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不知起身望去， 看见谢谙的身影，他今天一身白衣， 在月色下皓白如雪。
黎不知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小师兄长得好看，她不是第一天知道，只是看了这么久，也没“习惯”。
谢谙在她身旁坐下，低声说：“知知，你这段时间，有些躲我。”
黎不知明知故问：“有吗？”
说是这段时间，其实就是从合欢宗回来以后。
合欢宗之行，谢谙的感受又与黎不知不同，甄师姐要给知知挑选侍奉她的少男时，谢谙心弦紧绷。
有好几次，看黎不知似乎有所犹豫要不要留下那少男时，他都差点想冲过去说，“与其选别人不如选我啊知知”。
那些男子都是为了合欢宗功法修炼才这么谄媚讨好，而他对她，是一颗真心。
只是真心价值几何，得看她要不要。她若是不要，也不过与草芥无异。
谢谙心里万千思绪，落到唇舌，却只有平平淡淡的一句：“是啊，是小师兄做错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吗？”
黎不知看了他一眼，忽然下定了决心。“小师兄，你以前的那个面具，还带在身上吗？”
“在。”
“你戴上，我再跟你说。”
“戴脸上？”
谢谙拿出那个狰狞的鬼面具。
黎不知说：“对，戴脸上。”
谢谙把那面具扣在脸上。从前它与他血肉相连，是他的护身符，也是他的梦魇。如今它只是一个颇有纪念意义的普通面具，冰凉的质感贴上他的脸，谢谙微微抿了下嘴唇，目光透过面具，看向黎不知。
“小师兄，”黎不知顿了顿，又喊，“谢谙。”
谢谙低低地：“嗯。”
黎不知对着面具，却发现，似乎终归回不去小时候了。即便谢谙重新戴上这副面具，她也失去了只把他当作朋友和兄长的朴素心情。
在心里叹了口气。
黎不知只能集中注意力，盯紧面具，像是在和面具、或者说回忆里的那个兄长和朋友说话：“这段时间，其实我很苦恼。”
谢谙认真倾听，适时顺着她提问：“苦恼什么？”
黎不知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话音落下，谢谙浑身都绷紧了。知知这段时间躲他，是因为这个么？她有喜欢的人了，所以要离他远一点？他半是僵硬半是苦涩地沉默了下来。
黎不知浑然不觉，继续说：“但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谢谙轻声说：“不会有人不喜欢知知的。”
黎不知笑了一下，她不会把这种话当真，因为她记得小时候的自己多倒霉多不被人喜欢。现在师兄师姐喜欢她对她好，但她不会理所当然地觉得全天下都会喜欢她对她好。所以一直以来她最珍惜的好朋友还是谢谙，因为只有他在她很小的时候、不被人喜欢的时候，最先开始站在她这一边。所以之前她会莫名其妙地纠结以后两人各自有了喜欢的人怎么办，她不希望这份珍贵的感情消散。
不过现在这个问题好像有了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他们要是互相喜欢就好了。
黎不知靠近了谢谙一些，低声问：“小师兄会喜欢我么？”
谢谙说：“我喜欢啊。”
黎不知说：“我说的不是师兄妹的喜欢，也不是朋友的喜欢，是你之前说……你不会喜欢任何人的那种喜欢。”
谢谙愣了一下，才想起黎不知说的是哪次对话，他解释：“我说的是我不会喜欢别人。”
顿了顿，谢谙轻声补充：“知知不是别人。”
黎不知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她眼帘低垂，手指勾住了草叶，佯作漫不经心地问：“所以小师兄喜欢我。”
谢谙闭了闭眼，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对。”
再睁开眼时，他发现，黎不知又向他靠近了一点，她把手伸向他的脸，摘掉那张面具。
“这样，”黎不知注视着谢谙的眼睛，像是一种无来由的任性，“再说一遍。”
谢谙忽然明白了。
苦涩荡然无存，只余下山泉般的清凉甘甜，冲刷他四肢百骸。
“我喜欢知知。”他一字一句，眼瞳里倒映着她，只有她。
