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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是九天仙盟的蓝枫岛上数以万计的蓝枫树。
那是琴桑从小长大的地方。
她很小就被关在蓝枫岛，没见过母亲的面，也不总能见到琴玄。
人人都说她是仙盟神姬，尊贵无比，可她幼年总是独身一人，七岁之前，陪伴她的就只有那些永远不会凋谢的蓝枫树。
再后面，扶玉又看到琴玄。
和梦里不一样，这次她看清楚了琴玄的脸。
很年轻的一张脸，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诡秘算计或是野心抱负，他五官甚至有些幼，像是少年时候便驻颜了一样。
他披着月光，居高临下地审视她，然后失神道：“不像她。”
砰的一声，她从回忆里被弹出来，人撞在劫雷上，坠地之前被谢清霄接住。
扶玉的本体缓缓睁开眼睛，浑身麻痹地望着抱着自己的人。
这次她可不是做梦。
她在“回忆”。
她已经不单单是在做琴桑的梦，甚至还在回忆琴桑的过去。
第051章
被谢清霄接下来, 扶玉神思还有些恍惚。
她这次没急着从他怀中起来，就那么任他抱着，目光扫过他的脸, 有种别样的熟悉。
一种相伴多年，最后鱼死网破, 彻底割裂的熟悉。
“怎么了。”谢清霄察觉她情绪不对，蹙眉道：“哪里不舒服？”
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关心她。
这里的“她”既适用于最开始的扶玉，也适用于琴桑。
扶玉认真地想，她可能太代入那些“回忆”, 走不出绮霞元君的身份了。
比这些更让她忧虑的, 是她体内那道难以忽视的, 不属于谢清霄的灵力。
饮下谢清霄那杯带血的茶后，她可以清晰感受到冷冽的神力，那是谢清霄独有的力量。
后面与那股力量交织的热意, 她本还以为是正常的, 从回忆出来后就知道不是。
九天仙盟修习与凌虚剑派完全不同的法术，一方是冰灵根偏多, 一方却是以火灵根为主，她体内那些与冷抗衡的炙热, 来自九天仙盟的独门仙法。
如果说只是做梦，她还可以说是意外，劝自己她不是，但体内的灵力还有那个拥抱，都昭示着那个她最初十分抗拒的答案。
“没有。”
扶玉从谢清霄怀里出来，摇了摇头。
谢清霄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 不知是否错觉，方才抱着她, 感觉她身上很热，非同寻常的热。
或许是她初得灵力不会使用，有些经脉逆行。
谢清霄想到这里，便唤她来身边：“过来，我教你如何运功，理顺经脉。”
凌虚剑派如何运功，心法是怎样的，她确实不知道。
扶玉迟疑片刻，走到他面前盘膝坐下。
谢清霄看了她一眼，她与他对视一瞬又转开。
沉默蔓延开来，好一会儿，谢清霄道：“手给我。”
扶玉双手抬起，被谢清霄捏住手腕，几息之后，两人双掌相对，谢清霄教她念凌虚的心法，还是凌虚九子这一派最精妙的心法。扶玉凝着他的眼睛，他教授这些时并不看她，长眸半阖，那双瞳术高深的眼睛，竟好像不敢与她对视。
他在害怕。
听起来很离谱，但扶玉就是觉得他在害怕。
怕什么呢。
她想到凌苍那些话，他透露了一个惊天秘密，一个谢清霄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琴桑想要杀了魔尊，并且付诸行动，那时他们化为灰烬，谢清霄参与其中，做了助力，在他的角度直观来看，就是他杀了他们。
他杀了凌苍，也杀了琴桑。
“专心些。”
扶玉回神，说：“我很专心。”
“心法都运转反了，这算专心？”
他的语气很严厉，声音很好听，扶玉听在耳中，想到她不是因为不专心才把心法运转反了，而是因为习惯使然，照着九天仙盟的方法运转内功了。
习惯啊。
吓人的词汇。
记得当初九天仙盟宣布要和昆吾谢氏联姻，仙界都在好奇谢氏会给出哪位骄子。
反正仙盟就只有一位神姬，要出嫁的肯定就是绮霞元君，谢氏则不同。
谢氏是仙界顶级门阀，第一世家，门下子弟万千，各个都是天骄。
他们猜了许多可能，都没想到会是谢清霄。
谢清霄还是阶层太高了，谁都没想到联姻这样的事还要劳烦到他牺牲。
谢清霄自己最初也没想到。
但家中既然提出来了，仙盟那边也坚持，他习惯了为家中付出，作为长子，也没有什么推脱可言，只能应允。
