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旭升不会忘了,他被苏大人踹一脚的事情吧?
琳琅在苏子烨身后,看不见二人的表情,自然不知道其中的暗潮涌动。寒风被苏子烨宽阔的身躯挡的严实,她丝毫不觉得冷。
听见二人的对话,琳琅猜测出孟旭升不悦了。
琳琅冷冷的笑了一下。
当年怎么入的侯府她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成了孟旭升的护卫,使命便是护他的周全。这些年,她救过他无数次,就算她欠侯府的,也早就用一身血肉还清了!
他还想如何?!
孟旭升正欲说什么,就见苏子烨身后转出一个戴着面纱的少女。她身姿绰约,眼眸灵动,孟旭升一喜。
在宫里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认出她?明明,明明她就是林良啊!
“林良,我……”
“这位大人,”琳琅上前一步,保证说话的声音不被百姓们听见,她神色淡淡的,看向孟旭升的眼神如同看陌生人。
刺的孟旭升心里一痛。
然而这还不够,她接下来的话,就像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我曾说过,并不认识你,为何大人屡屡纠缠?莫不是——想要对大理寺不利?”
说着,少女摇头,无奈的笑了一下:“这位大人,朝堂之事,波及到我一个小女子身上,不好吧?言尽于此,还望大人自重。”
女子眼眸平静,半点依恋都没有。
孟旭升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怎么可能?孟旭升不信!林良是喜欢他的,她甚至可以为了他连命都不要!
然而,在孟旭升愣神的功夫,琳琅拉过苏子烨的手,避开人群,往回走了。
她没回头。
待走到无人的地方,琳琅才松开手,带着歉意道:
“给大人添麻烦了。”
若不是她,也不至于引来锦衣卫。如果孟旭升真想找出大理寺的错处,在皇帝面前说些什么,恐怕会对苏大人不利。
琳琅觉得这事是她招惹来的,理应由她处理,所以她接着道:
“大人,一会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再回去。”
方才一直没言语的苏子烨终于开口了。
宽大袖子下,他的手很热,是因着刚被她牵过。瞧着像是小太阳似的一个姑娘,掌心热的如暖炉。
他攥紧拳头,面上不动声色的道:“刚才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琳琅,你现在是琳琅。”
“话虽如此,可是我怕……”
“不必害怕,”苏子烨温和的笑了。
身穿青色袍子的青年温文尔雅,一字一句的道:“一切有我。”
站在琳琅面前的苏子烨,明明只是个文弱书生罢了,可是说出来的话,就是让人觉得心安。
他向来说话算话,琳琅信他。
“那好,”琳琅仰着头看他,笑吟吟的道:“大人,我是琳琅,是你的人。”
青年垂眸,鸦羽似的睫毛挡住他眼中的幽深。凸起的喉结微微滑动,溢出一声带着磁性的轻嗯。
“好,你是我的人。”
他重复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颤。
琳琅还当他被风吹到了,于是她拽着他的袖子:“大人,我们快回去吧,外面冷,你身子骨弱受不住。”
苏子烨薄唇张了张,想要解释些什么,但轻叹一声,任由她去了。
俩人身后间隔很远的地方,单腾才慢悠悠的走了过来,飞扬垂头丧气的跟着。
“飞扬,既然你都看明白了,就要认清事实。苏大人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知晓。他坚定且不屈不挠,若是被他认定,你觉得他会改变心意吗?”
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飞扬忽地明白了。
是啊,就算他为大人觉得不值,觉得琳琅配不上他,可是大人自己认定了啊!
侍候苏子烨多年,飞扬最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坚定如磐石,磐石无转移。
。
那串糖葫芦,在回来的路上俩人便吃了。
还未等入睡的时候,苏子烨捂着腹部,让飞扬去准备热水。
“大人!您这是何苦!明知道自己脾胃不好,吃不得那东西,您怎么还非要吃啊。”
飞扬嘴上这么说,手脚麻利的给他倒了热水让他喝,还弄了汤婆子,这样放在肚子上也能舒服一些。
热水入腹,确实好了一些,苏子烨简单洗漱一番便上床休息,将汤婆子放在肚子上。
“大人,还难受吗?”
苏子烨道:“好多了。”
飞扬将屋里收拾一番,出去取炭了。苏子烨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耳边听见脚步声,苏子烨闭眼吩咐道:“飞扬,收拾好就早些回去歇着,我睡一会就好了。”
“大人?”
女子的声音走近,苏子烨睁开眼睛,对上琳琅担忧的脸。
“大人,你是不舒服吗?”
