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园子里头的人也不少,男男女女聚在一处笑闹着,都是那位表小姐请来的朋友。
在人群中央正立着一对男女。
女的穿了件大红色的袄裙,裙角带艳丽的海棠花,隔着那么远,也能看到她脸上带着的明艳妆容。男人穿了件墨绿色长袍,其实他并不适合这样的颜色,像宝蓝之类略显华贵的颜色大概更衬他的气质,可他偏偏要做陆琢玉的学人精,选这样素净仙气的。
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类型啊学人精。
女子一直往男人旁边挤,顾一清在外人面前是装惯了的,不着痕迹的单手格挡,然后一眼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梁倩瑜,立时走了过来。
“瑜儿,你怎么来了?”
“是我叫嫂子来的。”那女子也跟了过来,对比这女子的浓妆艳裙,梁倩瑜未施粉黛的面容上还带着一点病气。
论相貌,梁倩瑜确实不如这位女子明艳,可论气质,梁倩瑜却半点不输。打个比方的话,这个女子的容貌让人眼前一亮,如同烈酒入喉直入肠。梁倩瑜气质清婉,优雅大气,如清茶般令人回味无穷。
戏台子的声音在空旷的园子里传得耳膜震颤,这才是白日,一些朋友就已经喝得五迷三道了。
实在是太闹,太吵。
“嫂子,我一年就一次生辰,你不会介意吧?”女子名唤宁秋燕,是顾一清的表妹,她一边娇笑着,一边站到顾一清身边,像一个急切炫耀的胜利者。
生辰一年就过一次,人一辈子还只死一次呢。这才一个月,就唱上戏了。
按照古代礼仪,父母去世,大多守孝三年,食素,不进行任何娱乐活动。有些地方没有那么严格,不过三五个月还是要坚持一下的。梁倩瑜还守着孝,吃着素呢,这边已经大鱼大肉大酒大戏台了。
很显然,梁倩瑜是不知道宁秋燕在大办特办生辰宴这件事的,她以为只是单纯的听场小戏,请三五好友,稍微热闹热闹。毕竟是生辰,家中规矩没那么大,孩子年纪轻,喜欢热闹,小办一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没想到人家不仅请了大戏台班子敲敲打打闹得跟婚礼一样,而且连流水席都摆上了。
寻画气得直瞪眼,梁倩瑜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抬头,将目光投向了顾一清,“不是说最近城中事务繁忙吗?”
没空来见生病的妻子,却有空参加表妹的生辰宴。
顾一清面色微变,他上前,伸手拉住梁倩瑜的手,却被梁倩瑜抽身躲开。
顾一清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瑜儿,你从前很是善解人意的,怎么如今这么不讲理起来?”
哈?倒打一耙?
“秋燕年纪小,爱热闹,一年难得一次,你作为嫂子,应当大度一些。”
“是啊,嫂子,我一年才操办一次。”宁秋燕站在顾一清身边,噘嘴撒娇。
若是从前,顾一清一定会斥责宁秋燕不懂事,可现在,不懂事的人却突然变成了她。
梁倩瑜抿着唇,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顾一清和宁秋燕,仿佛他们两个才是两口子,而她只是一个外人,一个站在自己家地盘上的外人。
戏园子里满目盛开的海棠花根本就不是这个时节的,充盈的灵气,都是需要灵石维持的。宁秋燕最喜欢海棠花,每次生辰都要用灵石制造出一场海棠花海。
若是从前,奢侈一些也就奢侈一些了。可已经进入末世,灵气珍贵,这样糟蹋灵石,就算她彭家有十座灵石矿,也禁不住造。
“用了多少灵石?”
