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森在护栏外这个局限的地方,连过来都没办法。
被搂着往下跳的那一秒,曲疏桐转动了那只还能动的脚,背着甲板坠落。
三颗子弹齐刷刷飞来,一颗打在了护栏上,两颗落入她后背。
卓枫愣住。
坠入海里的同一秒,甲板爆起剧烈的热浪,冲天的火光同时将整个水面的温度都烧高了。
蘑菇云烧亮了半个海面,天空的直升机四下升高飞离。原本那死守着的地方,忽然像坟地一般,所有人避之不及。
于继将驾驶座给了旁人,自己打开舱门直接从直升机跳入海面。
廉麦康也开了接驳艇到他们坠落的附近,跳下去找人。
巨大的救援灯光打入水中,让乌黑的海底犹如有了领航的灯塔,但是,也让卓枫看到眼前的海水中飘洒的屡屡浑浊的血。
在澄澈的光照下,血的鲜艳似乎还肉眼可见,并没有被深水的黑淹没。
只有曲疏桐像死了一样毫无动静躺在他怀里,双手都没有再抱他,就随水飘荡。
明明他从船上到海中都没有松开她,她一直在他怀中安稳被抱着,没有消失在茫茫大海中,可是……她还是像消失了。
第48章 你要回来找我
。
将曲疏桐推上接驳艇, 卓枫再上去。
带来的医生在游艇上跪地抢救。
廉麦康和于继确保了他们俩上岸就转头去找任齐柯和常森了。
两人目前还没露出水面,有些危险。
他们不知道二人都受了不轻的伤,进水后无法那么自如地自救, 被浪冲得有点远。
等他们接连安全上船的时候,卓枫的接驳艇已经到了大游艇, 曲疏桐被放在担架上转移上去。
四个人只有常森知道, 曲疏桐至少中了两枪,最后一刻她中枪了他知道, 但是不知道中了多少。
廉麦康和于继听闻后都呆了,至少两枪?难怪她在水里就像一条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的小鱼儿, 随波漂荡,那血流完全模糊了他们游过去的视线。
那还能有命吗。
上了大游艇,受伤的任齐柯和常森去处理伤口, 剩下的两人一个去安排直升机准备送曲疏桐回香江, 一个处理海上的事故。
船舱内安置成临时抢救室的房门口,卓枫目不转睛透过窗户盯着室内医生忙碌的身影久久没动。
抢救回来一点呼吸,再简单处理了伤口, 吸上氧后, 人又马上被担架转移出来, 送上了已经准备好的直升机。
机舱无法容纳那么多人, 只带走了医生。
这艘游艇不到百呎, 是当初曲疏桐新年游没有被选中的那艘, 所以只有一个停机坪。
待那架直升机飞走了, 另一架才重新降落,于继和受伤比较严重的常森上去随卓枫一起回。
直升机比游艇快了不少, 在午夜前最后一刻降落到中西区上心医院的顶层停机坪。
到了手术室所在楼层,卓枫坐在门口椅子上, 往后靠上墙,闭上眼。
回程的风已经将他们身上被海水泡湿的衣服都给风干了,干干净净的仿佛这一晚没有发生任何事,没离港,没在海面惊心动魄了一场。
常森已经去处理伤口,于继陪着卓枫在斜对面坐着。
卓温晖没一会儿同那几个今晚准备一起吃新婚宴的亲戚赶了过来,一见卓枫安好无恙地坐在那儿,都松了口气,但是转头看向那手术室,大家脸色又是差的。
于继起身招呼他。
卓家小姑丈问:“里面,是卓枫的妻子吗?”
于继:“嗯。”
卓温晖蹙眉,问:“受多重的伤?”
于继:“中了三枪。”
“三……”
所有人骇然,连卓温晖脸色都大变,一下子低头看向那闭目没有任何表情的儿子,联想到他们一周前才登记的事……
怕卓家的亲戚还拎不清行情,这时候还觉得情况复杂不懂站队,于继又解释了一句,“一枪是打太太的,另外两枪是打卓总,太太挡枪了。”
“那个混账!!混账!”小姑丈摇头怒骂,“没人性!太没人性了!”
