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遥拍她:“再乱说,我把你暗恋十班那个体育生的事情传出去!”
张承宜大叫:“你敢你敢!”
她掰着司遥纤薄的肩,晃着她的身子,两个女生闹作一团,嘻嘻哈哈进了教室。
周慕臣正跟吴迪在聊即将开幕的校庆。
他见司遥进来,不等她坐好,心急火燎地问:“昨晚你几点回家?”
司遥回忆片刻,“就晚了半小时,怎么啦?”
周慕臣松了口气,又问:“那微信你怎么不回?”
司遥难为情地嘿嘿笑:“我意念回复你了,昨天收拾资料呢,太晚就不记得了。”
张承宜和吴迪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隐笑,各自拿课本看书。
“什么资料?”周慕臣总是迅速捕捉到重点。
“英语资料。”
“给谁?”
“给……”
司遥没说出口,视线循着踏进后门那个不容忽视的身影挪移,简寻仍是一副冷淡疏离的表情,拉开凳子坐下,拧开杯盖慢慢喝水。
她话语稍断,拎起资料袋慢慢走到简寻跟前,友好地将里头的iPad和文书资料取出来,放在空置的桌面。
简寻扫了一眼,抬眸觑着她。
哪怕她居高临下地望落,可简寻身上的气势反压倒她这株小白花。
司遥拉开椅子坐下,他的目光随之偏转,一直落在她脸上。
她被看得俏靥浮热,忙别过头,把资料往他面前推了推。
“简寻,这是我这几年学英语总结的一些小技巧,iPad里有历年真题和一位教授发给我的学习资料,我觉得挺有用,你可以试着看看。”
东西推到了他面前,简寻没动,仍目光灼然地望着她。
司遥被看得不自在,低垂下脑袋,小声说:“我昨天只是出于好意,没有其他想法,你不要误会。”
她细声讲完,推桌站起,这件事便告一段落。
简寻说:“误会什么?”
她一怔,又说不出口,回头看了他一眼。
简寻仍以一种惬意的姿态望着她,可眼神里赤.裸.裸的侵略却在一点点将她心里话勾出来,逼退她的防线。
司遥摇了摇头,好不为难,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须臾,简寻忽而道:“今晚讲复合函数,你做错的题大多都是同个知识点。”
司遥下意识点头说好,话题戛然而止,原先的愁绪消散如烟。
一天满课下来,司遥觉得头有些胀,周慕臣和吴迪仍有兴致约去打球,怂恿司遥给她当拉拉队满足虚荣心,惨被婉拒。
司遥趴在桌子上休息,等张承宜打回热水,两人懒得出校门觅食,直奔饭堂填饱肚子。
走进熙攘的饭堂,各档打餐队伍不长不短,而在同一张单人桌,司遥见着了简寻。
孤孤单单,独自进食,点的仍然是最便宜的套餐,还有一碗寡淡的例汤。
她才点好自选菜式坐回位置,简寻已不见踪影,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令司遥不免怀疑,就那么点汤菜,他真的吃饱了么?
今晚的菜色不合张承宜胃口,她点了碗牛肉面,随便扒拉几口,索然无味,遂怂恿司遥到校外再买些零食。
二人去了马路对面新开的商场,虽然是工作日,仍有不少学生和工作党在此聚餐闲逛。
负一层新开了间面包店,CBD商圈的四巨头也各有一家,司遥喜欢店里的芝士裹芯碱水包和斑斓面包。
她每样挑了些,瞧见新出的烟熏火腿三明治,裹着新鲜的蔬菜,火腿厚厚一片,样式十分可口。
或许是同情心泛滥,她当惯了管闲事的烂好人,鬼使神差地拿了一份。
店员问:“打包还是现在吃?”
“打包好了,单独装一个袋子,谢谢。”
对方点头照做。
张承宜狐疑地打量她,“干嘛?没吃饱提前买宵夜啊?”
司遥囫囵解释:“看着挺好吃的。”
没正面回答就是有鬼,张承宜不依不饶,非要问清楚这三明治的去处,司遥从来拗不过人,只得支吾着说出心底的猜测。
张承宜大喊离谱,“拜托小姐,今时今日都有人吃不饱的么?穿越70年代啊?”
