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赐淡淡睃了赵安之一眼,不再理会他的话。这么多年,他试了无数种办法都没有成功。
两年前他无意中在一本上古残卷上发现了一个方法,据上面记载,想要唤醒魂魄不全者需寻到她生前挚爱之人,挖其心脏植入她的身体,七日后便可苏醒。
他潜心准备了两年,准备时机成熟便去寻来管航,挖其心脏。老天开眼,他还未动身去寻他,他自己便出现了。
阿赐慢悠悠围着冰床转了两圈,然后停住脚步,看向管航,开口蛊惑:“管航,我有一个复活她的法子,不过需要你的配合,你可愿意?”
“愿意,我愿意配合你。”管航不假思索上前一步,萱娘因被他的父母所骗才寻了短见,这理应是他的责任,就算付出生命他也愿意。
项忆凉开口提醒管航:“县主不可听他胡言乱语,这都已经死了将近二十年的人了,复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阿赐勾唇一笑:“微乎其微也是说明有希望的,管航,能不能救萱娘可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管航看看项忆凉又看看阿赐,一时之间不知该相信谁,如果能救活萱娘他自然是愿意付出一切的,可万一阿赐说谎,他付出了所有都没能救活萱娘呢?
柳絮经过片刻的调息,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她擦去嘴角血迹,起身从收纳袋中取出《六界万年录》来查询,上面也确实记载了复活的法子,但方法太过残忍了,这根本就是以命换命的事情。
她收起卷轴,看向阿赐:“犬妖,你今日若是用了这个法子就是扰乱六界轮回秩序,就真的再也无法飞升成仙了。”
对于柳絮来说一切有碍飞升的事情都不可取,更遑论是这种枉顾轮回秩序的事情。
阿赐看了柳絮一眼,嗤笑一声:“我跟你讲过的,我以前也是想要成仙来着,我们犬类最好的例子不就是哮天嘛!可惜呀,我天资比之他简直差的太多,趁早认命也好。”
若不是他被天雷劈的奄奄一息,他还真以为自己也能像啸天一样创造奇迹呢。父亲说的对,他们犬类只有两条路,要么被驯化要么变成妖,只是他不知自己现在还来不来得及被人族驯化。
天资差就不能飞升成仙吗?柳絮心底划过一丝担忧,她曾跟随慈航真人千年都未幻化成人,是不是也算是天资很差呢?那将来她的飞升之路是不是比犬妖更难?
“天资不好总比放弃要强,你何不再坚持坚持?” 柳絮不止是在劝阿赐,也是在安慰自己。
阿赐烦躁的瞥了柳絮一眼,施法设下结界,把柳絮他们三人隔绝在外。
等三人反应过来想要施术法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柳絮拍打结界,试图开口阻止:“犬妖,你先别急着用这个法子,一定还有别的法子能救活她的。”
赵安之也不废话,挥剑砍在那结界上,结界晃动之下竟然被他手中之剑劈出丝丝裂痕。
师父曾告诉他此剑名曰破晓,据说是师父他老人家在仙界所用佩剑,跟随了他三千年,斩过无数妖魔,后来三界大战,那也是他最后一次使用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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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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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七岁的赵安之虽然是宗中四师叔,但很多所谓的师侄都比他年龄大上许多,大家基本上都有一件像样的法器在手,因他年龄小,一直都没有去法器库选择法器。
后来经他抗议,师父终于带他入法器库挑选法器,他本是看上了一把扇子的,那扇子是青铜所制,上面刻着繁琐的咒文,但没等他取下那把青铜扇,破晓在剑鞘中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扭头看向最后一排的角落,破晓似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竟破鞘而出,立在了他的面前。
他记得师父当时说:“天意,一切皆是天意。”
所谓的天意到底指什么,他到现在也不知。
阿赐见结界不稳,抬眼看向赵安之手中长剑,竟是曾经斩杀无数妖族的破晓,他瞳孔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但随即他也很快回过神来,再次施法稳固结界,然后看向管航,也不再绕弯子了。
“我所说的法子,就是要你的心脏,这样你就会丧命,你可还愿意?”
管航目光眷恋地望着静静躺着的萱娘,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总归是我欠她的。”
项忆凉出声想要唤醒管航:“管县主,你想想这永宁县的十万百姓,你若是出事了,这些百姓要谁来管?”
赵安之此时双手握紧剑柄也再次发力挥舞破晓砍在已然加固的结界上。
柳絮也再次迅速翻阅《六界万年录》,想要快速找一个能代替的法子。
有了!她眼神一亮,翻转卷轴面向结界里面:“犬妖,你看,还有其他法子的,真的。”
阿赐伸向管航心脏的手顿住,扭头看向柳絮手中的羊皮卷轴。
这时,赵安之又一剑挥下,结界瞬间破碎为星星点点。
柳絮急切上前把卷轴摆在阿赐面前解释:“你看这上面有记载,可以用聚魂术召集萱娘散在世间的另外两魂六魄,其实你不必用这么残忍的法子也可以救萱娘的。”
阿赐静静看着卷轴却不为所动,他当初知道这个法子的时候就已经尝试过了,他被反噬化为了原形,在这山洞整整休养生息了三年才勉强能幻化成人。
柳絮见阿赐脸上没有任何欣喜的表情,不解地问:“怎么?你… … ”
“我早已试过这个法子了。”阿赐打断她:“十二年前我就已经试过了,妖是不能修炼聚魂术的,轻则化为原形,重则法力全失甚至丧命,那样我还怎么用聚魂术为萱娘招魂。”
赵安之若有所思,然后看向项忆凉,问他:“我记得你是不是修炼过聚魂术?”