谢清霄修习凌虚剑法，再加上他独创的神霄道法，可谓将冰灵根发挥到了极致。
若和仙盟的火灵根神姬双修，字面上可能是水火不容，但神仙最擅长此消彼长，他们互相克制，也能互相炼化，彼此都会很有进益。
他们刚成亲的时候也是人人称道的天作之合。
可惜后来的决裂也闹得人尽皆知。
“已经运转一周天，你身上不该这么热。”
扶玉胡思乱想的功夫，谢清霄又抓住了她的手。她怔怔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与她亲近，他是那样自然与主动，可不像是和琴桑日常相见却拒之千里的样子。
扶玉缓缓把手抽出来，深呼吸了一下，还没到真正给出答案的一刻，不能就这么做出判断来。
魂灯不合始终是个问题。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现在去探查此事的心意更加坚决了。
“现在好些了。”
扶玉体温下降，人也渐渐从回忆里面彻底拉出来，神思不再被复杂的仙盟往事所占据。
无论如何，她仍然先是严扶玉，完全被其他情绪左右那就不是她了。
谢清霄看她面色不再烧得那么红，也知是真的降下来了，心中稍稍安定。
传音符至，一发就是十几封，显然是他不去就发到死的意思，吵得谢清霄直皱眉。
“我这里没事了，你快去看看。”
看传音符字样，是凌虚某位长老发来的，应该是有要事。
谢清霄也看出他们心急，应下就起身要走，衣袖忽然被人拉住。
他意外地回眸去看，扶玉泛白的手指紧紧捏着他的衣袖，表情有些尴尬，有些无奈。
“你就这样去？”她轻声问。
谢清霄道：“怎么了？”
他被她抓着衣袖的手动都不敢动，只能用另一个手检查自己：“可有不妥？”
扶玉好像叹了口气。
她放开了他的衣袖，跟着他站了起来。
她想到谢清霄挡在自己面前为她抵挡天雷的样子。
想到他从目下无尘，言语冷绝，再到如今周到温煦的反差。
原来他也会喜欢一个人。
原来他喜欢谁的时候是这副模样。
扶玉第一次没有那么排斥他的感情。
可能是因为有了力量，两人之间差距没那么大了，说话做事也没有那么多考虑和负担。
要非说谢清霄有什么不好，也只是他对不喜欢的女子确实足够冷漠。
现在她知道他和洛水仙子真的没什么，也见过他对小锅的态度。
他最大的缺点可能就是性格有些偏执死板，嘴上不饶人，很会气人，其他真的没有了。
他要是有意和谁相处融洽，也不会暴露出这些缺点来。
他的缺点反而是他难得展露的真实面目。
扶玉望向谢清霄嘴角的血迹，抬手指了指，谢清霄不得其意，在脸上摸了半天没摸到，扶玉并未帮他擦拭，而是选择摸自己嘴角，这下他总不会还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吧。
果然，谢清霄很快摸到了嘴角的血迹，他沉默一瞬，念诀清理地干干净净，顺带还教扶玉：“清尘诀很方便，记住口诀，等你会调动灵力之后便可使用。”
他真的是个好师尊，任何时刻都不忘记教学。
扶玉点头应下，看他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俊秀的眉峰微微下压，显出压迫感来。
他没再道别，转身走下台阶，离她越来越远。
扶玉闭眼之前看见的是他。
从回忆里睁开眼时看见的还是他。
心里其实也明白，他这么火急火燎地被叫走会是因为什么。
身为凌虚剑派的天尊，点化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他虽然有这样的自由，可也得告知其他同僚才对。
这样毫无铺垫直接行事，对谢清霄来说也实在太特殊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鲁莽过，这不得不让其他长老甚至是凌虚掌门担心他的状态。
被琴桑背叛，戴上六界皆知的绿帽子时他只是白了头发，没发疯，可千万别现在才发后遗症。
“清霄剑尊。”
身后忽然传来呼唤，谢清霄都走到门口准备化光而去，又再一次回过头来。
“怎么。”他远远地仰望站在高台上的她。
扶玉说：“谢谢。”
谢清霄理解她是在为点化她的事道谢，再次道：“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承诺，你已经付过报酬，无需道谢。”
