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元的时辰将近,此事她知晓,却不曾想她们脚程这般快。
想来此事还不曾传到宫中,否则郁宓早就忙起来了,哪还有功夫陪那群儿郎。
听闻是这样的事,云竹曳当即瞪大了眼:“姐姐,走,我们去看看。”
北元人偷偷进了她们幽朝的地界儿,如此鬼祟,定是不安好心。
周子惊点头:“我偏要瞧瞧,他们到底打了什么鬼主意。”
云竹曳扯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朝着那边蹭了去。
客栈内,尉迟莲霜同两位副将正商议着什么,破多罗云同侯莫陈妹箬吵得不可开交,忽而被王女一个手势打断,破多罗云饶是心有不满也生生按下。
“王女?”破多罗云道。
尉迟莲霜眉目森然,抬起的手回拢两下。
有人扒了她们的墙角。
瞧见她的手势,侯莫陈妹箬当即从窗口翻身跃下,只听楼下儿郎一声惊呼,尉迟莲霜缓缓呷了口茶,唇角垂下。
——
定国公府闹得不可开交。
云竹曳被周子惊掳走了,周将军放出消息,若是周子惊再不回来认错,便再也不要回来了,而云锦辛这边过了一下午,也不曾寻到两人的去向。
云锦辛怒不可遏,将府上没有看顾好小公子的侍人全都杖责了一遍。
此时孤启喝了药还昏睡着,但总算是脱离了危险。
郁云霁想着,她理应去探望一下云梦泽的。
毕竟此事是由周子惊而起,而她同云梦泽也算得上是好友,如今他的弟弟被拐了去,她也该出面宽慰,免得他为之伤心难过。
瞧见她来,云锦辛当即警觉的冷下了脸:“殿下来做什么?”
也不怪云锦辛如此,她本就疼爱两个儿子,除了这档子事后便时时刻刻提防着周子惊,如今幼子被她拐走,再有女娘来探望自家大公子,她难免草木皆兵。
“我是特意来探望长公子的。”郁云霁朝她拱手。
还不等云锦辛说些什么,季从映将她扯去一旁:“妻主,正堂由女卫来报,兴许是有消息了。”
云锦辛哪儿还顾得上她,忙奔着正堂去了。
季从映面上仍有着急的神态,但他还是温声道:“殿下去吧。”
郁云霁朝着季从映道:“多谢主君。”
竹林小院儿中还燃着灯,为夜间的院子平添了几分温馨,风吹竹叶摇,格外使人心安,好似这里同外面的兵荒马乱是隔开的两个世界。
郁云霁呼吸也跟着顺畅了,清茶淡香也随之而来。
她原以为云梦泽此刻也在心急的打理事宜,却不曾想,云梦泽正在廊庑下支的小几前。
晚间,他没有了白日的一丝不苟,好似从那个人人赞扬的云家长公子中抽身出来,变成了云梦泽,她该重新认识的云梦泽。
他的指节修长,指甲也被修剪的光滑圆润,郁云霁在这样的一丝不苟中寻到了白日长公子的身影。
云梦泽只手捧着书卷,另一只手持着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他散下了发,云梦泽似乎是刚刚沐浴过,发梢还带着潮湿的水汽,将腰间的青衫氤氲了一片,而柔顺蓬松的发丝虚虚拢在他的侧颜,将云梦泽温和的面容遮住了几分。
即便是此时,他仍旧轻勾着唇角,端的是君子温和如水。
郁云霁想,她选的这个视角是极好的,这个角度的云梦泽,比寻常还要好看许多。
夜间的一阵清风吹来,将他面前笔墨未干的纸张卷起。
轻薄的纸张被风吹起,它的主人微微瞪大了水眸,伸手想抓,却没能抓住,晚风调皮的戏弄他一般,纸张在他面前打了个旋儿,随后朝着她飞来。
那张轻飘飘的纸缓缓落在了她的面前,郁云霁微怔,俯身去捡。
纸张上的字迹清秀俊逸,同他一般,纸张像是被茶气熏染过,单是一张纸上便有他身上的香气,郁云霁不由得想,是不是她魔怔了。
“殿下,你怎会在此处。”云梦泽微微诧异地起了身。
他面上的情绪很快转换为欣喜,但他向来喜怒淡然,唯独这份笑意却没有收敛。
晚间的云梦泽是更真实的。
“听闻云家二公子被周子惊救走了,我怕你伤神,便来看看你。”郁云霁望着他道。
云梦泽唇角轻轻勾着:“殿下是为我而来?”
