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子拥抱住他,下巴与他肩膀的布料摩擦,长发拂过他的颈,像进行了一场无人知晓的精神亲吻。
声线似梢头小鸟,在温柔的春风中扑腾翅膀,生动活泼地往梁恪言的耳边钻。
“我喜欢你呀,阿锐。”
……
好像一场美梦突然叫停。
一个字一个字,是沿着斜坡滚落的重石,堵着他的耳朵,来回碰撞。大脑轰鸣一声,顷刻陷入一片茫然宽大的白。
梁恪言怔了一瞬,用为数不多的理智一遍遍去回想刚才从她口中冒出的两个字,却也没有勇气再问她一遍。
她的身体柔软,压在他身上时像一床凉凉的绸缎,可却能给人以捂掩鼻息的窒息感,让他连气都喘不出来。
她居然真的喜欢他的弟弟?凭什么?梁锐言凭什么?他哪里来的这种好运气?
她的呼吸和胸口起伏的弧度逐渐趋于平稳。
梁恪言僵硬地抬手,捏着她的后颈:“柳絮宁,你再给我说一遍。”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冷得吓人。
他没得到她的回答。
梁恪言的手缓缓往下移,落至她的腰间,而后轻轻抱住她。想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又怕稍一用力就吵醒了她。
落地窗上附了几颗雨珠,旋即,降落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砸地声打破一切平静,他的心被灌得燥热,燃烧了一团又一团名为嫉妒的火焰。像潜伏在阴暗处的独行兽,看见成双成对的猎物就起了滔天的嫉妒心。
“不许喜欢他。”她的名字在他唇齿间细磨,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好像一个咒语,多试几次就能扭转局面,“柳絮宁,要喜欢我。”
可惜卧室静悄悄,无人回应。
第37章 爆发
大雨下了一整夜。
柳絮宁醒来时, 雨还没停,势头倒是小了不少。天空雾蒙蒙的,像笼了一个透灰色的玻璃罩。
点开手机, 胡盼盼和许婷发了几条消息过来,柳絮宁一一回复完后还是觉得头有点疼, 被子一拉再次睡过去。等她再醒来时, 是林姨敲门让她吃午饭。
这一夜睡的口干舌燥,她站在落地镜前,凑近看自己略重的黑眼圈和较往日更白的脸色。
凉水拍脸, 一瞬清醒许多。
打开卧室房门时,林姨正拿着吸尘器为房间的毛绒地毯吸尘。她看向柳絮宁:“宁宁,今天很开心呀?”
柳絮宁一怔, 又一次将目光投落至落地镜前, 再一次好好观摩自己这张因为宿醉而憔悴的惨白脸蛋。
“是吗?”这张脸, 怎么看都与开心一词搭不上边吧。
林姨笑笑不再说话。
柳絮宁是最晚落座的那一个。她不知道梁安成是何时回来的, 但如果早知他会在这个周末回家, 她断不会安安心心地睡到自然醒,然后连头发都只是随便盘起后便下楼吃饭。
梁安成拿着鼎隆商行的晚宴邀请函, 让梁恪言带弟弟妹妹一同前往。
梁恪言沉默着收下。
梁锐言看他一眼,他今日似乎兴致不高。无所谓了,费尽心思不就为了这个目的吗?
他转而瞧眼坐在自己身边的柳絮宁:“胡盼盼把你送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待梁安成走后,梁锐言低声抱怨。
柳絮宁叉菠萝的动作一顿,胡盼盼是这么说的吗?
