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行!”
大概是意识到了当前的处境,贺天赐奋力地挣扎了起来,但他的下半身已经没有知觉了,这样的做法不过是让他愈发狼狈罢了。
从床边到门口的路很短,但阮如安却仍觉得有些漫长,她想回到九七四去,想和伙伴们待在一起,想安安心心地躺在她的大床上睡一觉。
然而就在她开门的那一刻,阴冷的声音像是诅咒一般缠了上来:“阮如安,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更换男主吗?谁?谁是你选中的新男主?符斟吗?像你这样冷血无情的女人,怎么可能获得真心待你的男主?我等着看你和符斟相互厮杀,看着一次东风还能不能压倒西风!哈哈哈……”
这人真是疯了,阮如安有些无奈地想。
但她甚至没有回头,只借着拉开房门的轻响悄声道:“谁需要男主了?”
见她出来,门外等候多时的人们急忙起身相迎,那一双双关切的眼睛像刺穿云层的暖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阮如安不由得勾起了笑容。
“我才是故事里唯一的主角,仅此而已。”
第59章
有人说互联网的记忆最多只有十四天, 随着寒冬褪去,那些曾在圈内圈外掀起轩然大波的豪门内斗于形形色色的普通人而言,最终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简单咀嚼过后, 他们还是要回归自己的世界,谱写自己的故事。
而对于身在局中的人而言, “收购”这个轻描淡写的词却涉及公司拆解、股权重构、董事会重组等等事项。更不用说贺氏倒台之后, 还要抓住机会抢占空缺出来的市场。因此对九七四的人来说, 他们注定过不了一个安稳舒适的新年。
一直忙到草长莺飞之时, 众人才蓦然发现自家老板最近好像吃得有点多, 连肚子都鼓起来了……
九七四众人:“……”
夭寿!忙起来的时候人鬼不分, 醒过神才发现他们竟然让一个孕妇连续加了小半年的班!
不过这公司好像就是孕妇自己的,老板给她自己打工有毛病吗?没毛病啊!
但老板对自己也太狠了。
而且当妈的虎,做娃的也是钢筋铁骨。在跟着老妈经历了高压谈判、人为车祸和连续加班后,ta竟然还活的相当□□, 生命力旺盛得让一众萎靡不振的成年人钦佩万分。
枯燥乏味的工作就像一碗没多少米粒的白粥, 而八卦就是配着白粥下饭的咸菜,凡是正常人,都不可能拒绝咸菜的诱惑。于是等九七四的高层们听到些风声时, 关于这孩子的传言已经出现了“前夫遗腹子”、“豪门媳妇带球跑”和“当代哪吒转世”等多个版本, 并且逐渐从霸总文学转向都市玄学。
为了杜绝此等谣言继续传播, 在经过“和平友好”、“平等互信”的讨论之后, 九七四董事会决定从根源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你回家歇着去吧, ”沈越岳道, “你这个肚子简直就是招摇过市, 动摇军心!赶紧回家。”
“沈总,你这是要造反呐?”茶里茶气的声音响起, 楚宛然笑得像一朵盛开的白莲花,“阮总你别听悦岳胡说,我们就是想让您歇一歇。”
“《望月川》现在已经步入正轨,以我们团队的能力,正常维护是没有问题的,你、您回去休息吧……其实不休也行,反正就省点收尾的工作了……”蒋明清难得想硬气一回,但一对上阮如安似笑非笑的眼睛,那口提在嗓子里的气就忍不住散了。
沈越岳翻了个白眼:“CTO,麻烦支棱一点!”
她的矛头直指会议室的一端:“阮总,我的亲姐,我们当然是希望你能一直在岗位上发光发热的,但现在你带来的阻碍大于你创造的价值啊!求求了我们真的要头顶冒火了!赶紧跟符总回家吧!”
阮如安奇怪道:“有这么为难吗?他不就是送个饭、查个岗再训个话吗?他是奶茶没给你们订还是外卖没给你们点?实在受不了也要忍一忍啊,符家的法务给了我们很多建议,瓜分贺氏也需要跟他们合作啊。”
“我觉得跟这个没关系,”来看热闹的林若嘉道,“我来的时候刚好撞到他出去,就那个眼神,你懂吧?就是很少见的那种……比幽怨更怨恨一点,贞子来了都得给他磕一个。”
阮如安被逗笑了。除了身体有些沉重外,女主体质让她几乎没有任何妊娠反应,所以一忙起来确实很容易就忽略了自己怀孕的事实。
她就说符斟怎么一直给她发“母亲好,孩子才能好”、“孕期释放压力,产后才能省心”的母婴鸡汤――感情这是在点她呢。
肚子里的小东西适时地翻了个身。阮如安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了一丝丝愧疚感,她在脑海里简单整理了一下待做事项,也觉得确实该给自己放个假了。
“行吧,那我从今天开始就居家工作了,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我吧。”
“你这是什么工作狂啊,”沈越岳嫌弃,“赶紧走吧,符总都等你半个多小时了!”
