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日心中不安,到你府上去拜访,恰巧拦下了她。”崔维状似苦恼,“可这人若是一心求死,总是拦不住的。”
易韬圭捏紧了拳头,浑身颤抖。
“不过,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崔维却轻轻笑了笑,“既然阿书觉得这世上了无牵挂,那我便给她一个牵挂……比如,一个孩子……”
易韬圭倏地一拳砸了过去,拳风呼啸,却被崔维轻巧地躲开。易韬圭也立即化拳为爪,向他咽喉抓去,招招夺人要害。
崔维躲得并不轻松,但脸上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说话的气息有些不稳,但仍是条理清晰。
“你当知道的,阿书求的从来不是什么高官厚禄、功勋卓著,她只想着平平淡淡的找个人携手一生……这些我能给她,你能吗?易大将军?”
“你知道阿书的性子的,当断则断……只不过这次,她选的是我罢了。”
【你只当她死了罢。】
――乔书那夜的话同时在耳边响起,易韬圭只觉得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
*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乔书病了那一场之后,她却明显感觉身子虚了下去,刚一入秋,她便觉得身上泛着冷。
崔维察觉了,早早地便给她的屋里备上了火盆。
乔书虽然笑他太过夸张,但屋子里暖起来之后,她还是觉得身上舒服了许多。
“家里不缺这一两块炭的,大夫说你受不得凉,还是娘子的身体要紧。”崔维拉着她好不容易带了些暖意的手,温声劝道。
崔维都这般说了,乔书也不再推却,日常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缩在火盆旁。
因为第一次出门便遇上了一些极不巧的事儿,乔书对再度出去还是有些顾及的。这一病之后,她更是老老实实地呆在了崔府,等天气转了凉,更是连房门都少出去了。
――原主的身体有这么差吗?
乔书闲极无聊,也思索过这个问题,不过,那星星点点的记忆太过零碎,给不了她任何答案。
这日,乔书难得有些精神,但仍是惧冷、不欲出门。索性让人带些针线来,做些小孩子的衣裳。
说来惭愧,有孕的前几个月,乔书尚在揪心如何融入原主的角色,腹中的孩子又极为乖巧、没什么动静,惯性使然,乔书竟没生出多少为人母的真实感。
后来渐渐显怀,她却也因为病了一场,身体虚弱了下来,不敢再多耗费精力……今日还是听伺候的小丫头说起,才意识到她该给孩子做点衣裳。
为保证任务者的精神健康,脱离任务世界后,系统会会强制淡化记忆,在任务中学到的技艺,也会被一同模糊许多。再加上每一世都是不同的躯体,也谈不上什么身体记忆。
但毕竟是学过一遍的东西,再怎么模糊,也上手快许多。
话虽如此,来这个任务世界后,乔书还没有碰过针线,怕生疏的动作引人怀疑,乔书索性随意找了些由头,将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打发了下去。
不过,也是奇怪得很,她无论是裁剪、描样子、亦或是穿针引线,动作都娴熟得很,跟她以为的生涩全然不同。
乔书愣了愣,也只当原主精于刺绣,如今仅凭本能,就能将她带上手了。
眼见着小衣在自己手中渐渐成形,乔书脸上不由泛起了点点笑意,眼底也满是温柔――也不知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崔维和原主的相貌都不差,生下来的孩子定是粉雕玉琢的可爱。
她可以教这孩子读书识字、习琴作画,而夫君教导他/她武艺,便是女孩子也要会些防身的招式才好……
这想法好像早已转过千百遍,乔书只略一勾勒未来,便在脑中浮现出这段话来。
针尖浅浅地扎到了食指上,乔书忙回过神来。她抬起手、盯着指尖的血珠,又陷入沉思。
她教这孩子“读书识字”?
――乔书见过崔维的诗作,虽说是算是闺中逗趣的情诗,但词句、用典信手拈来,可见文采斐然……这般情形下,不该是夫君来教导孩子这些吗?
