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苏清楣,碎发凌乱,满眼倦怠,跟刚考完试时候那个意气风发的她判若两人。
“你要去哪里?”唐殊又问。
“梧城,”苏清楣吸了吸鼻子,忍住快要涌出来的眼泪,“我买了明天的巴士,连高铁票都没有了。”
最后那半句,她几近崩溃。
“我陪你去。”唐殊的语气很轻,轻到连苏清楣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我明天陪你一起去搭长途大巴。”他说。
作者有话说:
转折酝酿中......
第四十九章 你
◎睡吧,没事的...◎
“七个小时。”苏清楣喃喃道。
“什么七个小时?”唐殊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从这里到梧城,坐大巴要七个小时。”苏清楣说。
“那又怎样,”唐殊犹豫了许久的手终于抬起,替她理了理挡眼的碎发,“我不赶时间。”
此言一出,苏清楣终于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明明刚刚还控制得好好的,可唐殊一开口,她就彻底破了功。
唐殊见她突然哭了,显然有些猝不及防,连说话也变得分外小心:“这么委屈?”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苏清楣一句话抽泣了好几次,“我妈现在还在重症监护,我怕她没了,我好担心,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对于一个刚毕业的高中生来说,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手足无措。
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溢出,她控制不住地抽泣着,连喉咙都是苦涩的味道。
好久没这样哭过了,感觉身体里所有的烦闷都发泄到了眼泪里。
唐殊没打断她,任由她发泄了好一会儿,等哭声渐渐消停,他才缓缓开口:“首先,你现在还不知道阿姨是什么情况,你就先别多想,等明天见了再说,这个能做到吗?”
苏清楣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一颤,几颗泪珠滑落,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其次,阿姨出现意外已经好几天了,她们选择现在告诉你肯定不是让你去救急的,所以时间没有那么着急,无论是长途巴士还是高铁,咱们最后能到梧城就可以了,这点你也别再多想了,好不好?”唐殊的语气依旧冷静,但与往常不同,好像多了些哄小孩的意味。
苏清楣抹了一把眼睛,又点点头。
唐殊就像有“读心术”一样的,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焦虑的点。
“还有,无论明天怎样,都别慌,我陪你一起去。”唐殊最后说道。
这句话就像给苏清楣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让她濒临崩溃的情绪得以安抚。
好像只有唐殊说才可以,唐殊的安慰才恰到好处又管用。
-
苏清楣买了第一班开去梧城的大巴,于是第二天一早,天没亮两人就出门了。
苏清楣没想到高考后的自己竟然还会起得这么早。
汽车客运站老早就人挤人了,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包围着。
唐殊替她拖着行李,一路往人堆里扎,向前挪了几步,谁知一回头,矮个子的苏清楣被掉在后头老远。
只见她急匆匆跑上来,连说话都带着喘息:“我没想到我们这么早来人还这么多。”
“客运站永远都多人的。”唐殊轻叹了一句。
从苏清楣这个身高看前方,只能看到人的脑袋,看不清检票通道,况且,他们现在的位置离检票口还很远。
她看了看时间,不由担忧起来:“怎么办,还有半个小时要检票了,我们都还没挤进去。”
“我去看一下大屏幕的安排表。”唐殊说着,随即抬头寻找他们的班车检票口。
“昨天太着急了,不该买这么早的。”苏清楣有些后悔。
而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手腕就被唐殊不轻不重地锁住了。
“找到了,拉着我。”说完,唐殊没等她反应,牵着她就往检票口奔去。
苏清楣只觉得手腕一紧,连大脑都还没反应过来,脚后跟就已经跟着跑起来了。
身旁是穿梭的游客,耳边是客运站不断播报的发车消息,眼前是一个又一个闪烁着的检票口。
还好唐殊牵着她,恍惚间,就找到了发车口。
“赶上了。”连唐殊都跑得气喘吁吁。
检票口的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叫喊着:“车牌尾号0209大巴,早上七点三十分发车去梧城的,最后一次啦,最后一次啦,还有没有人上车,没有就关闭检票口啦。”
“这里、这里!”苏清楣在人群里跳起来挥手。
那举着喇叭的工作人员很快就注意到被人堆簇拥的两人。
“两个年轻人,麻烦快一点儿,”那工作人员喊道,“其他乘客麻烦让一让两位,麻烦让一让。”
终于,人堆里让出来一条道,两人得以顺利检票上车。
坐道车上的时候,苏清楣的脑袋还是嗡嗡的,车窗外的景象还是客运大厅乌压压的人头,好似隔着玻璃,她都还能听到里头的嘈杂。
她搓了搓手,那只被唐殊牵住的手腕,还留有他的体温。
两人刚系好安全带,大巴就开动了。
车子很快从客运站驶了出去,一回头,那个人挤人的客运大厅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许是这班车发车时间早,很快就出了城,一路在高速上狂飙。
周围的景象也从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变成了一排有一排绿树,太阳刚升起在天边,此时,笔直的道路上只有这一辆车,就像是冲着太阳开去的一样。
不知是不是空调太低的缘故,苏清楣忽然打了个冷战,随后只觉得一阵闷感摇晃在胸中。
“冷吗?”唐殊很快问道。
“有点吧。”苏清楣回答。
其实比起来,她更多是感觉胸闷,那是从一上车就开始的,车内混杂的汽油和车座皮垫上的味道,直往她的鼻子里钻,让她泛起一阵又一阵的不适感。
再加上大巴内还弄了一个柠檬味道的空气清新剂,简直是给这种不适感再加“一剂猛药”――
味道更难闻了。
更想吐了。
唐殊看她脸色稍稍泛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很快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晕车了吧?”
