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江誉可感觉到晏琤琤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不解和迷茫,仿佛像是透过自己看向什么人一样。
而后这些不解和迷茫化成一股奇怪的愤怒。
那种出离的愤怒,仿佛他背叛了她一般。她清冷冷的目光看得他心里发慌。
可扪心自问,他又没有做错事:“晏二小姐。我是不会逃的,秋闱未至,我一切还需仰仗襄王殿下。你若想要逃跑,许是可以寻求襄王妃的帮助?毕竟你们都是女子……”
即便很失望,但晏琤琤瞬时了然江誉的为难。而她也没有更正江誉的误会。
只冷冷道:“江誉,你可知外界成了什么样?”
她低了声音:“李执眼下要做的事从另一方面来说,算得上是谋逆。”
见江誉愣住的表情,晏琤琤知晓自己吓唬对了。他被关在梵雅院——李执便存了不让他知晓外界的消息——才可以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我知晓你会武功,你只需要帮助我离开,届时我会在李珏面前替你澄清真相。你是被关在襄王府的。”她的语速又急又快,甚至不让江誉有思考的时间。
她抓着江誉的肩膀道:“来,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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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的气氛越发肃穆。
高皇后脸色不佳,只静坐在惠帝病床前,身后跪着一众嫔妃,各人身着素色,面容憔悴。
唯独少了陈玄妃。
自从惠帝第三次呕血开始,陈玄妃便被高皇后随便编造的借口禁足。
殿内弥漫着药物香气掩盖了厚重的血腥气。
“大师,可还有更好的法子?”
许太医在高皇后的命令之下已请罪“药石无医”,高皇后为表忠诚贤惠,故而转问游大师,以求仙人药方。
游秦出身汝州,以前是位真正的医士,但后来他却当上旁人认为只会巫蛊之法的道士。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只有李执知道。
为了两人的大计,他在宫内潜伏多年,如今快要达成。现在,李执只让他将高皇后拖困在这徽心殿里。
他知道高皇后求尽药方其实不是真的想让惠帝康健,而是前日许太医医治后,惠帝曾清醒片刻。
他对着众人道:“继承诏书早已写好,东宫不顺承。若谁能平漠北战事,那人便继承大统。”
而后昏迷了过去。
此言一出,被高皇后强行镇压下平稳的宫内又如同沸水一般沸腾,而高相的死让这场沸水达到了顶峰。
暗中的斗争日夜未停。
高皇后需要让惠帝再醒来一次,不管惠帝说不说话,高皇后都会再下旨意。
眼下。
李执暗中劝导坚定了李瑾派落实了在漠北的故意的“节节败退”。
内外动荡。
让李珏忙得焦头烂额,一边仓皇地想要派镇南王出征,但太子妃以死相逼,若失去镇南王,那李珏彻底没有兵权,将彻底落了下风。
为了得护国公的支持,李珏甚至想要强娶晏家三小姐为妾室。好在被李执劝下,献上了和亲之计。
总之。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在整个棋局之上,他与李执赫然已是渔人。
不过——
对于护国公府出身的襄王妃的传闻,游秦略有耳闻,他自认那女子不是李执的良配。
“师傅!莫要再说琤琤了!琤琤是我所爱之人,不论谁都不得这般污蔑她。”——这是第一次,李执横眉冷对,向自己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他苦笑。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教育李执呢?他不也是为了他的母亲,甘愿坠入地狱吗?
“回禀皇后,陛下陷入昏迷,老道也无能为力。”说完,他指中发力弹射中惠帝下颚侧边穴位,加重了他的昏迷。
-
另一边常阳殿。
李珏正大发雷霆,青州节节败退的奏折被他怒甩在地上。
“郭尘泰想干什么?漠北小儿也打不过?孤不是已经解决了干旱吗?”
怒吼发泄情绪后,他转过身来,揉了揉眉心。
他只派重兵把守了郭府和斯府,后宫有母后挟制郭纯贵妃。
——郭尘泰是不敢起兵造反的。但若他一直败退也丢了他太子颜面。
“老五。”李珏身心疲惫,眼下唯有这一个皇弟倾囊相助,他再次许下诺言:“待孤登基,定会将这错婚拨正。”
李执笑着应了一声。
“和亲,那些老迂腐都不肯和亲,如今父皇昏迷未醒,老五,该当如何?”
“他们不过是抓着父皇所言不放罢了。”李执笑眯眯道,“但以其一换其一。我想郭大将军许是乐意?”
他说得隐晦。
可李珏听懂,可若大张旗鼓地抓了郭家子,岂不是又回到了他所担忧的造反。
李珏不悦,问道:“抓郭家子,若郭谋逆如何?”
“斩之。”李执回答得云淡风轻。
李珏皱眉:“漠北动乱,大越无一人可撑帅,若无郭又如何?”
