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英式的庄园车道与前廊, 各式看似古朴的欧洲神话风格雕塑,到了大宅前是一个许愿池式的喷泉, 喷泉顶上站着个撒尿小人。
只是那撒尿小人长得不像意大利那座喷泉雕塑, 反而很像……
还没下车, 陈默猜测着, 张秘书已经给她开了门, 瞧见她眼神顺便说:“有一次听老爷子讲, 说那个撒尿小人是按着咱们董事长捏的。”
周竟卿:……
哪壶不开你提哪壶。
陈默讶异,跳下车凑到喷泉边上看,见姿势还真和意大利那个差不多,只是小尿童在周家是穿着西装半露着撒尿, 真的很有创意。
偏偏那脸, 那发型……
张秘书这次胆子很大,介绍说:“老宅咱们董事长的房间里有旧相册,这张就像董事长四岁的时候!”
周竟卿:合着当我不存在是吧?
由于撒尿小人站得太高, 陈默没办法去摸摸四岁周竟卿那肉嘟嘟的小脸。
陈默回头看他的时候, 发现他低着头, 耳根有点红。
周竟卿攥紧她手, 一力要把她拉离那里, 一边走还一边说:“回头就把它拆了。”
陈默:“不要, 挺好的。”
周竟卿微微侧头, 贴着她耳朵:“这么喜欢说不要。”
陈默忙退一步:“大白天的,注意影响!”
周竟卿:“我都站在门口撒尿了, 还有什么影响。”
陈默抿唇。
周竟卿瞧着未婚妻的眼角,弯着真好看。
只是老爷子的恶趣味真是……
周竟卿每回经过,都要咬牙切齿。
可好歹也是童年回忆,罢了!
管家已经在门前迎候了,一进去,是更加豪华的欧式装修,混合八九十年代的金亮色拼贴装饰,又有后期改装后增添的现代艺术作品,雕塑、壁灯、旋转楼梯,无处不在的拼贴感大宅。
周竟卿捏捏她手心,“我父母的品位就是,什么好的来什么,所以这里看不出风格,一团杂乱。”
陈默总结:“混搭风,复古与现代的融合。”
周竟卿笑:“你惯会哄人。不过待会儿不用开口,否则会让我妈把矛头对准了你。我可舍不得。”
陈默点头,他已经提前告诉过她了,今天主要是在他父母面前保持缄默,静静吃瓜。
还没欣赏多久,就见周竟言板着一张脸进来了,路过两人时也不看,径直上楼梯先去了她自己的房间。
老夫妻这时候也没有出来接待,周家人一向心照不宣,吃晚餐的时候才聚起来,就是因为除了肚子饿,谁也不想见谁,但又知道都需要有一个场合要见面,吃饭避不开,那自然就变成了最合适的场合。
周竟卿带陈默也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很像酒店套间,里面有客厅和卧房。客厅也没有电视音响,取而代之的是满墙胡桃木书架,前面是单人沙发,一个中式八角桌。
陈默在单人沙发坐下来,周竟卿弯腰,吻她。
陈默下意识闭眼,等他离开,才抱怨:“你爸妈都在呢。”
周竟卿:“他们看到更好。今晚我们也不回去了。”
陈默:……
陈默知道就算现在周竟卿父亲对他们没什么意见,可还有竟言的那档子事。今天晚上的家宴,绝对不会吃得高兴。
今天火力大概率不会对着她与周竟卿,而周竟卿拉她来,是为了跟他一起救一救妹妹。
陈默在周竟卿的书架翻了一会儿,瞧见了他小时候的相簿。
周竟卿小时候,家里的条件就已经很好了,所以穿着打扮已经是小西服小皮鞋,三七分头发,正襟危坐,像极了小少爷。
想到这可爱的面容板正的小娃娃,已经成了自己的未婚夫,陈默不自禁地瞧着笑。
周竟卿随手扯出一张独照,塞到她的包里,然后说,“我也要一张,下次去你母亲那里,记得帮我要啊。”
陈默噘噘嘴,那她可得好好挑一挑。
时间很快到了晚宴时分。
冷湖大宅餐厅的长桌上已经摆满了冷盘。
两位老人在长桌的窄边各自坐下,女儿与儿子各坐一个长边。
陈默见上冷盘热菜的时候,都没人说话,期间上了一点牛排,所以只能听到周竟卿母亲用刀叉切牛排时,因为生气而故意发出的声音。
周富阳远远地用眼神瞪了她一眼。
直到上甜点时,气氛才有了松动,是周富阳先说的话。
他慈眉善目地问陈默:“最近家里……可还好?”
