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画了。”
群玉张了张嘴,未出声,就听他继续道:
“既然是不认识的陌生人,画他做什么。”
群玉:“可是以后可能会认识。”
陆恒:“那你以后再画。”
方幻用粗俗易懂的语言帮陆恒作同义转换:总之别他妈在老子面前画别的男人。
“我不画了,我以后也不画。”
也不知群玉这傻子能不能读懂陆恒话中含义,总之她看上去很高兴,整个人都快贴陆恒身上去了,兴冲冲说,
“我以后只画你。”
陆恒又蹙眉,但是表情看上去没那么冷淡了:“画我干什么?”
群玉想了想:“不干什么。因为你最好看了。”
她话音坦荡,像生机勃勃的春风,拂过冰封万里的寒川,寒川也要融出裂痕,更何况一个有血有肉的年轻人。
陆恒稍稍别过脸去,高束的乌发扫过一道浅浅的弧,晨光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侧颜轮廓,冷白的肤色染上少许暖意,看上去依旧十分淡然。
直到日光照上他泛红的耳廓,整个耳尖被照得红透,光线穿过薄薄的骨肉,像穿过一块充血的水晶。
就见他忽然抬手,捉住了群玉手腕,薄唇抿出二字:
“随你。”
到底没让她继续往他身上蹭。
群玉已经闻到满鼻子夜息草清香,凉凉的,很贴心。
她站定下来,心跳快得让人烦躁,又忍不住沉溺于这种奇妙的紧张感之中。
日光愈发鼎盛,满街人头攒动,青雁从明媚的微风中现身,在群玉头顶盘旋。
“车里只有吴王,我没有察觉到异常的气息。”
它向群玉汇报道,“凌宸真人不在,我听到几名万剑宗弟子说,掌门自从那日被魔族袭击后,就一直闭门不出。”
说着,它忽然落到群玉肩上,脑袋往下耷拉了几下,晴蓝色的眼眸闪过一瞬的猩红。
“你怎么了?”
群玉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是不是不太舒服?”
“突然有点晕,可能是太阳太刺眼了。”青雁挥了挥翅膀,看起来并无大碍。
群玉把青雁抱到臂弯,一边梳毛,一边注入灵力,警惕地问它:
“你刚才飞去查看马车,没有被魔族发现吧?”
青雁想了想:“应该没有。魔族狠辣,若发现了我,何不立刻下手?”
群玉点点头,见青雁已经大好,便放它飞到空中。
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有些不安。
和陆恒详细说了一遍今晨所有遭遇和发现,陆恒思索片刻,认为当下最要紧的事,便是把所有信息都告知守卫景州的宗门修士。
景州城这么大,人员庞杂繁多,他们几个人生地不熟的,妄图搜寻魔族,和抓瞎有何异。
景州如今最为倚仗的宗门是万剑宗,陆恒等人和万剑宗不熟,还是率先去找了璧山派,告知他们,魔族的目标可能不是吴王,而是万剑宗掌门凌宸真人。
至于群玉在街上感应到魔族气息一事,街上人实在太多,凌宸真人不在,青雁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实在难以得出有效线索。
辗转回到街上,群玉望着明媚安定的蓝天,大宴召开在即,他们力量渺小,能做的事情,似乎都已经做了。
只希望眼前的平静,别是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兆。
非要来的话,那就晚点来,好歹先让他们开开心心把大宴吃透了。
听说方幻也攒了钱要吃大宴,两个少女一拍即合,所有烦心事抛到脑后,一门心思为参加大宴做最后准备。
草草吃了午饭,两人便开始逛街,买胭脂水粉,请妆娘化妆梳头,陆恒不远不近跟在她们身后,青雁落在他肩上,调侃道:
“她俩日后结婚未必有这么重视。”
陆恒笑了笑,忽然问青雁:“你怎么飞一会儿就要歇一下,头还晕吗?”
