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仰有时候心诚善良得过于古板,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就算犯了她,她也得考虑考虑再决定回击。
这种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性格,只要是近距离接触过,都很难不喜欢她。
那个段宵脾气这么差,人又凶。
但她姐性格软,总是温声细语的,明明被他威胁着,却还要三番四次地替他说话。
两个人完全相反,确实是不合适的。
温云渺想到这里,同情地默默握紧了夏仰温凉的手。不合适还在一起这么久,哪怕有感情也会觉得辛苦吧。
……
蝉鸣声倾泻而下。
那个夏天特别热,持续不断的高温预警。
而温云渺的清大通知书和招生办老师的亲自来访,也为她们这个相依为命的小家增添了些难能可贵的喜气。
两个女孩努力地相互支撑了这么些年,命运没有再刁难她们,终于等到时来运转的分岔路口。
**
4月初,地球的另一端,北美洲的太阳刚升起不久,晨光从百叶窗叶片里渗透进来。
单向的谷歌视频通话以虚拟化形式悬在空中,房间里传出女人的声音。
“我才知道你提前毕业了,什么时候回国?”
段宵这几天来了加州度假,是风和日丽的大清晨。而国内此刻是凌晨4点半,段姒那边伴随着隐约咳嗽声。
“别单干了,你那小公司现在半死不活。屹然又不是做生意的料,难成气候,我只有你一个能依靠的孩子。”
穿衣服的动作稍顿,段宵低哂:“我记得您在我小时候说的话是,不够优秀就会成为你的弃子。”
这是他13岁那年被接回段家,母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段姒那时就告知他自己冻了不少卵子,段屹然也是这么来的,她随时能培育出更好的孩子。
年轻时候对儿子说过的威胁,现在都成了回旋镖。
段姒表情里有一丝恼羞成怒:“威胁我?你觉得你如今翅膀够硬了?”
“不敢。”段宵笑了下,起身接了杯水,漫不经心道,“我回来可以。但不做中低层,我要执行人的位置。”
段姒一愣,随即道:“你两个舅舅那里说不过去,更别说你阿玮表哥都比你多了5年阅历……”
“您弄错了,段玮是比我大五岁。但我17岁那会儿就在您有意无意的培养下接触饭局生意,论对家里产业的了解程度,还不一定谁多谁少。”
在这种时候,学历并不能作为衡量标准。
段宵也不是奔着搞学术来的,接了哈佛商学院的offer之后。最大益处是进入了校友会联盟,接触了各行各业、各商会会长。
全球顶尖的人脉和阶级门槛才是这所学校给予他的东西。
“你再数一数二,也得按规矩来。”
段氏能在京城撑半边天是好几代人的心血,家族企业本就要靠齐心协力。
“他可以不下位。”段宵语气淡淡,“但我要分权,各挑板块做。两年后股东大会重选CEO。”
段姒沉默了会儿:“阿宵,他们是家里人。”
段宵偏了偏头,笑道:“您自己考虑,我也不是一定要回来。另外,您得把仇助给我。”
段姒本来还在思忖,一下皱起眉:“你怎么专挑我身边的秘书?”
挺会挑,一挑就挑了个佼佼者。
“您那秘书室有8号人。”他不紧不慢地答,“我要一个走不算什么。”
话说到这,也算到了这次谈话的尾声。
门口铃声恰好响起,这栋房子是他在cali买下的独栋乡村别墅,而那道铃声是直接上了二楼就在房门口的。
段宵打开门,楼梯拐角那出现一个穿着比基尼沙滩风格的金发碧眼女孩。
但和平时不同的是,这个女孩上半身是裸着的。
金黄色的长卷发,小麦色的健康肤色,运动过后紧实没有一丝赘肉的身体曲线。臀翘胸挺的小卡戴珊,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的迷人。
脸蛋一看就是美国甜心口味,这种都是啦啦队精选的女孩。
“Morning!Xiao.”