“是啊,”郁云霁不觉有什么,孤启生病只是也是云梦泽悉心照料,她自是该来的,“没想到你在此练字,没有打扰到你吧?”
她持着那张纸,看着云梦泽不由地带了几分笑意。
郁云霁没有窥探别人秘密的兴趣,但这张纸很香,像它的主人一般,她下意识想到方才捡起纸张时,却看到了前面的内容,便见了前两句诗。
是《关雎》。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先秦时期某位大胆的男子所作。
这等直白不加掩饰的词句被他誊抄,想来,云梦泽是有了心悦的女娘。
云梦泽笑着摇头:“殿下来看我,我自是高兴都还来不及,何来打搅一说,殿下见外了。”
“我还是有些好奇,二公子被我那姐妹带走了,云公子不担心吗?”郁云霁多了几分行至,问他。
“为何要担心,斯玉倒是为他高兴,被自己的心上人带走,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值得高兴吗?”云梦泽眸底的笑意清清浅浅,“我倒是希望,我心悦的女娘也能早日来将我带走……”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一道温和的声线慢声道。
郁云霁对上他的眼眸,微微偏头,也轻笑一声:“能被云公子瞧上的女娘,想来是极其优秀的。”
云梦泽望着她,一时间没有言语。
他清凌凌的眸子对上她时,郁云霁微微一怔。
若是他如此望着自己心悦的女娘,怕是不论怎样的女子,都会心甘情愿的倒在他的长袍之下吧。
该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同他这样的儿郎并肩呢,郁云霁想不到。
晚风吹过,院中熏了香,仍旧是她熟悉的清茶淡香。
香风将她的鹤氅也染香了,茶香与晚香玉的气息交织,缠缠绵绵。
“愿你所爱,珍爱于你。”郁云霁笑着道。
云梦泽微微低下了一些头,唇角的笑意更甚:“那斯玉便借殿下吉言了。”
“回来了,二公子回来了!”
第40章
侍人们的叫声传来, 方才死气沉沉的府邸,眼下随着这一声欢呼活了起来。
郁云霁堪堪回神。
方才她对上云梦泽的眼眸,不知怎么回事, 竟像是被他的眸光吸走了魂魄般。
云梦泽仍盈盈的笑着:“殿下,一同去看看吧。”
“……好。”郁云霁颇有些奇怪,但仍旧应声道。
这种感觉真的从未有过,方才望着云梦泽那双含笑的眼瞳, 起先她还在思考,可后来思考的能力也丧失了,像是被他的眸光剥夺,她缺失了方才的一段记忆。
“怎会如此……”郁云霁喃喃道。
“怎么了吗, 殿下。”云梦泽同她并肩而行,听她出声侧眸看向她。
清茶淡香悠然。
云梦泽两人的距离有些近,春日衣衫单薄,隔着这一点的距离,她好似也能感受到云梦泽的体温。
领教过这双琥珀般浅瞳摄人心魄的能力, 郁云霁没有贸然同他对视, 只若无其事道:“我,我是感慨定国公府的执行力,周子惊这么能跑,不也是被早早的寻了回来。”
“可怜的斯朗。”云梦泽无奈的轻笑一声,“我的女娘当不会这般早便被寻回来。”
他的女娘兴许躲都不会躲。
郁云霁太坦荡了, 若是她想要留下他,他们无需奔波, 她也许会直接上门提亲的, 郁云霁完全有能力保护好他。
“国公府派出的人全然是精英,云公子的女娘若是能躲得过, 那她当真是个厉害的人物。”郁云霁颔首,看着他,“云公子将心悦的女娘说得神乎其神,倒叫我十分好奇,不知何时才能同你的女娘一见?”
云梦泽轻笑一声,应允道:“好啊,揉纹清水文追更价君羊爻贰五仪思以思以二那待到殿下有了心悦的儿郎,我们便做交换可好?”
“好……”
郁云霁警惕的看向他。
京中无人不知她疼爱王夫,无人不道两人伉俪情深,云梦泽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到底知晓什么?
对上郁云霁探究的眼神,云梦泽偏了偏头:“怎么了殿下?”