大姑丈面容肃然,冰冷气息在周身缭绕,怒而不发。
卓枫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大家骂完也都发现他大概是累了,心情也可想而知,所以也没人去打扰他,离开了抢救室门口,换了地方去等着。
这一层楼直到凌晨,游艇回港了,庾泰下了船,告诉了卜画同她一起来,才再次打破了极致的宁静。
卜画在门口眼眶猩红,最后无助地扭头看庾泰,“怪我,怪我那个破微信给人盗了,都是我。”
庾泰马上伸手拍拍她脑袋,“傻,和你无关。”
卜画眼泪都在打转了,但余光里卓枫坐在那儿,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徒惹他伤感,男人此刻弯下了腰,被鲜血染红的双手撑着膝盖,那身着西服的高大的身子佝偻下去,好像被什么打折了。
她不敢想象他此刻的心情。
固然知道自己对曲疏桐的感情不会比他少,可是那毕竟是他新婚妻子,她是能感觉到他对曲疏桐的喜欢的。
新婚一周就出这样的事,人要是没了,他怎么办呀。
庾泰把她带走了,说他没吃晚饭,她也没吃,一起去吃个饭。
一进电梯卜画就低下头说:“你自己吃吧,我陪你就行,我找个地方坐着,吃不下。”
庾泰望着她惨白的侧脸没有说话。
医院楼下有一家二十四小时港式茶餐厅。庾泰点了两杯饮料。
好一会儿卜画才发现他没吃饭。
她把目光从街上闪烁的霓虹灯上转移到餐桌对面,好奇呢喃:“你怎么没吃,还没上来吗?茶餐厅怎么会这么久。”
庾泰摇头:“没有,我也不想吃。”
“你不是说你要吃吗?”
“只是想带你离开那里,我哪儿吃得下。”他笑了声。
卜画和他对视了几秒,又低了头继续发呆。
“卜画。”
“……”
她愣了愣,抬头。认识这么久,少说也快一年了,见面也好多次了,但他从没喊过她的名字。
有时候会开玩笑地说,我们的大明星,却从没这样指名道姓喊过卜画二字。
庾泰:“我以后,打算少联系你了。”
“……”卜画更茫然了,比起这个称谓更加茫然,“什么?为什么?”
“本来不是想追你吗。”
“……”卜画觉得他三句话可以震惊她一辈子。
庾泰:“但现在不打算了。”
“……”没有最震惊,只有更震惊。
卜画干笑了声,连接话都不知道怎么接,难道要说,啊那你怎么不打算追了?
庾泰似乎也知道她的困惑和惊讶,他有头有尾,解释道:“我知道你不好追,打算花个两三年,反正你也不急着结婚。”
“……”嗯。
庾泰:“但是今天晚上出了这事,忽然发现,我仇家也不少。”
“……”
卜画吸了口气,“那,那个……唔,那你自己要小心啊。”
“……”庾泰笑了声,“你倒是第一次关心我。”
“……”
他喝了口水,叹了口气,“反正,就这样吧。但你以后要是遇上什么事了,只要你觉得我能解决的,你就找我。”
卜画抿唇笑,笑得格外不自然,那种不知道怎么接受别人好意的不自在。
庾泰:“我说认真的,有事情你找我,无论香江的事还是内地的事,我都能给你解决。”
“唔。”
“别唔啊,我只是不追你了,又不是不喜欢你了,又不是脱粉了。”
“……”
他咧嘴笑:“我可不能看着我偶像,我喜欢的……女孩子,给人欺负。”
“……”
卜画尴尬地低头,捧起水杯,“谢谢,我会,希望没有那种机会。”
“嗯,希望。”
坐了会儿,庾泰又道:“你回去休息吧,在这待着没用。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想走,回去了也睡不着,桐桐在港只有我一个朋友。”
“卓枫在呢,她结婚了。”
“那他也比我晚认识她,她还是只有我一个最亲的人。”她声音蓦地嘶哑了起来。
庾泰蹙眉,起身过去坐在她身边,抚了抚她的肩头,“别哭,别这样,那我们就在这,不回去了。”
卜画手撑在桌上,捂着脸,泪水顺着手心流淌入袖口。
听着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庾泰眉头越皱越深,抽了纸巾给她擦,擦不到,就拿下她的手,用力拿下。
她双眼通红,梨花带雨地垂着脸。
