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应该的。
她不会喜欢的。
一遍遍在心底重复,终于,他的手从口袋落出,后退几步,回到对面的房子。
只是。
那双干净到一尘不染的眼睛,仍透过猫眼注视对面。
第39章
一尘不染的房间内,黑色窗帘罩住整个窗户。
透过刻意留出的缝隙,可以清晰看到走出单元楼的每一个人。地理位置的原因,这栋单元楼前是宽阔的大路,若不是道路尽头栽种高树,可以直接看到小区大门。
何城坐在临窗的软沙发上,单手撑着腮,屋内昏暗的光线让他有些疲倦,眼皮不轻不重往下垂落几分,他抬手揉了揉困倦的双眼,一辆黑色轿车驶进视线,他将窗帘彻底拉上,不留丝毫缝隙。
十分钟后,房门叩响,紧接着钥匙插入孔洞。
何城懒懒地掀开眼皮,又垂下去。
他的外表看起来很具有迷惑性,微微下垂的眼角弧度像极了乖软听话的大男孩,天然上扬的唇角又添了几分亲和力,整个人看起来阳光天真又不谙世事,第一眼就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何谨言脱下外套,随意搭在臂间,坐在距离何城最近的沙发上,淡淡开口:“叫人。”
何城不情不愿:“哥,”又抬眼撩了旁边的女人眼:“赵姐。”
赵宁微笑:“介意我把窗帘打开吗?”
何城不想说话,但是何谨言就在旁边,他不得不应了声:“介意。”
赵宁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仍旧温和笑着,甚至自来熟的走到厨房,为自己和何谨言倒了杯热水。她按开旁边的开关,转换两次换成柔和的小灯。
昏暗的房间登时明亮些许。
“抱歉,如果没有灯光我什么也看不清楚,万一不小心碰坏屋里的东西,你也不愿意看到吧?”
何城偏开脸。好像很不适应灯光似的,过了大概有三四秒,他才挪开挡在眼上的手。
男人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白,如果非要形容,像极了上世纪流传在西方的古老吸血鬼,深黑的瞳仁没有光彩,连他身上肉眼可见的青色血管都仿佛盛着冰凉的血液。
“放轻松,只是例行询问而已。”
何城低着头,没回话。
何谨言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几秒,在看到掩在袖下的新鲜伤疤时,眉头狠很一皱。
“今天都吃了什么?”
“牛奶,鸡蛋。”
“比以前好很多了,”赵宁看向何谨言,温声道:“在国外的疗养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头疼,怎么会有人能够几天滴水不进,挺高的小伙子六十公斤都到不了,一眼看去就剩皮包骨头......”
话未说完被打断。
何城摊开掌心:“拿过来。”
何谨言皱起的眉头微微松开,将保温盒放到餐桌,里面装着一小碗药膳,何城乖乖地喝干净,肚子有些不舒服,他一只手按压几下,压住上涌的恶心这才收回。
赵宁说:“平时吃的太少,想要加餐的话,先从容易消化的食物开始,否则吃急了会引起肠胃不适,适得其反。”接着她话头一转,“你现在看起来健康很多,最近有发生什么令你开心的事情吗?”
何城嘴角微微翘起。
赵宁了然道:“跟隔壁的禾小姐有关?方便跟我说一下,我虽然跟她不是同龄人,但都是女人,有些事情的想法是差不多的,或许可以给你提供一点意见?”
何城这才正眼看向赵宁,他歪着头思索了会儿,最终还是把头垂下,像朵被风雨打蔫的花,垂头丧气的。
“不需要。”
赵宁也不气馁:“当年你刚到疗养院时,我还是学生,我的师兄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听他谈起过你,他说你有很强的艺术细胞,其他活动都没什么兴趣,唯独愿意在手工方面付出时间,他还给我看过几张你设计的服装,简直出乎我的意料,非常的漂亮,我可以理解为你的灵感来自于禾小姐吗?”
何城仰起头:“当然。”他轻轻一笑:“我的一切都属于她。”
赵宁:“禾小姐看起来是位很阳光善良的女性,你所做的服装是为她量身打造,想必穿在她身上会有无与伦比的美貌,为什么不尝试跟她交个朋友?”
何城垂头:“没必要。”
赵宁:“......你害怕?”无视何城阴沉的视线,继续道:“你的父母感情恩爱,可最后却因为你的父亲葬送两个人的生命,你害怕成为跟你父亲一样的人,你害怕未来有一天会害了禾小姐,对吗?”
何城没有否认。
赵宁:“那你能够忍受禾小姐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吗?结婚生子......”
何城捏紧拳头:“别说了!”
赵宁:“只是假设一下都难以忍受,到了亲眼看到的那一天,我所说的事情都会变成在你眼前不断上演的真相,到了这一天你该怎么办呢?”
何城喘着粗气,指节捏得泛白:“那我,就去死。”
......
何城吃了药睡下,赵宁把他胳膊上的伤疤从新上药。关上房门,何谨言坐在沙发上沉着脸。
“为什么要提她?”