女孩手抓着外套披在肩上,对着他挑了挑眉,一脸挑逗意味。
段宵好整以暇地靠着门框,视线落在她笑得灿烂的脸上:“Morning Jessica,and if you don't mind……”
他话只说到一半,往后让出点位置。
屋里那道单向视频已经变成双向,段姒坐在沙发上的脸呈现在大屏幕上,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小甜心Jessica看见亚洲家长严肃的脸孔,惊慌失措地把衣服穿上去,下意识喊了句:“Hey Mom,aw~I'm Jessica.”
喊完对方妈妈之后,显然又有些懊恼。
毕竟段姒的表情已经从耐人寻味变得不算耐心,客气地点了下头之后,径直看向了段宵:“新女友?”
她倒也不是要他给个答复,挂电话前直接说道:“这个我也不喜欢。”
“……”
可惜的是,Jessica进修过中文。听懂后,立即苦巴巴地看向段宵:“你母亲不喜欢我。”
段宵不以为然:“很正常,她满意的人总是很少。”
他进了屋,把早餐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Jessica也跟进来,看见了放在阶梯那的大号行李箱,急切地上前:“你要走了?还回来吗?”
“这是我的房产,想回来就会回来。”
咖啡机在启动,发出轰隆声,手机里跳出了几条下午的航班提醒和朋友的消息。
“Xiao,回去之前你还有一次机会。”Jessica不无暗示地盯着他,“我特意跑来加州找你,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段宵笑笑,不留情面地回绝:“没兴趣。”
Jessica挫败地撇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难搞的亚洲男人!”
但其实,她又何尝不是段宵遇过的最难缠的美国女孩。
平心而论,Jessica比他受欢迎得多。大二就是学院啦啦队队长,追求者能从洛杉矶排到三藩市。
段宵进学校一周后就被她穷追猛打,要fo insta又每天message约出去玩。
就连连续十多年No Asian规定的拉拉队,也因为他一句“喜欢亚洲人”而允许了不少亚洲女孩的申请加入。
虽然Jessica这期间也谈了不少男友。
但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最钟意的还是段宵。
“你有女朋友是不是骗我?”Jessica不死心地盯着他,“还是说,其实你只是……不行?”
段宵轻描淡写:“对你确实不行。”
“……”
奇耻大辱!
Jessica怒目而视:“你那个女朋友似乎从来没来看过你吧,也没见你和她打过电话。”
他并不解释:“别总提这件事了。”
“为什么?”
勺子碰撞着咖啡杯壁,段宵勾着颈放了几颗冰块,突然轻笑了声:“会让我有点想她。”
除开去年的两个半月暑假,今年半个月的春假,已经将近一年9个月了。
飞机驶入云层里,需要13个小时才能抵达故土。
**
周四的一个午后,大四的宿舍难得人都这么整齐。
毕业论文写得头疼,时不时传来哀嚎声:“光顾着上学,忘记上吊了啊!”
过了一会儿,庄婧从厕所火急火燎地又冲出来,趴在电脑面前继续奋笔疾书。
手机传来“叮”的一声清脆响,是银行卡入账通知。
夏仰看了眼手机里那多出来的两千块钱,哭笑不得地拿着手机打电话,走到阳台那拉上门。
“渺渺,你家教赚了点钱要自己留着,别再发给我了。”
温云渺那边正在地铁上,摇了摇头:“说过了,我要养你。”
这两年她的口吃已经改善得很成功,有了正常人的社交能力,交流沟通上也没有结结巴巴的障碍,只是说话还是偏慢。
“我有工作。”夏仰说,“而且我马上毕业了,干嘛要你一个大二的学生养。”
“我不管!”
“……我帮你存起来吧,希望你那三俩瓜枣以后能派上用场。”
温云渺不和她开玩笑:“等我以后能赚更大的。”
她专业是工程相关,和夏仰这类吃青春饭早成名早赚钱的不同,只能慢慢来。
夏仰笑着点头:“知道啦,温总。”
电话挂断,她看了一眼时间,进屋换衣服打算出门,不忘和室友们说了一句:“晚饭不回来一起吃了。”
“好~”
几道被论文折腾得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
一辆库里南停在马场俱乐部的大门外。
今天天气不错,的确适合赛马这种户外活动。
郊区临山这一片地方的空气清新许多,风里带着几分春末的萧瑟。
今天本来是私人出行,就没带司机。
钟及巍停了车,面带抱歉地转过头:“实在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今天有个局,只能中途先来这边。”
都在山郊这一块,墓地离马场并不算远。
既然是生意推不掉,人都在车上了,也只能先过来。
男人比她年长十岁,言辞中总是得体到挑不出半点毛病。
夏仰手里还捧着一束小雏菊花,虽然知道在任航的马场不一定会碰到任航,但还是再三犹豫道:“钟先生,要不我在车上等您?”