或者原主于诗文上造诣非凡?
乔书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却察觉窗外那边的动静,她偏头看过去,和翻窗而入的易韬圭正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愣。
屋外稍带凉意的空气流了进来,乔书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易韬圭这才恍然惊醒,手忙脚乱地翻进来,反身去关窗。
乔书趁机往后退了几步,只是她的动作显然还是及不上易韬圭速度,只退了几步,就被对方攥住了手腕。
抓着她的手虽是环得极牢,但却极小心地控制了力道,生怕弄疼了她一丝。
乔书只皱眉看了那手一眼,易韬圭便急忙松开了手,碰着她的手腕,关切道:“阿书,没拽疼……”
他话没说完,乔书就连退了数步,被他捧在手心里的手腕自然脱了开。
易韬圭脸上的关切一下子僵住了,他抬眼看向乔书,乔书莫名地从那眼中看出几分祈求的意味来,可怜巴巴的,十分招人疼。
乔书错开了眼,不为所动道:“易将军,妾以为,妾先前说的已经足够清楚了。”
“阿书,你当真如此狠心?”易韬圭抿唇往前逼近了几步,他长相其实十分凌厉,前几次相见、都是软着表情居多,这会儿骤然冷脸看了过来,倒有几分吓人。
乔书倒是没被吓着,只是觉得有些陌生,愣神的功夫,手里便被塞了一个红色的锦囊。
第47章 逼迫
乔书低头看着这锦囊, 莫名觉得有点眼熟,看着上面的再常见不过的祥云纹,乔书下意识地瞧了一眼自己方才做的小衣裳……
好么……是她、或者说, 是原主绣的。
她轻轻捻了捻,对里面的东西有了猜测,那边易韬圭也开口道:“阿书,你曾说过‘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当年……”
他没说完的话一下子顿住,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乔书。
――他说话的功夫,乔书半点不留恋地将那锦囊掷到了一旁的炭盆中。
鲜亮的火苗骤然窜高、焦糊的气味缓缓漫出, 易韬圭脸上的神色骤转慌张, 他极快地伸手,生生地从炭盆里将那烧着的锦囊抓了出来。
一时屋中的焦味更浓。
乔书心里一紧, 下意识地往前伸手, 想要拉过他的手来看看。
易韬圭却以为她仍要夺他手中的锦囊,连连后退了几步。只是烫伤的手不自觉地颤着、抓不稳手中的东西,焦黑的锦囊从他手中滑落,乔书伸过去的手又恰巧撞了过去, 那劫后余生的锦囊又落入了火红的炭盆中。
一团火焰窜高、复又泯灭, 映在了易韬圭眼底,连余下的一摊灰烬也和木炭混到了一起。
易韬圭抬头, 深深地看了一眼乔书。
乔书被他这眼神看得一颤, 她、她这回可真不是故意的……
她张了张嘴,出口的话却是,“都是少年戏言, 将军不必当真。”
不管什么原因,能趁机打消易韬圭的念想, 也是好的。
易韬圭嘴唇颤了颤,向前走了几步、抖着声音道:“阿书……你、你当真、这般绝情?”
乔书见他往前走,又连连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易韬圭见乔书这一副警惕的模样,也不再继续往前走,站在了原地,突然扯了扯唇,露出一个苦笑来,“阿书……你别逼我……”
乔书依旧警惕着他的动作,没有答话。
他偏过头去,似乎害怕看清楚乔书脸上的表情,脚步踉跄的往后退去。
“易将军。”乔书看着他这狼狈的模样,竟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了他。
易韬圭惊喜抬头,眼带期盼地看向乔书,这让乔书生出一股莫名地心虚来。
不过心虚归心虚,任务还是要完成的,不稳定因素还是早早扼杀的好,“妾已嫁为人妇,将军不在乎繁文缛节,可妾毕竟尚在尘世之中,脱身不得。若将军念及半分旧情,便不该擅闯妾身屋舍、污妾清誉。”
“好、好、好……”易韬圭一连道了三声“好”,才颤颤巍巍地扶上了窗框,几次用力,才磕磕绊绊地翻了过去,虽是脚步踉跄,但终究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
此刻,门外却定定站了一个人。
崔维尽力压了压唇角,怎么也抑不住脸上的笑意。他轻轻后退了数步,觉得差不多了,才站住了脚。又刻意放重了脚步,往屋内走去。
――他本还有些其它打算,不过阿书态度如此坚决,倒是让他惊喜。
不过府里的侍卫也该换换了,这么几次三番的让人闯进来,到底成何体统?