他约莫记得五年前项忆凉的胞妹外出游玩不慎被魔族打散了一魂两魄成了痴傻之人,他为了救妹妹而照着古书修习过聚魂术,前年终于得以学成为胞妹聚齐了魂魄。
阿赐听闻项忆凉会聚魂术,眼中闪过欣喜,之前的傲气也不复存在了,他迫切追问: “你真的会聚魂术?那你能不能救救萱娘?”其实,他也不想为了救萱娘而害他人性命,如果能有其他办法的话。
项忆凉点头,可又摇头:“萱娘的魂魄已经游荡了近二十年,无法确认她的记忆是否还完整,如果她记忆残缺就会很麻烦,一个不记得自己生前是谁的魂魄是很难被聚集起来的。”
管航听他这么说,也开口恳求:“无论如何,求仙者救萱娘。”说着就要跪拜项忆凉。
项忆凉及时抬手扶住下跪的管航。
这时阿赐也开口恳求:“只要你肯出手救萱娘,你要我的命都可以。”
“这… … … ”项忆凉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萱娘的情况与自己的胞妹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自己的妹妹是受魔族迫害寿数未尽,而萱娘的命数就是如此,她这一生注定要因所爱之人而死。而且为已经死了将近二十年的人招魂,确实是有违天道的。
项忆凉犹豫了许久,但看着管航满眼恳求的样子终于还是点了头,问:“你们有没有萱娘生前比较重要的物品,我需要以此为引。”
阿赐脑海中闪过一个东西,于是他在冰室里翻找半天,最后拿出一套缝制了一半的衣裳,走过去递给了项忆凉:“这是她生前未完成的,她当初投湖时也抱着,我想这件衣裳应该对她很重要。”
项忆凉接过摆在一旁石柱之上,对着衣裳捻诀施法,闭目低声催动咒语。衣裳上的气息便在法术的催动下丝丝缕缕的飘荡出来,随后飘出冰室,飘出山洞,飘向广袤无垠的大地。在黑夜中悄无声息,划过花草,划过树木,划过瓦房屋舍,划过每一丝空气。
一个时辰后,还是毫无动静,项忆凉额头已经有细密的汗渗出。
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召唤到萱娘的一丝魂魄,阿赐怕项忆凉体力不支会放弃寻找,于是想要施法灌输灵力给他。
赵安之及时阻止了他:“妖的灵力帮不到他,反而会害了他,还是我来吧。”说着他便施法开始给项忆凉灌输灵力。
有了灵力的灌入,项忆凉紧蹙的眉头明显舒展了很多。
又过了一个时辰,几个人都有些急了,洞外终于有了动静。洞口的两颗大树沙沙作响起来,阿赐耳朵很尖,第一个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他瞬间移到洞口去看,只见几乎透明的萱娘面无表情的缓缓飘荡过来,飘进洞内,飘进冰室… …
阿赐小心翼翼跟随着萱娘的魂魄进了冰室,她似乎不认识他,阿赐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但随后又释怀了,毕竟萱娘从未见过他幻化人形的模样。
项忆凉感知到萱娘魂魄的临近,终于松了一口气,双手缓缓放下,停止了聚魂术的咒语。
萱娘来回看看他们几个,最后把目光停在管航身上,沉默打量着他,眼角突然有泪滑下,她惊讶摸向眼角,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
“萱娘… … ”管航泪眼婆娑,上前想要把她拥入怀中,可却穿过她的身体扑了个空,踉跄着差点摔倒。
萱娘低头看着自己虚无的身体,有些不解,片刻后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唇角浮上一丝苦涩。
阿赐走到萱娘面前,微笑开口:“萱娘,我是阿赐,你还记不记得我?阿赐这个名字还是你给我取的。”
萱娘看着他沉默半晌,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阿赐?你不是一条犬吗?为何现在成人了?你是不是入轮回投胎做人了?”她的声音软绵温柔,像一团柔软的棉花一样。
见她想起了自己,阿赐摇头解释:“不是,我是犬妖,当初你捡我时刚好是我受雷劫化为原形之时。”
管航也重新走到萱娘面前,脸上笑容有些诚惶诚恐:“萱娘,我呢?你可还记得我?”
经过阿赐的回忆,萱娘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生前的点滴,她露出温婉的笑容:“当然了,管郎,好久不见。”
管航再次红了眼眶,他哽咽开口:“好久不见,萱娘,你可还怪我?”
