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竟卿明白,这件事是他把她拖进来的,理当负起责任,否则这不是让她帮忙,而是将她推向深渊。
这不是周竟卿想看到的,心里更加内疚,眼眸带着歉意微微眯缝。
没想到陈默的下一句话噎到了他:“你看过警察拖着罪犯出来时,记者们围追堵截在后面拍吗,警察将记者挡在身后,把罪犯送进车里的时候,一定是警匪关系最和谐的时候吧。”
周竟卿:……
陈默将西服拉下来一点,露出那张巴掌大的脸,粉白的妆面十分诱人。
“你觉得呢,我说得对不对?”
周竟卿不明白,她这么眨巴着眼睛看自己,是有什么意图。
“我觉得,待会儿我会拉你的手,你从容一些就可以了。”
周竟卿故作一本正经,“今天所有人都知道了你是我的女朋友,所以有些忙不得不请你帮我。”
周竟卿伸出了手。
陈默思考良久,还是递给了他。
周竟卿反手,抻开她的五指,和她十指相扣。
司机从后视镜里朝后看了一眼。
陈默蓦然缩紧了瞳孔。
周竟卿不与她视线交汇,这样就显得好像是在说正经事:
“我父亲要见你,待会儿你全程不要说话,就藏在我身后。最多十分钟,我们就离开这里。”
第26章 吻
陈默用余光扫着周竟卿, 他们之前的约定里,好像没有说要见家长的啊。
这公关稿一发布,周竟卿这边突如其来地就要见家人了。
陈默盘算着, 既然进行到这个流程, 她母亲和她哥也会知道。
这么大的事,不告诉家里显然是过不去的。
当初她和萧明立在一起时, 没有想过要把他带回家里去见人。不都是自由恋爱, 自己做主嘛?
等她母亲知道时, 两人都已经同居好长时间了。
等陈默觉得时机成熟, 可以去见母亲时, 她和萧明立提着大包小包上了门。
结果被她老人家揣起拖把打了出去。
萧明立便说他以后不再去了, 也从此就没再回去过。
萧明立的前婚史,是徐丽怡捅给她母亲的。
而陈默也后知后觉,那时候怀了小小,想着他虽然有过婚史, 但没有调查过, 竟然他是因为出轨而离婚。
当初他自己说是对方的过错,因此她才没有过怀疑,可等识破了谎言, 又想着他会改的, 人怎么能一个错误犯两次呢。
那时她恋爱脑作祟, 相信了萧明立, 没想到这人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陈默现在也算是懂这亘古不变的真理了。
这次陈默和周竟卿的关系, 她看得很谨慎。
陈默明白自己心里的感觉, 才同意帮他的忙,其实也是在试着相处看看。
这就好像有些想结婚的对象, 没有在一起生活过,先会来一段时间试婚。
而陈默把她与周竟卿的相互帮忙,就看做“相亲加长版”,如果走得顺利,可能会有进一步;走不过去,就算了。
她既然要去男方家,那周竟卿也理应到她家走一趟,不管这样的身份会有多久,大家都要礼尚往来,才算公平。
虽然两人没有真正确定关系,可让她母亲先看看,未必是坏事。
这件事得和他约法三章,省得他周大董事长推托事忙,抽不出空来。
陈默于是和他商量:“如果要见家长的话,其实我母亲的五十九岁生日,也快要到了。”
算算看就在下个月了。
周竟卿点点头:“这是应该的,我让张秘书留好时间。”
现在的人寿命变长,五六十岁的人不喜欢叫做“过寿”了。
陈默过去几年,逢年过节也没有太和家里走动,在母亲生日的时候回去,和大哥一起请母亲在锦隆酒店楼下大厅订一桌,吃顿饭,就算是自己的孝心。
母亲一直过不去的,就是她的黄花大闺女,嫁给了出轨骗子。
陈默想着这一遭回去,也得和母亲郑重道个歉才行。
都怪她过去什么都不听啊。
至于又要见到徐丽怡,倒也无所谓。同在这个家,想避开也很难,不把她当回事便算了,总不能因此不见至亲,那不是因噎废食?
