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越钦闭了闭眼,面色无波澜,而后又听吴秀棉说:“你若不听劝告,吏部尚书的位置,便与你无缘了。为了你的前程,你可想清楚。”
她说的这些,陆越钦很清楚,心里跟明镜似的。
也早已做出了选择。
他默了片刻,叹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完全能靠自己坐上首辅之位,所以母亲在担心什么?”
“哼。”
吴秀棉嗤笑,对他的话不屑,“笑话,你现在就能进吏部,但徐若云在身边,你知道要多花几年时间?五年还是十年?”
“韩首辅官至首辅时,年过六旬,我而今不过二十五,来日方长。”
闻言,吴秀棉更气了,全身都在颤抖,伸出的手指指着他,脸色发白,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难道你也想七老八十才登上首辅之位?”
“不会如此。”说的肯定。
吴秀棉明白了,从陆越钦这里入手,压根是不可能的,他连太子和吴传的话都不听,更何况是她的话。
她甩了甩手,留下一句:“执迷不悟。”
之后便出了书房,拂袖而去。
陆越钦揉揉太阳穴,有点头疼,他一手撑在桌沿,脑袋低垂,很烦心。
眼前的机会对他来说,确实很重要,吏部尚书的位置整个盛京都盯着,若没有徐若云,吏部尚书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可现在…
他想的很清楚,升官的机会日后有的是,但央央,就一个。
放弃了,就不属于他了。
-
书房的争吵声很大,吴秀棉的声音本就尖锐,眼下因为生气,声调更加刺耳。
徐若云走在廊下便停住脚步,目光呆滞的转身往回走,离书房远了点。她坐在栏杆上,手扶着旁边的柱子,不知不觉用了力。
指甲使劲扣着,用力到泛白,自己却丝毫不知。
少倾,吴秀棉从那边过来,看见她的一瞬脚步微滞,随即快步走过来,怒意未消。
“我在书房说的话都听见了?”
小姑娘咬着唇,脸色发白,“嗯。”
“那好。”吴秀棉眼看着别处,冷着脸说:“你要真为了阿钦好,就离开他,别耽误了他的前途,他是要登阁拜相的人,不能为了儿女私情毁了自己。”
“我不会要他休你,你自请和离,也算是全了你与他这一年多的夫妻情分。”
她捏着衣袖沉默,眼始终垂着,没看她。眼底茫然,无措与痛苦。
她不知该怎么办?
吴秀棉最后看了她一眼,“他就算不娶世家千金,那也得是家世清白的姑娘。”
而她,两者都不是。
她的姐姐,她的父亲,还有她自己,都会是陆越钦身上的污点。
“我明白。”她的嗓音夹着颤音,似乎极力忍着某种情绪。
“那样最好。”
吴秀棉满意的走了,她没回南园,转头又出去。
在街上闲逛,看着喧闹的街市,她的心情似乎好了点。
南星怕她难过,一个劲的逗她开心,买了些零嘴,还有一串糖葫芦。她低头,盯着脚尖好,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脑子乱糟糟的,全是吴秀棉今日说的话。
陆越钦要升官了,但是因为她的缘故,很可能就升不了,她是绊脚石。她想着就觉得难受,那陆越钦又是如何想的呢?
他肯定也为难。
就算他现在选了她,难保日后不后悔,责怪自己误了他的仕途。
又是一声轻叹,南星听得皱眉,“少夫人,渴了吗?喝茶吧。”
街边有家茶肆,茶香飘了过来,她们出来许久,一口水没喝,南星猜她渴了。果然,徐若云低低应了声,同意了。
南星过去要了两杯茶,然后拿帕子把凳子和桌面重新擦了一遍,这才让她坐下。
“少夫人,吃糖葫芦。”
她接过,拿在手中专注看着,红艳艳的外壳,亮晶晶的光泽,看着十分好吃。以前她是爱吃的,所以南星就去买了一串。
徐若云咬了一口,糖碎在嘴里,嘎吱嘎吱响,却不是甜的,不好吃,没以前的甜味了。
她吃了一个便放下不吃了,南星见状,以为她还在伤心,便多问了一句:“您怎么了?”
