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破多罗云非但不想些好办法来解燃眉之急,反倒还是如此不着调。
侯莫陈妹箬正百无聊赖的撑着头,听到王女发问,当即起身为她斟了一盏茶:“没想到她是个情种,此刻她应当是去京郊,探望她那位有孕在身的夫郎了。”
尉迟莲霜眉头微挑:“她都快要做母亲了?”
望着侯莫陈妹箬的脸,尉迟莲霜不由地想到了自己。
母父在世时,总盼望她能早日成家,她是母亲的第一个女儿,母亲对她的期望很高,可惜母亲不曾见到她成长至此,便仙逝了。
她如今身边的这群部下,大都有了家室,如今身边的两个副将年纪也不小了,破多罗云已然要做母亲,而侯莫陈妹箬未满二十,还不着急。
倒是她,如今已然二十有二,在北元已经算是年纪很大的狼女了。
寻常北元狼女到了这个年纪,已然是女儿成群,她如今却仍是孤家寡人。
待尘埃落定,她也该寻一位夫郎了。
尉迟莲霜按了按眉心:“我想亲自同那位太师谈一谈,你替我修书一封。”
“王女怎能自降身价,他一介儿郎,如此可真是太抬举他了!”侯莫陈妹箬惊道。
“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若是见到太师,同他好生商谈,事情或许会有转机,”尉迟莲霜幽幽地道,“他是个明事理的男子,经一番权衡利弊后,他会来的。”
——
孤启猛然惊醒,屋内晚香玉的味道散去了些,他心头莫名有些慌乱。
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孤启看向臂弯中她的锦被,眸中的惊惶被冲散,化为温和的春水。
所以郁云霁是害怕惊醒他吗?
他将头埋进锦被当中,大口汲取着她的芬芳。
是殿下的味道。
身旁她睡过的榻早已冷却,孤启将那个位置虚虚拢起,好似这样,就能感受到环着她是何感觉了。
昨日他虽答应自己,不再心悦郁云霁了,可她竟是不曾拒绝他的要求,派人将属于她的陈设搬回了半月堂,郁云霁这样的女娘竟会对他言听计从,孤启一颗心软成了一片。
“那就,再多喜欢她一天。”他唇角挂着笑意,喃喃道。
昨夜在车舆内的场景历历在目,他如此试探,郁云霁都不曾躲开,是不是可以算作,郁云霁对他是有一点点喜欢的,至少她不讨厌他了。
“殿下,女君殿下在等您用膳。”含玉扣了扣门。
孤启眼眸微亮,当即起身:“为我更衣吧。”
膳厅。
郁云霁心中存着事,夹了一块蒸鱼后,便只慢悠悠的挑着刺。
她不知晓将来会面临如何的境况,但她不是很担心,毕竟她不是原主,既然知晓此事,便会早做打算,只是云梦泽此行,想必会被恭王那边的人手注意到。
他不顾自己的处境,亲自来告知她此事,依着郁枝鸢的性子,还不知晓会如何。
玉勺碰到碗底的脆响在耳畔响起。
孤启今日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就连早膳也多用了一点。
他夹起一块清淡的笋丝,放入她面前的小碟当中,见郁云霁仍旧没有动作,孤启撑着脸望她:“殿下为何不动筷,是今日的早膳不合心意吗?”
郁云霁经他出言,这才回神,随后将面前挑好鱼刺的小碟放在了他的面前。
“多谢殿下。”孤启受宠若惊。
他鲜少食鱼,但自从与郁云霁在一起后,食鱼的次数也跟着多了起来。
兴许这就是爱屋及乌。
郁云霁道:“你昨夜可是做了噩梦?”