不少年了,她也成熟了。
车辆向着升城老区深处而去。
路面经过几十年前火热的老区证券市场,以及震北电子产品批发市场。
灰旧的城区中可见不少流浪汉,与大象城所在的新市中心,展示出这座城市的一体两面。
可在驶入更远更深的地方,是老城一望无际的冷湖与林海,而林海深处是周家的庄园。
陈默望着老城在后退,而深处的豁然开朗的林海,又显示出她不曾见过的苍劲古朴。
那是她所知的老钱聚集地,冷湖豪宅区。
在这里,当代的世家大族们比邻而居。
陈默记得同事们八卦过,现在冷湖区最有名的莫过于周家、沈家、顾家和刘家。
在升城,过去流传着房产周、电视刘、电商沈和家居顾的巨头名号。
司机的车从一处农场穿过,陈默看着外面,一小片稻田边有连片的水塘,甚至有水牛正在喝水。
“寸土寸金的升城,原来还有这种地方啊。”陈默是真诚感慨。
周竟卿却冷嘲:“这寸土寸金聚沙成塔,最后可是头顶承受不起的杠杆。享受什么的,都是假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陈默知道周竟卿压力很大,房地产已经日暮西下了。
陈默觉得,自己有那小三居就很美好了。
司机此时停下了车。
“董事长,老宅到了,老董事长在钓鱼呢,这里车开不过去了。”
“嗯。我们下车。”
周竟卿依然与她十指相扣,陈默最开始还有些心砰砰跳,到后来也习以为常。
不过摩擦生热生汗,这个感受可不是那么舒服的。
她也不会提出来,毕竟内心是有些说不出的意味,她觉得周竟卿其实也和她一样,正在心照不宣中体会。
下车时周竟卿攥她手的力气变得很大,这样一攥紧,陈默的心也跟着紧了好多次。
水塘的风吹在陈默的脸上,有些潮湿。
但被眼前高大伟岸的男人拉着走,那种感觉让人心里不住地荡漾。
只是遗憾今天穿着公司的制服,没办法优雅甜美。
如若不是手牵手,任谁都以为他们是来谈事儿的。
不过好像也确实是来谈事:谈周竟卿和一普通陌生女子陈某公开恋爱的事。
再往前走能看到一个谷仓式建筑,但实际是周家用来聚会的场所。
谷仓外水边站着两排十几个中老年人,有几个坐在野营椅上钓鱼,更多的是在旁边观看叫好的。
看来有钱人上了年纪,也就喜欢这些让人恬淡的东西,只不过是把贵的地皮,变成南山,把原本几十年的林场,变成可采的菊。
周竟卿告诉陈默:
“这些人里有我父亲一直以来的管家和老部下。他们每周固定过来陪他钓鱼。待会儿我们过去,你跟着我叫就行了。”
陈默说好。
不过也在想,这样的戏,还好只演个几回。要天天这样,真得累死了。
两人走过去,周竟卿对着正中间那位戴着草帽,前倾坐着专心钓鱼的老者说:“父亲。”
陈默跟着说“伯父好。”
紧接着周竟卿又和后面父亲的老部下们一一问过,陈默也跟着叔叔伯伯叫了一通。
这之后,周竟卿的父亲周富阳钓到了一只大鱼,众人连声叫好,周富阳在这些谄媚里也得意笑了几声,“你们先到里面去等我,我和我这小孩说两句话。”
陈默在后面听着,周竟卿是快要四十的人了,又是集团领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他“小孩”,是不是有点欠妥。
但这是他父亲和前辈们,想来是看着他长大的。
有一位刚才陈默称呼为刘叔的,伸手拍拍周竟卿的肩膀:“你还是这么不听话啊。”
周竟卿神色如常,却也没那么尊敬,“刘叔这么了解我啊。”
周富阳这时又投了吊钩下去。但现在显然没办法专心。
等人都走了之后,他当着陈默的面,呵斥周竟卿道:“为什么要烧钱搞那些我们不懂的东西,房地产才是我们的舒适区!你把我的球队卖了,现在还打算把新建集团拱上市就卖掉,拿来钱造你的破车,这是在败坏我几十年的基业!”
周竟卿面色不改。
但他把力气都用在了握陈默的手上。
是真的有点疼啊,陈默无奈了。
“时移世易,新的政策对房地产打压这么大,红利期早就过了。香江的老李都已经撤资的撤资,抛售的抛售,再不转型我们才会面临灭顶之灾。运营球队的款项完全可以支撑一部分现金流,卖掉新建集团这个腐朽老树,我们才能盘活。之前您把杠杆做那么大,如若断链,我们的下场,您肯定预料到了,我可不想接手过来,就把您送进牢房去!”
“你!”周富阳撑着站起来,手里垂着钓竿,这时候他转头看到了陈默。
陈默就像小孩儿老鹰捉小鸡游戏的小鸡,牢牢地被周竟卿护在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看地上的蚂蚁。
“这就是你的女朋友,怎么小沈你就看不上眼呢?你如果和小沈结婚,还需要自己花钱搞这些新鲜玩意吗?拿来主义啊,懂不懂!把沈家的变成自己的,我们的杠杆不就稳了吗?”
周竟卿想发笑,低头忍了几秒钟:“父亲,是您要从梦中醒来了。我已经例行公事,把陈默带给您看了,这就是我的选择。”
周富阳:“你这个选择,能选一辈子?”