还没等到柳絮宁的回答, 椅子在地面挪出一道刺耳声音。两人俱是抬头, 梁恪言一言不发地起身。
抬头的动作倒也是如出一辙的默契。好笑, 真够好笑的,青梅竹马, 两情相悦,默契满分,谁不说一句般配。
他路过柳絮宁时,冰凉的衣摆擦过她的肩膀。
柳絮宁咬下一口菠萝,忍不住皱眉感叹这个季节的菠萝可真酸,又在想自己选择吃这个季节的菠萝算不算是自讨苦吃。
·
近日来,青城财经日报被鼎隆商行这四个大字占据。原因无他,四月底,鼎隆商行建成100周年酒会召开,酒会邀请了各界名流与行业新贵,来人皆是非富即贵。起瑞作为鼎隆位列第一级别的商业大客户,梁家一干人的名字受邀在列。
酒店从外看去金碧辉煌,门口镶两只金雕貔貅,有口无肛,揽八方财。一楼大厅外聚集着各路媒体记者,闪光灯与相机的按键声不绝如缕。
二楼,酒楼宴会厅,侍应生着统一的西装制服,端着酒水碟步履轻盈地于席间穿梭。
梁家人一出现自然是吸引到了足够的目光,梁恪言身居其中,回国以来的商业战绩更像是一张打着满分的成绩表。
酒杯与奉承接二连三地袭来,交际与攀谈一连接着一连,像是望不到头。
“恪言。”身后,有人叫他。
是鼎隆商行上任行长邝临,虽然商行事务已经全权着手交由长子邝行鸣处理,但此番大场面,他自然会出席。
梁恪言对此人不甚了解,所以来之前的车上,梁继衷和梁恪言讲了鼎隆发家史。邝家祖上是靠入赘母系的酒店行业发的家,与万恒在业界有长久的第一第二之争。邝行鸣也盯着万恒许久,只不过没想到被起瑞抢先一步。
梁继衷又告诉他,站在邝临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是吉安的核心高管陈航,虽居王民昊之下,在吉安内部却很有威望,他和鼎隆一贯走得很近。
梁恪言依次朝人颔首。
饶是这么多年过去,柳絮宁还是受不惯这种大场面。她和梁锐言打了个招呼,就往甜品台走。不赶巧,今天身体不适,所有的冰淇淋甜品她都敬谢不敏。拿过一块蛋糕,小小地刮下一勺,却索然无味,她的视线在宴厅中漫无目的地游走,又像带着蓄谋已久的任务,寻找着既定目标,等待他的落单时刻。
真烦,他的身边怎么总有围上来奉承的人,消了一片又涌来一片。那她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和他坦白?
柳絮宁今日穿着一身浅色做底的玫瑰抹胸裙,豆蔻色与浅沙色交错,背后拉链将将至两片蝴蝶骨之下,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姣好身形,像误入私人庄园的玫瑰少女。
在一片万紫千红中,这颜色低调却又矛盾地出挑,自然有人双眸不自觉聚集于她身上。席上皆是出身锦绣堆的二代三代子弟,阔绰优越的背景之下,自卑是他们的稀缺物,想要什么主动出击是他们多年来奉承的一惯信条。
不学无术的纨绔少年一击瞧准猎物,问身旁的管家那女孩是谁。
管家说那是梁家的人。
“梁家?”除了那两兄弟,哪来的女孩?
管家附在他耳边密语。
少年轻轻“哦”一声,是那个啊。那就好。
“小梁总——”正说话间,于天洲携一中年男人向梁恪言走来。
于天洲压低声音,快速说清事情来龙去脉。
摇晃酒杯的手一顿,梁恪言眼里的散漫一消而散,认真地打量来人,一转头,又看见不远处甜品台旁正和柳絮宁说话的少年,身着燕尾服,谈吐之间不自觉扬着下巴,又不时回头朝这边望来,双眼之间皆是初出茅庐却胸有成竹的自信。
莫名像极了梁锐言。
须臾,柳絮宁也回过头。隔着攘攘人群,和明亮通透的灯光,两人的视线遥遥相接,似并不流畅的电流,在空气中擦出火花。
那夜之后,除了那顿中饭,他与柳絮宁几乎没什么交集。她一直待在学校里,周末也不回来,就连刚刚从云湾园驶到这里的保姆车内,她也没有和他说话,只是发呆似的看着车窗外。梁锐言偶尔和她搭话,她笑着冒出一句“你傻不傻”——一如年少时,她和梁锐言亲密无间,而他总是坐在前排围观的那一个。
这种感觉,比打不出喷嚏还要难受,眼眶酸涩,鼻息微滞,怎么努力都努力不出来。他并非再也不想和她有交集,可他实在难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逢场作戏。
他也没有想到,时隔十几日,她送来的第一个别开生面的眼神里带着委屈和恼羞成怒。
梁恪言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毫不客气地打断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中年男人:“起瑞截止去年年终市值超675亿,你觉得我妹妹和他配吗?”
邝行鸣知道这位梁家少爷回国之后风头正盛,能完美笃定地周旋于起瑞总部高层之间,那必是有的一手雷厉风行的商业策略与挑不出错处的娴熟转圜之术,倒是不知道他说话如此直言不讳,不怕得罪人。
万恒的收购案中,他居然是输给这样一个人。
厌倦了此等望不到头的攀谈阿谀,梁恪言握着高脚杯的手一抖,分不清是不是故意,红酒倾倒皮鞋之上,一点印记沾湿裤脚。
邝行鸣说楼上有休息室。
梁恪言点头道谢。
宴会举办于尼威酒店,这里以其占地广阔的面积成为大型宴会的不二首选。梁家举办的多场宴会也曾选址于此。三楼最南侧的那间客房,历来属于梁家的VIP休息室。
柳絮宁拎着小巧的手包,另一手抓着裙摆,轻车熟路地踏上旋转楼梯。细高跟踩于鎏金红毯上时,她衷心地盼望那位娱乐公司的小公子不要再纠缠不清。
喜欢真是廉价,初次见面就能深情款款地脱口而出吗?
