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匿功夫好,首要的一条要对他人的视线极其敏.感,这般才能避开他人的视野,将自己隐藏起来。暗一作为陆家这几年来最出色的暗卫,这能力是极出色的,但他这会儿,却好似没有察觉乔书的视线一般,自顾自地往灶底下塞.着木头。
“你……在生气?”乔书的尾音不自觉地上扬,这话出口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暗一的存在感极其稀薄,连情绪都淡漠得可怕,生气、愤怒这类激烈的情感,放在他身上,怎么看都是极违和的。
乔书这话落下,暗一就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属下不敢。”声音嘶哑,语气却十分平缓,从中听不出半分的情绪波动。
――不敢?……这是真的生气了?
生气?暗一?
乔书眨了眨眼,顿了好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一撩衣摆,盘腿坐在了暗一的对面,两人又开始了从乔书八岁选过暗卫后,一直玩到现在的游戏――大眼瞪小眼。
屋内一时寂静了下来,只剩下锅底的木头燃烧发出的爆裂声。
过了许久,是暗一先忍不住低下头去,“……属下是大小姐的暗卫。”
乔书仍是不解,她当然知道暗一不是别人的暗卫,当年她亲弟弟跟她借人,她都没给。
“属下自当听从大小姐的命令。”暗一抿了抿唇,停了一下,才接着道,“可保护大小姐的安危,也是属下职责所在。”
听了这话,乔书倒是若有所悟,她眨了眨瞪得发涩的眼睛,不太确定道:“因为那会儿,我让你带青杏先走?”
暗一又低了低头,没有说话。
乔书对他这副默认的态度倒是不陌生,她眉毛微微蹙起,冲暗一解释道:“我在那女人手下撑一会儿还是没问题的。青杏在旁,我反倒还容易分心,所以才……”
乔书解释了几句,倒是自己停住了,这些理由,暗一应该都明白的,所以,当时才将青杏带走。
她盯着半跪的暗一微微有些出神,脑中突然现出九年前两人初见时的情形,少年的身形要比现在单薄得多,冷冰冰地没有半点人气,会说的话似乎只有一个短促的“是”字。
如今虽仍是一脸冷漠,但比之以前,变化何止百倍。乔书莫名地生出了些慈母心态,但又想起这些年来,暗一细致的照顾,又觉得两人的角色反一反才是。脑中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乔书忍不住笑了出声。
暗一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乔书忙敛了那笑,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认真承诺道:“以后遇到危险,不会再让你先走了。”卫经和先前那话晃过脑海,乔书定定地看着暗一,继续道,“我知道,若是真有什么不测,你定是愿意和我一同赴死的。”
暗一的瞳孔骤然一缩,他几乎以为自己那些死死掩藏住的心思,已经被乔书察觉了。
“可是……”乔书顿了顿,又浅浅地笑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总希望你能活下去的。”
暗一只觉得思绪停滞了一瞬,心跳却急促如擂鼓。
他想要反驳――主子死了,暗卫又怎有活下去的道理。
可将两人的关系仅仅定义与此,他又生出些不甘来。只是还没等他想好回答,乔书已经一撑地面、站了起来,又伸手拉了他一把,暗一下意识顺着这力道起身,这个话题便就此终结。
*
便是有暗一在旁指点,这锅汤饼,也生生地折腾了乔书半个多时辰。她瞧了瞧没了小半个锅的成品,有些无奈,毕竟是第一次做汤饼,把握不准这量,有些多了。
乔书在小厨房里找了一圈,也没发现盛汤饼的瓷碗,相反,里头的盆倒是不少。
“我出去找个伙计问问,你就不必跟着了。”说着,乔书又将手中的长勺塞给了暗一,“你先尝尝,看这里头还差什么没有?”
不多时,乔书抱了几个青瓷碗回来。
那边,暗一正往锅内撒盐,听见门口的动静,手“不小心”哆嗦了一下,握着的盐罐一下空了小半罐。他转手便将盐罐放到一旁,再看时,方才散到锅中的小半罐盐都已经溶了。
乔书在后面看见他的动作,一边往里走,一边随口问道:“你又加盐了?”
暗一僵硬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一瞬。身后的乔书倒对他的沉默习以为常,又继续道:“我方才尝的也淡了些。”
说着,她已经走上前来,拿起长筷在里头搅了搅,便直接换了汤勺,盛到了瓷碗里去。
暗一在旁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原地站了一阵儿,便又恢复了自己暗卫的职责,悄然隐去了身形。
*
卫经和房中。
青色的花纹衬着碗中汤汁更为透亮、上头还氤氲着一层热气,更是让人生出些食欲来,卫经和拿着汤勺在碗中搅了几下,抬头冲乔书笑道:“我倒是没想到,阿书还有这般手艺。”他说着,轻轻吹了吹舀出来的那一勺汤,迫不及待地它送到了口中。
……
卫经和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脸上的笑意不减,手上却十分自然地换上了筷子,夹了数口汤中的饼。然后才冲乔书赞道:“好吃!”
