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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玉如同被烫到，迅速完成最后一圈，把自己的头发甩到了身后。
她将白布打了个结，低声说：“好了。”
谢清霄亦是倏然站起，将外袍披上，利落道：“多谢。”
他系好衣带，犹豫了一下才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她身上。
受伤的是他，但她好像比他还狼狈。
他去看她的发丝，自从知道兰荷是假死，她就不再梳妇人发髻。
姑娘家的披发比妇人髻更适合她，哪怕不簪钗环不配珠花，也清丽干净楚楚动人。
“我这才是真的举手之劳。”
扶玉放下双手，衣袖遮住了半边手掌，但谢清霄还是看见了她手上的血迹。
他一直在流血，她帮他包扎，手上怎么可能会不沾上血。
谢清霄绕了一圈指尖灵力缓缓飘向扶玉，如同袅绕的薄雾绕着扶玉心头转了一圈，清理了她指尖的黏腻血腥。
扶玉不自然地甩了甩手，刚要道谢，忽听谢清霄道：“从你知道亡夫身份有异至今，似乎不见你多么为此伤感。”
扶玉心里咯噔一下，静室内暧昧气息烟消云散。
她凝视谢清霄，他已经变成了清霄剑尊该有的样子，黑灰色的眼睛漫不经心地划过她的脸，好像只是寻常一问，可谢清霄哪里是八卦的人，怎么会寻常一问？
他必然是有用意的。
其实也可以理解，之前看着那么在意亡夫，甚至不惜与他谈交易，要知道兰荷的死因才肯离开，如今却见不到半分被欺骗甚至背叛的失魂落魄，在常人看来就是很奇怪吧。
扶玉神色平静，慢慢说道：“没什么可伤感的。”
她一字字和气顺顺道：“所有的伤感和吃惊都交代在那一日了。不值得的人，配不上我半点自伤。”
扶玉静静看着谢清霄显然有些惊讶的样子，歪了歪头道：“剑尊对于男女之情的了解，恐怕都来自您的前任道侣和魔尊。有他们打样，剑尊或许会以为世间每一对男女之间的感情都会那么轰轰烈烈。”
“但不是的。”扶玉看着窗外，“有时可能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喜爱一个人。那同样也会因为一句话一个眼神，乃至今日他迈错了脚，就不再喜爱了。”
“感情就是这样无常。”扶玉做出总结。
所以你也别怀疑了，就算她不表现得很受伤，也不会是身份有问题，还存有谋害之心。
谢清霄听完，并未多置喙她的论调，只是在扶玉走之前，用讲道教学的语气说：“众生苦，男女之爱抵不过世间大爱，你既感悟到感情无常，日后便别再耽于其中。”
扶玉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来，望着他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这些话，我与剑尊共勉。”
第034章
既已回到凌虚, 谢清霄伤势三日好转后，自然而然地忙碌了起来。
他几乎不在万丈渊停留，但因为要保障扶玉的安全, 在本人离开之后，也总会分出元神的一部分留在这里保护她。
扶玉每次出门, 都能看见院落中一张普普通通的椅子，谢清霄闭眸端坐其上，一手握剑，圣光威慑, 恍若神像。
还挺有安全感的。
就是每次路过, 都能看见他睁眼看过来, 又不说一句话，古古怪怪。
谢清霄给的辟谷丹很好用，扶玉吃好了一颗, 七日都没觉得口渴和饥饿, 甚至都没有生☆仙☆女☆整☆理☆理问题需要解决。
七日过去之后，她看着一直没有任何生长的菜地, 准备再吃一颗丹药，等谢清霄腾出时间了再说催育种子的事情。
也就在她要吃辟谷丹的当晚, 谢清霄本人回来了。
院中元神消失，清霄剑尊风尘仆仆地敲响了扶玉的房门。
扶玉开门就见他瞳仁变了颜色，泛着些淡淡的金光，这是刚用过瞳术还没恢复。
未免扶玉也被瞳术余威波及，谢清霄偏开头避开与她对视。
“你的丹药时辰应该到了，我今日回来, 帮你催育殿后的种子。”
他竟是算好了时间，在辟谷丹药效结束之前准时回来的。
扶玉手扶着门, 过了一会才点头道：“多谢。”
谢清霄没说话，先一步在前面带路，虽然扶玉并未主动告知过她把种子都洒在了哪里，但他全都知道。
