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将画作舔舐的一干二净,苏宁璎依旧作无知状。
次卧里安静极了,男人的眸色是漂亮的黑,像深谷寒潭里那种不见天日的黑。
他盯着苏宁璎,一点都不肯放松,极致的悲喜在眸中交加。他张嘴,想唤苏宁璎的名字,可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宁璎看到男人张嘴,却没有办法说话。
怎么回事?
难道还是个哑巴?
还真是美人鱼上岸啊。
苏宁璎想起身给他倒一杯水,却被男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男人手指冰冷,苏宁璎被冻得下意识甩开。
虽然你长得很好看,但你这种行为是性,骚,扰,知道吗?
苏宁璎站在那里,她看着男人眼中的光,在她陌生的注视下,缓慢湮灭。
她的心也莫名其妙的开始疼了起来。
奇怪。
苏宁璎皱眉,转身,还是倒了一杯甜水给他。
男人垂着眼睫,抬手接过,慢条斯理地喝下,因为喝得有点急,所以呛到了。
陆琢玉将茶碗置到床头柜上,他的银色长发柔软细腻,铺开在床铺上,就像是浸染了月华这种染料的绸缎料子,也像是误入人间的神灵。
可他身上的悲伤是那么重,那么沉,像无法捞起的月光。
那边,明霞回来,看到男人醒了,神色一愣,跟苏宁璎的反应是一样的。
“回光返照?”明霞看着男人那张出色到极致的面孔,不得不佩服自家小姐的捡人技术。
“这位公子,你家住何方?”明霞上前询问,一眼掉进男人的瞳色中,立刻羞得红了脸。
男人眨了眨眼,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头。
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上天给你开了一扇门,然后关闭了两扇窗。
明霞的脸上露出遗憾之色,“长得这么好看,真是可惜了。”
男人转头,盯着苏宁璎看,然后突然朝她露出一个笑。
仿佛刚才的悲伤之人不是他一样。
男人肌肤白皙,穿了件脏兮兮的袍子,虽身形瘦弱,但仪态出众,再加上这张脸,笑起来时,室内的光似乎都聚集到了他脸上。他眷恋着看着眼前的少女,那目光像是穿过了百年,千年,终于寻回自己珍贵的宝藏。
男人搭在被子上的手腕上有一条细长的红绳,这根红绳看起来有些年岁了,已然陈旧,可是因为主人的爱护,所以一直被保管的很好,从未离开过他的手腕。
苏宁璎看了一眼那红绳,然后又看了一眼。
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哦,想起来了,是在梦里。
男人在海中救她的时候,她恍惚间看到男人手腕上戴着红绳,跟现在这根一模一样。
“璎璎,你又捡什么东西回来了?”外面传来苏老爹的声音。
苏老爹驾驶着自己的轮椅进来,看到坐在床榻上的男人,神色一顿,然后看向苏宁璎的面色有些复杂,“你这几年审美倒是有所提高,也算是个好兆头。”
同样被捡回来,审美似乎一般般的明霞:……
“老爷,医士说这位公子可能熬不过冬。”明霞是个傻丫鬟,不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告诉病人,这样会影响病人心态。幸好,病人听不见。
“公子莫怕,我们此次去蓬莱仙岛就是为了寻神医治病,既然璎璎救了你,我苏家不会弃你于半路不顾的。”苏老爹说完,明霞才想起来,“老爷,他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苏老爹一顿,“可惜了,少年英才。”
苏宁璎也跟着摇头,谁说不是呢。
你怎么老盯着我看,我知道自己很漂亮啦。
“明霞,安排客房给这位公子住下。”苏老爹话罢,想了想,又让明霞取来纸笔,他在纸上写下这句话,并将纸交给陆琢玉。
男人垂眸看过一眼,提笔回答,“多谢。”
“原来识字啊。”明霞捧着纸回到苏老爹身边。
男人的字俊逸流畅,与他的人一般,让人看一眼就觉惊艳。这字体也是一看就知道,非一朝一夕能练出来,定然是下了苦功夫的。估摸着,也是好人家的孩子。
“是个可怜孩子。”苏老爹喜爱名家画作,也喜欢名家字帖,对字好看的人更是多了一层滤镜。
苏家上下,于末世年代收养的无家可归之人便已达百人,家中还供奉着一尊女娲像,传闻,他家祖上也有一点女娲血脉留存,只是时过境迁,这点血脉到现在,大抵也不剩下什么了。