“嫂子,你怎么这么小气呀?我只是用了一点点灵石而已。再说了,表哥都让我用了。”
用着别人的钱,还说别人小气。
最重要的是,这位表妹似乎忘记了彭城内的那座灵石矿到底是谁家的产业。更重要的是,顾一清似乎也忘记了,这座彭城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动静有些大,周围已经有人看了过来。
宁秋燕满脸委屈道:“对不起,嫂子,我再也不乱花表哥的灵石了。”
-
苏宁璎看着坐在自己身边,安静听戏的梁倩瑜,觉得这位朋友脾气是真好。
没有掀桌,没有大吵大闹,甚至连一个白眼也没有给,只是闷不吭声地坐到了椅子上,抬眸看向水榭内的戏子,听着那咿咿呀呀的哼唱。脸上一派平静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一瞬间,苏宁璎莫名觉得这位梁倩瑜女士跟陆琢玉男士有些相似之处,比如,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平静面容之下隐藏着的到底是何种心思。
觉得自己获得了胜利的宁秋燕又站到了自己的朋友堆里,笑得跟朵花一样。端着酒杯高傲侧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歪着身子坐在那里的苏宁璎。
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
方才宁秋燕站在顾一清身边的时候就发现,顾一清的视线有意无意的会落到这个女人身上。
宁秋燕自持美貌,在梁倩瑜面前一向自信,可一山更比一山高,苏宁璎未施粉黛,便已绝色,五官精致至极,一下将她衬托成了粗制滥造之物。
苏宁璎旁边有个小桌子上摆着糕点,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里面应该也加了美味小灵草。
苏宁璎伸手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抬头的时候正对上宁秋燕的眼神。
苏.大学社畜预备役先天讨饭圣体.宁璎:看什么看,我白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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糕点有点噎挺,苏宁璎又吃了五块,中间喝了三碗花茶,听戏到一半,就忍不住起身去上卫生间了。
“苏姑娘,奴婢带您去更衣。”
古代上卫生间叫更衣,真是文明呀。
苏宁璎跟着听雪去更衣,因为脚伤未愈,所以她走走停停,一路还看了一会儿风景。
听雪刚才站在苏宁璎身后被她一直投喂,到了卫生间也来了感觉。不过婢子是不能用主子的卫生间的,因此,听雪让上完卫生间的苏宁璎在原处等她,她去去便回。
听雪去了,苏宁璎觉得自己站在卫生间门口也不好,就想稍微移动一下,换个干净点的地方。
就在卫生间不远的地方有几棵梅花树,懒懒地依着美人靠而生,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一股梅花香。
苏宁璎想象了一下她靠在梅花树下,梅花瓣落,她四十五度仰头的美人图,觉得甚好,就走了过去,凹了一下姿势,没想到刚刚凹好姿势,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瑜儿,你听我解释。”
你听我狡辩。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的。
苏宁璎身后是一面长廊白墙,上面有掏出来的长方形镂空装饰图案,因为天冷,所以用竹帘子盖住了,隔着淡淡的薄影,能隐隐绰绰看到竹帘子后面站着的两个人影。
“口脂确实是秋燕的,不过我跟她清清白白,那天雨大,她来书房给我送鸡汤,我便让她坐了我的马车回去。”
合情合理,没有半点错处。宁秋燕是个给表哥送鸡汤的好表妹,顾一清是一个关心表妹的好表哥,梁倩瑜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坏嫂子。
“我知道了,我只是问问,你不必如此激动。”梁倩瑜的语气淡淡的,可却就是这么一句话,让顾一清脸色白了白。
既然无事,你激动什么?莫不是心里有鬼?
顾一清抿了抿唇,然后舒缓了一下表情,“我送你回去,瑜儿。”
“不用了,今日客人多,你帮着招呼吧。”梁倩瑜拒绝了顾一清,然后将手里的那个口脂盒子递给了他。
顾一清捏着手里的口脂盒子,看着梁倩瑜离开的背影,脸色一阵白一阵黑。
这盒口脂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在顾一清的计划里,他跟宁秋燕只是露水姻缘,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亦或者是未来,他都不会承认。
如果苏宁璎没记错的话,经历这段剧情的人是听雪。
没事没事,问题不大,悄悄溜走就好了。
苏宁璎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身体,转身的时候,恰好一阵风袭来,吹起了走廊上挂着的那片竹帘子,连带着她身后的梅花瓣也跟着飞舞起来。
顾一清敏锐转身,透过掀开的竹帘,看到了后面的人。
少女站在落梅中,青丝飞扬,鼻尖覆上一点红梅花瓣。
男人呼吸一滞,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不知道她说她只是路过,顾一清会不会信。
“苏姑娘。”顾一清立刻摆出温和笑脸,单手撩起竹帘子,与她打招呼,脸皮极厚。
苏宁璎直接转身离开。
她是i人,不会跟人渣聊天。
顾一清:……
第7章
虽然经历了一小段“NPC剧情”,但苏宁璎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只是简单的看到了一小段剧情,她又没有亲眼看到顾一清跟他表妹偷情。
这场生辰宴直到晚上才结束,或许是因为周围灵气充足,所以苏宁璎觉得身体状态很不错,反正比待在没有灵气的地方舒服多了。这具身体本来也已经是筑基期了,既然是筑基期,也算是半只脚踏入修行,那么自然缺少不得灵气。
戏园子里放了很多灵石,灵气十分充盈。苏宁璎因为是新手进村,所以一开始根本就不会吸收这戏园子里面的灵气,只觉得舒服。然后为了更舒服,她坐在那里,不断的调整呼吸。
三个小时之后,无师自通的她发现自己体内产生了一点奇妙的变化,似乎有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流窜。暖流所到之处,身体的疲劳都减半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修仙?
