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用旁的与你换,金银瓷器我那里不少,那些作为谢礼,总比糕点要上得台面些。”
云玳垂下眼睫,并未答应。
谢相容顿时便恼了,“一个糕点而已,我在府中想要什么没有,你说这东西给谁的,我倒要瞧瞧谁的脸面那般大。”
第27章
云玳:“这是给世子表哥的。”
“……”
怔愣片刻后, 谢相容音调骤然拔高,“这是给兄长的?”
不等云玳回答,她便登时横眉, “你为何会给兄长送糕点?你是她院中的婢女?”
“不对,你这身衣裳分明不是婢女的规格, 你——”
眼下谢相容才想起细细打量云玳,这一打量便瞬间记起了寿宴那日给老封君送钗子的三房义女。
那时她便因着此人容貌不俗多瞧了一眼,没承想竟是她。
但更让谢相容在意的是,她与谢今澜的关系。
“你与我哥哥很熟吗?”
云玳想起与谢今澜如今的关系, 从前不熟, 现在嘛——
“很熟。”
谢相容睁圆了眼, 一股不悦从心底升起,“你撒谎。”
她从记事起,便喜欢围着谢今澜打转, 可她的哥哥性子冷淡, 向来不会如旁人那般带她玩闹,至多只有作为兄长的关心, 可那关心也不过是职责所在。
后来谢今澜做了世子,待她就更是疏远。她平日里想多与谢今澜说些话, 都要斟酌许久。
可无人知晓她有多在意这个哥哥,每每身边的手帕交为了打听哥哥的消息讨好她之时,她都油然而生一股骄傲,于是在面对谢今澜时便更加忐忑紧张。
连她都不能给哥哥送糕点,这人凭什么可以!
谢相容搅着手帕,跟在云玳身后去了玉笙苑。
东南瞧见两人一前一后时, 有些错愕,“云姑娘, 三小姐。”
云玳以为谢相容说的撒谎,是觉着自己为了不将糕点卖给她,而随意寻的由头。
是以她任由谢相容跟着,将糕点递给东南,“这是我昨日答应给世子表哥买的,东南,你将东西放进去吧。”
东南挠头,看了眼天色,“云姑娘,不若你将东西带去后山亲自交给世子?”
这个时辰,云姑娘不都在后山与世子待在一处吗?眼下世子应当已经过去了,何故要送来玉笙苑。
“后山?”谢相容心中气的不行,却仍旧云淡风轻道:“好啊,那我们便将东西送去后山,拿给哥哥。”
云玳当真觉着,谢三小姐这性子,执拗极了。
若早知晓,她便多买一些,免得被她缠上。
可谢相容缠着云玳不放,并不是因为小小的糕点。
后山,是哥哥承袭世子时,祖父划给他的,那片山头,平日里都不许人去,若无哥哥的同意,便是爹娘都无法踏足。
可东南却让云玳去后山。
平日里不爱转动的脑袋,在遇上谢今澜的事情时,却转动的飞快,一下便明白定是云玳平日常去,所以东南才说的那般自然随意。
想到此,谢相容恨不得将手帕撕碎,委屈又恼怒。
明明她才是谢今澜的嫡亲妹妹,连她都不曾有的待遇,哥哥却给了旁人。
而她这个亲妹妹却要在外边钻破脑袋的编些故事出来,让人觉着哥哥最疼她。
譬如从不让人踏入的后山,她却可以随意进出。
平素她会将瞧着稀罕的玩意儿送给哥哥,而哥哥也常常给她送金银首饰。
头先外出三年归家时,也是先来瞧她,过问她的课业与身体康健。
那些她在外编纂出来的兄妹之情,眼下在旁人身上成了真真儿的事,谢相容咬碎了牙,终于将帕子撕扯出了丝儿,才停在木屋门口。
屋门并未关上,屋内修剪花枝的男子,墨发半束,微微垂落胸前,听见动静,头也未抬的道:“今日迟了。”
他放下剪子,余光瞧见云玳并未进屋时,才缓缓抬头,发现屋外竟站着两人,清浅的目光从满眼无奈的云玳移到她身后的谢相容身上,微微启唇,“谁允你上来的。”
瞧!她哥的心生来就是偏的!