抬头却看见,乔书自己面前也摆了一碗,举着筷子正要往嘴里送去。卫经和忙伸了筷子,拦住了她的动作,笑道:“青杏那丫头方才还来我这里找过你呢,这会儿应当在房中等你,你不过去看看她?”
乔书听他这么说,摇头失笑,“那可不是个小姑娘。”
“此话怎讲?”卫经和显然对她这话有些不解。
乔书将方才发现青杏是个男孩的事儿同他细细说了,卫经和愣了一刻,旋即就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南凰教内男子地位极低,这会儿他们找下任圣女倒是找出个男孩来……
这可真是、真是……报应不爽啊……
第30章 南凰
既然知道青杏已经醒了, 乔书也没在卫经和这里多呆,冲他致了歉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卫经和斜倚着房门, 一直看着乔书进了自己那件客房,这才忙不迭的转身回房,捞过桌中的茶壶,也顾不得用杯子了, 直接就往嘴中灌去,一直将那壶倒了个空,才转身落座, 深深地吐了口气。
――真是太咸了!
*
乔书回到自己房中, 却发现青杏还穿着先前那一身女童的装束,他本身就长得精致, 此刻清洗过后, 更显得粉雕玉琢。纵使乔书知道这是个男孩,这会儿看来,仍是觉得恍惚。
她转眼瞥见那套被放在一旁的男装,问青杏:“怎么不换上这一套?”
青杏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讷讷道:“我觉得陆姐姐给我穿的这件更好看……就、就没换。”
乔书也被这话噎了一阵儿, 她看看青杏身上的那件绣着大大小小花蕊的罗裙,再看看那件几乎没有什么装饰的鸦青色男装,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这话。
她沉默了一阵儿, 才开口道:“可杏儿是个男孩儿啊。”
青杏听了这话,却显得十分惊讶。
“我是女孩子啊。”似乎怕乔书不信,她又急忙解释道, “爹爹、娘亲还有大哥、二哥、三哥、四哥都叫我妹儿的,村子里的大伙儿也都叫我五妹的!陆姐姐, 你可以……”
她说到这里,突然失了声音――是了、大家都死了、都死了……
血……好多血……
乔书一看青杏这模样,就知道不好,这会儿也顾不得讨论什么男女问题。乔书连忙把这孩子抱到了怀里,手环过他的后背,一下一下拍抚着,口中还不住地安慰着。
――“都过去了、过去了。”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姐姐在呢。”
……
过了好半天,青杏才缓过来,他趴在乔书的肩膀上,轻声道:“对不起,让姐姐担心了。”
乔书听他这语气尚算正常,这才略撤了撤身子,低头看着这孩子惨白的小脸。
她一时也不敢再刺激这孩子,只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冲他安抚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是不是饿了?咱们先吃点东西罢。”
*
凌原城不过暂时歇脚之用,乔书还要赶回琊州的陆家,自然不会在此久留。但顾及到青杏这孩子,乔书还是在城里多歇了几日。
虽说稍微大些的城里,都设有专门的慈幼堂,照料这些无所依恃的孤儿、无人奉养的老人。但乔书还不至于直接将这孩子送到那里去。
一则,乔书也能察觉到这孩子对自己的依赖,在经历过那般血.腥的事之后,那孩子似乎将自己当做了救赎;乔书也不确定,她要是真将人送走,这孩子会不会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
二来,若是那群追杀的人依旧不死心,她将人送到慈幼堂去,反倒是会害了许多人。
乔书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这孩子带回陆家。
这孩子根骨确实不错,说不准向来不愿收徒的叔父都能看中他;再者陆家在中原武林中也有些地位,让南凰教深入中原腹地、找一个武林世家的麻烦,想想便不太可能。
乔书一面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正在吃饭的青杏身上。
至于是男是女这个问题,乔书怕刺激了这孩子,后来也没有再提起这事。不过,那日之后,青杏倒是自发换上了男装。
察觉到乔书在看他,青杏抬头冲乔书乖巧地笑了笑,旋即视线像是被什么吸引一般,往客栈门口落去。
乔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看见卫经和站在门口,她柔和地笑了笑,正欲打招呼,一个身着鹅黄罗裙的少女便从她身后转了出来。
乔书愣了愣,不觉被那少女吸引了视线,同乔书的温柔不同,这少女生了一张惹人怜惜的面庞,让人油然生出一种保护欲来。
乔书视线从那少女身上滑过,莫名觉得对方的身形有些眼熟,但她也没有多想,而是眼带疑惑地看着卫经和,等着他解释这少女的身份。
