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冒出来,并不强烈,但一直浮在心底。
她又读了一遍信,窗外又开始下起了雨,临近晚上十一点,冰城的街道空空荡荡,冰冷白茫茫的世界像是失去了声音。
在被黑夜浸没前,鹿宁悠洗漱完,提着抱枕躺在了床上。梦里也在下雨,看不见雨滴,但隧道里的空气明显更潮湿阴郁。
再次被闹铃吵醒,今天的剧本要演什么,她一下子想不起来,只知道雨下得很大,她的世界里好像只有低沉的雨声。树木在风中摇晃,尖顶被雨水冲刷了一遍又一遍,在玻璃上流下被吹斜的雨痕。
微熹的晨光从东边爬升,她的世界里突然冒出别的声音。
TIMO看着坐在窗边发呆的鹿宁悠,瓮声瓮气地问,“怎么这表情,你也生病了吗?”
鹿宁悠反应了一会,“你生病了?”
“嗯,还有点发热。其实我觉得在这种天气下,我能坚持快两个月不生病已经很厉害了。”TIMO捂着口鼻,“算算日子,马上就能解放了,今天的拍摄你也辛苦了。真的太冷了,我一会多拿点衣服放车上。”
“都发热了,你就先管好自己吧。我自己也可以。”
“那我去找医院了,有事喊我,我已经和公司报告过了,应该马上会派人过来。”
鹿宁悠点点头,指了指了门口,“去之前把这里消个毒。”
“你是跟陆白瑜学坏了吗?还是跟夏池学坏了?以前你不会说这种话。”说到夏池,TIMO有些激动,嗓子疼也不影响她发挥,“小鹿子,海边之夜火了,已经买房在热搜住下了!”
鹿宁悠直愣愣地看着她,半响,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哦”
“你比女主角还有人气,粉丝涨了一百多万,活的,会蹦的那种!你都有CP超话啦!好多博主看了剧,说你是包藏,说你未来可期,是新生代演技派的代表。”
“……哦。”
TIMO带好口罩,冲到她面前像是要看清她脑子是不是出了毛病,“您可给点别的反应吧,现在公司都在商量要不要让你和陆白瑜营业。海边之夜那边也在考虑要不要加个后续综艺。您要火了!”
“哦。”
“火了,意味着你以后也有粉丝接机,还有自己的应援牌,会有很多人给你加油。未来还有更多的粉丝会关注你,到时候肯定还会有各种本子,舞台等着你!多少明星梦寐以求的事,你就哦?”
看眼前人依旧一副灵魂离家出走的样子,TIMO一叉腰,指着手机里的数据,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发现喉咙发不出声。
好了,这下彻底哑了。
在TIMO骂骂咧咧的眼神中,鹿宁悠终于有了点正常人的反应,笑了一下,“知道了,你去医院吧,我自己去录节目。”
海边之夜播出到中后期,热度一直持续走高。自陆白瑜上了热搜后,夏池,夏添,夏门几个词也在热搜上频繁出现。鹿宁悠的粉丝也跟着涨了一大波,直接跳过开心阶段,被综艺导演组惦记上。
她与陆白瑜CP话题热度居高不下,姜导是真心想让韩思彤与她产生点碰撞。
可这两天鹿宁悠在节目里越来越心不在焉,就算说通了丁于洋,她也不按设定好的剧本演。这样也就算了,没了她,掉在地上的话茬子都没人接,娱乐效果大打折扣。
节目进行到嘉宾表演环节,姜导看了看在台上鹿宁悠,像是看着新鲜热乎却到不了手的流量。
他转头吩咐了台下的丁于洋几句。
自顾自想着刚才的安排,眼里闪烁着这下万无一失的光。
丁于洋上台,唱起最近脍炙人口的热歌,底下的群众跟着他的节拍晃动双手。
“Oh,漫天的雪,不及再看你一眼。我期待的不是雪,而是有你的冬天。我期待的不是月,而是和你的遇见。”
歌曲唱到高潮,本该递给韩思彤的话筒却递到了鹿宁悠手里,她愣了下,没完全忘记自己还在营业,在全场的目光下不得不接着唱下去。
“我期待的就是雪,不是有谁的冬天。我期待的就是夜,不是和谁的遇见。我期待金币漫天,期待财神来到我身边,你不要随便站在我左边。”
鹿宁悠一接完就知道完蛋,好好一首情歌被她唱成battle。最近听反骨版听得快洗脑,直接脱口而出。
她脑袋下意识往台下一拧,看到脸色铁青的姜导她又把脸转了回来。
好的,没救了,等死吧。
鹿宁已经能想象到,这期节目放出后弹幕会继续欢快地刷哈哈哈哈与别放过她。
站在她面前的丁于洋就很淡定,唱完接下来的副歌,关了麦克风,坐在她身边,侧过头笑了笑,“是冷到了?最近下雨,很容易生病。听你声音也不太对劲。”
鹿宁悠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体确实有点不太舒服,喉咙有点痒,她起初觉得是因为天气干燥。被他一提醒,感觉现在脑袋也有点晕乎乎的。
看她脸色也不太好,丁于洋继续问,“要不我帮你和导演说下,让工作人员陪你去医院看看?”