屋内,男子锋利的剑眉微微拢起,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让两人进来。
这是谢相容头一次来木屋,瞧什么都很新奇。
玉笙苑她倒是去过几次,可每次都是娘让婢女给哥哥送东西,她非要黏着一块儿,才得幸进过。
这里与那处似乎并无不同,就是小了些,但摆置也是精致绝伦。
譬如立柜上的琉璃玉瓶,便是前些时日圣上赐给哥哥的东西,她当时瞧见后便欢喜的紧,却不敢开口要。
谢相容盯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这一瞧,又是不得了。
“谁准许你坐在那处的!”
坐在矮几旁的云玳不解回头,神色迷茫一瞬,还不等她开口,谢今澜便冷声斥责道:“谢相容,这就是你平日里学的规矩?”
“哥……”
谢今澜就说了她一句,她便委屈的直掉眼泪。
可不委屈嘛,哥哥平日忙碌,娘亲又常常与她讲哥哥肩负着国公府未来百年的昌荣,她不能总是去麻烦哥哥。
她连想与哥哥多待一会儿,都怕扰了他做大事。
结果倒好,她的懂事,竟让府中别的妹妹有了机会。
一想到日后她不再是哥哥唯一的妹妹,就哭的停不下来。
可无论她怎么哭,谢今澜也没有要来哄她的意思。
谢相容打了个哭嗝,停了下来,却见谢今澜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
早知晓她便不哭了,好丢脸。
这样想着,眼泪花儿又涌了出来。
转眼瞧见一旁的云玳,乖巧的坐在矮几后,歪头看她,恬静娇俏,一点都不像她这般狼狈。
“三小姐。”
谢相容瞪了她一眼,“我告诉你,他是我哥哥,你不许和我抢。”
云玳还没明白她话中之意,就见坐在桌案旁的谢今澜悠悠看了过来,嘴唇微张,好似在说——
抢?
云玳也不知为何紧张,下意识便想开口反驳,话到嘴边被她死死咬住。
顶着谢今澜的目光,云玳轻声道:“可是……世子也是我的哥哥呀。”
哥哥二字被她咬的很轻,好似口中含了糖粒,才能叫的这般甜。
若云玳再淡然些,她此时应当去瞧谢今澜的脸色。
若他不高兴她这样说,那便想法子找补回来。
反之,她心中也有些底,知晓自己如今与世子的关系到底有几斤几两。
可云玳不敢抬头。
谢相容被她气的不轻,反唇相讥,“你……”
她‘你’了半晌,也不过道出一句:“你怎么敢……”
云玳觉着她下一句话或许就要说出‘我要告诉娘亲,你欺负我’了。
好在谢今澜及时截住了话头,“闹够了没有。”
谢相容羞恼的看向坐在太师椅上贵气清泠的男子,那张向来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如今只剩不悦。
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跺着脚跑了出去。
“她性子如此,自小被母亲惯坏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世子在与她解释?
云玳点点头,“我晓得的。”
“那世子会生三小姐的气吗?”她双眸闪烁着好奇。
娘亲就她一个女儿,同村的伙伴中也没有被她认作哥哥的,她不知晓如何当好别人的妹妹。
想学。
“生不生气又如何?你在意?”
“啊?”
“谢相容方才说,你想与她抢我。”
“……”
云玳捏着拳,连呼吸都放轻了些,可面上却正经道:“不可以吗?”
谢今澜把玩珠玉的手停在缝隙中。
他再一次将目光投向眼前这个‘胡言乱语’的小姑娘。
见她眼眸澄澈,不见旖旎,可说的话却总是引人遐想。
也算是种本事。
“过来。”
云玳正要起身。
“东西拿过来。”
云玳拿着糕点来到桌案前。
黄油纸被一截修长的手指捏住,掀开,露出里面粉白的桃花酥来。
“怎么,私塾还未办起来,便想着偷懒了?”
云玳惊愕片刻,抿唇晕出一抹笑意,“没有,这就继续。”
“世子表哥,糕点好吃吗?”