其实原身从前不叫苏宁璎,自从昆仑山独女苏宁璎以女娲后人,神女之名力挽狂澜之后,苏老爹盼着自家女儿能分得一些福报,便将她的名字改得与那位陨落的女娲后人一模一样了。
如今看来,或许是有些用的。
苏老爹看着自家女儿明显聪慧灵敏不少的眼神,在心中宽慰自己。
-
男人长得很好看,可惜是个聋哑人。
不过这也给苏宁璎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便利。
作为一个正常人,不让她说话,实在是太憋得慌了。虽然她是个i人,但i人也是需要废话一箩筐的时候的。
因此,每次趁着没有人的时候,苏宁璎就喜欢溜过来找男人玩。
男人住在距离她不远的一间客房内,听说住进去的当夜就被丫鬟们围观了盛世美颜。
翌日,整艘船上就传开了关于男人有八块腹肌这件事。
苏宁璎痛心疾首,她还没看过呢。
苏宁璎来的时候,男人正躺在榻上午睡。
按照医士的话说,这个男人体弱至极,能熬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医士并非普通医士,而是去进修过的医修,也擅长给修士治疗一些疾病,在姑苏也是极其有牌面的。因为苏老爹乐善好施,在姑苏是排行第一的大善人,没有水份的那种,所以这位姑苏名医才会跟着苏老爹一起来蓬莱仙岛。
一方面是给苏老爹吊命,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跟那位传说中的神医陆琢玉学习一番,精进医术。
医士说,男人从前应该是个修为深厚之人,只是不知道遭受了什么重创,体内的灵气只剩下薄薄一层,勉强维持生命,他的耳聋和哑也是后天形成的。
苏老爹想起末世这一年,修为深厚的修士不知道陨落了多少。
“如此年纪轻轻,若是修为尚在,五识健全,定然是个能与曾经那位惊艳整个修真界的第一君子匹敌之人。”
这是苏老爹对男人的评价。
苏宁璎则是对男人的腿很感兴趣。
梦里,男人有一条很长的尾巴,跟蛇一样,在海中自由穿行,甚至能阻挡强劲的海浪,带着她在浪花里逆流而上。
可是,这分明是腿。
还是两条大长腿。
苏宁璎伸手戳了戳男人的腿。
然后又掀开被子看了看。
然后又撸开裤脚看了看。
嗯?这里好像有点黑黑的,是什么?
有点像鳞片……
可能是她窸窸窣窣的小动作太多,男人被吵醒了。
苏宁璎:……性,骚,扰被发现了。
幸好,她是个傻子。
苏宁璎对着男人露出一个甜蜜蜜的笑。
男人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看向她的视线中带着一股宠溺的无奈。
男人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苏宁璎很喜欢闻,甚至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就是想不起来。
男人起身,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
动作太过温柔,苏宁璎居然有一种想投入帅哥怀抱的错觉。
幸好,男人很快就收回了手。
这个苏家,这条船上,现在除了苏老爹和明霞,苏宁璎暂时还没找到能信任的人,也就是说,她没有能放松的地方。
除了男人这里。
因为他听不见,也不能说话。
最重要的是,他肯定不是苏长风的人。
苏宁璎到现在也不知道男人叫什么。
她看到男人起身去倒茶,便对着他的背影清了清嗓子,见男人没有反应,终于大胆开麦,“你腰好细哦。”
第81章
男人动作没有停顿的倒好一碗茶, 送到苏宁璎面前。
没听到。
果然是聋的吗?其实男人也没有必要装,毕竟大家素不相识。
苏宁璎接过茶碗,一双美眸盯着男人看。
男人朝她微笑。
虽然拥有一头银发, 但男人的容貌却并不显老。他眉眼清冷,看向她的目光中却总聚着一层化不开的柔意。
苏宁璎的视线落到他戴着红绳的手腕上。
男人的指尖总是无意识抚过红绳, 这彷佛是他安慰自己情绪的一种刻板方式。
苏宁璎注意到,在他的手指抚摸过红绳的时候,男人眉宇间的柔意越发明显,像夏日里盛开的繁花, 光是看到, 就能感受到其中的热烈。
这红绳应该很重要。
“小姐, 小姐,老爷又发病了。”明霞急匆匆的冲进来,“长风少爷已经去了。”
苏宁璎一下站起来, 然后被明霞拽着往外跑。
虽然苏宁璎知道苏老爹有病, 但她还没见过苏老爹发病。
她的脑中闪过苏老爹那张憔悴苍白的脸,下一刻, 明霞就带着她来到苏老爹门前。
苏老爹住的屋子屋门紧闭,门口守着管家和医士。
苏宁璎很奇怪, 为什么医士不进去?