听他这话,看来TIMO已经倒下的消息他都知道了。
不得不承认,丁于洋这人还是很体贴暖心的。之前主动给她暖宝宝也是,不去管他身上挂着的四五个CP的话,当朋友是真的好。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他也不是故意要和女爱豆纠缠不清。流量为王的时代,这些都是上头的旨意,都是天选打工人,被老板看中的驴,没必要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他。
虽然理论上来说,他的长相也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一种,但也不想就此亲近。
鹿宁悠摇头,“不用了,我感觉还行。”
话是上午说的,下午玩抽积木的时候,感觉人都快没了。
反应变得无比迟钝,其他嘉宾其乐融融一边玩着,一边地谈天说地,在她耳朵里像是一万头草泥马从草原上飞奔而过。
吵得头疼。
其他人在闲聊中展现自己的高光时刻,都上节目了,谁会真的只玩这么幼稚的抽积木啊。
全场就鹿宁悠认认真真在抽,原因很简单,积木没有嘴巴。
这让她不小心又想起一个人,刚认识的时候就不爱说话。对着不熟悉的人也不怎么说话,总是摆着一张清冷的脸,给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其实一点也不好相处。
给他做了桂花奶,结果他拿去喂猫。
请教他问题,他就是冷酷无情的问答机器。
长相明明也不是自己最喜欢的,可偏偏为什么在生病最难过,也是最迷茫的时候,会想到他呢。
桌上的积木在这时突然抖动了下,看上去下一步怎么抽都会倒塌。
不太想就此止步,鹿宁悠撑着越发沉重的脑袋观察了下积木塔,原来在倒数第二层就出现了倾斜。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容易多愁善感,她感觉自己的情感也快坠落倾塌,和这些积木一样从某个节点有了倾向。
鹿宁悠尝试抽走最上层的积木,毫无悬念的,积木塔随着她的动作轰然倒塌。
看着散落的积木,她想起陆白瑜说过的那句话,适可而止并没有什么错,它也意味着新的开始。
她又一次认认真真搭了次积木,可这次没再抽出任何一块积木。
跟人聊天头疼,抽积木也没劲。
在海边拍摄的时候也很辛苦,可从来都没有这种丧气的心情。
不是因为拍戏比综艺有趣,也不是因为身边的人不一样,而是和他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还在胡思乱想着,导演那边喊着OK,准备下一场。
鹿宁悠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脑袋都是空白的,主要是晕。她努力认准了导演组的方向下了台。
对着五六个有些秃顶的男人,这会她实在是认不出来谁是谁,直接说,“导演,我想我是生病了。”
左侧有人接话,“接下来就剩个闲聊环节,要不你再坚持一下。”
虽然觉得这次病毒有些猛烈,马上要挂。
可不是还没倒呢,身体里住着个打工魂,总觉得中途退出跟欠了债一样。
鹿宁悠犹豫了下,就被姜导认定为默认,指了指后台的桌子,“先坐会休息,一会就在这拍。”
约莫半个多小时后,遮在外头的棚子突然撤了。被刺骨的寒风一吹,大脑清明了一瞬,鹿宁悠这才想起这期节目的主题,我与星空有个约会。
好家伙,在下着冰雹的星空约会,这浪漫是要人命。
这个零下负十几度的冰冷约会直接把她人约没了。
后来怎么回的房间,记忆不是很清晰,就记得自己挪到被窝,不指望那个空调,开始满世界找电热抱枕。
暖意从怀里的抱枕涌上一点,然后整个世界都拉灯了,黑得有些冰冷。
黑暗中依稀听到了手机在响,鹿宁悠的手挣扎着从被窝里探出,到处掏啊掏,尝试了三次没摸到就此放弃,又缩了回去。
陆白瑜从一千公里外连夜赶到冰城,在酒店大厅打了几通电话都没人接,无奈下只能和剧组人沟通。
他拿了房卡进屋,看到的是整个人弓成一团缩在被窝深处的少女,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抱枕,上头是个男人的照片。
他走向前,辨认了下这碍眼的抱枕,怎么看都是丁于洋。
柔软微卷发,偏浅瞳色,爽朗笑容。
呵,她最喜欢的奶狗型。