黎不知贴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她说：“我也喜欢小师兄！”
谢谙一下子抱住了她，止不住笑意。
黎不知也笑了，虽然话本看了很多，在合欢宗也长了见识，但真正的亲吻和拥抱，还是头一次，不可避免，她的脸颊和耳朵都泛起了绯红。
目光一瞥，发现小师兄和她差不多。
嗯……
这段时间的纠结和犹豫最终落幕，有了美好的答案。
黎不知把心里如何绑架小师兄关起来、瞒过其他师兄师姐、再用一些办法让小师兄喜欢自己只喜欢自己的计划划掉了。
第54章 结局
黎不知发现， 师兄师姐真的有事瞒着她和谢谙。
确认小师兄的心意后，黎不知就不再刻意和他拉开距离，而是比以往更加亲密。
因为还没有告诉师兄师姐这件事， 所以两人在师兄师姐面前会尽量保持以前的交往程度，维持在师兄师妹的度上。但少年情窦初开情不自禁， 总有疏忽的时候。
七月， 仙云城有数年一度的论道大会。
别的城盛夏燥热，四季如春的仙云城这时就显出凉快来。
在论道大会现场， 黎不知看见了很多熟人。这些年跟着师兄师姐这门派那山宗地实践，渐渐地，修真界对她来说已经不是一个虚泛的概念，而能浮现很多人的面容身影性情。
论道大会有文论和武论，上午文，下午武， 都很精彩。
晚上仙云城更有一番热闹。天下修士云集于此，在街市上便有许多奇珍异巧现世。
黎不知和谢谙去逛街市。
在人群中悄悄牵了手。
小时候他们也牵过手， 但与如今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夜空星月明亮， 不知不觉， 两人就走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那是一幢酒楼的背面窄巷， 只有某个墙头伸出的树枝上挂着一只红灯笼。
黎不知停住脚步，左右看看，趁着没人， 搂着谢谙的腰， 仰头亲了他一下。
谢谙被黎不知推得脊背靠到了墙上，红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他的呼吸不由有些急促，双臂抱住黎不知， 低头用力地亲回去。
忽然，巷外传来一声受惊的猫叫。
紧接着传出刀剑相碰的声响。
一道漆黑的妖影猛蹿进巷子，谢谙下意识转了个身，把黎不知护在怀里，黎不知确实从这妖身上觉察出了强大的力量，不是她和谢谙现在能对付的，但不妨碍她还是探头去看情况，因为她也察觉到了伤到这妖是另一股强大又熟悉的力量。
时间太短，黎不知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力量属于谁，直到那人持剑进入小巷，黎不知差点从谢谙怀里蹦出去。
是沈师姐！
沈师姐和林师姐是当初出面收她为徒的师姐，对黎不知来说，对她们的感情和其他师兄师姐是有些许微妙不同的，她在两位师姐身上寄托了类似母亲的感情，其中沈师姐严厉一些，林师姐温柔一些……但不妨碍两位师姐一致认为她不满百岁不许恋爱。
以黎不知现在的修为，寿命已经可以有两三百岁，伴随着修为越来越高，寿命也会越来越长，师兄师姐说以她的天赋，千八百岁洒洒水。
但是对于目前只活了不到二十年的黎不知来说，要满一百岁才能谈恋爱也太太太久远了。
所以她考虑过，只要和小师兄的关系等她一百岁再曝光就行了。
现在曝光，不行！
黎不知推了推谢谙，谢谙的怀抱稍微松了一下，黎不知站定，正思索要找什么借口解释发生的事，沈倾言却只瞥了她和谢谙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先将妖物诛杀，再一边擦剑一边说：“那边热闹，你们怎么走这儿来了？”
黎不知脸红了红：“走错了。”
总不能说她故意把谢谙带到这里想悄悄亲亲抱抱吧。
按说，刚才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师姐应该看到了一点，师姐没怀疑什么吗？
黎不知看沈倾言的脸色，确定没什么特别的。
不应该啊，沈师姐从前是很敏锐的……
类似的事情，其实之前也发生过几次，在山谷，在宗门，险之又险，差点就被师兄师姐发现了，甚至明明就应该发现了，但师兄师姐似乎心不在焉，就没有注意到。有几次让黎不知觉得，和小师兄谈恋爱谈得都有点太刺激了。