“长风公子已经在里面了。”医士看到苏宁璎过来,虽然知道她听不懂,但还是宽慰道:“没事的,小姐。”
苏宁璎偏头,看到一起跟过来的男人。
男人换下了那套脏兮兮的外袍,长发用簪子挽起, 整个人月华一般俊美。
明霞气喘吁吁地站在苏宁璎身边,也跟着医士安慰苏宁璎道:“有长风少爷在, 老爷应该不会有事。”
按照苏宁璎得到的消息,苏长风是不会医术的,他喂苏老爹吃一种毒药,这毒药每月发作一次,直至将人经脉耗尽而亡。
而每次发病,苏长风都会给苏老爹喂解药,来缓解他的疼痛。然后苏长风则对外宣称,是自己用灵气护住了苏老爹的心脉。
解药并不能解除苏老爹体内的毒,因为所谓的解药也是毒药。意思就是,这是一种上瘾的药物,解药即毒药,毒药即解药。
按照苏长风所说,此物无药可解,唯一的方法便是放手一搏直接戒断。可苏老爹长年累月的服用,身体已经习惯了药物,若是强行进行戒断,无异于直接要他性命。
戒断失败,苏老爹会在几日内死去,最长不会超过一月。
不戒断,苏老爹还能再活些日子,少则几月,多则半年。
苏宁璎转身,伸手扶住围栏。
海风拂过她的脸,苏宁璎深沉地呼吸了几口气,还是决定让苏老爹自己决定这件事。
想罢,她猛地一下转身,冲进了屋子。
苏长风刚刚替苏老爹治疗完毕,正跟横冲直撞进来的苏宁璎撞上。
“我不是说了任何人都不能进来吗?”苏长风还没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就立刻板着脸斥责上了。
然后等他低头,看到是苏宁璎时,眉头皱起,想起后面躺在床上的苏老爹和站在周围的家仆们,语气缓和了几分,“小姐,老爷暂时没事了。”
话罢,苏长风伸手想去触苏宁璎的肩膀,被少女侧身避开。
苏宁璎一路跑到苏老爹床边,她看到他苍白如纸的面色在药物的缓解下缓慢呈现出红润之色。
苏宁璎的话下意识又咽回了肚子里。
“璎璎,我没事。”苏老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苏宁璎握住苏老爹的手,低下了头。
一只手从旁伸出,轻轻搭上苏老爹的另外一只手腕。
苏宁璎抬头,看到蹲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男人身上的长袍落地,轻轻擦过她的手背,带着一股凉意。
他微敛眉目,安静的替苏老爹把脉。
苏长风看到男人的动作,面露不喜,“你是谁?”
“这是我家小姐新捡的。”明霞赶紧上前解释。
“什么东西。”苏长风暗暗嘟囔了一句,然后深吸一口气上前,“这位公子,就不劳烦你了,我们信不过。”苏长风的话太直白,可惜,男人听不到。
“他是个聋子。”明霞继续解释,“也不能说话。”
苏长风脸上鄙夷之色更重。
那边,陆琢玉掏出一颗白色的药丸,将它塞入了苏老爹嘴里。
苏长风面色大变,“你喂老爷吃了什么?”话罢,他迅速出剑朝男人攻过去。
男人身形未动,只是抬手,用宽袖遮挡住在她身边的苏宁璎。
苏宁璎只觉眼前飘过一片柔柔的袖子,她嗅到一股药香,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苏长风的剑在距离男人半尺远的地方突然停住,任凭他再用力,也无法向前一寸。
苏宁璎悄悄从宽袖内探出半颗头,她看到苏长风那张俊脸扭曲的跟倭瓜一样,登时忍不住笑了一声。
苏长风是个金丹期,在这艘船上,除了苏老爹,就他的修为最高。因为年轻,再加上其温文尔雅的作风,所以甚至还有人将他比作那位曾经风光无限的修真界第一君子陆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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