诚恳道:“拜托你,把转移诅咒的符纸给我。”
黑影又是一笑,“这远远不够。我要你卑微地、低贱地求我。若是我不能满意,你们就都一起去死。”
晴尘面上不动声色,喉结却轻轻地滚动了一下。
“昔日万众敬仰的神,做不来这种事也是自然。”黑影说着,就急速向本殿里撤去。
面对着身影远去的黑色人形,晴尘撩起了衣服的下摆,曲起一条腿,单膝跪下,紧接着,收起另一条腿。
双膝跪在院内布满碎石的地面上,仿佛被凹凸不平的硬物刺进了骨头里。
“一切罪责都在我,我任你处置。恳请你,放过顾礼枝。”
黑影哑然地注视着曾经被人供奉于神坛的稻荷大明神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姿态就像是一只引颈就戮的天鹅。
第71章 第七十一块油豆腐
71
付丧神在黄昏的绛紫色天幕下端坐于倒塌的本殿废墟之上, 冷漠地注视着已经在他面前跪了一天一夜的晴尘。
之江被用符咒封闭住,这一天一夜,连路过的小虫子都不要想飞进来。
在绝对黑暗与绝对寂静之中, 晴尘风雨不动。
他膝下的石头被施加了咒,在一点点变得尖锐、坚硬, 此时, 鲜血正在他身边蔓延,渗入地面, 将土地染成深锗色。
付丧神期望在他的脸上看出痛苦,或者悲伤的表情, 但晴尘自始至终都是一张平淡的脸, 半分波动都不愿意透露,吝啬到十分。
最终, 先沉不住气的反倒是付丧神自己。
“你就这么坚决吗?只是为了区区一个人类的性命。”
晴尘苍白地笑了一下,“守护信徒, 是神明的使命。自从诞生之初,就将其背负于此身。你在我身边六百年, 理应明白我的行事规则。”
“够了。”黑色人影手中黑烟凝聚成一把长刀, 刀尖冒着寒气,直指晴尘的胸口,“这六百年,你也配提起吗?”
刀尖戳进了衣服, 在胸前划开了一道伤口。
晴尘垂头, “啧”了一声,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弄脏了还要再重做,是很麻烦的。”
付丧神的刀又向深处刺了几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会觉得痛苦?”
晴尘抬手攥住那把刀的刀刃。
漆黑的浓雾凝聚而成的刀看着没有任何伤害,可锐利异常。鲜血沿着他的手心涌出,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我是顾礼枝的式神。你杀了我,我也死不了。比起现在就折磨我,不如我们做个交换,如何?”
血色侵染了黑雾,晴尘却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平淡模样。
付丧神收了刀,蹲下来逼视他的眼睛,“等顾礼枝死了,你就会变回原形,到时我可以把你变成我的式神。”
晴尘:“但是另一人做的式神,就算和从前有同样的样貌,也有概率丢失从前的记忆。”
黑影愣了愣。
“我重新做的柚木,被你毁掉,多半也是因为你发现了他失去记忆而无法驱使他。毕竟我可是给他下了无论如何要听从你的指令。”晴尘从衣服里取出手帕,不紧不慢地擦着手上的血。
“丢失了记忆的我,对你来说,复仇的快感会丧失至少百分之八十吧。”
黑影怒吼了一声,但没有反驳。
“那么不如做个交易。”晴尘丢下被血染脏的手帕,一双红眸目光炯炯地看着黑影,“你将转移诅咒的符纸给我,我让顾礼枝把我交给你。”
黑影陷入了犹豫。
晴尘趁热打铁,道:“从哪个角度来看,顾礼枝死了,都带不来实质性的好处。我劝你好好考虑一下。”
黑影产生了半分动摇。
该死的,现在跪在他面前的可是晴尘,为什么感到被压迫的是自己啊!
“我说,之江,你好歹也跟着我六百年,总不会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晴尘笑着看他,“你说是吧?”
黑色人影:“……”
两人无声对峙到了深夜。
付丧神终于将符纸拿了出来。
晴尘伸手去接,付丧神又将符纸往回收。
“你别想耍什么花招。明天午夜之前,如果你不能带着顾礼枝回到此地,下一次的诅咒就不会再被解开了。”
晴尘从他手里拿下符纸:“我知道。”
*
“主人大人您不能出门。”拓云和早雾死死拦住礼枝,“晴尘大人吩咐过,您现在状况十分危险。如果贸然出门,发生了意外就不好了。”
礼枝烦躁地抓着头发,“晴尘这么久还不回来,你们就不担心他吗?”
