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只有他们两人,他还没察觉到差距,而当进入学院,他才恍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的鸿沟。
他不想在她面前太笨太软弱,即使最狼狈的一面早被对方看见,可他还是放不下那一点可笑的自尊心。
燕归辞:“你早说过是为杀我而来,我一直知道。”
就是生活太平静的时候,偶尔会忘记,可耻地希冀这种生活永存。
林雾也不知该说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可解释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混乱难解。
道歉没有意义,燕归辞也不需要道歉。
她耐着性子把燕归辞拉出材料室,盯着他把饭吃完,又要求他必须睡两刻钟。
燕归辞反抗!
燕归辞反抗失败……
暖阳下,黑色小蛇躺在林雾掌心,尾巴时不时动一下,睡得深沉。
时间一到,林雾把人喊醒,“学累就歇一会,要是铁金铎为难你,你就同我说,天下师父千千万,不行咱就换。”
林雾去上课,下课后打饭带到材料室,和燕归辞一起吃。
她知道他不想浪费时间,之前她背阵法书的时候也恨不得把休息和吃饭时间节约掉,但是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
燕归辞吞下嘴里的饭,“你不用陪我,我一个人也能吃,你不是喜欢和裴修风待一起吗?”
“我不盯着你,你会吃吗?”林雾翻白眼,“吃你的饭,话那么多。”
吃完饭,林雾把餐盘送回食堂,又返回材料室。
材料室里照明的法器很多,把整间屋子照得亮堂堂,林雾清出一个角落,掏出笔墨在纸上写写画画。
燕归辞看着她一连串动作,问道:“你干什么?”
林雾:“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你干你的,我干我的。”
她摆摆手,示意他闭嘴,别再烦人。
寂静的材料室里,燕归辞拿着材料去鉴定,背下上面的内容,来回重复一样的动作。
时间一点点过去,偶尔他心神疲惫,恍惚间不知道在做什么时,一抬头就能看见角落的林雾。
她占据的地方只有一点点,小小的一隅散落一地纸张,有些被涂满,有些还是白纸,她时而落笔,时而眉头紧缩,嘴巴不知碎碎念着什么。
他的心静下,那些枯燥乏味的材料介绍都变得有趣起来,长夜也不再漫漫。
深夜,林雾抬头看见一眼时辰,伸了个懒腰,招呼燕归辞,“睡觉睡觉,明天继续。”
从这里回宿舍有点远,林雾懒得走,直接去燕归辞的宿舍睡。
他的房间很干净,东西很少,一张床一个柜子,还有一套桌椅,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就算有一天要离开,连东西都不用收拾。
冷冷清清,没啥人气。
林雾拿出熏香放在桌上,心安理得地躺到床上,又嫌太硬不舒服,拿出她最爱毛毯的同款毯子铺在床上。
指尖在枕边压着毯子画出一个圈,“你睡这。”
小黑蛇盘起,老老实实趴到那个圈里,身下的毯子很柔软,躺一会就能捂暖身子。
林雾打个哈欠,模模糊糊道:“晚安。”
这是独属于她会说的话,燕归辞轻轻回一句,“晚安。”
天还未亮,起床的钟声还没响起,林雾喊醒燕归辞,简单洗漱后又回到材料室,继续学习。
等到钟声响起,天光大亮,林雾去食堂买早餐,拿来材料室和燕归辞一起吃。
吃完林雾去上课,燕归辞继续待在材料室。
他现在抬头看,看不见角落的身影,但是地上的草纸还遗留着,等待主人归来。
空荡的材料室像是被填满,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却让人心安。
中午依旧重复昨天的流程,只不过睡觉的地点变成燕归辞的宿舍。
林雾把灵果和点心放在桌上,又拿出一套茶具和茶叶,茶叶扔茶壶里,灵力使其滚开,又倒入牛奶一起煮,醒来之后正好可以喝奶茶。
房间里多出不少东西,都是林雾带来的鸡零狗碎的东西,短短半天时间,她的存在充斥满这间宿舍。
半个月的时间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中悄然而逝,燕归辞找来铁金铎。