司遥没跟她争,只说当做个人情,毕竟数学比英语复杂得多,简寻答疑时并没有藏着掖着,她能感觉到他很用心在给她讲题。
张承宜知道司遥向来好脾气,天生大善人,仙女转世菩萨下凡,虽然平时开些没品玩笑,但此刻也懂分寸,不再多嘴。
两人满载而归,张承宜捧着一大碗关东煮,多拿了几副筷子,准备带回教室跟大家分享。
眼镜男早已坐在司遥的位置上,她回去取了水杯,拿了自习要用的课本笔记,走到最后一排。
她没拉开凳子,把东西搁在一边,准备去装热水。
简寻恰时抬头,顺手取过保温杯,手一顿,杯子空了。
司遥热心地伸出手:“我帮你吧。”
她脸颊上浮着一丝真诚的笑意,手又递进了些,简寻缓慢地眨了眨眼,把保温杯交到她手里,谨慎而小心,两人的手指只稍稍接触了一秒。
司遥收回胳膊,简寻的视线挪回纸上,低声道:“谢谢。”
她一怔,又转眸看着他,笑了笑:“不客气。”
周慕臣踏进教室的间隙,抬眸瞧见司遥灿烂的笑脸,而这一份善意的被授予者,是正心无旁骛垂眸做题的简寻。
他深眉一蹙,把手里的奶茶推给吴迪,转身跟出教室。
“阿遥,我帮你。”他追上司遥,见她一手拿个杯子,属于她的那个小巧而美观,是几百块一个的常见的品牌,她上高三刚刚换新,还没用几次。
而另一个杯子,陈旧朴实、凹凸不平,外漆有明显磕碰掉落的痕迹,闻所未闻的杂牌,此刻被司遥纤细五指牢牢握着。
他蹙眉,率先夺过简寻的保温杯,随意地搁在饮水机上,抬手打开出水键。
热气蒸腾着慢悠悠往外冒,周慕臣说:“下个月你的钢琴赛我也去。”
司遥觑他一眼:“你又找借口偷懒。”
他一本正经:“胡说,从小到大我哪次没给你捧场?何况我也好久没去香港,我家那些房子一直积灰,好歹住几天添些人气。”
司遥不跟他争辩,见简寻的水杯将满,忙关了热水,又转开冷水阀。
周慕臣蹙眉,低声说:“你跟那转学生……很投缘?”
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绘这段关系,他笃信他们远不到朋友亲厚,可就是见不得司遥跟那转学生关系愈近。
司遥作个“服了”的眼神,将简寻的保温杯盖好,再给自己接水。
“大哥,我跟他才认识多久?”
水哗啦啦地往下坠,周慕臣心满意足地微顶腮,撇了撇嘴。
二人并肩走回教室,司遥停在了简寻旁边,桌上的数学课本已翻开了相应的位置。
同样的笔记,同样的思路导图,简寻耳朵里塞着仍戴着线的老式耳机,斑驳泛黄,可异常干净,他沉默着投入自己的忙碌当中。
司遥有些意外,见他全情投入,又不好打搅,只得把水杯轻轻推给他,独自埋头思考。
晚自习临近结束,这一晚他们再度拖堂。
周慕臣不耐烦地扫量着简寻,总觉得越看他越不顺眼。
说是天才,怎么讲个数学题磨磨唧唧,耽误时间不止,还不分轻重拉着司遥问英语,好似存心要偕同晚归。
偏司遥心软天真,今夜依旧细致地跟他讲解。
她照例劝走了周慕臣,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非得留下,只得悻悻离去,站在门口屡屡回头看着凑得很近的两人,心底不是滋味。
约莫拖延半个小时,简寻抬眸看了眼时间,及时喊下暂停,司遥怔了怔,也只得默默跟上他的节奏。
教室只剩下他们俩。
简寻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司遥拉好书包,犹豫了片刻,把三明治递给他。
他修长的五指稍顿,耳机线慢慢缠绕在那骨节分明的指间,简单的动作却被他做得像慢镜,又或是司遥的目光太专注,因她有些不好意思直视简寻。
他的眼神一向锐利而直接,平静中透着些看不清的情绪,令人莫名有坠入深涧般的失重感。
“这家面包店挺好吃的,尝尝?”她音色浅浅,“我看你好像,每天都吃得很少……”
简寻挤出一丝她理解不了的冷嗤,倒也不是在嘲讽,而是一种对她而言陌生而不解的悲哀。
他最后收下了三明治,抖平那个素净的黑色书袋,淡声说:“走啊,司遥。”
她的名字陡然从他舌尖递出来,她心底轻震,羽睫纷飞,背着书包跟上他的脚步。
教室的白炽灯被逐一熄灭,门轻轻掩上,走廊昏暗的灯把简寻的背影衬得格外消沉寂寥。
而满怀希冀,即将踏入人生新风的高中生,似乎并不适合以这样消极的词汇来形容。
可司遥心里遽然间冒出来的就是这份感觉。
她觉得简寻异常孤单。
第7章
这座城市远离中心区的地带,遍布诸多城中村。
有些人说这里接纳所有前来扬城淘金的外地人,是难得聚拢烟火气的保留地。
有人说扬城包容性极强,没有城中村,就没有扬城今日的便利与繁华,每一个南下的底层人口,踏入扬城的第一站,永远是忘不了也回不来的村中民房。
阴暗潮湿的握手楼,鳞次栉比的街坊商铺大排档,暧昧昳丽灯红酒绿……
烟火气,是每日从阳台收下永远晒不干的衣服,不必凑近细闻,也能清晰地辨认出昨夜楼下邻居大火爆炒的风味。
保留地,是鱼龙混杂的未名身份野蛮生长的天堂,混乱、复杂,来去悄无声息,最低廉的生活成本,最低贱的生命,死了也无人在意。
简寻厌恶这里,却无法摆脱这里。
夜晚的城中村比白日喧闹,光怪陆离,抬头望天,天空被密密麻麻的楼层挤压成一条条泛着白雾的线条。
那些白雾刺鼻,呛辣,不慎吸得太满,那阵干涩会长久地萦绕在鼻腔。
临街的楼宇外观尚可,底下的商铺白天卖早点,夜里关闸,门口开始摆摊,烤肠、麻辣烫、炒粉档,应有尽有。