“肚子不舒服,不吃了。”
南星哦了声,默默把糖葫芦拿开。
徐若云揉揉肚子,也确实有点不舒服,说不上的感觉,没大在意。
茶肆的茶终究比不上府里的好喝,加上她情绪低落,更尝不出什么味来。抿了一口便没有再喝。
悠地,背后传来的说话声,打断她的思绪。
“我儿子近来读书用功,他日必定高中,光耀门楣。”
背后坐着两位老汉,谈起儿子很是自豪。
“那敢情好,日后当了官,好好孝顺你。”
“是啊,不过我最希望他当了官,为百姓多做点好事。别为了旁的事,把大事耽搁了。”
他们笑哈哈的,沉浸在喜悦中。
可徐若云的脸色又难看几分,是啊,他要撑起整个陆家,不能为了儿女私情,置家族于不顾,他要当个好官的。
她忽然想通了些许,比方才轻松了点,徐若云轻笑,对南星道:“咱们回去吧。”
南星哦了声,将桌上的东西胡乱收拾了一番,匆忙跟上她的脚步。
-
傍晚,暮色浓郁,星光点点。
南园幽静,灯火通明,他立在廊下,身影绵长,颀长的背影略显孤寂,说不出的微妙。
瞧见她回来晚了,脸色沉了沉,“这么晚回来,上哪了?”
她的眼睛闪了闪,一看他就想到那些烦心事,“出门逛了逛。”
陆越钦上下打量她,也不追究,只问:“今日徐若婉找你,所为何事?”
徐若婉要去苏州,本来没什么好隐瞒的,可不知怎的,她现在不想说了。
“就是几日不见,想见见我。”
陆越钦不大信,特别是她不敢看自己,更加断定她撒谎。男人挑眉,嗯了下,随后牵起她的手,一同进门。
他的手宽厚温热,冬日总是帮捂手,可是这样一算有温度的手,或许以后再不属于她了。
胸口一阵酸涩,鼻子也酸酸的,她忍住了。
用膳时,两人很沉默,低头搅弄碗里的饭,似乎都没胃口。陆越钦抬眼瞧了眼,问:“没胃口吗?”
“回来的时候吃了串糖葫芦,肚子不舒服。”
陆越钦也没胃口,于是碗筷放下,“以后别乱吃东西。”
“嗯。”
气氛依旧微妙压抑,两人也感觉到了,却不知如何改变。坐着沉默半刻,徐若云起身离开,她让南星打水来,沐浴休息。
她在外边走了一天,身体很累,心里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想早点休息。
沐浴后,她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望着上方,有人上床也没发觉。身边的有了温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陆越钦洗漱好了。
男人将人搂在怀里,克制不住的亲吻,气喘吁吁放开了她。
“我不想。”
“嗯,知道。”
他的手摩挲着平坦的小腹,她说肚子不舒服,今晚自然不会动她。
他帮自己揉肚子,动作小心且温柔,一下一下的,带着某种盼望。徐若云知道他盼望什么,却无能为力。
她扬起脑袋,看见他的下巴,“我会不会生不了孩子?”
陆越钦闻言,用力捏了捏肚子上的软肉,“别胡说,大夫说了你身体很好。”
她笑笑不说话。
徐若云细想,从认识他以来,他似乎很少对自己发脾气,总是宠着她,迁就她,帮她解决各种事情,她过的很好。
知道徐成义算计他,他也愿意娶自己,是喜欢她的吧。
对她这般好,自己怎能妨碍他的仕途呢?
徐若云往他怀里钻,双手紧紧抱住他,仿佛下一刻他就消失了,不再属于自己。
起风了,门窗晃了几下,他们抱得更紧。
起床时身边已没了人影,陆越钦一早上朝去了。
南星打水来,顺带吩咐人端来早膳,昨晚没吃两口,这会肚子饿的难受。
南星在旁边伺候着,她余光睨了眼,问她:“南星,你说苏州漂亮吗?”