琳琅本来是出来倒水,看见隔壁房门没关严,她才推门进来。却没想到,他竟然病了。
躺在榻上的青年面色有些白,许是难受,额上沁了一层薄汗,顺着脸颊滴到他鬓边,将碎发打湿,沾在他凝白的脸上。
平日里见他都是笑吟吟的,从未见过如此脆弱一面。
琳琅心里一揪。
苏子烨的唇瞧着干巴巴的,他轻声笑道:“我没事。”
见她穿着单薄,头发散着,便知她应当是要睡了。
“快回去休息。”
琳琅没离开,反倒是拉过凳子坐在床边,“真没事吗?哪里疼,是不是胃疼?我曾听人说,胃疼的时候按压手上的一个穴位会好一些,大人,你伸手。”
她说让他伸手,但自己却掀开被子,牵过他的大掌。
女子的手是什么样子,苏子烨不知道。
之前去花楼办案子,倒是听那些客人们说过荤话,说什么柔软无骨,香凝若玉。
只是,她是不同的。
她的指腹上是一层薄茧,与之相比,苏子烨的手似乎更加娇嫩。琳琅不好意思,怕自己掌心的粗糙让他难受,于是问道:
“大人,你若是不舒服便说。”
苏子烨没说话,侧过头看她。她的手其实很漂亮,即便手背上布满了疤痕,在苏子烨的眼里,也是好看的。
纤细的手指捏着他的手,她像是不敢触碰般,只捏着他手掌边缘,另外一只手按压穴位。
琳琅知道自己力气大,怕将苏大人按疼了,所以很轻,边按边问他:“大人,可否觉得好一些了?”
“手凉,有些难受。”床榻上的人看起来甚是虚弱,声音也很轻。
琳琅摸了一下,觉得温度还好,不过比自己凉不少。想了一下,琳琅勾过他的手,变成十指交错,掌心相对的姿势。
“那这样呢?有没有暖和一些?”
琳琅当男子的时候多,从来没像其他的娇女似的用什么汤婆子,所以一时没想起来,便用自己去温暖他。
左右她也不冷。
苏子烨压抑着唇角的弧度,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好像都不那么疼了。”
琳琅点头:“看来是有效果的,我再给你按按。”
按了一会,琳琅抬起眼帘,道:“大人,你将右手给我,我帮你缓一缓,这样夜里睡着也舒服。”
苏子烨侧过身子,一不小心,被窝里的汤婆子掉了下来,正好就掉在琳琅的脚下。
“大人,这个是……”
琳琅弯腰作势就要将东西捡起来,却不想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飞扬像是风似的奔了进来,将那汤婆子捡走。
“我说大人怎么越来越不舒服,原来这东西凉了,我这就再重新弄一下,对了,白日里的鸡汤还有,大人要喝一些吗?”
飞扬动作行云流水,琳琅当真以为那东西凉了,也没起疑心。
“我觉得还是别喝了吧,太晚了,喝鸡汤能行吗?”
飞扬点头:“你说的对,行了,你接着给大人按。”
说完,飞扬转身离去。
房门关上后,屋里破天荒的寂静下来。
苏子烨垂着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是琳琅先开口道:
“大人,你有没有觉得,飞扬哪里怪怪的?”
苏子烨垂着眸子,平静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紧张。
“是吗?”他问。
琳琅点头,手上的动作没停,用自己去暖他的手。“以前我进你房里,飞扬都会不高兴,好像我要干什么似的,怎么今天他什么都没说?”
屋里的光有些暗,却添了别样的温暖。手里的热度顺着胳膊往上,苏子烨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兴许,是他累了想去歇着。”没等苏子烨回答,琳琅自己猜测道:“他还学会偷懒了。”
殊不知飞扬在自己房里,虚压了一下眼角。
“大人啊,”飞扬委委屈屈的,却又无奈,“我尽力了,单大人说的对,若是您决定的,谁都无法动摇。”
既然如此,他作为苏子烨的小厮,就合该帮一把,而不是为自家大人抱不平。
不过,飞扬总觉得有种玉白菜被山猪拱了的感觉。
。
在衙门的日子比在谢府里还无聊,因着衙门没有花园,琳琅没地方闲逛。不过也有好处,那便是可以随意的去街上。
之前回过巷子一趟,但大门紧闭,想来汪一则正在家用功读书。他手里有钱,几个孩子也能过个好年。
她就不回去了,怕给孩子们惹来什么麻烦。
外头依旧有人在盯梢,琳琅试了试,发现武侯府那伙人不是盯着苏子烨,而是盯着她的。
刚开始她还以为对方没法入内,所以就盯着出来的人,但发现每次她出来上街,武侯府的人都会悄悄跟着她。
琳琅有些想不通,自己从未和武侯府有过交集,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这日,琳琅出来的时候,碰巧遇见来送膳食的谢莹莹,非要拉着她出去玩。还笑着道:
“一会我们去找楚桃,我和你说啊,她那个堂哥在她府上,厨子也跟来了,说做出来的菜肴格外的不同,我们去试试西国菜,怎么样?”