*
人间四月芳菲尽,这正是休假的好时光。
带着暖意的风拂起杨柳,新生的嫩芽掀起涛声阵阵,花园里精心养护的山茶已然怒放,它们生机勃勃地簇拥着草地上摆放的摇椅。年轻女子慵懒地靠在上面,抚着凸起的小腹一晃一晃。
就在她对面,有人忐忑道:“我、你让我去养老院?”
“那不然呢?”阮如安懒洋洋地嫌弃眼皮,“或者您愿意去照顾瘫痪的儿子?正好,您如果愿意去的话,我还能剩下一笔护工的费用。”
贺母下意识地摇了头,又猛然觉得自己似乎太无情了些,不由得露出了怯恼的神色。
阮如安不甚在意地再次望向湛蓝的天空,心下却难免为贺母叹息一声。
能把无条件疼爱儿子的男宝妈逼成这样,贺天赐也确实是没救了。
据说贺母在得知儿子出了车祸的第一时间,就违背了她和阮如安的约定,一意孤行地来到医院照顾儿子。
但太子爷显然并不领情。当贺母满怀期待与忐忑地看着贺天赐从昏迷中苏醒,她的好儿子却立刻将她打入了背叛者的行列。
――毕竟一个无能的老女人,怎么可能凭自己走出那家隐秘的疗养院呢?他洗走的钱款能够这么快追回,有是谁告的密呢?
所以这个老女人一定也背叛了他!
那应该是贺母第一次见到儿子如此狰狞的面孔。当这恶毒的面容朝向自己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养出了一个自私自利的怪物。
一边是一无所有、只余怨怼的儿子,另一边是有权有势,承诺只要作证就帮她养老的前儿媳。感情用事了一辈子的贺母终究还是做出了痛苦但理智的决定――她站在了阮如安这一边,把自己的账户呈交给了法院,而这也成为了贺氏洗钱的最终证据。
“关于养老院,您有什么想法吗?”阮如安噙了口蔬菜汁,随口问道。
贺母犹豫了半天,还是道:“我希望能离B市医院近一点。”
那是贺天赐住的医院。
也许是受激素的影响,阮如安的心像是被小针扎了一下,她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小腹,回应道:“可以。但我建议你还是找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别把全部的经历都投在贺天赐身上,毕竟医生说……”
“我知道,”这是贺母回国后第一次打断阮如安的话,“但那毕竟是我养育的孩子,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来偿还,他给你们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阮如安有些诧异地挑眉:“话是这样说……可您也交不起贺天赐的医疗费啊。”
提到钱,贺母一下子又萎靡了起来,过了半天才呐呐道:“谢谢你,阮如安。我、我曾经那样对你,你还愿意不计前嫌……”
“你确实应该感谢,”阮如安大大方方受了,“但不是感谢我,是感谢你自己。”
贺母不明就里地蹙起眉头。
“你该庆幸我们有相同的东西,”阮如安像是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吸引,将视线落在了衔着树枝的喜鹊身上,“虽然人性本恶,但经过社会的教化,绝大多数人都能克制本性、明辨是非。对天性向往和平稳定的女性来说更是如此。”
“所以有些恶,是被刻意放大留存的,”她审视的目光回归了贺母身上,“家庭就是一个族群,而族群之中,只会有一个无冕之王,这位置本该能者居之,但您却天然地将贺天赐捧在族群的最高点。”
“掌控首领的人才能掌控一切,这才是你为难我的原因。”
“但作为斗兽场里的困兽,我们谁比谁高贵?看台上的宾客衣冠楚楚,明明看得起兴却还要说一句‘是她们自己要斗的,我管不了’,这太没意思了,”阮如安道,“所以就让这份恶意在我这里终止吧,我会按照B市的养老金平均水平给你打钱。从今天之后,我们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
贺母其实听不太懂她的意思,却也明白她已经仁至义尽,又强撑着关心了几句她的身体,就忙不迭地离开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春日的暖阳照得人直犯困。将睡未睡之际,一阵不明显的电流声在脑海中浮现。
阮如安:“……?”
【看来你这段时间过得很好。】
阮如安一愣,瞌睡虫瞬间就散了。但她很快又放松了精神,微微后仰,摇椅就悠闲地晃悠了起来:“你竟然还在?被机器捕捉的感觉怎么样?”
系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一板一眼道:【主系统已经彻底放弃这个没有男主的世界,这个世界完蛋了,这就是最后的狂欢了,好好享受吧。】
“是吗?”阮如安道,“我倒是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好了呢。”
她扫过姹紫嫣红的庭院,示意系统去看:“世界和平,一切安好,学生和打工人各有归宿,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这也能叫最后的狂欢?”