材料室和先前几乎不是同一间房,散乱的各种妖兽骨头、金属、木头等等全部摆在架子上,根据种类和功效的不同整齐摆放,一目了然。
铁金铎觑一眼燕归辞,随意拿起几样东西考问。
燕归辞对答如流,无论铁金铎拿的是什么材料,给出的答案都与鉴定法器上的内容无差。
“光是记住没用,还需融会贯通,勤加练习。”铁金铎语气和缓些许,一张脸依旧板着。
燕归辞:“弟子谨记。”
铁金铎从架子上拿起几块金属递给他,“先练习分离杂质,达到百分之九十的纯度,再捏成圆球,要正圆,歪一点都不行。”
燕归辞领命,带着几块金属离开这间待了半个月的材料室。
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材料一样不少,铁金铎巡视着材料室,试图找茬。
差强人意,他微微点头,在心中评价。
性子不骄不躁,行事稳妥,做事认真,看着也还算真诚,见到他知道行礼,说话有分寸,唯一不好的就是和林雾混在一起。
真不知道林雾油滑又乖张的,身边怎么会有这样性格的人。
久违地回到教室,课堂没什么变化,寒门学子依旧认真听课,家里有底蕴的世家或官员子弟,该睡睡该玩玩。
唯独有一人不一样……林雾在忙碌的睡觉、看书、雕木雕中还硬是挤出一点时间,跟裴修风传纸条。
燕归辞移开视线,拿出一本炼器入门书翻看,书是书肆里卖给啥也不懂的人的炼器入门书,像教幼儿一般从认识材料、提取杂质说起。
在此之前,他从未接触过炼器,课堂的炼器书对他而言还是有些晦涩难懂。
铁金铎的教是放养式,不会主动教导,有不懂去询问才会讲解,也没关注过他到底知不知道如何提取杂质。
铁金铎先前接触的都是从低年级学院考上来的学生,所以对如何教导他这样一无所知的人没有经验,会忽视细节。
他和其他人比起来,落后太多太多。
书是林雾买来,一起买回的还有一只烤鸡和一盒栗子糕,书上仿佛还沾着糕点的甜香。
姜挽霜和铁金铎行走在学院中,心血来潮去巡视一圈教室。
麓山学院共五年制,五年后这些学生会出去独自闯荡,学子在学院里读书的世间不多,一般待两年之后都要长期外出历练。
往新晋弟子的方向走去,一间间教室走过,学生或坐直或趴桌,无论什么姿态,都是满身朝气的少男少女。
新晋弟子前两百名都在甲字班,这里氛围最为割裂,前一半奋笔疾书努力听讲,后一半或趴或躺打着瞌睡。
林雾在其中并不起眼,但还是让人能一眼就看见她。
铁金铎告状道:“她就是这样,不听课还雕木头玩,木头人雕得再像又怎样,对修炼没有任何帮助,她以后难道要当个木匠吗?真是闲得慌,浪费光阴。”
课堂上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外面有人在讨论她,捧着个木头雕得认真。
姜挽霜看着林雾,忽然道:“她雕刻不用刀。”
不用刀,而是用神识控制灵力。
手里拿的像小刀一样的东西头部圆润,没有尖角,用于混淆视听,让人以为是刻刀。
铁金铎细数林雾罪状的话忽然掐住,定眼看去,林雾手中被手指遮挡大半的刻刀,竟真的没有尖。
作为器修,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单用神识控制灵力,就像一个人拿着笔,修为越高,拿着笔的人越成熟。
像他这样专修炼器,或是姜挽霜这样修为深厚的人,拿着笔可以画出一幅图,但依旧不容易,因为不是想画出好图就能画出。
下笔的每一步都有可能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也可能画完发现跟想象中天差地别。
神识控制灵力并不容易,尤其是修为越低的人,拿着笔就如同幼儿,别说画画,连一行直线都画不直。
这个过程也十分痛苦煎熬,这并不是真画画一样靠练习就能提高,像是用手推空气,那种永远落不到实处的感觉会让人焦躁发疯。
他一时哑然,身上一层层鸡皮疙瘩冒起。
若是让他来,也能把木头雕得有鼻子有眼,可他是苦修多年的器修,林雾只是一个筑基的新晋弟子!
她雕了多久,雕了多少,她的心智何其坚定啊!
“是个好苗子。”他憋了半天,吐出一句话,“适合当器修。”
姜挽霜笑意不减,“你就别想了,人家有师父,连我都当不得。”
铁金铎惊讶:“她竟然拒绝你,她师从何人?”