“讨伐谋逆,镇南王府责无旁贷。”
李珏微展眉头,再问:“须留郭,可还有他人否?”
李执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光,“斯家二公子是最佳选择。其姑母为郭纯贵妃,其舅父是郭大将军。”
“善!”李珏忽喜笑颜开,“快快将人请进宫来,好吃好喝安置在舞阳殿。”
下完令,李执看着日夜呆在自己身边的李执,问道:“琤琤还没有下落?”
“没有。臣弟疏忽,不曾想那誉先生竟是歹人,掳走了晏二小姐。不过臣弟已有眉目,誉先生一心求财,晏二小姐并未受伤。”
“殿下对晏二小姐之情定能护其平安。”
李珏长叹口气,颇为自责:“若是从天门关回来后,孤将琤琤带进宫里多好啊……”
全然不知躲在暗处林乐晚阴沉的表情。
早已观察到一切时,李执嘴角露出一抹计谋得逞的笑容。
-
前朝后宫齐发力,一切都准备妥当,消息传到青州后不久,郭将军连胜两场,夺回一座城池。
再得惠帝垂危消息。
李珏索性放开了手脚,不再顾忌惠帝所言,有镇南王镇守朝都,李瑾派骤然熄火。
隔了一日。
漠北的贺初大王的求和信抵达朝都。李玉芸和亲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双方拟定明日会谈,届时李珏将下和亲婚旨。
朝堂之上如沸之水顷刻平息。唯有提出和亲之计的李执风光无限。
他慢步出了常阳殿,心情大好,什么漠北求和信息,都是他伪造的。甚至这场漠北战,也是他伪造的。
他们都被瞒在鼓里。
拿着高皇后的把柄,李珏的权势。他已吞噬了绝大多数的太子党。而靠着前世的记忆和晏琤琤暗中动作,他拿下了绝大多数的李瑾派。
所有人都是他的掌中之物。
再等一天。
只要再等一天。
明日,他会让惠帝暴毙,将高皇后所做之事公之于众,用惠帝所言反对李珏不光彩的登基,而除了镇南王府,其余所有的旧王皆会在他的吩咐下,以晏家为首。
而他恰恰是晏家的女婿,晏家长子也是他的挚友。
没有人会比他更适合常阳殿上那把金灿灿的位置了。
届时,他终于能将一切,所有的一切告诉晏琤琤,向她坦诚。他能预料到,以后,他们将会是这世上最恩爱的,最令人艳羡的一对璧人。
他终于能圆了两世的心愿。
李执的脚步越发地轻快。
昨夜只匆匆见过她一面,也不知今天琤琤可有好好吃饭。
襄王府近在眼前,这般的好天气应要同琤琤去永德山庄消暑才是最好的。
他眯着眼,门口前站着的似乎是琤琤。欣喜涌上头,加快了脚步,贴近了佳人,露出一个笑容——
“噗嗤——”
一柄小刀插/进自己胸前时,他脑海一片空白。胸前那一串母亲亲手编织的玉珠一粒一粒坠落在地发出清脆,四处散开又碎裂时,他思绪微微回神。
直至胸口疼痛传来,一股一股的鲜血往外涌,血腥气如同夏日里黏腻的空气弥漫开来,他的深色衣袍浸濡一片,低着眼,刀柄上镶嵌的宝石闪着光,迷人眼,像极了晏泓涵委托他打造的那柄小刀。
他终是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的晏琤琤双眸含泪,鼻尖通红。似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她乍然松开了紧握小刀的手。
他的鲜血染红粘连了她的葱指,像极了大婚那日两人手中紧牵的红绸。
他伸出手,想擦掉她掉落的眼泪,想告诉她不要哭,即便在他眼里,她哭也是极美的。
“对、对不起。”
“玉芸不、不能和亲。”
她声音颤抖。
“她、她不到一年便被折辱致死,她会死在那片大漠里的。”
“我要保护她。”
前世,漠越之战平定后,两国签署和平协议,开启和亲。李玉芸嫁了过去,不到一年便被折辱致死。
闻言,李执的眸子因震惊而剧烈颤动。
——她所言与前世李玉芸的结局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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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怨王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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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撑着痛苦。
李执步步往前走,他张着嘴,想将疑惑问出口:你怎么会知道李玉芸的死亡?
可到了嘴边他谨慎地转了个弯:“琤琤,你是不是吓着了?和亲还没开始,你怎会知晓未发生之事呢?”
眼前李执胸口前的鲜血随着他的走动往外冒,那抹暗红太过刺眼。
像是一根被人紧紧拉开的紧绷的弓弦,箭羽不知什么时候会刺向自己。
她情绪激动,语无伦次:“我、我就是知道。前、做梦梦到的!”