“想知道?”谢今澜行至门庭,回头时,手中还捏着一块咬了一小口的桃花酥。
谢今澜很少用糕点。
从东南那里知晓不是他不喜欢,而是对吃食十分挑剔后,她就想到了黄记铺子的点心。先前带回来的糕点她瞧见世子用了,只是一直不曾问过他是否喜欢。
云玳笑容潋滟,“很好吃,对不对。”
谢今澜昵了她一眼并未回话,转身朝着凉亭走去。
-
之后,云玳每每从外边回府时,都会绕一段路,去黄记买些糕点。
偶然遇着谢相容身边的婢女,对方也只是冷冷给她施礼后便傲然离开。
想来也知晓是谢相容之故,但云玳并未计较。
这些时日,府中下人待她的态度好上许多,偶有一回,她瞧见东南出现在她院子附近,却并没来寻她。
云玳回去后仔细琢磨了一下,觉着是世子让东南吩咐下去的。是以她身边才少了许多麻烦,能安心将心思放在的修整上。
翌日,云玳忙的晚了些,眼见快到时辰,想着世子今日要瞧她的丹青,连忙往府中赶去,上马车时,忽然瞧见她的铺子对面竟也开了一家首饰铺子。
云玳出于好奇多瞧了两眼,就见一穿着显贵,风流俊朗的男子,带着与他错开半步距离的女子走了进去。他身边的姑娘婉约清秀,二人瞧着十分般配。
“南儿,你瞧瞧有什么喜欢的,我买来送给你。”
女子娇羞道:“多谢王公子好意,我……我只是随便瞧瞧。”
男子眉眼含情,唇边一直挂着笑意,时不时拿起簪子在女子发间比划,手肘总是有意无意的擦过女子的肌肤,惹得对方红了脸。
云玳垂目,被那人的孟浪羞红了脸,垂下幕帘,吩咐车夫回府。
回到府中已过申时,府中奴仆忙碌,四处打扫,似乎比往日还要严谨许多。
云玳这才知晓,原是明日三小姐办了花宴。
说是宴,实则却是来了许多公子,让世子的嫡亲妹妹相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亲事到了三小姐这里,却是她自个儿相看。
这样的殊荣,国公府也就只有谢相容一人。便是说出去,她也是顶顶有面的姑娘了。
云玳想起今日在街上看见那对公子小姐,如今连三小姐也要嫁人了,她忍不住叹道:“真好。”
谢今澜听出她语气之中的异样,“怎么,羡慕?”
云玳理所当然的点头,“世间哪个女子不想日后的夫君是自己喜欢的,那可是要相伴一生的人,可不能随随便便。”
“可世间婚姻大多得过且过,相敬如宾,喜欢二字,时间长了便会有的。”
“真的吗?”云玳不信,“那为何世间那般多的痴男怨女,求而不得。”
云玳从画上抬眼,双眸纳入谢今澜衣衫上绣着的白鹤,他正好垂落视线,抬起握住珠玉的手,点在她的眉心,“少看些话本子。”
被一语道破后的窘态,让云玳面颊泛起红晕。
一触即离的凉意迟迟盘旋在额间不散。
“话本子也是书本,怎么不能看了。”云玳小声喃喃。
“世子哥哥便没有喜欢过姑娘吗?”
第28章
云玳抬头看去, 正好对上谢今澜那张精致俊美的脸,神情尽管与平日并无不同,但云玳仍旧从他的眉宇之间瞧出了淡淡的无趣。
谢今澜对男女之事向来不热衷, 甚至不太明白为何会有人为了情爱要死要活。是以他从不理解谢今棠的念头,但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弟弟, 虽不理解,但尊重。
不过……
谢今澜低头看向双手捧脸,一脸若有所思的姑娘,“表妹有心悦的男子了?”
云玳摇摇头。
她没有喜欢过男子。从前娘亲看她看的严, 与她一同玩到大的哥哥想要她亲手绣的荷包, 娘亲都会不高兴。
“也是, 你年纪尚小,谈这些为之尚早。”谢今澜低头拿起一幅画来瞧。
“我记着你今年不过十六,世家门第中的女子, 若是受宠都会在家留两年才议亲, 不急,慢慢挑。”
“可是成婚都要双亲过眼, 媒妁之言,世子哥哥……”
云玳眼巴巴的看着他, “没人为我筹谋的。”
“你方才唤我什么?”
“世子表哥。”
谢今澜拢上画卷,懒得与她计较,“我的妹妹,只有求亲之人踏破门槛一说,怎会需要筹谋。”
好嚣张。
但云玳却听出来了谢今澜的言下之意。
嘴角的笑意还未扬起,又听他道:“况且成婚一事, 何须旁人为你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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