青雁以前从来不会在他肩上落脚,今日却已经落了三回。
青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它是灵鸟,能日行千里不停歇,今日却出奇地疲劳懒散,灵性顺着筋脉探查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群玉和方幻此时正在一家妆阁铺子里梳头。
为了梳头,方幻不得已取下走哪带到哪的猫包,拜托陆恒帮她背一会儿。
猫包很重,足以想象包里那只猫过着多么滋润的生活。
妆阁铺子里有个家属等待区,陆恒背着猫包站在那里,猫包前边夹了一把剑,肩上还托着一只鸟,如此奇葩造型,吸引了无数男性同胞对他指指点点。
陆恒心无旁骛地站着,目光落在不远处妆娘灵巧的手上,走到哪儿都不忘学习新技能。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背上的猫包动了动,回头看去,他眼皮一跳,只见那浑圆的白猫竟自己打开猫包爬了出来,两腿踏着包,两爪搭在他肩上,长长的胡须扫过他侧脸,四足蓄势往前一跳,陆恒慌忙伸手,扣住它的咯吱窝把它抓进了怀里。
“乖一点,居居。”
他一边不熟练地撸猫,一边抬眸望向店内,只见群玉和方幻一人头顶几尺高的灵蛇,一人头顶展翅欲飞的大雁,美哉伟哉,瞧着应该快要弄好了。
视线垂下,看了眼怀中雪白的肥猫,陆恒心念一动,低声问:
“听说你是司命宫豢养的灵猫?”
他话音极低,胸腔微震着,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问出了口:
“无所不知的居居神,你听过‘宿烈’这个名字吗?”
“宿烈”二字脱口而出时,陆恒全身血液仿佛冷冻了一瞬,眉宇杀意毕现,背后长剑轻颤,剑意不受控地激发出来。
许是他求问的句式不够规矩,居居根本不带搭理他,只顾在他臂弯中左滚右翻,猫头乱探,猫爪乱伸,这儿嗅嗅闻闻,那儿扒拉扒拉,俨然把他当成猫抓玩具,可劲儿折腾。
陆恒怕弄痛它,不敢抱太紧,只好任由它在他身上撒野。
居居这会儿换了个屁股朝上的造型,双爪和脑袋凑到他腰间,一阵扒拉之后,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一枚碧色莹润之物被它从陆恒腰带下边抠出来,落到地上,骨碌碌地往店门外的方向滚去。
灵活的小物件对猫咪的吸引力无限大,居居双脚猛地蹬在陆恒胸口,动作快如闪电,在陆恒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已逃出他怀抱,追着那枚碧绿戒指,一口气冲出了店门。
陆恒急忙追去,三两步踏出檐下阴凉,空中日光烈烈,照得反光的石板路面上,赫然只躺着一枚碧绿戒指的身影,哪还有什么白猫。
陆恒弯腰捡起万象乾坤戒,四下逡望一圈,只见行人稠密如织,闾阎楼阁在烈日下明光赫赫,耀眼非常,实难分辨出居居消失的方向。
他心下着急,顾不上行人视线,右手拔出尘霜剑,引剑升空,命灵剑在方圆数十丈范围内搜寻居居的气息。
猫咪跑得再快,也比不上飞剑,陆恒本以为很快就会寻到居居踪迹,谁知尘霜剑飞了一圈回来,竟一无所获。
陆恒正欲命剑再寻一圈,却见尘霜剑悬在空中不动,锋利的剑尖微微颤动,指向空无一物的地面。
陆恒不知它这是何意,倏尔,他眉心一跳,想起剑尖所指之地,正是他刚才捡起万象乾坤戒的地方。
同时也是居居最后一丝气息留存的地方。
陆恒松开手指,目光落向掌心碧绿的万象乾坤戒。
怎么可能?
乾坤戒等储物法器,其内时空凝滞,既定的规则便是不可存放活物,任何有生息的生灵都不能进入其中空间。
这是修仙界人尽皆知的常识,因此陆恒从来没有尝试过把活物放入万象乾坤戒之中,自然也不知道,万象乾坤戒是否能……
戒指就在手中,多思无益,一试便知。
陆恒将碧玉戒指戴到手上,凝神开启其内的储物空间,就像他无数次从中存取锅碗瓢盆一般,不需要任何技巧,只需想象出他所需之物……
陆恒并未闭眼,只见一团雪光倏地从戒中钻出,稳稳当当落到地上,仰起胖圆的猫脸,冲他软乎乎地“喵”了一声。
日光晒得陆恒眼前一晃,他弯腰抱起居居,难以置信地对上它收紧成一条缝的猫瞳。
他现在已经百分百确定,眼前这只看似普通的白猫,和司命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想告诉我万象乾坤戒能放置活物?”
陆恒缓缓问道,“不仅如此,这枚戒指,是不是和我的命运有什么关联?”
“你们干嘛呢?”
身旁屋檐下,方幻顶着一只造型夸张的大雁髻从铺子里走出来,大声问陆恒,
”干嘛把居居从包里抓出来啊?”
群玉比她慢两步,单手扶着头上蜿蜒曲折的灵蛇髻,忍住想用脑袋戳人的冲动,红着脸喊陆恒:
“我的发型还没付钱呢!”