扶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发现他真的很高。
她抛头露面在外面做生意，见过的男子数不胜数，他是其中个子最高的。
即便是兰荷或者万物生，好像也要矮上他些许。
男子高挑，腰细肩宽，不管什么衣裳穿在身上都潇洒俊美。
更不要说谢清霄那张脸，便是真的套上麻袋，也好看得清丽脱俗了。
来到扶玉种的菜地前，谢清霄立刻开始施法。他好像很赶时间，念咒的时候不断有传音符在他身边亮起。但他是个一心不二用的人，给她催育种子就不会看那些传音符。
扶玉站在一边等待，觉得自己其实不来也行。
谢清霄完全可以都做完之后再传音告诉她一声。
“还有些东西给你。”谢清霄忽然道，“若非如此，便不会叫你过来。”
……她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还有东西给她？是什么？
扶玉迷茫地望过去，观谢清霄施法结束，所有种子都已经开花结果，茂盛得不可思议。
“你应当还需要这些。”
谢清霄递来一个戒指，扶玉在梦里可是绮霞元君，自然知道这是乾坤戒，内有乾坤。
他教她：“你是凡人，身上没有灵力，普通的乾坤戒用不了，这是我命人改造过的，侧边有机关，按下便可打开。”
扶玉按他说的在戒指侧面一摸，果然摸到一个按钮。
按钮按下去，眼前就出现非常奇幻的一幕，数不清的锅碗瓢盆凭空陈设，她之前还想着跟他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了，一样都不缺。
甚至还有一些衣物首饰整整齐齐地摆在戒指里，看得扶玉人有些发傻。
碗碟和灶具是她需要的，她欣然接受，但衣物和首饰怎么回事？
她正要询问，谢清霄先一步道：“我尚有几个时辰空闲，可为你走一趟凡间，你的回信若写好了便拿过来。”
回信！
“写好了写好了！”
扶玉精神一振，哪里需要回去拿，那是随时带在身上的！
她从袖袋里取出信封，双手递给谢清霄，认认真真道：“多谢剑尊帮我跑这两趟。”
谢清霄接信的手因这个认真道谢顿了一下，他目光扫过她的脸还有一身打扮，在扶玉觉得不自在之前收回视线，轻描淡写地说：“分内之事。”
收了信他就又走了，扶玉到嘴边关于衣物的推辞也都没了说出的机会。
算了，看起来也都是些凡间铺子的成衣，说不定是底下的人随便搜罗来的，他也不知道。
扶玉目前对外身份，可能还是清霄剑尊模仿前任道侣搞出来的替身，那下面弟子对她的招待，该也算是尽心……的吧？
扶玉手痒了很久，肚子也饿了，现在什么都置办齐全了，就开始起锅烧油。
做饭的过程对扶玉来说是一种放松和享受。
她喜欢烹饪和品尝美食，并不觉得这些事繁琐劳累，只是今日不知怎么，做菜时有些不安。
想到谢清霄拿走的那封信，她在里面交代了阿紫短时间内不会再有联络，若遇到奇怪的人不要理会，保护好自己和铺子里的姑娘要紧。
阿紫不是凡人，是狐妖，她如此隐晦提醒，希望她能应对得当。
那魔尊若真要来见她，可千万要到这里，别去骚扰她的家人。
照她梦中对魔尊的了解，他应该也不是会那么做。
总之一切都安排妥当，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唯独她前途渺茫。
阿紫信中问她何时归家，她也没有办法直面回答。
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扶玉意识到自己是在为这件事不安。
她想回家。
万丈渊再好，谢清霄变得再周到，这里也不是她的家，不是她可以肆无忌惮完全放松的地方。
真的是烦死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决这些破事，谢清霄能不能明天就把魔尊给嘎了？
她又到底为什么会做那些梦，那些诡异的熟悉感又是来自哪里？
扶玉心烦意乱，手中铲子都挥得冒烟了，一桌饭菜很快就做了出来。
吃饭吧，吃饱兴许就不会这么心慌意乱了。
扶玉拿了碗筷坐下开吃，饭菜入口的一瞬间，胃袋得到满足，心情立马好了许多。
“果然，人还是需要真正的碳水啊！”
扶玉满血复活，挽起袖子大快朵颐，但她还是做得有点多，吃得发撑也还是剩下不少。