还有梁恪言,他凭什么……
还好没有坦白那夜的谎言,不然可真是一场淋漓尽致的自取其辱。
捏着裙摆的手更加用力地攥紧,柔滑的丝绸衣料因为她的用力而从手中逃出,她差点要被绊一跤。
带着一腔怒气走到VIP休息室,小小的气愤让她根本没在意那虚掩的门把,立刻推门而入。休息室内并没关灯,明晃晃的光笔直打下,柳絮宁站在门口,眼前被一抹高大的背影覆盖。
梁恪言下意识回头,也没想到她会此番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在原地。
手包里突然响起一阵铃声,柳絮宁回神,看一眼来电,梁锐言。她接起,还没说话,对面的声音便一股脑地冒出。
“你去哪儿了啊?我怎么在哪里都找不到你,大晚上的玩什么失踪啊柳絮宁。”
两道声音先后交汇,柳絮宁皱着眉将手机离耳朵远了些,都能听见梁锐言的声音。她认真地辨别,不远处之外,有足迹正踏上旋转楼梯而来,一步一步,回荡于空旷寂然的楼梯间,与手机里的声音吻合。
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她说不清究竟此刻脑内有何驱动力,竟然驱使着她仓皇说出一句“我现在有事,待会儿就下来”后便不由分说地挂断电话。手机里的声音已然隔绝,楼梯间的步伐顿却一秒继而上行得更为快。
柳絮宁抬眼,梁恪言意味难言地看着她。
她一咬牙,猛一推他胸膛,让毫无准备的他往后退了一步。于是房门与他的身体之间足以空下一个身位容纳柳絮宁。她转身关上门,双指一旋,咔哒一声,门轻巧上锁。
几乎就在上锁的那一刹那,她的腰被人从后方箍住。她因为这意外而低呼一声,手包掉落在地,两手下意识去撑门板。在暖气打得十足的室内,她的上身不知为何冰凉彻骨,背后裸露的肌肤紧贴梁恪言炙热的胸膛,像烈烈岩浆,随胸膛迭动要将她从后吞噬。
脸颊贴在门上,柳絮宁艰难吞咽一下口水:“梁、梁恪言……哥……”
“今天又要玩什么把戏呢,飘飘?”他的呼吸一点点压近了。
她到底觉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点?堂而皇之地当着他的面和梁锐言说现在有事?现在有什么事,她又要开始唱什么戏了?柳絮宁是否太过低估他了些,他是喜欢她,但这不意味着她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他。
“我没有……”
又是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柳絮宁手忙脚乱地去摁挂断键。
梁锐言停下脚步,盯着眼前这扇门。良久,才离开。
一门之隔内,柳絮宁的手机被梁恪言从后方夺走,调成静音,随手扔至沙发上。
至此,她整个人已然在梁恪言怀里,扣住她腰的手已经松开,又移到她的手腕间,两手亦被他的两手牵制着,压于冰冷的门上。她只要稍许扭动身子,门板便能发出沉闷声响。
柳絮宁不知梁锐言是否离开,连挣扎的幅度都极为小心,直到听见那逐渐变轻的脚步声,她才不自觉地吐了口气。
梁恪言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部捕捉,心中不由哂笑。
“胆子不够大就不要做这些。”
太近的距离之下,每吐出一个字,她脖颈便要瑟缩一下。柳絮宁不明白他的怒意为什么突然之间勃发。
“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不然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疏远她。
“是。”
“因为什么?”
她还敢这样问?梁恪言都要被气笑,事到如今,他不想再藏着掩着,也没功夫玩那些欲盖弥彰的小游戏。
“鱼被钩久了,也是会腻的。柳絮宁,你到底要哪一条?”
柳絮宁,你到底要哪一个?是他,还是梁锐言?
“那你呢?”小小一句话也同时勾起她的怒意。他说她的饵勾到他了,那她又何尝不是。
柳絮宁用尽全力挣脱开他的束缚,冰凉的表带和袖扣一齐擦过她的手腕,白皙手腕间瞬间起了红痕。
梁恪言皱眉,刚抓过她的手腕想看那道痕迹如何,又被她再一次挣脱。
“那你呢?”柳絮宁重复,“你才是那个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人。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你要突然生气,要突然冷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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