顿了顿,苦口婆心又像是哀求:“李执,你不要再帮李珏了,我从不敢想和亲之计居然会是你提出。”
她要杀了李珏。
若他继续支持着李珏,届时她要如何面对他?可如若不阻止,李玉芸又会同前世一样。
“你竟然连斯星然都敢送进去质子!”
“明明、明明玉姐姐说你……”她没有继续挑明,忍耐着不满与痛苦。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琤琤,我说了,等一切结束以后,我会向你解释。”李执能感受到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意识也越来越沉,“一字不落地向你解释。”
他强撑着精神,背在身后的手偷偷给飞云下着命令,嘴上继续哄道:“你听我的,乖乖回襄王府去好吗?”
“听你的解释,等你的解释,我还要等多久?等到玉芸和亲一切尘埃落定是吗?李执,我不愿再相信你。”
晏琤琤泪花盈眶,又靠近了他,声音低沉,“我已回过家了,父亲已将眼下朝堂局势告知于我。”
“我感谢你愿意护着晏家。”
“可我也听说李珏在私下里满城地寻我,满城地通缉江誉。”
“你居然说是江誉作歹?你可有想过江誉可是要科考之人,你这是断了他的前途!”
“李执,我俩终究不是一路人。”
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重影,李执放佛又回到了年幼时遭歹毒宫奴按着他的头沉溺在藻绿铺满的水缸里的那刻。鼻间的腥气,凝固发稠却往鼻子里涌的脏水。
他竭力反抗挣扎却毫无作用,甚至就要溺水而亡,他摇摇晃晃往前扑去,少女却毫不顾忌地往后退。
昏过去前,他看到了突然冒出来纠缠飞云的陆少安和晏琤琤离去的决绝背影。
她去的方向应是北方,那里是进宫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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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晏琤琤睁开眼,发觉自己又回到了凝晖院里。
板板正正地躺在床上。
不同于以往,此时她双手被束缚着,口里也被塞满了棉布——从一而终的林乐晚做派。
脑子昏昏沉沉,如论如何挣扎她都坐不直身子,精疲力尽后她选择放弃。
进宫后不久便遭到林乐晚的偷袭,是她大意了,即便行动隐秘,走了最偏僻的宫道依旧被林乐晚发现。
按照她的手段怕不是要将自己碎尸万段或者是藏起来,怎么将自己扔回襄王府。
唯一解释便是她与李执做了什么交易。
“吱吖——”
门被推开,李执半披着衣裳走了进来,像是刚上过药的样子,药香弥漫,肩膀上的绷带透出些许血色。
他面色阴沉,可眼神里透出期待与喜爱,这样诡异又妖冶的表情,让晏琤琤撇过了脸。
她不愿看他。
一看到他的脸便会想起那些难眠的夜里她难言的心动,也会想起李执为虎作伥。
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果然,从一开始她清楚知道自己看不透他,可阴差阳错,命运偏偏要让二人纠缠。如今,她居然不自量力地可笑地动了心。
“琤琤,你还在生气吗?”李执问道。
晏琤琤默不作声。
听见柔声一笑,敏锐地感知到他正走向自己,突然冰冷的指尖触及上自己的脸庞,又不待自己反应,他强行扭过了她的头。
他要她直视他。
幽深莫测的眼神透出来的占有欲,激得她本能地哆嗦。
而且这样的哆嗦一直在持续。
晏琤琤冷眼瞧见他面露痛苦,眉眼间却如凝西门初见那时的舒张和松弛。
那些松快的飞逝的日子如同走马灯,也仅仅一瞬,便被他的动作打断。
他正在轻轻地摩挲她的脸颊,指腹粗糙犹如一把不锋利的刀轻柔地划过。
“我与林乐晚做了交易。我说我能保证她的太子妃的身份,所以她帮助我抓住你。”痴迷的眼神迷蒙,噙着笑的嘴角,梨涡乍现,“她死心塌地爱着李珏,自然不肯让你再在皇宫里露面。”
他忽然顿了顿,关心问道:“她是不是弄疼了你?抱歉,我忘记叮嘱她不要弄疼你。”
“放心我以后会替你报仇的。”
晏琤琤知晓他说的是什么事。进宫被林乐晚的人发现后,再次被挟制,反手被束缚,而后被甩了一个耳光。
那样嫉妒的眼神,那样的嘲笑和那样的屈辱都同前世一模一样。
“可是,琤琤,若非我与她的交易,她一定会杀了你。到时我可能真的会发疯。”他露出一抹害羞。
“说起来也真是唏嘘,这么多年的虚情假意,李珏现在却真正爱上了你。”
“李珏当着我的面关心我的王妃,背地里却调动一切关系来寻找你,那些探子,该死,我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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