【……】
系统静默了片刻,忽然道:【没有了男主,你这个女主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你的气运会逐渐消失,最终变成一个普通人。】
“啊?”阮如安有些迷茫,“我,一个福布斯财富排行榜第二十七位的女富豪,身价超过七百亿美元,掌握着当今世界最先进的AI主导全息技术,你说我是个普通人?”
系统噎了半天,才硬生生憋出一句:【你见过哪个大女主给男人生孩子的?】
阮如安默了一下,语气古怪道:“你是这么想的?”
【难道不是吗?】
“嗯……槽点有点多,等我理一理思路。”阮如安揉了揉额头,“怀孕之后反应有点慢,你见谅。”
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从那条浸透了辣椒酱的内裤开始,一直到她站在聚光等下,高调地宣布九七四上市,曾经走过的道路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思来想去,她决定回到最初的起点:“系统,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在反抗你的任务吗?”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最讨厌别人帮我做选择,”阮如安望向虚空的眼底结上了寒霜,“我可以成为高山,也可以成为溪流,你凭什么规定我只能流过贺天赐这一个小山丘?又凭什么觉得我的孩子是为了某个男人所生?”
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愤怒,不安分地挣动了一下,她赶紧安抚似地摸了摸,等那一阵胎动过去,才说:“我会生孩子,只是因为我确实想要一个孩子。”
“啊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这是个女孩子,”说道这里,阮如安不由自主地挂上了笑意,“还好她是个女孩子,要不然我还真的有点为难。”
她看向遥远的天空,那里白云悠悠,像一条缓缓流动的长河:“系统,我不知道你来自何方,又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但我们人类就是用这样血肉相连的方式,延续着一代代的传承。”
“终有一日,我的骨头会化为灰烬融于地底,我的功绩也会同我风华的墓碑一起再无痕迹,但我亲自但下的血脉会随着时间流传下去。我的名字将被刻在基因里,无声地与未来融为一体。”
“我怎么可能会惧怕区区生育呢?我的孩子,她将拥有我的血脉,继承我的姓氏。她会比所谓的丈夫对我更亲密,比我的父母陪我走得更长远。她是我的半身,我的未来,她将在爱意中长大,在我的扶持下从蹒跚学步到独立行走。她会继承我的全部,带着我的意志活下去,直到她也成为一个母亲,再为她的孩子刻下印记。”
“人类常常把自己比作这个世界的神,而神明就诞生在女人的裙摆之间,是我们用脐带创造了这个世界。这是独属于母亲的荣光,是比肩神明的力量,而我足够幸运,能够天然地拥有诞育生命的权利。这份权利不会因为你三言两语就被某个男人夺走,也不会因为某个姓氏就让我的孩子成为谁的附庸。”
“反正我也没和符斟结婚,他根本管不着我。”阮如安补充道。
这去父留子的发言让系统震惊:【你真是个怪胎!】
随即,它恶狠狠地诅咒道:【如果你的孩子也想你一样是个忘恩负义的怪胎,去狠狠背刺哺育她长大的人呢?】
阮如安知道这是在说她强行收购阮氏的事,但她并不在意系统的讥讽,反而笑道:“那可太好了。”
“这说明她天然就参悟了这个世界的法则,她会用利爪与尖牙,狠狠撕碎一切诱惑她堕落,鼓励她温驯的事物。她会质疑强权,挑战不公,这样的她注定利于顶端,活得比任何人都潇洒。即便恶名将如影随形,却也无损她的荣光。”
【即便代价是你?】
“即便代价是我。”
人类的文明建立在先辈的肩膀,有些东西,唯有被选中的同类才能代代相传。如果前人的骸骨可以为后人铺就道路,那么牺牲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很多东西在一代是无法改变的,但女儿总能理解母亲,变化随着血脉传承,这才是一个种群的生存之道。
“我说的这些,你大概是不懂的。”有人从屋里走了出来,阮如安见了,忍不住转移了注意力。
符斟把毯子披在她腿上,亲吻她的额头:“起风了,再待一会就回来吧,有些凉。”
“嗯,”阮如安应了一声,又得意洋洋地对系统道,“反正我有足够的底气,那就让爱情归于爱情,亲情归于亲情,好好地享受当下吧。”
风贴过草皮,掀起一阵翠色的波浪,她等了许久,才蓦然发现系统已经离开了。
“怎么了?一直在发呆。”符斟贴着她的耳朵问道。
阮如安收回了心绪,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没事,就是在想今天吃什么。”
“嗯,红烧鱼?”
“想吃火锅。”
“……只能吃一点。”
“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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