拓云和早雾为难地对视一眼,说道:“可是主人大人出门的话,晴尘大人也会担心您的。”
“担心我?”礼枝指着自己的鼻子,“他口口声声说着担心我在意我,其实连我的告白都没有答应过。”
拓云和早雾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礼枝被过去一整天诅咒的反复折磨折腾得全身酸软,她一下子跌坐在地,胳膊撑着地板,勉强不让自己倒下去。
“晴尘那家伙,我都要死了,他怎么都不回来……如果完全不喜欢我的话,为什么还要在我身边这么久。也许筑紫殿说得是对的,他就是擅长蛊惑人心罢了……”
“你这么说我可是在诽谤!”
家门被推开了。
礼枝无精打采地抬起头。
一身白衣的晴尘迈进了家门。
礼枝眼眶一酸。
她颤声问他这一整天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晴尘将她拉起来,晃了晃手里的小纸片。
“我找到了诅咒的破解之道。”
礼枝震惊到了极致,反而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木木地说:“骗人的吧?……”
不是说了无法破解吗,连见多识广,专治疑难杂症的鲤鱼姬也束手无策,还宣告她就只能再活三四天。
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
晴尘看穿了礼枝心里的怀疑,抱起她瘦削的身体,将她安放在床上,然后得意洋洋地站在床边看她,“毕竟我也是有一千多年的岁数。再者,我共享着稻荷大明神有史以来的全部知识。区区一个付丧神,对付起来绰绰有余。”
礼枝陷在柔软的床铺里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思考了半天,还是难以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不过,晴尘不给她再次开口的机会,快速将符纸贴在了她的额前,紧接着捂住了她的眼睛。
礼枝身体上的诅咒,如同感受到了春天召唤的小蛇从冬眠里醒了过来,开始在皮肤里蠢蠢欲动。
但是这一次,它们的蠕动并没有带来任何的疼痛,只有轻微的不适。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从身体里抽离出去了,身体在一点点变得轻盈自在。
只是,捂着她眼睛的晴尘的手,在慢慢地冷却,变凉。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视线却被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她只能瞧见一点诡异的光,像是五彩斑斓的黑。
过了许久,晴尘收回了手。
礼枝立刻坐了起来,看向了自己的胳膊和腿。
上面的诅咒已经销声匿迹,皮肤恢复了从前的光洁。
“……骗人的吧……?”礼枝难以置信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仿佛在做梦一样。
“我骗你干什么?”旁边的晴尘抱着胳膊,背靠墙壁站着,嗓音的尾音有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礼枝向他看去。
他面露疲态,看起来很虚弱。
在她开口询问前,晴尘就摆了摆手,“不用谢我。因为我很喜欢你,所以这是我理所当然要为你做的事情。”
“什么……”
“啊真是的,没听到就算了!”晴尘转身出了卧室,反手对着她做了个不必在意的手势,“不是所有话都可以说第二遍的啦!”
礼枝呆愣地坐在床上。
奇怪,得到了期待已久的回应,应该会感觉特别高兴才对。
她迟钝了一会儿,拔腿追了出去。
“喂,晴尘――”
客厅里,晴尘窝在前不久新买的躺椅里闭着眼睛,身上盖着他平时爱用的毯子,面色安恬,像是睡着了。
“晴尘……”
礼枝弯腰,轻柔地抚摸过他的头发。
“你一定很累吧……”
她的视野有点模糊,像是起了一层雾。
她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耐心地等他醒来。
*
“唔……”
礼枝从作业里抬起了头。
窝在躺椅里的晴尘发出了细微的闷哼。
他身体正在蜷缩,脸上渗出了汗珠。水晶似的珠子连在一起,就形成了更大的汗滴,滚落进了脖颈里。
礼枝焦急地上前,正要把晴尘摇醒,他自己醒了过来。
看见礼枝一脸的担忧,晴尘压下疼痛带来的生理反应,苍白一笑:“抱歉。做了个噩梦。”
“噩梦?式神也会做梦吗?”
晴尘的手在毯子下剧烈地抖着,他扯过毯子盖住了手,微笑着说:“被人爱着,就会强烈地感应到这种情感,就会变得越来越像人类。”
礼枝被他这样直白地言辞弄得脸红,口是心非道:“谁在爱你?”
晴尘:“谁爱我,谁知道。”
礼枝又坐回了沙发上,抱起了iPad,因为不知如何是好而不敢抬头看他。
“话说,解决了诅咒,解下来就该动手解决之江了。”晴尘说道。
礼枝用笔瞧着脑袋,“打算怎么解决?之江的本殿,一直以来都无法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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