陈默:“还好。”
她只是客人,不会对周富阳说什么。只是她刚刚听哥哥说,徐丽怡跑到他租的房子又闹了一场。但哥哥这次很坚定,只答应接陈小敏回来。
周竟卿从警方那里得知了路一鸣落网的消息,在公布的受害人名单里看到了徐丽怡,那一千五百万已经追不回来,只能是把路一鸣多判几年。周竟卿也已经把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哥哥,徐丽怡想再感动哥哥复婚也不大可能。
哥哥给她的抚养费一个月有十万,她完全可以在外面租房子。陈默知道徐丽怡是又开始打复婚的主意了,而这事也全看哥哥的态度,她不便于插手。
陈默不会说这些事,她要做的只是保护好母亲不被徐丽怡骚扰。这些话她是没法说的。
周富阳点了点头,“还好,还好。”说完又瞪了宋之宁一眼。
有了这件事做打底,宋之宁心虚,一口周竟卿和陈默订婚的事都没敢提,而是在吃嚼了一小口木瓜燕窝后,把目光投向了周竟言。
宋之宁:“你还不说吗?”
周竟言一口燕窝险些呛在嗓子眼,“我说什么我。”
宋之宁不再矜持,“当初你为什么结婚,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周竟言:“我结婚不是因为你和顾家商量好了吗?”
宋之宁扔掉勺子:“是因为你不学好,你搞出了别人的孩子,你逼得我在升城的圈子里没脸做人,我才替你做了回主,挽回了你因为犯蠢闹出的笑话!”
周竟言昨天已经和顾正慕吵了一天,今天再也不想听她妈的恶言,“原来是因为怕我让你丢脸,我是丢脸了,可你干的事就好了吗?”
她调转枪头看向周竟卿,“我哥的婚事你搅黄一次,还想搅和第二次。你就是想让你的儿女都痛恨你,让我们都不好过!”
这一招乾坤大挪移,周竟言心想这下不能再说我了,没想到宋之宁却说:“上一次你哥哥的事,我是反对了,但这次我说反对了吗?”
周竟言:!!!
陈默:???
陈默没有说话。
周竟卿的目的在于让母亲见过她,承认她,所以只要她出现就行了。而宋之宁的性格则是不与她搭茬,她还能视而不见,若搭了茬,便激起她常年因为独自在家而想发泄的那股子劲头来,反而无休无止。
眼下周竟言的反驳,正中宋之宁的下怀。
宋之宁气不过,叫管家去拿鸡毛掸子,口里嚷嚷着多少年没打过你这败家女儿,叫你犟嘴。
她也不管陈默是客,说道就得让陈默也看一看这不识好歹的女儿,今天非得打一顿才满意。
陈默不知该不该看着这一幕,本想说和两句,被周竟卿按住手。
该说的他自会说,只是现在不让母亲表演发泄,她的怒火也总会找一个去处。
而且竟言的事确实欠考虑,该和母亲过招的是竟言,就让她们先闹吧。
管家不知要不要拿,周竟言连忙向周竟卿使眼色,见周竟卿并不理会,一味吃着甜点,这下管家犹犹豫豫,还真把鸡毛掸子拿来了,周竟言又用眼神求助她爸,看她爸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周竟言没了办法,人从座位飞了出来,慌不择路,而宋之宁似乎也气得忘记了形象,拿着鸡毛掸子追出来,一路作势欲打。
突然间周竟言就看到了自己前方,正瞪着一双愕然而好看的眸子观战吃瓜的陈默。
她灵机一动,在宋之宁鸡毛掸子抽下之前,蹲在了陈默的椅子下面。
周竟卿、周富阳:……
宋之宁的鸡毛掸子已经向下打了出去,离陈默头顶还有十公分时,便感受到自己儿子和老公的两道恶狠狠冷飕飕的目光。
宋之宁硬生生地收了力道,低头向下去瞧,才发现儿子早已一把将未婚妻搂去了怀中,将他那宽大的后背对准了自己。
这一口狗粮吃得她就有些噎,再瞧周竟言,蹲在椅子旁边露出两只眼睛。
宋之宁长叹,“你瞧瞧你,哪有个总经理的样子!我的命真苦啊……”
周富阳哼一声:“你又有没有个当妈的样子?”
沉默许久的周竟卿此时才淡淡地对母亲说:“竟言的案子我找了国内知名的离婚律师,另外顾正慕在澳门赌钱时的叠码仔已经被抓了,顾正慕在国内有涉嫌带人去澳门非法赌钱的嫌疑,竟言,我已经让人跟他提了条件,如果他同意净身出户,我可以免了他被揭发坐牢的风险。他已经答应了。”
周富阳嘴角微咧,这家的气氛终于是缓和了一些。
周竟言激动万分,终于从凳子底下站起来,从椅子后抱了抱周竟卿的脖子:“哥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宋之宁松了好大一口气,抚着自己的胸膛坐回原位,“也就我这儿子,是没白生。不过让顾正慕那小子逃脱法律,是不是太给他脸了?”