孤启夹起鱼块的手微微一顿,他眨了眨眼睫道:“……不曾。”
郁云霁这般道,他便蓦地想起,自己好似是抱着郁云霁睡的。
他的确睡姿不大好,因着害怕孤单与失去,夜间睡觉总是喜欢抱着东西睡,譬如锦被,或是软枕。
幼年养成的习惯是很难更改的,昨夜之事他其实是知晓的,出于他的私心,孤启望着她的睡颜,终还是缠了上去,将手环在了她的腰际,在她身侧睡了一夜。
郁云霁是不是发现了此事,亦或是不喜他这种行为。
她会不会因着此事,在此搬离半月堂,将他自己留在这又大又空的软榻上。
孤启面色微白,随后垂首道:“可是引之昨夜冒犯了殿下,引之下次不会了,还请殿下莫要生气……”
他望着盘中的鱼肉,忧虑将他的心填满,顿时也没了食欲。
“我并没有生气,”郁云霁见他这副模样,颇有些无奈,“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若是睡得舒服,怎么睡都无妨的。”
睡姿并非是人一时可控的,人之常情,她也理解。
怎么睡都可以。
这句话使得孤启整个人飘飘忽忽的,如坠云端。
所以,殿下非但没有生气,还同意他夜间抱着她睡了吗?
孤启唇角的笑意再度勾起,晨光下的美人靥格外晃人眼。
弱水从廊外走来,朝着郁云霁拱了拱手道:“殿下,方才云公子临行前将东西交给属下,说是忘记交予殿下,由属下代为转交。”
郁云霁接过她手中的锦囊:“知道了。”
她不曾注意到,身旁的孤启入坠冰窟,随后他垂首咬紧了唇肉。
他还当殿下如何起得这般早,将他一人留在半月堂,原来怕惊醒他,只不过是为着见云梦泽,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了。
第44章
妒海翻涌, 可最可笑的事情是,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欺骗自己。
可云梦泽那狐狸如此早便来拜访,究竟所为何事, 瞧着郁云霁面色也不大好,他原想她兴许是不喜今日的早膳,却不曾想,是因着云梦泽这一层关系。
大清早便使得郁云霁如此, 他对云梦泽的不喜更甚几分。
“殿下今日还要入宫商议正事吗?”孤启为她夹了一箸春笋,温声道。
郁云霁将锦囊收起,随口道:“自然,如今北元送了一斛鱼目, 往小里说则是下面人的疏漏,往大里说,则是对我们幽朝的无礼与挑衅,再加她们此番是为太师前来,此事便不能罢休。”
“引之又一整日都见不到殿下了。”他轻声道。
郁云霁抬眸看着他:“你又不曾被束缚在我那功夫, 我不在的时日, 你可在京城邀约三两好友,云梦泽他,今日兴许不忙,若是你无聊,也可以同他一起闲逛。”
“谁要同他出去玩……”孤启遮住眸底的嫌弃与厌恶。
郁云霁好笑的看着他:“你二人关系不是很好吗, 昨日同他在一起玩得不开心?”
想到云梦泽昨夜同他说的话,孤启眸色晦暗不明。
他们都争不过溪洄。
云梦泽的算盘他岂会不知晓, 可如今看了, 好似他是唯一合适的盟友了。
孤启心下有了计较,但仍委屈道:“可引之看不到殿下的时候就会心慌, 殿下,引之只有殿下了,引之不知晓没有殿下该如何。”
郁云霁持着银箸的手微微一顿,侧眸看着身旁望着她的孤启。
所以孤启他,这是在对她撒娇吗?
怎么会,孤启他怎会对她示弱。
郁云霁静默了一瞬,看着他缓缓道:“我会早些回来的。”
孤启扬着凤眸看着她,面上则是委屈的不成样子,他像是患了分离焦虑症。
分离焦虑症,看他如今的反应也很贴切。
但古代没有心理医生,她也不能寻人为他进行诊治,若是换成旁人,孤启兴许也不会配合。
得了她的许诺,孤启眼睛亮晶晶的:“当真吗,殿下会为了引之早些回府吗?”
“自然,”郁云霁伸手为他将鬓边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等我回来。”
他的发丝密而柔顺,坠坠的落入他今日着的深红交襟的深处,这缕带着荼蘼清香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被勾得从衣襟抽出,不仅令人面红心跳。
孤启弯起眼眸,朝着她的掌心轻轻蹭来:“好。”
像只撒娇的猫儿。
——
聚贤楼。
带着帷帽的郎君身后跟着一位小侍,饶是面纱将他面容遮住,却也能叫人透过帷帽的轻纱看清一二。
轻纱影影绰绰,叫人能通过着一片薄纱,将他劲瘦的腰身窥透。
酒楼的掌柜见他穿着不凡,忙迎了上来,谄媚道:“公子,您可曾有邀约?”