卫经和尚未及开口,那个少女又往他身边凑了凑,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就拉得极近。卫经和本来就对这个少女很警惕,她一动作就竖起了十分戒备。
不过,等到他注意到乔书的视线之后,却骤然意识到什么,当即脸色发青地侧移了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这少女是南凰教的人,且持着他母亲的信物,卫经和猜到这群人不会轻易放弃将继任圣女带回南凰。不过,因为青杏是个男孩儿,这事儿倒是容易解决得多,只是将这消息告知南凰教,之后的事情,便与他们无关了。
他将这少女带回来,也是觉得眼见为实,让南凰教亲自确认了青杏的性别,也免得之后再起波澜。
不过……他看着乔书看过来的目光,才意识到带一个女人到自己未婚妻面前是多么不妥。
说起来,这事情也着实不能怨卫经和,若这少女只是普通的中原人,他自然会注意保持距离,可……南凰教的女人……
要知道在南凰教内,男子皆为奴仆,女子之间结为伴侣才是常事。
在亲眼目睹了这种种之后,卫经和真是丝毫也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相反,他觉得自己更应当担心的是阿书才对……
卫经和与那女子拉开距离,又往乔书这边走了几步,才有些尴尬地冲乔书介绍道:“这位姑娘叫傅迟,是……”卫经和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青杏,还是换了个委婉些的说法,“……我母亲那边的人。”
这话落后,他又殷殷地看向乔书,生怕乔书对他生出什么误会来。
卫经和虽然没正经对乔书提起过他母亲的身份,可他说话时也从没有刻意掩藏过,乔书早就从他对南凰教异于常人的熟悉中猜到了些许。此刻,对他这话,倒是有些明白。
似乎看出来卫经和的忐忑,乔书冲他安抚地笑了笑,然后将视线转到那位傅姑娘。她张了张嘴,想要招呼,只是那位傅姑娘却比她更快一步。
她虽是看着柔柔弱弱,但动作却不慢,几步便越过卫经和,站到了乔书面前,冲她羞涩地笑了笑,“是陆姐姐吧?我听夫人说起过您。”
乔书对这极近的距离有些不适,但还是笑招呼道:“傅姑娘。”
傅迟脸上的红晕更盛,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像她表现的那般羞涩,“姐姐何必同我这般生分,叫我迟儿便好。”
一旁的卫经和脸色变得不大好看,他凑上来几步,将乔书拉倒了自己身边,警告地看了傅迟一眼,然后又冲青杏道:“杏儿,同傅姐姐打个招呼。”
傅迟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没有强行缠着乔书,而是顺着卫经和的意思,冲着青杏温柔的笑了笑,这笑容与乔书的竟有几分相似。
青杏方才对这位傅姐姐有些莫名的恐惧。但看见她这表情,却骤然放松了下来,按着卫经和的意思,乖巧地冲傅迟问了句好,“傅姐姐好。”
……
三人的队伍里,便又加上了傅迟这一位姑娘。
卫经和本以为傅迟确认了青杏的性别之后,便会与众人桥归桥、路归路。但几日后,他却发现这女人对青杏丝毫兴趣也无,反而一个劲儿地缠着乔书。
女孩儿家的举止本就容易亲密,牵手、挽臂之类的举动十分常见,卫经和却怕乔书被无知无觉地占了便宜去。
卫经和本想南凰教内的情形告诉乔书,也好让她有些戒备;可又怕乔书知道这些后反倒多想,更容易被那女人钻了空隙。
所幸乔书也看出了卫经和对傅迟的戒备,对她虽是有礼,举止却透着疏远,这才能让卫经和忍到了现在。
*
晚间投宿之际,傅迟又一次冲乔书提议道:“陆姐姐,咱们都是女子,便只睡到一间便好,又何必浪费那些钱财。”
乔书仍是拒绝,“迟姑娘不必担忧,这些钱财在下尚能付的起。况且……在下梦中常有动作,若是惊扰了迟姑娘便不好了。”
傅迟再一次被拒绝了,仍是不恼,反而是满脸红晕地低下了头,顿了一阵儿,才低声道:“……我都听陆姐姐的。”
语气甜蜜又含着几分羞涩,好似真和乔书有些什么一般。
卫经和:%&*¥#……
――不能这样下去了,今天就要把这个女人弄走。
既是下定了决心,卫经和确认了自己的客房之后,便径直去找傅迟,可是却扑了个空。他几乎是立刻想到傅迟去了哪里,黑着脸往乔书那边走去。
果然在乔书的房门口看见那女人的身影。
“陆姐姐,我来时瞧见路旁有间胭脂店,里头胭脂的成色似乎不错。如今天色尚早,姐姐若是无事,陪我去逛逛可好?”傅迟的声音娇娇怯怯,让人几乎不忍拒绝。
不过,乔书仍是目露歉然,方欲开口,便听到了一声清咳。
两个姑娘同时转头向卫经和望去,和乔书目露疑问不同,傅迟抢先一步开口道:“经和哥哥,我们女儿家的事,你就不要多管了。”语气黏黏腻腻、撒娇意味甚是明显,让人一听便能察觉出两人关系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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