第58章 被窝里长了个他
他伸手想从她怀里抽出抱枕, 结果这生病的人还不乐意,力气还出奇得大。
陆白瑜垂着眸子,眉间似乎笼了一层薄烟, 手上再一使力,这会抱枕是扯出来了, 没料到抱着它的鹿宁悠执念颇大,根本就是抱着与之共存亡的心情死死箍着。
猝不及防下,她也一并被扯出了被窝。
眼看就要往床下摔去,陆白瑜眼疾手快地勾住了她的腰侧。
怀里的人没有醒来的迹象, 忽然失去被窝的温暖, 身子下意识蜷缩, 两只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到处乱摸。
不知道是不是该夸她,都病成这样,还能惦记着抱枕呢。
陆白瑜眉梢往上不耐的一挑, 一只手扶着她的背, 另一只手将印着男人照片的抱枕有多远扔多远。
意识模糊的鹿宁悠突然失去热源,脑袋转了下就贴到了某处温热,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抱住。
整个腰都被她紧紧环住,陆白瑜表情一滞, 僵硬的喊了声,“鹿宁悠,放手。”
不喊还好,这一喊仿佛是个某种信号,她化身树袋熊攀上了她心爱的树桠,双臂环抱, 趴在他肩头,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还嫌这么抱着费劲, 不死心地一直往下用力掰扯,扯得陆白瑜不得不弯腰。
穿着嫩黄色连体睡衣的少女,衣料毛茸茸的,看着很柔软。她的头发若有若无蹭在颈间,有些痒。
呼出气息暖烘烘的,带着丝甜味萦绕在他鼻尖,在静谧的黑夜里存在感异常强烈。
他往后抽身,怀里的人好似知道抱不住了,轻轻地呢喃表示抗议,“冷,别拿走。”
这副柔软不设防还哼哼唧唧的幼兽样,任谁见了都会软下心肠。
陆白瑜,“……”
本意是拎开抱枕,没想到把自己搭了进去,变成了抱枕。他轻叹一声,由着她,把自己也裹进被子。
被窝里的温度快速回升,鹿宁悠满足地又往热源处拱了拱。额头贴在他的肩窝,幼兽像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领地,深呼吸了一口,好似在嗅他身上的味道。
完事,乐滋滋一笑。
好似还挺满意的,又往上蹭了蹭。
陆白瑜脖子上那处皮肤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他眼疾手快地按住她蹭上来的脑袋。
要不是知道她是真生病,这会都在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装睡逗自己玩呢。
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和别的女演员搭戏,避免不了一些身体接触。甚至有些在镜头下显得非常亲密的揽腰,托举之类,可那些动作对他来说没什么特殊的。
但现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的每个小小的举动都在牵引放大变得敏感的神经。
这人一点自觉都没,比如此时此刻脑袋被按住,手脚变得不老实。脚搁在了自己腿上,一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攥上了他的毛衣,在领口处拉出了一个漩涡状的折痕。
他轻抿薄唇,冷锐的脸难得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没什么怜爱之心地捏了下她熟睡的脸。
后者嘴里嘟囔了几个不成调的词,脑袋退回枕头,安分了下来。
窗台灯撒发着温和的暖光,窗外的雨水渐渐停息,玻璃窗上只剩零星几处水渍。又过了一会,鹿宁悠浑身带着酸软,喉咙有些干涩,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人刚醒,意识还是朦胧的,睫毛间蓄了些水汽,一双乌黑圆润的杏眸眨了几下,就这么愣怔着朝被窝里冒出来的男人看。
模糊的柔光照在他侧脸上,在他变得稍长的刘海处蓄出了浅浅的影子,也遮去了他眼底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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