本来琳琅不想去的,听她这么说,琳琅诚实的咽了下口水,笑颜如花: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莹莹送完东西,便拉着琳琅上了马车。
谢府的马车都建造的很是宽敞,尤其是谢莹莹的马车,在车里还放着小桌子,上头摆放瓜果点心,甚至还有几册话本子。
“琳琅姐姐,你不是爱吃白玉糕吗?这是早上刚做的,你尝尝。”
兴许是和苏子烨呆的时间久了,琳琅觉得自己聪明了不少。她问谢莹莹:
“三小姐,这是算准了我会上车?”
谢莹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拉过琳琅的胳膊撒娇:“哎呀,琳琅姐姐,我就是想和你多呆呆嘛,要不然你在衙门多无聊啊,我们找楚桃玩,还热闹。”
无关大雅的事情,琳琅笑笑就得了。
很快,到了楚桃那,在门口处看见正牵马而来的颜淮。
“二哥,怎么你比我先出发,还到的这么晚啊?”
谢莹莹以接琳琅为借口,不让颜淮坐马车让他骑马,还说让他先走一步,这样颜淮先到楚桃那,俩人能单独相处一会。
好好的如意算盘,怎么打的不对呢?
颜淮神色严肃,瞧着便不好接近。他道:“哪有外男独自拜访的道理,我是特意等你。”
谢莹莹:……
不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而且楚桃的母亲和自己娘亲是最好的闺中密友,两家亲的不能再亲了,他算什么外男?
“二哥啊,”谢莹莹小大人似的,语重心长的叹气一声,只觉得无话可说。
三人被迎了进去,还未等入内,便听见男子爽朗的笑声。
颜淮眉头不着痕迹的蹙了一下。
等丫鬟通报完,进到屋里,才发现方才的笑声是楚桃的堂兄,那个西国小殿下安可常恒。
安可常恒一看就是异族人,除了肤色更深之外,穿着打扮也格外的不同。他没像颜淮穿的那般文质彬彬,而是着劲装,勾勒出修长有力的大腿。
听见房门响动,安可常恒回过头,头上多个小辫子扎的高马尾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少年爽朗一笑,站了起来。
琳琅还记得当时投壶时他用的手法,回去她试了几次,果然又省力投的又准,因此她对他很是欣赏。
“淮哥哥!”楚桃谁也没看见,就看见颜淮了,安可常恒看了她一眼,楚桃才脸色微红的介绍人。
“这位想必你们认识,是我堂哥,这几位是谢府的人,颜淮,谢莹莹,琳琅。”
几个人寒暄几句便落了座,颜淮看了楚桃一眼,见她气色还算不错。
他神色漠然,心道她果然是装病。
安可常恒年十九,几个人年岁差的不大,相谈甚欢。
琳琅察觉到安可常恒的目光时不时的扫过自己,她蹙眉。
看自己做什么?
她伸手摸了一下耳朵,很好,坠子没掉。
那他看什么?
想了一会,她明白了。
安可常恒,是不是想找自己打架?
念头刚落,那边安可常恒站起来了,朝着琳琅走过来,说请她外面一叙。
谢莹莹都懵了,还好她反应快,说她要陪着一起去。
上次宴会她就发现,琳琅总会看安可常恒。
谢莹莹知道大哥的心思,当然不希望琳琅喜欢别人,所以她得看住了才行。
等三人一走,屋里便剩下颜淮和楚桃相对而坐。
桌子上摆放着精致的糕点,楚桃还特意吩咐厨房做了颜淮爱吃的牛舌饼。将镶金边的小碟往对面推,楚桃笑着道:
“淮哥哥,吃些糕点吧。”
颜淮没动,脊背挺的笔直,淡声道:“多谢县主。”
楚桃嘟着嘴巴:“淮哥哥,我都说过很多遍了,叫我楚桃就好啦。”
颜淮摇头,声音清朗分明带着距离感:“县主是皇亲国戚,与我们普通百姓自然不一样,不可乱了礼数。”
楚桃心里不高兴,声音也低落下来:“可是,都这么些年了啊。”
她都喜欢他这么久了,就算他不喜欢她,那称呼改变一下也不行吗?
颜淮抿唇不语,楚桃垂下眸子,难得的也没说话,任由场面冷了下来。
屋内屋外,情景完全不同。屋内冷如寒冬,屋外热火朝天。
谢莹莹冷的直跺脚,后悔跟了出来。
谁能想到,安可常恒叫琳琅出来,竟然是为了打架啊?!
。
一直跟着琳琅的人夜里回去复命:“侯爷,那位姑娘今日和谢三姑娘一同出门,还和西国那位小殿下切磋了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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