“云公子方才如何会这般说?”郁云霁问。
云梦泽面上仍旧纯良:“是王夫告诉我的,我照顾他三日,他同我也亲近些,这些本不该告知殿下的,斯玉答应为王夫保密,方才却不慎说出了口。”
他面上的神情不似作假,怎么看也不像是说谎。
她怎会怀疑云梦泽呢,他这般好的儿郎。
“我们还是去看看二公子吧。”郁云霁如此道。
她也有些担忧周子惊的安危。
“不,不记得了。”云竹曳摇头。
季从映颇为着急的看着他,饶是他一向沉稳,此刻也匆忙探向了云竹曳的额:“怎会不记得,有事莫要瞒着爹爹……”
“爹爹,我当真不记得了。”云竹曳委屈道。
郁云霁出来时便见这一场景,云竹曳被一众人围着审讯,一旁的郎中不知在和云锦辛说些什么。
“母亲,父亲。”云梦泽率先出声,他看着座上一脸懵发怔的云竹曳道,“你身子可有不适?”
实在是太过蹊跷,云竹曳从不会说假话的,他被宠着长大,更是不屑于说假话,可如何会不记得方才所发生的事。
有些不对劲。
“长兄,我倒是没什么,就是周姐姐她……”云竹曳思索了一阵,捂着偏痛的额角,“哎呀,记不清了,周姐姐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你还有心思顾那个浪荡子,”听到他提起周子惊,云锦辛气不打一处来,“你今日如何会这般,遭这么大罪,不就是拜她所赐?”
自知理亏,云竹曳扁了扁嘴:“我想不起来了嘛,周姐姐或许会知晓,只不过她被周将军抓回去了。”
周子惊回了府。
郁云霁蹙了蹙眉头,她知晓两人去了京郊方向,一时间却忘记了什么。
根据云竹曳所说的线索,孤启受伤,云竹曳短暂失忆,再加上北元使臣将近,她很难不将此时怀疑到北元人身上。
北元本不至于如此,可若是周子惊两人误打误撞发现了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
万一就是这么巧呢?
郁云霁当即沉下了脸,她朝着云锦辛拜别:“府上还有事,既然二公子回来了,我们便也放心了。”
她看向一旁的云梦泽,温声道:“我先去了。”
——
京郊。
破多罗云龇牙咧嘴的露出伤处,随手抹着药道:“若非王女及时发现,还不知这两人会惹出什么乱子,那小娘子也蛮会打的,瞧着可不像是寻常的女子。”
尉迟莲霜默不作声的擦着利剑。
“我倒觉得没有那么巧,这两人瞧着可不是附近的人,倒像是世家大族出来的,”侯莫陈妹箬思量了一阵,“王女,您如何不怀疑他们?”
“京中传言,周家纨绔将云家二公子掳走了,这一消息你们没有听闻吗?”尉迟莲霜淡声道。
“对,那周子惊顶多算一没脑子的纨绔,这事儿她倒是真敢做,也不想想她能带着人家小儿郎到哪儿去,这两人,顶多算是一对野鸳鸯,还对王女构不成威胁。”破多罗云冷哼一声,显然不屑,“但一码归一码,我倒真想同她好好切磋一番。”
“王女,北元使臣今夜便到了,明日当朝见君王,我们还需早做打算。”侯莫陈妹箬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尉迟莲霜知晓她说的是菡王夫受伤一事,应声道:“这些时日小心些,既然他们敢动手,便说明那暗处的人有恃无恐。”
此事对中原来说算不上坏,她竟一时不能分辨,背后筹谋此事的人究竟是谁。
北元被陷害,中原便能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她怀疑每一个人,包括高位上的女皇,亦或者郁云霁本人。
皇室之人心思狡诈,向来凉薄冷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倘若此事能为中原带去极大的利益,她们如何不会动这样的心思。
虽然早在来京之时得知了郁云霁极其宠爱其王夫,可涉及朝堂大事,她又怎会将心思系在小小儿郎的身上。
舍去一个王夫,便能得足够的好处,对于皇族而言不算什么的。
尉迟莲霜将剑归回剑鞘:“我们此番来,本就是抱着商谈的心思,不宜节外生枝,那周子惊与她身边的儿郎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动不得。”
“王女想的周到,幸而您想到了失魂草。”侯莫陈妹箬道。
“有了失魂草,旁人想来也问不什么。”
这失魂草乃是北元的秘药,少量的失魂草让人吃下后,便能忘记前几个时辰发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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