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经和虽是有武艺在身,但这么多日的折腾下,身心俱疲,在陆家门口跪了堪堪两日,便晕了过去。
但就算向来心软的陆母都不欲管他,最后还是乔书从弟弟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求了家人,将他接进了府中休养。
――若是卫经和真的死在陆府门口,那两家可真是结亲不成、反结仇了。
*
“卫大哥,你回去罢。”陆志看着自己叫了这么多年姐夫的人,眼中有些复杂。
“阿书她怎么样?”卫经和刚刚醒来,声音还有些沙哑。
陆志顿了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屏风的方向,又忙不迭地收回了目光,“我姐……她挺好的,就是……她现在还不想见你,你、你先回去罢。”
卫经和苦笑了一下,“让我见她一面,好不好?我想看看她……”
陆志眼神游移了一下,克制着自己不往屏风那边看,“我姐不想见你……”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现在不想。”
卫经和叹了口气,又爬起身来,轻声道:“我来府上,也该拜会陆叔陆姨的。”
陆志这会儿真有些急了,他连忙把卫经和摁住,“你疯了!这会去见我爹,他得一剑戳死你!”
说完,又觉得自己此举太过亲近,忙退到一边,虚着声音道:“你让我姐自己安静几天,别……总是逼她。”
卫经和最后还是被陆志打发走了。
陆志也没送他,等在房内坐了一会儿,确定对方不会再回来之后,他连忙跑到屏风后面,去扶里面坐的那人,“姐,你这又是何必呢?”
“咳咳……”乔书最近身体衰弱的厉害,只坐了这么一会儿,就累得不行,她又喘了几声,才轻声道,“我这情形,总不好去拖累他……以后,他若是还来,你便将他打发走就是了……莫要再让他在外头跪着了。再过一段时日,他觉得没趣儿,自然就不来了。”
“姐……”陆志哽着声叫了她一声。
乔书拍了拍他的手,然后轻轻地抱了抱自己的弟弟。
*
两年后。
陆志脸上的婴儿肥也消了不少,露出些许属于青年人的棱角,比当年要成熟了许多。
听了门房的禀报,他脸上露出了些苦笑来。
从角门出去,不意外地又看到眼前这人,这两年的时间里,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回将他打发走了。
他看了眼依旧倜傥的卫经和,又垂眸看了看他怀里的那个小狗崽。
注意到陆志的视线,卫经和扬起个笑来,“我瞧着阿书都两年都没出过门了,总呆在家里也怪闷的,养个活物在身边也好些。”
卫经和这两年,隔三差五的就带着东西过来,便宜的到集市上随处的糖人,贵重的也有一整块清光玉雕成的摆件。
陆志开始自然是不愿收的,可卫经和不以为忤,依旧是时时过来。这么磨了一年,陆志终于有些松动了,他想着姐姐应当也想看见这些东西的……
可瞧着卫经和过来得愈加频繁,陆志也意识到,自己可能给他一个错误的信号。
他觉得这样下去,姐姐应当也是难受的。
“这东西……我可不好给她。”陆志看了眼他怀中的狗崽,摇头拒绝道。
卫经和也不以为意,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早就习惯这待遇。将举起的小狗崽往怀里一收,笑道:“不喜欢养狗也没关系,你帮我问问阿书,她喜欢养什么,不拘猫兔、花鸟。我明日,不、今儿过了晌午就给她送来。”
陆志看了他脸上的笑,叹了口气,“你跟我来罢。”
卫经和愣了愣,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挑了起来――
这是阿书同意见他了?!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正待抬脚往陆府里去,只是陆志往前走了几步,想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方向却与陆府的大门截然不同。
卫经和满腹不解,但也只得跟着陆志去了。看着四野的荒凉之景,卫经和也心中狐疑尤甚,但陆志一路行来,表情沉默又严肃,卫经和也只得暂且咽下疑问,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最终,两人停在一座墓碑前。
比起脸上神色已经是一片空白的卫经和来,陆志却冷静多了。
毕竟已经过去近两年了,他总是再怎么否认,也早已接受了这个现实。
陆志神色柔和的摸了摸那石碑,“姐姐的墓前总是最干净的,周遭的花草长得也比别处好……像是有专人照管一般。”他说着,眼神也渐渐放虚了。
良久,他拍了拍卫经和的脊背,轻声道:“今日之后,就忘了姐姐罢,她……也不想你时时惦念着的。”
“……”
卫经和没有回应,陆志也不以为意,他只嘱托了这么一句,就转身走了。
――骗人的吧?骗人的……
这个想法在脑中盘旋着。
一定是陆家为了让他死心,才弄的这么一个假墓……一定是……
他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话,又从记忆中不断为这个想法找着佐证,可脚下却生根了一般,动都动不了一下。
他在就在这里呆呆地站着,日出日落……怀中的小狗崽早就挣脱开,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阿书是个心软的姑娘……他一直都知道……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能够再次打动她……毕竟、毕竟她心肠那样软……
可、他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如果她不在了呢?