这次竟然也是。沈师姐竟然也这样。
他们瞒着她的、被占据了心神的究竟是怎样的大事？
“知知。”沈倾言看着她，又看了看谢谙。
黎不知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然而沈倾言问的却是：“这种等级的妖物，你现在是不是还对付不了？”
“嗯……”黎不知低头说，“但若是我和小师兄一起，就能有六七分胜算。”
“六七分，”沈倾言怔怔地说，“太少了。”
黎不知说：“再过几年，等我和小师兄修为再度突破，对付这种妖物就不在话下了！”
“再过几年……”
沈倾言看着黎不知和谢谙，两人都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子。
“还剩最后一个月，我们——”沈倾言的话音突然一顿。
黎不知：“什么最后一个月？”
沈倾言卡了一下，脑子飞速运转，说：“之前不是和知知约定要带师兄师姐学习，考试达到一定的合格线么？还剩一个月。”
哦……是有这么一回事。黎不知点了点头。
沈倾言说：“你们好好玩。”
说完闪身走了。
仙云城有论道大会这样的盛会，南淮仙宗的同学们当然也在这里。
这段时间他们的心神都被一件事占据了，那就是时间离“结局”越来越近。他们几次让李鹤冲卜卦，都没卜出什么结果。
之前他们担心过黎不知的感情问题，这段时间卜过一次，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卦象都显示没有问题。
越接近那个时间点，同学们的心思也就越浮躁。
山谷里的课日日在开，还能把知识点学进脑子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沈倾言想，不如就当放最后一个暑假，不硬学了，专心等那天到来，到时候做足完全准备吧。
她觉得自己也挺矛盾。
一方面担心结局无法被更改，中途出现意外，黎不知还是变成了那个灭世反派。
另一方面又忧心忡忡，知知现在的实力还是不够，要是他们都离开了，没人护着她怎么办？那种妖物虽不多见，但遇上也很麻烦，得让知知有自保能力才行。
最后一个月，不如让同学们给黎不知和谢谙做突击特训，把能教他们的都教他们，什么山门绝学都拿出来！
沈倾言找到同学们商量此事。
上课上得头晕脑胀的各位同学一听到“最后一个月就当放暑假了”就已经忙不迭地点头赞成。
论道大会持续七天，七天之后，他们重回山谷，并且告诉了黎不知和谢谙这个好消息。
黎不知疑惑：“可是师兄师姐，你们的成绩还没全都达标。”
没达标的那部分人沉默了：“……”
冷酷的事实证明了，“复读”并不意味着成绩更好，改不掉学习上的各种坏习惯，再给某些人一万年，他们也拔不了头筹。
当然，也有最初他们定的成绩线就偏高的缘故。
都以为多出这么多时间，他们能冲击更高层次的分数线，结果……尽管修真界没有手机，但还是好玩的诱惑太多！
“我们有一半的人达标就够了，”沈倾言微笑道，“就当提前一个月截止吧。”
黎不知带着隐隐的不安问：“一个月后……会发生什么吗？”
人群中的李鹤冲叹了口气，咕哝一声：“我们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沈倾言提高声音盖掉他的自言自语，高声道：“知知，小谢，关键不在于一个月之后，而在于这一个月本身——我们要给你们进行特训！”
黎不知：“啊？”
……
修炼多年，也去过许多宗门实践，知道师兄师姐都不是一般人物，但接下来这一个月，黎不知还是对师兄师姐拿出来的东西感到目不暇接。
尤其是对付妖物、妖族的功法技巧，还有各种幻术，各种防身术，以及千百种解毒之法，更有闭气假死、金蝉脱壳等等。
终于有一天，黎不知忍不住问道：“师兄师姐，你们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有什么比萧尹还厉害的仇家？”
萧尹的事，是黎不知开始宗门实践后听说，然后有了猜测，又搜集信息对照后推理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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