他身后的小侍应声上前,将怀中的木牌拿出,待那掌柜看清木牌上的字,便恭敬地朝两人行了一礼:“公子,二楼天字号,请。”
酒楼的女娘闻言上前,待两人上了二层。
芜之跟在他身后,低声问:“太师,您本不用亲自前来的,芜之亦可代您来此。”
“倒显得我们不懂礼数了。”溪洄淡声道,“见一面也无妨。”
尉迟莲霜在此等候了多时,如今见着门口一袭白衣仙人前来,忙笑着起身,朝着他拱手行了一个中原礼:“太师大人,好久不见。”
“王女相邀,可是又什么事?”溪洄微微颔首。
尉迟莲霜亲自为他斟上一盏茶,将茶盏推到他的面前:“莲霜本不曾想太师大人会赏光,太师百忙中抽出时间,肯来见上莲霜一面,莲霜已甚是满足。”
“王女殿下,你我也算是故人了,中原官场上的这一套便不必了。”芜之还欲上前以银针试毒,却被溪洄淡淡的眸光制止,随后他捧起茶盏酌饮了一口。
尉迟莲霜看向他身边的芜之,芜之也正在看着她,对上她的眸光,芜之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尉迟莲霜垂眸轻笑一声:“溪太师抬爱,莲霜不过是入乡随俗,太师聪慧,可窥破人心,今日相约,太师想来知晓莲霜的意思。”
溪洄垂首酌饮不语。
尉迟莲霜也不急,夹了一箸蒸鱼,慢条斯理的挑着鱼刺:“太师当年救下小妹,小妹心存感激,思及太师曾提及的游山玩水,便想同太师一起,看看北元的风光。”
“王女说的太过冠冕堂皇,”芜之讥讽道,“太师再如何想看风光,也不会为此远嫁北元,我们太师心中是黎民百姓,这些小情小爱,太师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话虽如此,但太师大人,您总要考虑考虑,如此又何尝不是为了百姓生计?”尉迟莲霜轻笑一声,眸光不曾离开他半刻。
溪洄淡漠的饮着茶,即便听闻尉迟莲霜如此,也仍旧是这幅泰然自若的样子。
“北元国主若是当真是想要报答我们太师,便该好生考虑一下幽朝的提议,”芜之皱着眉头,他自然知晓尉迟莲霜方才话中蕴藏的威胁,“国主因着救命之恩便要娶我们太师,如何能这般恩将仇报?”
“你这小侍倒是伶牙俐齿,”尉迟莲霜好笑的偏了偏头,“不过,今日是我同太师有正事商议,小孩儿,你先去一旁吃些果子。”
说着,尉迟莲霜朝一旁的小几扬了扬下巴。
芜之看向远处的小几,那上面还摆着一盘新鲜的茶果子和一盏羊乳羹。
她竟将他当做孩子哄。
芜之气恼的鼓起了腮帮子,还欲辩驳,被溪洄按下:“王女见谅,我平日不曾拘着芜之,他向来心直口快。”
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尉迟莲霜勾唇道:“太师大人,你我多年不见,今日本该说一些旁的叙叙旧,但你也知晓我那王妹的性子,若是见不到太师,她恐怕又要……”
“我自然知晓国主的性子,”溪洄将茶盏放下,对上她的眼眸,“国主不止一次书信于我,无外乎都是这些事,王女与其在溪洄身上想办法,倒不如安抚一下国主。”
尉迟莲霜仰靠在椅背上,随后笑了一声:“太师当真心悦菡王殿下吗?”
“恕我直言,菡王殿下风流成性,便是我们北元人都知晓,太师这般好的郎君,若是就此入了菡王府,成日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娘同旁人卿卿我我,怕是会落得个玉减香消的下场。”尉迟莲霜将面前的鱼肉推到他面前,“当然,莲霜的中原话不好,这个比喻兴许不恰当,但我王妹的心思全在太师的身上,定然不会生出这样的事端。”
“放眼整个北元,无人比王女的中原话更好了,王女莫要妄自菲薄。”溪洄淡然的勾唇,“菡王殿下是怎样的人,溪洄心中最清楚,不劳王女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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