“不然说什么?”赵宁微微一笑,“你知道的,只有提起禾小姐他的情绪才会出现波动,愿意多说几句话,否则我问半天他也只是沉默。”
何谨言捏着眉心:“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尝试让他放手?”
赵宁无奈摊手:“你知道的,根本没用。”
赵宁半蹲下身子,仰面看向何谨言。
“何城是你的弟弟,你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当年他来疗养院的样子,了无生气,完全失去生存的活力。你知道我师哥废了多大的力气,才从他嘴里敲出禾央这个名字吗?自从知道这个人,谈话就顺利很多,只要把话题引导到禾小姐身上,他总是愿意多谈,甚至做出了改变,就像刚才,那碗粥他全都喝了......”
“他这样.....不过是走父亲的老路!”
赵宁摇摇头:“你的父亲是个强势的人,何城他的性格却温和很多,当然也不排除伪装的嫌疑。但是依照何氏如今的权势,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难道你还没有把握拿捏住她吗?”
何谨言也曾为弟弟的动心感到欣慰,甚至几次萌生出要为弟弟把女孩抓到他身边的冲动,爱屋及乌这样的品性至少在他身上还是存在的。
然而对女孩的所有好感都在高三何城发病后烟消云散。何城的内心脆弱敏感,当众发作他并不在乎,可那次却是当着禾央的面,自此后所有的骄傲自尊碎成一地,发作的次数也变得频繁,甚至还因此产生自残的行为。直到被送去国外的疗养院,足足三年才有所好转。
谁知道回国后,第一件事还是去到禾央的身边。哪怕对方根本就不认识他,仍然自欺欺人地住在她的对面。
“可我还是担心......”
赵宁:“听说过菟丝子吗?”
何谨言皱眉:“什么?”
赵宁解释道:“菟丝子是一种寄生草本,它依附于其他植物生存,缠绕在适合的寄主上面,在接触位置形成吸根伸入寄主,吸根进入寄主组织后,部分组织分化为导管和筛管,分别与寄主的导管和筛管相连,从寄主身上吸取养分和水分。菟丝子缠绕在寄主身上时,生命力极强,生长旺盛,如果菟丝子没能找到合适的寄主,就会慢慢枯死。”
何谨言已经沉了脸:“......你什么意思!”
赵宁微微一笑:“何城就是菟丝子,你还不愿意相信吗?没了禾小姐,何城的后果怎样不需要我跟你详说。”
何谨言当然知道。
他亲眼见过父亲对待母亲的疯狂,也见过何城痴恋禾央的状态,不可否认的是,他当然也有何家人的特性,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正常人。如果可以,他会毫不犹豫把禾央抓起来,送到何城的面前。他这个人冷漠至极,没有同理心更没有所谓的仁义道德,不过他始终担心后果不可控制,何城会步入父亲后尘。
赵宁继续:“没有更好的办法。”
何谨言:“他不会同意的。”
赵宁耸耸肩:“虽然对禾小姐很不公平,但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人往往会对待在意的人或事物感到自卑、退缩、畏惧,这恰恰证明人或事物的重要性。当然,事情都有两面,正或反,何城会因为禾小姐成为理智的人,还是会走向更加疯狂、不可理喻的那一面,谁都无法预料。”
何谨言也不敢轻易决定,他是亲身经历过父亲和母亲的相处的,如果没有禾央的介入,何城虽然过得痛苦但起码不会丧失生命。
“再等等。过几天你来跟他聊一聊。”何谨言沉声:“......我始终无法理解,感情只会给人带来痛苦,以生命为代价的爱情愚蠢透顶。”
赵宁注视他:“只是你无法感同身受罢了。”
何谨言冷冰冰的语气:“我可不想感受。蠢死了。”
两人很快离开。
夜幕悄然降临。
何城悠悠转醒,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敲响。
他无视。然后就听到禾央的声音传来:“请问有人在吗?”
第40章
禾央拎着打包的盒饭站在对门前面,疑惑道:“请问有人在吗?”
......
时间倒回两个小时前。
张莉莉是跟禾央同年入职的新人,分配在同一个办公室,两人的关系自然亲近很多,平时吃饭也是约在一起。张莉莉的家境不错,禾央的钱是她借的。所以对于张莉莉提出下班后逛街的请求,禾央没法拒绝。
“新天地的公众号推送了几家新店,有一家店我特别感兴趣,裙子非常非常非常好看,是私人订制的款式,下个月就是我生日了,我想买条好看的裙子,你反正下班也没事做,陪我逛逛吧,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两人打车去了新天地。
新天地位于A市市中心,是个占地面积很大的购物中心,当然它的消费水平也比一般的商场要高出许多。
很多奢侈品品牌的店面都在新天地。
张莉莉拿着一叠衣服进试衣间,禾央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托着脑袋发呆。
经过一天的工作,她完全可以确定这并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虽然很不理解,但她已经来到这个时间点,只能尽力去想其中的关系。
首先,肯定跟何城有关。
这是她几乎下意识就能确定的,上一次那部什么都看不了唯一能够看到何城自杀新闻的手机,以及最后何城死亡后她紧跟着就消散的意识......睁眼回到现实世界,然而现实世界的何城危在旦夕,救治的几率渺茫,所以她才会再次回到过去,是为了救下何城的性命吗?