苏宁璎就跟找到了好玩的事情一样,开始让那股暖流在身体里乱窜。直到生辰宴结束,她依旧意犹未尽。
太舒服了。
因为这具身体长久处于不健康状态,所以苏宁璎都差点忘记自己健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开,苏宁璎还坐在椅子上,这是一个半封闭的水榭,里面置着上次在马车内看到的夜明珠牌取暖器,四周还挂上了厚毡,不会冷。
“苏姑娘?”听雪轻轻唤了一声。
苏宁璎睁开眼,转头看向安静了不少的戏园子。海棠花正盛,她隐隐绰绰能看到海棠花海里流淌着的灵气。
其实白日里,那些客人也是贪图这里的灵气的,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灵石里面的灵气已经几乎没有,因此,客人们陆续走了。现在剩下的这些灵气对于修真者来说没有任何作用,甚至连一个最简单的法术都使不出来。
不过对于苏宁璎来说,这么点小灵气已经足够她继续调整身体了。
她得多吸点。
“我去看看海棠花。”苏宁璎起身,戴上兜帽走出水榭,步下石阶之后,小路两边的地上就已经能看到一些用废的灵石。
晚上的灵气不如白天那么多,残留的灵气就如同砂砾一般,五指并抓都会从指缝中溜走,只有苏宁璎这样耐心十足的,稍微捡到一点都能高兴好半天。
第一次莫名其妙学会了吸收灵气,苏宁璎兴致极高,脚踝上的伤也不疼了,身体也轻盈了,甚至连跟听雪走散了都不知道。
她越往海棠花海深处去,就越能感受到灵气的涌动。体内的暖流越来越清晰,她甚至都能感受出来它在经脉里的流淌路线。
客人们全部清场,四周安静极了,只有海棠花在摇曳。
月色被乌云遮蔽,苏宁璎听到自己清浅的呼吸声。突然,一道奇怪的女声从前方传来,听起来痛苦又愉悦。
海棠花树因为被施了法术,所以开得密密麻麻,三米之内就会遮蔽视线,人畜不分。
苏宁璎正好站在警戒线三米处,她伸手一撩开面前的海棠花枝,就看到了让她辣眼睛的一幕。
苏宁璎在现实中没有吃过猪肉,也没有见过猪跑,最多看点小破文和小视频。小破文还因为脖子以下不能写,所以看的都是清水文。小视频时常502也没什么意思。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在现实中看到猪跑。
有时候,flag是不能随便立的。
她白日里还说只是看到一段不属于自己的NPC剧情,无伤大雅。到了晚上,就给她安排上了另外一段限制级剧情。
顾一清衣衫半褪,跟自己亲爱的表妹倒在覆着海棠花瓣的大石上,两人相处的大汗淋漓,积极向上。
苏宁璎看的眉头紧皱,浑身恶寒。
她妈妈曾经跟她说过,不要随便插手别人的因果,不然就要做好承受别人因果的准备。
目前看来,她似乎是因为插手了听雪的因,所以接受了听雪的果。
苏宁璎放缓自己的呼吸声,尽量不打扰到那边两位亲密友人,然后一点一点,踩着脚下的海棠花瓣,慢慢的后退。
风起,花落,顾一清和宁秋燕的声音断断续续,时而高昂,时而欢愉。
苏宁璎忍着满身的鸡皮疙瘩,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运气不错,这两个人并没有发现她。
离的远了,憋到极限的苏宁璎大大松了一口气,转身的时候正看到寻过来的听雪。
看到听雪张开的嘴,苏宁璎一个箭步上前,直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嘘。”
-
苏宁璎带着听雪急匆匆回到院子,她躺倒在榻上,大口大口喘气。浑身恶寒还没消下去,苏宁璎正对上听雪困惑了一路的眼神,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解释道:“有两头野猪。”
听雪:???
“这堂堂城主府里怎么会有野猪呢?还是两头?”听雪满脸的不可置信,“长什么模样啊,苏姑娘?”
一头叫顾一清,一头叫宁秋燕。
苏宁璎抱着怀里的手炉,却还是觉得浑身发冷。
这个院子里没有灵气,她的身体状态一下回落,难免有点不适应。这具身体体弱的时候跟她发低烧差不多,谁家好人一低烧就烧十天半个月的啊,这再好的体质都得给熬成人干了。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面对听雪求知欲旺盛的眼神,苏宁璎摆了摆手,不欲再解释。
她这也是为了听雪的小命着想。
屋子里有点闷,苏宁璎靠在榻上,撩开身后挂在窗户上的厚毡,刚刚打开窗户一条缝透透气,就听到一阵尖锐的鸟鸣声。
这么冷的天,居然还有鸟在外面飞?
苏宁璎偏头看出去,外面天色已经黑了,院子里的纸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点亮了,黄晕色的光芒倾泻落下,在地上形成漂亮的光晕,摇摇晃晃,古色古香。
就着那一点光,苏宁璎看清楚了那只正绕着院子上方徘徊的鸟。
那是一只灵兽,成年男性臂展那么大一只,有三个头,浑身血红毛发,此刻正扇动着翅膀,六只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的跟她对视。
“那是新城主的灵兽,赤乌。”听雪凑上前道:“是新城主花费了很多力气才收服的。”顿了顿,听雪疑惑,“赤乌怎么会来这里?它平常都不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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