正发愁该如何处理剩菜剩饭，忽听殿前有响动。
谢清霄回来了？
这次真快。
扶玉惦记着家中的消息，一听响动就放下筷子往前面跑。
可人到了殿前，整个都僵住了。
来的根本不是谢清霄，而是一大批凌虚弟子。
凌虚弟子服就是比较经典的白色，因身份阶位不同，衣饰花纹大不相同。
成群列队阻挡在前的都是万丈渊的守卫弟子，有几个还是扶玉刚来时见过的。
他们呈围绕的姿态将扶玉挡在身后，扶玉当即就知道出事了。
魔尊终于打来了？？趁着谢清霄元神不在的功夫？？
因着这次离开很快会回来，谢清霄没留元神，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扶玉转身想躲进殿内，如果真是魔尊来了，目的是她的话，她在殿内，外面的人也更施展得开一些。
但一个声音让她再也无法往前半步。
“姑娘留步。”
是个男子的声音，音色温柔和煦，很白月光。
“在下贺兰昭，奉九天仙盟琴盟主之命，特来拜会姑娘。”
……
贺兰昭。
扶玉当然知道贺兰昭。
梦里她是琴桑，来自九天仙盟，是盟主琴玄的独女。
贺兰昭是琴玄的心腹手下，别看他年纪轻轻，琴玄交给他的任务，不管多难他都能办得妥妥当当，从未出过纰漏。
他在九天仙盟担任副盟主之位，如今仙界结盟，九天仙盟如日中天，贺兰昭可谓位高权重。
但这都不是让扶玉走不动路的原因。
扶玉衣袖下的手缓缓握拳，心跳如雷地转过头来，越过将她庇护其中的弟子们，看见了贺兰昭的脸。
梦里的人她都记得名字身份，但看不清楚长相。
现在她看见了。
贺兰昭。
贺兰道君。
他生得极好。
眉眼温柔中带着一些妩媚，淡色的薄唇，眉心一点朱砂痣，一袭蓝玉锦衣，端的是面若观音。
扶玉的目光停留在他眉心的朱砂痣，又去看他衣衫上兰荷刺绣，满心的气血往一处涌，迫得她快要窒息。
“贺兰道君。”
扶玉不需要说话，自有凌虚弟子为她发言。
“万丈渊是天尊的地方，即便是奉琴盟主之命，也不能在不得天尊首肯的情况下硬闯进来。”
几个弟子持剑往前逼退贺兰昭：“还请贺兰道君离开。”
贺兰昭并不为被逼退感到冒犯，他面慈声柔道：“是我冒昧。但我是听闻天尊回来了才到此拜访，并不知天尊不在此处。”
“天尊行踪我等不敢窥探，贺兰道君既已知道天尊不在，理应退出万丈渊。”
看守弟子冷眉冷目，即便面对的是贺兰昭这样位高权重的人，身为凌虚弟子也让他不卑不亢，意态自然。
他言词之间提到不敢窥视天尊行踪，前一秒贺兰昭才说过听闻天尊归来，某种意义上也是在质疑贺兰昭竟敢擅自追踪天尊。
贺兰昭步步后退，身边九天仙盟跟来的仙师表情都不太好看，唯独他一直在笑，温润和煦，叫人哪怕对他的行为不满，也生不出太多厌恶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莫说还是如此观音面的笑脸人。
“盟主知道剑尊寻了一位与神姬样貌一般无二的姑娘回来，甚为惦念挂心，才吩咐我前来拜会。”
贺兰昭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扶玉身上，扶玉浑身一凛，呼吸都屏住了。
很陌生的眼神，完全不认识她一样，看完就收回去了。
“现在见到了，我也该回去复命了。”
贺兰昭躬身做告辞之礼，即便他身份高出许多，但依然对普通的凌虚弟子行拜礼，如此平易近人，叫弟子们面色和缓许多。
他转身离开，身姿挺拔修长，与从前每一次在她面前离开时一样。
扶玉见过很多次兰荷转身离开的画面。
每次都觉得他芙蓉脸，观音面，动人非常。
唯有今日，她觉得此人面若观音，却神若蛇蝎。
贺兰昭要走，好像就真的只是来看一眼，但九天仙盟远在仙界中洲，距离凌虚剑派千里之遥，他来这一趟，就真的只是看一眼她这个凡女吗？
不管是还是不是，他都没那么容易轻松离开。
扶玉缓下来情绪的时候，看到贺兰昭一行人被拦住。
这次拦住他们的不是千军万马无数弟子，只有谢清霄一个人。
谢清霄回来了。
他手握无量剑，眼尾剑纹波动，瞳仁有些泛红，隐约可见暗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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