*
己卯年三月。
南凰圣女于教外失去踪迹。次月,南凰教内乱,教徒四散。
卫经和看着眼前的凤凰碑,眼神却放空了。
――阿书,你说,如果我早些动手,咱们是不是……已经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了。
第39章 疑惑
乔书迷蒙间, 只觉得嘴里发苦,还有人执着地把苦涩的液体往自己嗓子里灌。半睡半清醒间正是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乔书顺着本能退拒。不过, 这点微弱的挣扎,全然没被喂药的人放在眼里,那药汁仍顺着食道淌到了胃中。
乔书思绪还有些僵硬,但是她隐约记得自己应该到了新的任务世界了。
――怎么回事?新生儿不是应该喝奶的吗?这是药吧?
她挣扎着睁开了眼, 出乎意料地,眼前却并非婴孩时期的模糊,反而清晰地映出了一张俊秀的面庞来。
乔书猝不及防地和那人对上了眼, 两人都愣住了, 那人神色滞了滞,随即便是克制不住的惊喜。
“娘子?!”他骤然拔高了声音, 又觉得太过失态, 放柔了语气道,“你可算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虽然他脸上的惊喜极快地收了起来,神色也早已恢复一片平静,但眼眶却渐渐红了, 很明显, 他心中定然满是波澜起伏。
――这人……是谁啊?
这疑问在脑中闪过之后,乔书便意识到不对:虽然每个世界都从婴孩长起的任务方式饱受诟病, 但好处也显而易见, 只要婴儿时期伪装好,绝对不会被世界中人怀疑。而这种接管别人人生的任务,却要麻烦许多, 对方的性格、人际全都要摸索着才行,一不小心就会翻车, 况且这种任务往往还有满足原主愿望的附加要求,若是碰到麻烦些的原主,那任务难度可是翻倍也不止的。
按说,后一种方式,不会出现在她这种入部考试层面的E级任务中啊?乔书在脑中叫了几声26,却没有回应,这倒不奇怪:有些世界的规则确实不欢迎辅助系统,乔书也不是第一单独进入任务世界了,但偏巧赶在这种时候……
她现在别说原主的愿望了、就连原主的记忆也分毫没有留下,连自己的辅助系统都被拦截了……
主系统抽了吧,这哪里是新手模式?地狱难度还差不多。
不管怎么样,任务还是要做的,乔书本来因为胡思乱想而有些呆愣的眼神愈发茫然,她盯着那男人看了一会儿,迟疑地开口道:“……你是?”
最基础的融入世界方式――装失忆……虽然俗了点,但管用啊。
这话甫一出口,那男人的脸色就一白,但意外的却没有激动地叫大夫的举动,而是轻声向她解释道:“我是你夫君。”
他显然对乔书不认得他有些无措,但却没有多慌张的模样,见乔书神色带着几分茫然和不安,他甚至还有闲心安慰她,“娘子莫要担心。大夫先前便说了,你撞到了头,忘记了些事情也正常。如今醒了就好,以前的事……忘了就忘了罢。”
他虽这么劝着乔书,但自己却眉头微蹙,显然对此还是有些难过的。
乔书倒是有些明白了,应当这个身体的原主已经失忆了,所以她过来才会出现既没有愿望、也没有记忆的情形。
看着这男人的神情,她又觉得有些不妙,这人一看就十分爱重自己的妻子,自己……很容易被揭穿吧?
这想法只在脑中转了一圈,便又被压下去了:任务总不能一点难度都没有,听这人的称呼便知,她现在已经算是什么都没做,就成功达到了第一个任务要求――把自己嫁出去了。
如今只要和这个人维持好关系就行,说到底还是她占便宜了。
想着,她勾起一个轻柔的笑来,看着那男人的眼中满是信任,她微微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然后放缓了声音唤了一句,“……夫君。”
似乎是乔书的错觉,她这句落后,那男人一直平稳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滞,神色也变得有些奇异。但乔书再看时,对方却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最多因为乔书出声唤他有些惊喜。
那人坐在床边陪她聊了几句,乔书也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应和几声。
似乎是照顾她的失忆,那人有意地向她说着两人的过去――
原主的父亲似乎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而眼前这人是他的弟子。如此说来,他们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原主的父亲逝世前,把女儿交给了他照顾,等原主出了孝期,两人便顺理成章地成婚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像是骤然意识到什么,脸上带了些懊恼,“娘子刚醒,应当多休息才是,我竟拉着你说了这么多,实在是该罚、该罚!”