说完，传音符又来催，扶玉以为他会直接离开，但他又问了她：“可还有别的事。”
他要等她没事了，确定话都说完了才会离开这里。
扶玉心底一片难言情绪，摇头道：“没有了。”
谢清霄颔首：“三日后前往九天仙盟，这三日我会教你如何运用凌虚心法，如何调动灵力。时间不多，你准备好受些劳累，我回来之前再熟悉一下运用心法的过程。”
交代了作业，谢清霄终于离开，扶玉腿一软，整个跌倒在蒲团上。
蒲团上一阵冷意，是谢清霄刚才坐时留下的。
扶玉被激得一哆嗦，赶紧爬开。
这么冷，活像是雪糕转世，她真是搞不懂修剑何必把自己修成这样。
她若修炼凌虚心法也会变得这么冷吗？
扶玉去感受体内仙盟的灵力，又有些摸不到门道。
好像都销声匿迹了，一切都只是个幻觉。
诡异。
算了，先搞定眼前的事。
三天时间，要学会调动灵力，运用一些简单的法诀，对初学者来说实在太难了，至少得引气入体才行。
扶玉只是造了仙根，还未引气入体，三天时间引气入体，对于凡人成仙来说也是极速了。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失败，因为哪怕未曾引气入体，她也本能地会运功和调动灵力，能使用一些简单的法诀。
捏了几个灵团在指间，看着那红色的灵力，扶玉发愁地捂住了脸。
谢清霄看到这仙盟的灵团还不得吓死。
想象了一下谢清霄被吓着的模样，扶玉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苦中作乐也是乐。
凌虚执剑宫，谢清霄走进去时，整个剑派的尊者都已经到了。
执剑宫很大，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宫殿，更像是一座云塔，一层一层旋转朝上，皆是剑仙尊位。
此刻尊位首航坐得密密麻麻，谢清霄站在云塔中央，承受自上而下所有审视的目光。
“天尊无极。”
哪怕谢清霄站在最下面，他们都坐在高处，依然要给在下者先行礼，这就是天尊的神权之大。
谢清霄受了他们的礼，漫不经心道：“何事寻我。”
凌虚剑派掌门池夜月从顶端站出来，看看周围，朝下方的谢清霄使了个眼色，谢清霄接收到，也知道是为什么了。
“天尊在万丈渊点化了那个凡女？”池夜月这才问出口。
谢清霄坦坦荡荡地认了：“是。”
池夜月声线温和道：“怎么也没提前知会我们一声，虽然其他弟子看不出来，但我们还是能感受到那些劫雷，雷鸣实在有点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尊又进阶了。”
她说完就笑了笑，想要缓和气氛，但没人跟她一起笑。
池夜月尴尬了一下：“……不好笑吗？”
能好笑才怪，载雪道君翻了个白眼。
在座的几个谁不和差谢清霄几个境界，掌门还在他们面前提到谢清霄又进阶。他都是天尊了，要是还能进阶，那他们卡着一个阶几百年不上升的，岂不是成了废物？谁能笑得出来？
偏偏谢清霄还要说：“确实不好笑，因为这不是笑话。”
他剑意倾泄，人转瞬到了执剑宫最顶峰的位置。
被人俯视果然还是不习惯，还是要被他们仰视才对。
谢清霄淡漠地垂下眼来：“本尊确实快要进阶了。”
此言一出，他们完全忘了本来寻他是要干什么，眼中都要冒出火光来。
“你们不过是想知道本尊点化了谁，现下知道了，也可以散了。”谢清霄平声平气道，“三日后本尊会前往九天仙盟赴宴，走之前需要有所准备，无事莫要再来打扰。”
池夜月因这话回神，忙说：“我们也不是要干涉天尊点化谁的自由，只是有一事不明。”
点化一个凡人成仙，牺牲的是谢清霄自己的修为和功德，他们就算事后才知道，也不至于兴师问罪，人家可是天尊。
他们比较担心的是其中一些不寻常的细节。
“若我没数错，劫雷的数量可不是凡人造出仙根该有的数量，都快赶上小弟子飞升仙体的数量了，天尊可知这是为何？”
有谢清霄的结界在，他们这些修为高的虽然能面前探知到劫雷数量，但确实无法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所以还是要问谢清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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