别看她俩做造型的时候聊得天南海北、姐妹情深,到了付钱时候,方幻只付她自己的,一个眼神也不给群玉,好像完全不认识她这人。
那可太尴尬了。
群玉左看右看找不到陆恒,差点忍不住拔出鱼煞剑,把店里所有人都砍成咸鱼。
陆恒平静下来,将居居还给方幻,抚了抚指间戒指,拿出几枚碎银子,走进店铺付群玉的造型费。
第四十二章
“大宴快要开始了。”方幻在店外催陆恒, “快点快点,我们早点去排队,也许能抢到江边的好位置。”
群玉:“一百金一人的席位,还要抢啊?”
“景州的有钱人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方幻耸了耸肩,
“虽然我也觉得花一百金吃一顿饭就是冤大头行为, 但是架不住冤大头也多啊。”
陆恒付完钱, 从铺子里出来,这时才细心端详起群玉的造型。
“好看吗?”
群玉脑袋一晃,簪头缀的铃兰轻轻摇摆, 像只精致的小风铃。
陆恒忍住抬手拨一下那只风铃的冲动,笑着赞道:
“好看。会不会很重?”
“一点也不重, 我脖子厉害着呢。”
群玉可不敢说这个发型的丁点不好, 怕陆恒觉得钱花得冤枉了。
离吴忧江大宴开放入场还有半个多时辰, 群玉等人就已经来到望江楼门口排队。
宽阔汹涌的吴忧江蜿蜒而过,江面波光粼粼,宛如银河玉带,望江楼临江而立,共有五层, 全楼朱木金漆,雕栏画栋,斗拱飞檐之下缀有彩胜铜铃和数不清的琉璃羊角灯,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气派华贵,堪比皇苑仙宫。
群玉瞻仰着此般盛景,难以想象等会吃到的美食该有多奢侈珍贵。
终于等到开放入场, 望江楼正门前立着一队府衙甲兵,又一队宗门修士, 守卫森严,秩序井然。
群玉等人排着队,姜七飞在半空中,想先飘进楼里看个新鲜。
群玉仰着头,只见姜七火红的身姿像撞上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倏地被弹开了。
“啊,这里有法阵,竟然还防鬼?”
姜七又尝试了几次,都没轻易突破进去。
“你别试了,引起骚乱就不好了。”
群玉制止道,“今年大宴加入晓说裙五2④9令81九②,还有最新完结韩漫日漫前不太安定,而且万剑宗掌门也要赴宴,他们守卫严密点也是应该的。我可不想吃到一半,魔族突然闯进来把我饭碗砸了。”
群玉虽然还不确定自己的本体究竟是啥,但已经知道自己能够完全掩藏本体气息,平时就像个凡人,足以通过除了鉴魂石以外的任何法阵法器的检查。
千年灵鸟看不出来,璧山派掌门看不出来,仙界第一剑看不出来……群玉把自己的这项能力命名为——
黑莲白莲分不清。
“说的是。”方幻点头,“妖魔要防,鬼里头也有很多坏鬼,也该防着。”
姜七气不打一处来,在空中乱飘两圈,忽然附到群玉耳边,要和她说悄悄话。
群玉让她用灵识说话,别拿鬼气吹她耳朵。
姜七依然离她很近,目光警惕地盯着群玉身旁的少女,低声道:
“主人,我觉得方幻这人怪怪的,你要小心。”
群玉不以为意:“她本来就怪怪的。”
姜七:“方幻她能看到我。不是感觉到我的存在,而是能清晰地看到我。她经常动不动就和我对视,然后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好吓鬼啊。我现在法力变强了很多,一般的神仙应该做不到随时随地都能看见我,所以如果她是司命宫的神仙,仙阶一定不低,且拥有超强的灵感,说不定早就发现主人你也是个邪祟了!”
群玉点点头,虽觉得方幻对她没有恶意,还是答应姜七会小心的。
“你不觉得陆恒也有点怪怪的吗?”群玉忽然问,“他自从帮方幻照看了一会儿猫,直到现在都一直盯着方幻的猫包看,万象乾坤戒也一直戴在手上,摸个没完。”
“还有还有,青雁也怪怪的。”
群玉瞥了眼正蹲在望江楼屋檐上睡大觉的青雁,
“它今天好困啊,飞一会歇一会的,很不正常。”
姜七闻言,绕着群玉飞来飞去:“呜呜,只有我没有怪怪,可是我进不去。”
“没事,你就飘在天上待命,万一楼里面发生什么事,你加上绛冥伞的力量,肯定能硬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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