“嗝。”苏清楣正想说话,谁知一张嘴,打了个嗝,她窘迫得赶紧拿手捂住嘴,然后拼命点点头。
“晕车你怎么不早说。”唐殊蹙了蹙眉,但并没有生气。
苏清楣咽了咽喉咙,强行压住胃内要翻涌上来的酸水,艰难地说道:“我、我平时也不晕车……就是这个车的味道,好奇怪,让我闻了很想吐。”
“现在就想吐吗?”唐殊凑近想看清她的神色。
谁知被苏清楣一把推开:“你别靠我这么近,我怕吐你身上。”
“……”唐殊无奈地后退了几寸,“行吧。”
苏清楣深吸了一口气,轻拍了两下胸口,说:“其实还能忍一忍,一会儿到服务区,我下车活动活动就好了……”
下一秒,唐殊站起来走上前去,好像在司机旁边位置站了片刻,随后又见他疾步走回来。
“现在离最近的服务区还有两个小时。”唐殊说道。
苏清楣:“……”
好吧,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随后,她无奈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没事,我试试看能不能睡着。”
唐殊很快反驳了她:“晕车哪里睡得着。”
她一直闭着眼睛,耳旁却不停传来OO@@的声音,好似是唐殊拉开了书包的拉链,然后又关上,随后又好像听到打开罐子的声音。
止不住好奇,她转过头去睁开眼睛。
正在这时,不偏不倚,唐殊把一片东西递到了她的嘴边。
“张嘴。”他言简意赅。
没来得及看清楚,苏清楣糊里糊涂地把那片东西含到了嘴里。
舌头和口腔的温度,很快化出了味道,咸中夹杂了些酸味。
“陈皮?”苏清楣眼睛一亮。
好像就在那片东西入口的瞬间,那股要涌上来的胃酸瞬间被压下去了。
“嗯。”唐殊应了一声。
她用舌尖顶了顶那片陈皮,又咀嚼了几下,让咸味充分释放。
“好像,确实……好点儿了。”苏清楣说道。
很快,她这片陈皮咽到了肚子里去,问:“还有吗?”
只见唐殊把整罐陈皮塞到她的手里:“都给你。”
苏清楣把罐子往心口拢了拢,轻声道了一句:“谢谢啊。”
说完,她又掏出一片塞到嘴里,脑子里想起了小的时候家里老人说的话,“晕车的时候吃点酸的或者咸的就好了”,这罐陈皮真的恰到好处。
还真是如此,两片吃完,她感觉好多了。
她舔了舔唇,又看了看手中的罐子,问:“你怎么会突然带陈皮?”