姜挽霜伸出手指点点坐在林雾旁边的人,“裴修风。”
“开什么玩笑?!”铁金铎脑袋发晕,今天受的刺激够多了,连姜挽霜都会开玩笑了。
姜挽霜也无奈:“我听到的就是这样,她不愿喊我一声师父,却喊那个孩子。”
喊得真心实意,不似玩笑,也真真切切是“师父”两字,不像喊她时还要加上“院长师父”“挽霜师父”的前缀。
铁金铎不屑,“小儿玩乐,林雾性子还是太桀骜不驯,需要再多加磋磨。”
“燕归辞如何?”姜挽霜不予置评,目光落在埋头苦读的身影上。
铁金铎:“再看看吧。”
姜挽霜:“从你口中听到这话还真是难得,恭喜你获得个新弟子。”
想到林雾和燕归辞之间的关系,姜挽霜有点头痛,林雾是个有主意的人,她不多插手,还是多打听同生蛊的解药吧。
两人边走边说,慢慢远去。
在他们离去后,林雾抬头往教室外面看,又收回视线,继续雕刻。
上午的课结束,离开教室时,林雾被几个同学喊住,“林雾,下午剑术对战时,我能和你一起吗?”
“好啊。”林雾笑答,“我记得你剑招很准,就是灵活度不够,下午要当心啊。”
对方惊喜,“你记得我?”
林雾:“记得,陈裕之,偏科很严重,符道课的分被扣了不少对吧?”
陈裕之不好意思地摸头傻笑。
“脸红什么啊?”裴修风手搭在对方肩上。
“我剑术也很好,为什么不找我,难不成你对我乖徒有什么想……诶诶诶,燕归辞!你给我撒手!”
燕归辞抓住裴修风的后领把人拉走,“去晚食堂就没有小鸡腿了。”
林雾跟着往外走,没走两步又被叫住。
“林雾,下午剑术对战你跟我搭档呗!跟他们玩做什么?”一个人快步跟上林雾。
“就是,江淙上节课还被剑法老师夸了,和实力相当的人对战才有意思,和差的打多没劲。”有人附和。
刚才说话的陈裕之还没走远,转头冷脸道:“你什么意思?”
江淙脸上的笑淡下,“没什么意思,就是实话实话,你不会生气吧?”
双方针锋相对,气氛一时凝固。
江淙身后的江家是世家,家里有叔叔在朝廷当吏部侍郎,班里多数富二代官二代都以他为中心形成小团体。
而陈裕之家境贫寒,又因成绩比较突出,多数寒门子弟也自动聚集在他身边。
这不是两个人的冲突,而是两个团体的冲突。
叶清黎站在林雾旁边,离得太近,跟着林雾进入众人视线中,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又扯一下林雾的袖子。
林雾回头拍拍她的手,“没事。”
“不要争啦,同学之间要和谐相处。”林雾出声,笑得灿烂。
“跟谁对战对我来说都一样,大家都可以来挑战我,我不是刻意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丢下一句震撼全场的话,林雾拍一拍衣袖,就这样走了。
食堂里,叶清黎啃着小鸡腿,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你那样说没关系吗?”
是不是太狂妄了点?
林雾:“我说得有错吗?”
叶清黎:“那倒也没有。”
林雾:“你怕他们吗?”
叶清黎摇头,“我来上学之前,听说麓山学院人才济济,大家都很强,母亲让我谦虚谨慎行事,但是我感觉他们……不是很强。”
是的,虽然叶清黎是个小社恐,但作为第二名入学的学霸,科科不差,只是林雾作妖太多,一般没人注意到正经读书的叶清黎。
这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大好事,她格外感谢林雾的存在。
她一点都不想被人注意到,本想压压实力取个中等成绩,谁知道其他人竟然那么弱。
林雾:“那就没问题啦,我也只是实话实话而已。”
叶清黎思索一下,点头,“确实。”
燕归辞从林雾碗里挑出芹菜,放入自己碗中,“他们太烦。”
“年少的天之骄子嘛,吵架打架很正常,不服爱挑战也常有。”林雾没太在意今天的小插曲。
“你的妖术练得怎么样了?改天休息的时候出去淘一淘,弄本进阶的书看看。”
燕归辞吃下芹菜,师父的话犹在耳边。
“你在人界,就要当个人,妖术不要学了,多学习做人之道,摈弃妖性。”
他答:“好。”
林雾挑走他碗里一颗卤鹌鹑蛋,吃到一半,忽然抬头问道:“我往后都会带着燕归辞,你们要是不习惯就说一声。”
她的目光落在叶清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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