这一切是为什么?
如果再次失败她会不会还要回到过去?
以及她能否回到现实世界?
脑海里有太多的疑问。
但禾央确定一点,她肯定是要竭尽全力帮助何城的。
现在的何城对她来说并不是一开始那个让她觉得可怜的男孩子,她确确实实跟他接触过,有了一段让她难以忘怀的记忆......
“禾央,好看吗?”
张莉莉穿件黑色收腰连衣裙,拉直的长发披散过肩膀。两条白皙修长的腿,脚踩黑色短跟皮鞋。
禾央认真打量:“很衬你的肤色,又白又漂亮!”
张莉莉满意笑笑,随口问道:“你不去试试?”
禾央摇头:“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现在恨不得把钱掰成两份花。”
张莉莉:“又不催着你还钱,你什么时候有钱再还给我就是了,反正我也不缺那一点。”她挎着几个袋子,禾央帮她拎了几袋,不确定她还要不要继续逛,张莉莉已经买了很多了,加起来都花了大几千。
两人最后停在一家装修奇特的店面前。
不同于其他女装店明亮的灯光和华丽的装横,这家店的装修很朴素,门牌是一块带着裂纹的漆黑木板,用白漆写着一行英文字——
ROSESGROWONTHORNS。
店里的灯光整体偏暗色调,地板是棕黑色的木地板,中间横亘着黑色大理石支柱,从中间一分为二,留着两条过道。
黑色大理石前摆放一条繁复的白色长裙。
长裙的质地如同夜间的银河倾泻而下,从腰部的位置往下绵延至裙摆,堆叠着朵朵同色系柔软的绸缎制成的玫瑰花,象征着纯洁和真诚的白色在暗沉灯光的映照下,如同一位温柔的待嫁新娘。
张莉莉:“这家店是最近新开的,听说店老板是位很有味道的大帅哥,可惜我一次都没碰见过。他们家的衣服需要提前预约,是老板亲手做的,我倒是想买,可惜半年才开放两三个名额,根本抢不到。”
禾央暗暗咋舌,看店里的装修几乎都能猜到价格:“这种订制的裙装,得不少钱吧?”
店里的休息区坐着位精致的中年妇女,闻言笑道:“这年头手工制作能不贵吗?这些裙子的用料设计都不简单,穿上好看得不得了,我就好早之前抢到过一个名额,给我闺女订制了一套婚裙,别说料子舒服了,上面的装饰品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我都后悔没给自己定制了,现在想预约都预约不上......”
中年妇女提起这个,就不住后悔。
“你们看中间这件裙子,可太好看了。”
章子行笑道:“您就别想了,这件裙子老板可不卖,是给他妻子准备的。”
中年妇女眼睛一亮:“还摆在这里呢,那就是还没结婚的意思,我朋友家有个刚毕业的大学生,长得可漂亮,小哥帮我跟你老板说合说合。”
章子行无奈耸肩:“我都没见过老板几面,爱莫能助。您看我成吗?”
中年妇女:“别逗了。”
除了摆放在中间那件漂亮的长裙,还三三两两摆放几件同样吸引人的服装。
张莉莉羡慕道:“我要是有位能做这么好看裙子的男朋友就好了,或者......”她笑笑:“能认识这里的老板,听说他还是国外留学回来的,人也很年轻。”
禾央的视线不经意划过墙壁:“店名有什么寓意吗?玫瑰生在荆棘丛......”
张莉莉撩了撩头发:“这寓意多么好理解,生在荆棘丛的玫瑰花啊......美丽的玫瑰花枝蔓张着尖锐的刺,就像漂亮的姑娘要有颗坚韧的勇敢的心。老板一定是位对女性很友好温柔的人......好想认识他......”
中年妇女插话:“我倒觉得这句话的意思是,成长的路上布满荆棘,需要勇往直前永不气馁,才能得到那朵于荆棘丛后盛放的玫瑰花。”
章子行笑呵呵:“每个人理解不同!”
禾央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手机的光线照亮了一侧的墙壁,毕竟手机光线有限,她凑上前看挂在墙壁上的画。
那是一幅整体色调诡异的画作。
画作的背景是一片混浊的被一分为二的天空,交杂着亮橙明蓝浅黄的天空下是被烈火烧灼的大地,地面生长着一簇簇色调明快的玫瑰花,而在另一面,天空的颜色逐渐由墨蓝昏黑棕黄取代,玫瑰花也不再鲜艳,变成暗沉的红色,荆棘刺穿花瓣,黑色如同枯萎的线条爬满盛放的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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