唐殊明显反应了一下,只见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我平时容易咳嗽,常带在身边而已。”
“你不是春季才咳嗽吗?”苏清楣想了想,“现在都夏天了。”
“晕车还这么多问题。” 唐殊索性不回答了。
“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苏清楣咧开嘴冲他笑了笑。
“那你还不趁现在赶紧睡一会儿,”唐殊又说。
也对,苏清楣点点头,乖乖闭上眼睛。
忽然,她闭着眼睛,感觉身边的人动了一下,脸前有阵风掠过,好像是什么在靠近她。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唐殊站了起来,此时,身体正往她那边压过来。
“你干什么?”苏清楣咬了咬唇。
两人的眼神交错到了一起,两人似乎都呼吸一滞。
“帮你拉窗帘。”唐殊慌乱地别过眼,语气没有半点起伏,可手却拉了半天都没把窗帘拉上。
“好像卡住了……”唐殊不知怎么的,竟然少见地泛起一阵紧张。
许是此刻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连对方的鼻息都能觉察得一清二楚。
“我来吧。”苏清楣说着,伸手拉动窗帘的一边。
只听见嘶溜一声,窗帘很顺利地被拉上了。
唐殊:“……”
“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唐殊有些局促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于是,苏清楣再次闭上了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随着大巴摇晃,半梦半醒间,她好似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断断续续地讲了许多,可她好像只听清楚了一两句。
“很快就到服务站了。”
“没事的。”
作者有话说:
小唐同学有时候也会害羞啦~
第五十章 你
◎不会。◎
到梧城已是下午。
苏清楣寻着外婆发来的地址,打车到了医院门口。
两人一同走进医院,径直上楼,辗转过后,终于来到了重症监护的门口,苏清楣远远就见到了外婆佝偻的背影,唐殊则停在了门口。
“你过去吧,我在这里帮你看行李。”说着,他一手夺过苏清楣的行李箱。
苏清楣点点头,就在刚才,她还担心外婆看见两人一起来的样子,怕外婆问长问短的。
唐殊总是恰到好处地知道她此时此刻的想法。
苏清楣卸下一身笨重的行李,只剩下一只小挎包就走进去了。
人一靠近,玻璃门随即打开,那股ICU独特的比平常还要更浓一些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
进门后,还有一道门,是紧闭着的。
门前有一条长廊,是给家属们坐的地方。
此时,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弓着腰抱着头,还有人托腮等待。
一群人的角落,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老人,面黄肌瘦,连发根都是白的,手上的皮皱得明显,两只手交握着,肩膀耷拉下来,像没骨头似的挨在花白的墙边,双目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清楣缓缓走近,小声地喊道:“外婆。”
“外婆。”她短促地又喊了一声。
老人终于回过神来了,转过脸时,眼里满是疲倦,但在看到孙女的那一刻,还是弯成了一个弧度,扯出了一个笑容:“清楣啊。”
“外婆。”苏清楣上前一步,本来想拥抱眼前的老人,可手却顿在了空中。
许是太久不见了,这个小时候她最亲昵的人,反而变得熟悉又陌生。
“你妈妈还在里面,已经第四天了。”外婆没了电话里的悲伤,反而是因等不到结果而麻木,“医生说身体里有钢筋,之前做手术取出来。”
“我也不懂,我也不知道该问医生什么问题,我每天就在这里等,只有一个小时可以探视。”外婆又说。
苏清楣鼻尖酸了酸,外婆没读过什么书,也就识一些字,勉强会有智能手机,还是外公教了很久才学会了。
可她的外公早就去世,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要外婆一人操持,属实力不从心。
“没事,外婆,之后让我来弄就好了,”苏清楣吸了吸鼻子,“今天的一小时看过了吗?”
“看过了,”外婆摩挲了一下掌心,就像小孩子一样又坐直了身子,“但也可以再等等,一会儿五点之后,他们医生会交班,会有人出来,那个时候还可以上去问问情况。”
听完这话,苏清楣只觉得像有东西梗在喉咙一样,一咽就疼,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想了片刻,苏清楣才小心地劝道:“外婆,你不是在这附近租了房子吗,你先回去休息吧,一会儿医生出来后,我来问就好了。”
“可是你才刚来,阿萍又这么重……”老人语气迟疑。
苏清楣看着老人满布血丝的双眼,忍住难过,又说:“这些情况,多问问就清楚了,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行吗?”
犹豫了半晌,老人终于被说动了,许是身体真的扛不住了,连着整整守了四天,只有晚上能回去休息一下,白天又继续守在这里。
送走了外婆,苏清楣又像别的家属一样,坐在那无边的长椅上等待。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四点多了,还有一个小时不到就可以问情况了。
可她感觉极其漫长,明明秒针和分针还在动,但时间它就是偏偏不动。
恍惚间,她想起母亲给她最近一次打的电话,那时候,母亲还是那副易怒的模样,母女俩没说两句就吵了起来。
母亲问她要去哪里上大学、要读什么专业,苏清楣本是欣喜又期待地全盘托出,谁料换来的是母亲一个劲儿地数落。
说她不切实际,说她好高骛远,还说她不自量力。
母亲还质问她,你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总是报这些高分又难学的学校和专业,你考得上你也坚持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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