萱娘疑惑看了他许久,似是终于想起当年自己为何而死,“从未怪过你,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自己年少无知做了傻事,何来怪罪之说。”
管航突然就哭出声来,他后悔当初没有亲自回去接萱娘,后悔了许多年,以至于每次梦回从前,他总是能从梦里哽咽出声。
萱娘抬手想要为管航擦一擦眼泪,可看着自己有些虚无的手掌,最后还是无力垂下了。
阿赐瞥了一眼老泪纵横的管航,开口再次恳求项忆凉:“求仙者施法,让萱娘的魂魄回到自己身体里。”
萱娘听闻这话,目光转向躺在冰床上的身体,最后缓缓摇头:“不,阿赐,我不想重新回到那具身体了。”
阿赐凝眉不解:“为何?我保留了你一丝魂魄在身体里就是为了今日能将你复活。”
萱娘把目光放在阿赐身上,“可是,我只想入轮回,重新开始,从前的一切于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萱娘飘荡到冰床旁边,眼神柔和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缓缓开口:“我一路飘到奈何桥,可孟婆却不愿意给我一碗汤让我过去,她说我魂魄不全,是无法入轮回道的,让我原路返回找齐魂魄再去奈何桥。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世间飘荡了多少年了,但我永远记得自己寻觅的是什么,每当我记忆开始飘忽的时候,我就咬牙努力让自己不要忘记。”
阿赐看向冰床上萱娘的身体彷徨了,是他太执着了吗?他固执的把她一丝魂魄封在体内等待复活的那天,难道不对吗?
看着萱娘的释然,阿赐的执着,以及悔恨的管航。
项忆凉终是开了口:“犬妖,放下吧,只有释放萱娘这最后一丝魂魄才能让她入轮回重新为人。”
阿赐眼神里的坚定逐渐松动,但还是不甘:“难道继续这一世不好吗?”他怕萱娘转世之后会忘了自己,新生的生命就不是他认识的萱娘了。
“阿赐。”萱娘苦笑:“我想要重新开始,我想要一个不一样的人生,我想要一个脾气好一点的母亲,还想要一个平凡到我配得上的好郎君。我这一生已经这样了,没有继续的必要了,我觉得重新开始挺好的。”
管航听闻这话有些慌了,他开口解释:“萱娘,我当初并没有负你,我也没有说过你配不上我的那种话。”
萱娘的表情很平静,她看向管航:“我知道你不曾说过,可我也知道以我的家境确实配不上后来的你。管郎,我们这一世的缘分,早已尽了。”
“萱娘… … ”阿赐哀求:“就算为了我继续这一世不好吗?当初你在郊外救我性命的恩情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你若是入了轮回,我还怎么… … ”
萱娘几乎透明的手抬起摸摸阿赐的头,笑容温和:“傻阿赐,你已经报答过了呀。”
阿赐不敢置信地看着萱娘。
萱娘笑:“在十六岁那年,我带你上山捡柴被山匪抓了,后来你冒着断了两根肋骨的代价救了我,难道你忘了吗?其实你早已不欠我什么了,真的。”
阿赐不自觉地把手放在断了两根肋骨的地方,神色茫然,原来向人族报恩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那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算什么!
柳絮很惊讶,报恩还要断肋骨的吗?肋骨在胸腔里生生折断应该很疼吧?思及这些,她皱着小脸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肋骨,不知道将来报答赵安之的曾珠恩情时是不是也要断上两根肋骨才可以。
项忆凉见阿赐神情有所松动,继续开口劝说:“犬妖,你们的缘分已尽,你还是把魂魄还给萱娘让她入轮回吧,你应该也不想她继续做孤魂野鬼吧?”
一直沉默的赵安之也适时开口劝说:“她已经游荡二十年了,再这样下去,她只会戾气越来越重,到时候就真的无法入轮回了,你难道希望她永远没有来世吗?”
柳絮也跟着附和:“既然萱娘想要重新开始,你就把魂魄还给她吧,重新投胎转世总比带着这一世的记忆痛苦的活着要好。”虽然她还不太懂人族的这些爱恨情仇,但顺着赵安之他们的话总归没错的。
阿赐握紧拳头,最后眼睛一闭,施法把萱娘体内封印的魂魄放了出来。
萱娘的魂魄得以聚齐,现在魂魄完整的她看起来也不再那么飘忽涣散了。
“萱娘… … ”管航还想再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萱娘打断他:“管郎,后会无期。”说着她的魂魄慢慢飘向冰室门口。
“萱娘,等一下。”阿赐喊住她,从怀里掏出一颗尖利的犬牙施法印在了萱娘手腕上,:“这是我当初渡劫时被天雷劈下的,你带着它入轮回,我想凭借它确认你下一世平安。只有你平安,我才能放心。”
萱娘怔怔看着手腕上红色的犬牙印记,最后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笑容,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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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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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娘的魂魄飘出洞口后,阿赐对项忆凉说:“我要先护送萱娘到鬼界,你放心好了,等她平安过了奈何桥,我自会去寻你报此恩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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