乔书从他先前的叙述中,也大概明白原主应当是个温柔的人……她松了口气,这么多个任务世界磨练下来,她对这个人设说不上得心应手、但经验还是有些的。
此时这人这么说话,她自然要劝的,“夫君莫要如此说,妾忘记了这许多事情,心中也没有着落。夫君同妾说了这些,妾心里也踏实,总盼望着夫君多说说才好。”
那男人似乎没想到乔书会这么说,他愣了愣,右手缓缓抬起,在乔书的眼前迟疑地一阵儿,才轻轻的抚上了她的侧颊。
他又笑了,“娘子若是想听,我以后时时说与你。只是如今,还是要多休息为妙。”随即,便不由分说地扶着乔书躺下。
乔书隐隐有些察觉,这人不像他外表这般无害,骨子里透出些不容反抗的强势来。
*
乔书这边兀自揣测着这位新出炉的“夫君”的性子,而缓步出去的崔维却止不住地浑身发颤……
――是因为兴奋。
“忘尘”是个好东西。
那么小小的一颗,还没有他的指甲盖大――溶在水里,谁都看不出来;喝下去之后,便什么都忘记了……
什么生随死殉、什么至死不渝……忘记了便什么都不是。
――现在的阿书是他的!
想着方才阿书那声娇娇软软的“夫君”,崔维的呼吸不由自主地粗重了起来,再想起方才阿书那没有半点怀疑防备的眼神,他又浑身颤栗……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的阿书,真是可口极了。
舌尖在齿缝滑过,脸上的表情明明同方才一般无二,却莫名地让人脊背发凉。若是乔书看见他此刻的模样,怕是要把先前所有的猜测全都给推翻了。
*
乔书醒了之后,被逼着生生卧床了好几日,一天三顿的、药比饭还准时。
乔书觉得,自己现在全身上下都被中药的苦味给浸透了。虽然她秉着少说少错的态度,这几日都没怎么说话,但既然对方接受了她失忆这个说法,自己问一下应当也不会惹人怀疑。
既是打定了主意,这日崔维又端了药来的时候,乔书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夫君,妾……倒不觉得身上有哪里不适……这药……是不是可以停一停……”
崔维一愣,嗅了嗅屋中漫着的清苦,倏地展颜一笑,当真是光风霁月……
乔书看得愣了愣,有些迟钝地意识到,原主这夫君……长得还真不错。
注意到乔书的呆愣,崔维脸上的笑意更深,他端着药碗坐到了床沿,脸上满是宠溺,只是说出的话却与这表情截然不同。
“这可不行。”他拒绝得干脆利落,看着乔书脸上一瞬的错愕,他似乎更开心了。
他抬起手来,轻柔地将她脸侧的长发掖到了耳后,又顺手抚了抚她那鸦羽般黑亮的长发,轻声道:“你前些日子受了惊吓,腹中胎儿不稳,大夫说了,这药还要喝上几日。”
乔书:???
所以……原主还是个孕妇……
乔书呆愣的这会儿,崔维缓缓地凑近,便是这般近的距离,他清俊的面容上也没有丝毫瑕疵,乔书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唇上便触上了一片柔软,一触即离、并未深入。
乔书恍惚地睁开眼,便看见崔维冲她柔和地笑,眼中满是宠溺,“是为夫的疏忽,等我让人给你多备些蜜饯、糖果子来。”
那语气,倒像是哄小孩一般。
乔书:……
莫名觉得有点脸热。
……
虽说乔书得知了自己有孕,但她着实没什么实感,小腹平平坦坦的、丝毫没有鼓起来的迹象,孕期反应也一点都没有。
反倒是崔维十分紧张,几乎每隔个几日就让大夫来诊一次脉,平日里有些亲密之举都小心翼翼地克制着,生怕碰到她的小腹,夜里更是只歇在外间。
明明这般体贴了,可乔书总有一种错觉,崔维一点都不喜欢这孩子。
这感觉来的莫名,在崔维种种体贴之举下,很快就被乔书抛在脑后。
――可事实上,说“不喜欢”实在是太过轻微了,崔维对这个孩子说是“厌恶”、“痛恨”都不为过。
那蠢货死都死不干净,还留了个孽种在世上。
“忘尘”对身体损伤太大,虽说乔书在渐渐好转,但崔维也不敢赌,乔书能不能再承受住一次小产了。
――没关系,生下来也好。
婴孩那般脆弱,只消一场小病,便会在这世上消失……就连族谱中都不会有记载。
阿书初为人母,当然会难受。但、不妨事的,以后他们还会有一个、两个……更多的孩子。
她总去忘记那个不该存在的孽种的。
第40章 燕北
十多天后, 乔书那一天三顿的药,终于降到了一天一顿。而原本一见她一下床就紧张的崔维,也同意了她偶尔出门透透气了――出她的房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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