周竟卿眉微挑:“我没有说他会逃脱法律。”
周竟言:“是哥哥给了他虚假希望,先骗他出局?哥哥你最狡诈了。”
周竟卿摇头,“那叠码仔会不会交代出他,我还不掌握警方的情报,我只是赌他会心虚,也赌他相信我有这么大的能耐。”
周家人全都点了点头。
在他们以及周围熟悉周竟卿的人眼中,他似乎真有那通天似的能耐,能生杀予夺一个人似的,似乎他永远都能破危局,让家庭与企业处于安稳之中,所以不会有人怀疑,他会做不到什么。而这种信任自然也成为他可以利用的一环。
周竟卿接着道:“现在的顾虑是,如果他真的入狱,顾冷就会有一个坐牢的父亲。”
周竟言沉默了。
宋之宁咬了咬牙,忽而又哽咽起来,“这些年,冷冷是我帮你带的。你扪心自问,有没有尽过做母亲的责任?有没有对得起冷冷呢?我要是你,我现在就带着顾冷出国,在这关键的时候照顾他几年,送他上个不错的学校,让他记得有你这个妈,将来不会像你一样,对我落井下石。”
周竟言仰起头,嘴唇微颤。
她何尝不知道最亏欠的是顾冷。
提及顾冷仿佛才是最后激怒了她,她站起来哭道:“妈,难道你有好好带我,好好教我,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了吗?我成了今天这样,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如果你觉得我对你落井下石,那还不是你对我不闻不问造成的,是你自食其果!”
她说完这些话,再望向父亲:“还有你,爸,你扪心自问,你是一个好父亲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对我们的爱吗?不是,你都是在图你自己的利益,包括现在!”
周富阳:“你!”
说完,周竟言头也不回地走了。
旋转楼梯上传来急促的奔跑声,
周富阳愕然愣在当场,宋之宁则跌坐回座位上。
周富阳心里很明白,包括现在,他也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能答应周竟卿的婚事是图什么。
宋之宁则缓慢地站起了身子,让管家搀扶着她向前移动,走了几步,她看向儿子:“竟卿,我是好妈妈吧?我所做的一切,哪件事不是出自疼爱你们?”
周竟卿冷淡地望着家里的闹剧,但他的手很热,握着陈默的手愈发紧。
“爸妈,我一贯摆得正自己在这个家的位置。我是这个家里唯一解决问题的人。从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以后我依然会为你们解决问题,但是我和陈默的家庭,你们无须也不可以过问,更不要想着施加压力。如果你们答应我,我就视作你们对我的疼爱,不会计较以前的事情。”
这是周竟卿这次的来意。
有些话最好提前说清楚了,才不会横生枝节。
如果这个家里有谁触犯了他的底线,那么以后他便不会再为他们解决任何问题。
这一点最好父母掂量清楚。
这场晚宴吃得跌宕起伏,等回到了楼上周竟卿自己的房间,他才走到自己的卧室,用手一遍遍去刮太阳穴。
陈默知道他并非对吵闹的家庭无动于衷,只是他不想加入,成为歇斯底里的一份子,他所能做的就是竭力去维持这个家的平衡,但他不可能改变父母或妹妹的性格。
陈默走过来,周竟卿搂着她,虽然陈默今天一直没有说话,但只要她在身边,周竟卿就觉得自己能够保持镇定与中立。
“你先去洗,我再去和竟言说几句话。”
周竟卿要去找妹妹,再说说接下来的安排。
其实周竟言方才也已经想过了。
她知道母亲说得也有一定道理。
她需要弥补和顾冷的感情。
昨天顾冷跑了出去,直到她和顾正慕吵完,才想起儿子。
是沈年年告诉了她顾冷去了同学家,她才安定了下来。
沈年年说了顾冷向她和萧祁俊吐槽的那些话,觉得他们视他为累赘,根本不爱他,甚至希望他们和自己都死掉才好。
这是第一次周竟言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一步步地往前回溯自己的愚蠢,也包括最近的许明泽。
她总是贪得一时享乐,把责任的部分能推就推,现在都有哥哥解决,再往前是她妈在帮她解决,平心而论,她知道她既没有当好母亲,也没有管好企业。
周竟卿找到她的时候,她站起来直白问:“哥,我是不是拖了你的后腿?”
周竟卿没说话。
周竟言:“你就直说吧。”
周竟卿想了想,“为了企业考虑,我不希望接下来有人拿你当跳板。”
周竟言:“你也赞同妈说的,让我带顾冷出国是吗?”
周竟卿深吸一口气,直言不讳:“我希望你承担责任,不管是母亲的还是企业的,我想看到成熟的周竟言。”
周竟言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过往的一切都是她妈和哥哥为她摆平一切,她躲在后面,会对他们有怨言,但从来也没有因为不喜欢这种前排而站出来过,长出主心骨。
也许是时候停下来,该出去找一找。
“那我就停一段时间,带顾冷出去,我自己也进修看看吧。这样你们应该都能满意。”
周竟卿叹息:“你的人生建立在我的满意之上,毫无意义。你要你自己满意就好了,我是你哥哥,我会在背后支持你,不评判你的选择。”
周竟言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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