“奴婢不知,听别人提起过,说很漂亮,园林不错。”
她笑了笑,“苏绣也不错。”
她的绣工那么好,不比绣娘差。
她喝了一口粥,唇角挂着笑,对自己的以后好像也没那么茫然了。
南星反应过来,觉得她话里有话,担忧道:“少夫人,您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对了,这两日你把银钱和铺子点点,还有首饰清点一下。”
“哦。”
-
早膳后,徐若云去吴秀棉那请安,瞧见端茶的丫鬟,她招招手,示意给她。
她端起一盏茶,递到吴秀棉跟前,笑道:“这可能是我给母亲端的最后一盏茶了。”
话落,屋内顿时凝固。吴秀棉审视她,试图猜测话里的真假。
她扯着笑,不闪不躲的直视她的眼神,眼底藏着坚定,又蕴着柔软。
吴秀棉敛眸,和善的笑了笑,“嗯,坐下吧,一起喝盏茶。”
“是。”
说喝茶,就真的是喝茶,两人一口一口抿着,从始至终没再说话。
一盏茶后,徐若云回了南园,坐在陆越钦的书房,呆坐了很久,才提起笔。
她想起上次自己写的和离书,那时随便写写,想着她和陆越钦的以后,害怕与他分开,想着若真有分开的一天,她希望是和离。
那时随便一想,谁知一语成谶,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
第080章
陆越钦回来的很晚, 下朝被陛下留下一个时辰,又去了太子殿中坐了一个时辰,从宫门出来又去了衙门, 忙完天色已黑。
他望着黑沉的夜空,长叹一声, 十分闹心。方才周时清和林景深又提起了韩首辅告老还乡之事,语气中虽是关心韩首辅,但陆越钦听得出来,两人变着法在劝他。
陆越钦觉得可笑, 他做了决定的事, 岂是那般容易改变的。他整理衣襟, 露出个轻松的笑来,免得回去的时候耷拉着脸,被她看出来。
南园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安静, 下人井然有序的忙着自己的事, 偶尔行色匆匆,也很快镇定下来, 这是他们在南园当差该知的规矩。
步伐轻快,未到门口便闻到了饭菜香, 她在等自己用膳。
陆越钦弯唇,心口暖暖的,回来就能看见她等自己,那种感觉怎么形容?或许如旁人所说,是心有了归属,所以才会感到满足和幸福吧。
此时此刻, 他便是如此。
“嗯,你回来了。”
她探出半个身子, 瞧见人回来双眼一亮,神态表情都变得生动,她挺直身板,水光盈盈的眸中藏着未知的情绪,隐藏的极好。
“特意等我的?”他问。
“对。”
徐若云点了下脑袋,等他进来便把门虚掩着,挡住夜晚的凉风。她提着裙摆坐下,看了一桌的菜,骄傲的说:“都是我做的,我第一次做这么多菜。”
她做点心的时候多,做菜确实难得,陆越钦没吃过几次。
“全部你做的?”
他有点不信,一桌少说十个菜,做了这么多,想必花了很长时间准备。他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嗯,比之前好点。”
有一回她做的菜不好吃,但那时陆越钦还是硬着头皮说好吃,夸她手艺好。
徐若云胸口堵得慌,低头给他倒了杯酒,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他面不改色,将那些烦心事一一藏在心底,开口的语调依然和往日一般,“有些忙。”
至于忙什么,徐若云没追着问。想必为了吏部尚书的职位,许多人在劝他吧。徐若云头一回觉得,他也是个偏执的人。
如果他薄情寡义一点,兴许自己也没那么难受,因为薄情的男人不值得留恋,偏偏,他不是。
他重情意,有担当,是个大公无私的好官,更是个好丈夫。
虽然以后不属于她了。
徐若云想的难受,便暂时不想了,笑道:“喝酒吧。”
男人的直觉不比女人的差,特别是陆越钦如此敏锐的人,他没喝那杯酒,深邃的眸一眨不眨的凝视她,总觉得她今天哪儿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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