陈默听得眉毛翘了一下。
一辈子太长,咱们只争朝夕就行了哈。
周竟卿当然也知道,假的真不了。
他不敢在陈默面前托大:“不管能多久,我都是自己选的。”
“可你也没有选对过啊,”周富阳抓住了重点,冷笑:“这次更是离谱。你还不如几年前。上次嘛爱的死去活来的,跟我争取,好,同意了。这次承诺都不敢说了,我看你根本没有那么爱这个陈什么默嘛。还敢昭告天下,带回家来见我,你不是纯属想用这事来跟我示威吗?”
周竟卿当着陈默的面,本来不想说什么假大空的话。
但老爷子逼他,他气势上总要胜出一些。
“我是很爱她,但婚姻的事言之尚早。”
陈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豪门生活不得了。
反观周竟卿,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后面还接了一句:“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别人未必想嫁进来。”
周富阳驳不倒周竟卿,却把眼神挪到了陈默身上。
“你先进去陪你那些叔叔,我想跟这位陈小姐说两句。”
周竟卿蹙眉:“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我觉得有必要!”老头子把钓竿一甩。
两人正在对峙间,周竟卿本想带着陈默就这样一走了之,但管家已经赶了过来,拉着周竟卿劝和,“要尊重你父亲,说两句话又不会掉她层皮。”
管家凑到他耳边,悄悄说,“现在你让他老人家把话吐尽,来日他就不骚扰陈小姐,否则私下约她见面,你怎么护?”
周竟卿回头看陈默,怕她不能应付。
陈默反倒回劝他:“管家说得对,我这儿什么刁难的顾客没见过,你先过去吧。”
真不是陈默逞能,她是真怕周老爷子找上门,万一砸她个几千万上亿让她离开他儿子,她是收还是不收呢。
陈默心想自己就算图,也不想图这不劳而获的钱财,她至多图一图周竟卿的身子。
于是陈默与周富阳,目送周竟卿离去。
周富阳上下打量着陈默,倒是陈默像对待客人一样微微鞠躬,笑着说:“老董事长您好,请问您有何指教?但说无妨啊。”
周富阳:“我怕我说了,你这小女孩要哭鼻子的。”
陈默浅笑着:“那老董事长您可以试试,我要是哭出来就算我输了哦。”
周富阳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嘴角。
这人有点意思。
谷仓建筑内,周富阳的老部下们人手一小盅白酒,边在唇边抿一抿,边点评着窗外的景象,顺便提醒周竟卿:
“你这女友又要被骂哭了。从你高中早恋开始,这是第几个被你爸骂哭的女孩儿了?”
“也的确,你这种身份,就得替家族着想。不想娶小沈,还有小刘小顾嘛。隔壁TMN电视老刘董的小女儿,现在大学毕业了吧?要么就顾家,那个年龄是比你大一两岁,但长相是一等一的,培养培养感情,也还可以啦。”
“周家地产的情况,你也该了解。靠婚姻拉来的资金和关系,毕竟要比随随便便什么投资人牢靠。那些人想撤就撤,一断资金,却要老爷子进去扛事儿。咱们需要的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别说那么远了。就看眼前的,这个叫陈默的,恐怕和以前的也都一样,要么受不了你们周家这吓死人的气氛,自己卷铺盖跑了,比如你前妻;要么就是老董事长用钱打发走了。”
那方才拍周竟卿肩膀的刘叔,又语重心长地对着周竟卿:“你前妻丢下孩子跑了,你不是很伤心吗,你心里还有她吧?我听说你在外面叫她‘亡妻’,人在外面活得好好的,如果你不是心里还有人家,何必叫那么难听。”
周竟卿冷冷回:“我对过去没什么留恋,那么叫只是顺口,免得跟人多解释。”
刘叔戏谑:“不是吧。我看什么陈默,就是挡箭牌,你肯定是在等那位回来。”
周竟卿:“我说一句陈叔了解我,陈叔就真以为了解我。我跟陈叔一年见得了几回?”
刘叔看了看手表,“你说的那些都是后话,要先看这一次。咱们掐着表,就看她第几分钟哭吧。等哭完这一回,你爸用钱哄一哄,你也好回去等你那位天上白月光了嘛。”
周竟卿嗤笑两声。
可在外面的陈默,也让他担心。
如果老爷子也像陈叔这般话术,陈默是不是下一秒,就想跟他一拍两散了。
陈默那边和老爷子对着假笑两声。
老爷子开始施展技能。
“你是干服务业的,销售是吧?”
陈默颔首:“奢侈品销售,现在是周竟言总经理的秘书。”
“还是服务业嘛,”老爷子哼一声:既然你也在集团内做事,集团的情况你也了解,那咱们就在商言商。周竟卿的婚姻是几百个亿的生意,如果你和他结婚,那他每天一睁眼,就要损失几个亿。我们家族都维系在他身上,我怎么可能让他随便找个什么女人就结婚?阶级差别你懂吧,想要飞上枝头变金凤凰,你要掂量掂量你的商业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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