庾泰给她擦干净泪水,“别哭了,她会没事的,我听说一枪在膝盖上,两枪在背上,偏下,照理说不会伤及心脏。”
卜画痛哭出声:“可是数量上太多了,这么多……还是坠海捞上来的,她伤口都泡水了。”
庾泰:“是多,这是无法避免的,但是她已经从海上挺到了香江进了医院,刚刚进去时都还在,所以已经在手术的她应该能挺过去的,是不是?几率还是大的。”
“我还是好担心,几率不大的,要是没有怎么办……她只有我一个朋友,我也只有这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她才回来不到一年,还不到一年呢。”她哽咽,泪眼模糊,“我以前总是跟她说好希望她回来工作。我就不该跟她说,不说她也许就不会选择回来了。”
“这怎么能算呢。”庾泰手心接了好多滚烫的泪水,索性丢了纸巾,把她按到怀里。
卜画哭晕了,埋下脸在他肩头更加控制不住地大哭,把心痛和担忧完全释放了。
从一点到四点,几个小时她断断续续地抽噎,最后头哭疼了,睡着了。
庾泰一直低头注视,半夜的她眼睛已经完全肿起来了,清透的肌肤上挂着满满的泪痕,和以往在网上,电视上看到的光鲜亮丽靓绝香江的模样大相径庭,现在像个受了委屈的邻家小女孩儿。
他把她抱起来,出门放到对面的医院楼下自己停在路边的车上,调平了座椅,拆了毯子给她盖上。
回到楼上,看到了孔少峥在抢救室不远的一个地方坐着。
“你没值班?”庾泰走过去问。
“没。”
“那今早上班?”
“嗯。”
“谁跟你说的?”
“你跟你爹要那么多人,谁不知道。那会儿他跟我爸在吃饭。”
清早六点,已经有阳光射入医院走廊,浅浅的光像海浪一样,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慢慢爬到了他脚下。
手术室的门开时,长廊上的众人一个恍惚,两秒后才纷纷起身。
医生摘下口罩,脸色带着愁容,“枪口太多了,时间拖了太久,进手术室时已经失血性休克。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伤口,从背后几乎擦过了心脏。”
站在卓枫身侧的于继心漏了一拍,拳头握紧了,余光小心注意着他的脸色。
男人眼神清晰可见地闪了闪。
他是子弹在前面穿过都不会眨眼的人,此刻却吓到了。
医生解释了一堆东西,其中夹杂着一句说心跳一直断断续续,但是最后好在还有一句:“情况不容乐观,先观察一下。”
于继缓慢地放下了心脏紧绷的一口气。
庾泰替卓枫和卜画追问医生:“几率大吗?”
医生摇头:“难说,无法断言。”
人被推出来了。
手术室门口腾出一条路。
病床上静静躺着的女人一头乌发披在枕头,枕上挂着发丝渗出来的血,那肩头,脖子,肉眼可见也染着干涸而没擦干的颜色。
她整个人看着毫无一丝生命气息。
卓枫把手扶上了病床,另一只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轻轻揉了揉。
在进病房的前一刻,他弯下了腰。
好像从没见过他那样颓然地弯腰,好像被风雨吹过的麦穗,是陡然弯下的,没有时间缓冲。
于继一眼不眨盯着。
卓枫亲了亲床上紧阖的眼睛,开口:“你要坚强点,桐桐,坚强点,回来找我。我们才结婚一周,你知道吗?”
几个人原地看着,都看直了眼却没说话。
人进了icu后,孔少峥才走过去透过玻璃窗看了看,再回头跟后面的庾泰说:“医生不会说有保证性质的话,但是只要第一场抢救成功了,后面生还的几率就应该有五成以上了。不要太担心。”
他表面跟着庾泰说的,其实还是说给卓枫听,他们都知道。
庾泰叹息:“那就好。”他往前一步拍了拍卓枫的肩,扭头和孔少峥说,“你要上班了吧?我要去送卜画回家,她还在我车里。”
孔少峥点点头,目送他走后,转头冲卓枫身边的保镖说:“我听说你们还有人受伤了,走,带我去看看吧。”
于继:“您不是骨科医生吗,还能处理枪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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