“都是些生意场上的朋友,不会只有我带女伴的。”钟及巍让她放宽心,“把你一个人撂在这里,我也不放心。而且,你到过马场玩吗?就当是尝个新鲜。”
看了眼她这一身,钟及巍又笑道:“夏仰,你穿马术服一定很漂亮。”
推辞不过,夏仰尴尬地笑笑。
下车时,停车坪那的几辆车很是惹眼。
夏仰对车的研究不多,大众的能了解。对跑车,也只是凭坐过的经验记得几辆。
她视线放在其中一部有点眼熟的布加迪赤龙那。
钟及巍扭上西装扣子,注意到她的目光:“在看什么?”
夏仰指了一下那辆铺着黑钻的布加迪,如实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见黑色车牌。”
这车牌确实特别,黑底白字白框。
京a11111,看着太特殊了。
钟及巍了然地带她进去,给她科普道:“这是外资企业专用的车牌,也可能是海关大使馆的保密车辆。”
京州的马场附近总是卧虎藏龙,多有权势的人都有。
任航家的马场又是马匹最多最好的一家,很受这些人的欢迎。
贵宾间在第二层走廊的尽头,工作人员领着他们进门时,里头已经坐下几个人了。
落地窗的透光效果很好,外面是一片翠绿山景,地毯上落下光晕。
见门打开,其中几位站起来,笑声清朗:“钟总,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是啊,这都邀你几回了,再推可说不过去了。”
“何况,今天有新朋友一块儿在,正好认识认识。”
这几位都是因为政府新发布的新能源光伏产业政策才聚在了一块儿,都是年轻活力一派的企业家。
当然,钟及巍也不算年纪大,他在这里头顶多算刚好。
年纪大点的是那位洪总,年纪最小的莫过于这位“新朋友”。
“来晚了,我自罚一杯。”钟及巍带着身后人进来,往对面的沙发那走。
生意场上,不管是女伴还是男伴,只要没身份的只能是秘书的存在,甚至不会多介绍两句。
夏仰和其他几位陪同的人一样,本来只打算进去乖乖坐一边,但才踏进一步,就看见了坐在最外边的那个人。
她停住脚步,脸色有些僵硬地站在门口。
那真是一张极其年轻英俊的脸,下颚弧线被日光裁切得立体,凌厉分明的五官让包厢里其他几个男人都黯然失色。
少年气还没完全褪变,那道冷漠到几乎没有温度的眼神,却给他无形中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他穿得最休闲,但压迫感最强。
伸进酒杯里转着冰块的长指正慢悠悠地抚弄着杯璧,看似心不在焉,但视线又紧紧地盯住了她。
神情里,没有一丝出人意料的惊讶。
段宵回国了,他居然这么早就毕业了。
夏仰呆滞着迟迟没动,直到身后推着餐点的推车没料到她就在门口,直直撞了过来。
摆在最前面的汤饮撒了一点在她侧腰那,开衫被淋脏了。
“对不起,这位小姐,我没看见您!”
服务员拐弯拐到一半,吓了一跳,赶紧道歉。
也辛亏这个小意外,没人注意到这其中氛围的异常。
走在前面快要坐下的钟及巍这才回过头:“夏仰,没事儿吧?”
“没事。”夏仰低下眼,“抱歉,我去洗手间先处理一下。”
身后服务员多此一举地告知她洗手间的方向,走廊慢慢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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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池那的水龙头哗啦啦流着水,夏仰挤了点洗手液,将就地搓了搓那片衣料,再用清水打湿洗干净。
四月初的气温不算低。
但衣服是薄的,湿哒哒黏着总觉得有点难受。
夏仰弯腰在那洗手,试图多拖延一点时间,来给自己思考刚才看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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