深入凹凸不平的内巷,火光在刹那被黑暗吞噬殆尽,一点点剥夺着视线,越往里,只能凭借每栋楼底层幽暗的门前灯分辨前路。
简寻住的地方离巷口不远,往里数三栋,房东是位手脚麻利的本地太太,腰间挂着一长串的钥匙,她这栋楼尚未改建,保留最原始的开关方式,仍需步梯上楼。
脚步停在五楼,阴暗的角落,最后的善意来自每日晨曦投入窗里的那抹暖阳。若是潮湿的回南天,则连这一寸色彩也失去。
简寻插钥匙开门,闪身进屋,按开灯,书包脱手搁在靠墙的小桌上,拉开凳子就抵着那张单人床,空间窘迫得如同沙丁鱼罐头。
这是他转学到市里临时租住的单间,不过说到南禺所谓的家,也不比这边宽敞,他不愿遐思发散。
生活老师说他古怪,拿了全奖不住宿舍,他跟学校说住在亲戚家,实则独自租住在收费低廉且无甚规矩的城中村。
安静、沉默,没人来打扰,他也不必应付任何人。
他在桌前坐了会儿,适应了许久那关进门窗仍能往里钻的油烟味。
他吸了吸鼻子,取出书袋里并不属于他的物件。
一个柔软的布袋,里头的物件四四方方,应当是iPad。再是几叠资料,装订得格外整齐,条理清晰,字迹柔和隽秀,让人下意识联想到原主人的俏靥。
手指再往里探,触及纸袋,那是一块用料丰富的三明治。
购买人格外用心,还小心地撕去了贴纸标签,刻意维护他可怜可悲的自尊心。
简寻从心间闷出一声冷嗤,利落地拆开包装,架起外观崭新的平板。
没有密码,滑动进入了主界面,壁纸是初始背景,必然被换过。
他咬了一口三明治,烟熏火腿和起司酱混合在一起,散发独特的香气。他很快又咬下第二口,美食勾出了久违的饥饿感,他吃得干脆而迅速。
简寻没点开醒目的资料文件夹,指尖辗转,最后戳了相册图标。
iPad被整理过,又或这本来就是司遥用来学习的工具,鲜少私人生活痕迹。
相册里也几乎是司遥特地保存的图片资料,他往上翻,终于捉到了蛛丝马迹。
司遥应当在许久前登陆过Apple账号,有几张生活照被同步到了平板里。
简寻咬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点开。
那时她留着齐腰长发,发夹抓了两股梳着公主头,坐在钢琴前看镜头,皮肤白得像皎月,唇边带笑,沉静美好。
下一张是她跟张承宜的自拍照,应该在圣诞前后,司遥头上戴了个麋鹿头饰,穿着驼色外套,毛茸茸的衣领,把她本就巴掌大的脸衬得越加娇俏。
最后一张不知是谁的抓拍,年纪要更小一些的司遥懵懵懂懂地望向镜头,唇边还杵着个巧克力风味的甜筒,看照片背景,应该不在国内。
简寻关了屏幕,转眸望向那扇从未被他打开的窗户。
对面楼新搬来一家三口,父亲早出晚归,母亲把持家务井井有条,有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似乎是个女孩儿。
夜里,男人偶尔会在逼仄的一步阳台抽烟,嘴里叼着烟头,关了声音打游戏,不时冒出几句脏话。距离太近,简寻听得一清二楚,偶尔也能瞧见那火花绽放在夜色里,于是,油烟味散去有一抹干涩劣质的烟草气。
他长睫微垂,摸出手机,被同学拿来嘲笑的国产老款,他用了很多年,被从南禺笑到市里,挺好。
李天铭几天前发来的班群邀请他迟迟未读,老师工作忙,也记不得这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从来没催办。
简寻轻飘飘地点了确认,新消息静悄悄地弹出对话框,他无甚兴致,点开了群成员列表,不需要翻找,在前排中间锁定了那个名字。
头像是一张俏皮的歪脸照,稍扣着下巴,头戴星黛露的耳饰,一看就知道是在迪士尼的游客照。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落在最后一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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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遥洗完头从浴室出来,手机搁在妆镜前放美剧。
她拿了干发巾擦拭着长发,顺手把吹风机插好,正看得乐不可支,微信忽然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她不设防,没心没肺地点开,不料却是一条好友通知。
简单的一个英文字母X,她下意识联想到了昵称后的主人,冷淡傲慢,散发着清晰的距离感,却也在无形中勾起她尚未察觉的好奇。
司遥抿了抿唇,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停下,最后手指轻点,对话框弹了出来。
久久没有动静,也没有所谓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久到司遥惊讶万分——她居然在等他主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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