脑中转着这些想法,崔维仿佛刚回来一般,整了整表情、推开门去。看着屋内的情形,他眉头一皱,快步走到窗前,把窗子阖上。
“怎么这般不小心?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办?”这话虽是带着些责怪,但其中的焦急担忧却占了大半,一听便能察觉到其中的关切之意。
乔书见崔维进来,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夫君……”
易韬圭刚走,崔维便进来了……也不知道他方才有没有听见屋里的动静?
这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情形,纵使两人之间什么也没发生,但崔维知道了,难免心里有个疙瘩,当然还是藏着的好。
只是……若是不巧他知道了什么,自己又藏着掖着不说,那她这一次的任务,估计也就提前告终了。
――这到底是怎么个地狱模式的选择题啊!?
崔维转身就瞧见乔书满脸为难的表情,他自然知道原因的,但……
他皱了皱眉,朝着外间冷声道:“人影都不见,你们就是这般伺候夫人的?!”
这厉声呵斥的语气,极少在崔维身上出现,乔书不由愣了愣。不过,她从来没有让人背锅的习惯,听了这话,忙开口道:“同他们没甚关系,是我打发人下去的。”
乔书说完便察觉出不妥,她这无缘无故地,把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房门紧闭,怎么看都很可疑啊……
果然,崔维听后,眉间的褶皱愈深,乔书心里一跳,还未来得及解释,就见崔维深深叹了口气,抬手揽住乔书,“娘子……为夫知道,你不耐烦人伺候,但……”
说着,崔维抬手覆在乔书隆起的小腹上。他极少做这个动作,乔书一时有些不适应,花了点心力、克制着自己不往后仰,脑中却思索这崔维这话:原来原主也不喜欢让人在身边伺候?她这口气刚松了一半,又冒出一个想法来――
这样了一来,易韬圭的来去岂不是很方便?
不不、不……不会的吧……
乔书被这个可怕的猜测吓得脸色都有点泛青,拒绝再深想下去。
那边,崔维像是怕伤了那孩子似的,只轻轻抚了两下,就往后收了收手,扶在她的腰侧,“如今你身子重,做事总是不大方便,总要唤一两个人在身边伺候着。你便再忍忍,过上一两个月,等孩子生下来便好了……莫要让为夫担心,嗯?”
乔书因为方才的猜测,心不在焉。此刻,听着崔维温柔劝哄的声音,只是点头附和,也不知有没有往心里去。
崔维却半点也不在意,见乔书答应,当即让人找了几个婢女来,吩咐她们务必守好夫人。
那日之后,乔书无论去哪儿,身后都跟着个一串儿尾巴,连守夜的小丫头都搬到了内室。
乔书虽说有点不太适应,但瞧见崔维那忧心忡忡的架势,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而那之后,易韬圭也没有再露面,这让乔书多少松了口气,以为他这是知难而退、应当是想明白了。
*
产期将近,乔书越发嗜睡,便是白日里也常常一不留神,便睡着了。
那日她手里尚拿着针线便坐着睡了,被崔维瞧见后,怕她伤着自己,也不许她再做这些事了。
乔书闲下来之后,愈发易倦了,她有点担心,但崔维时时请大夫来看诊,老大夫神情平静,崔维也没有多少焦急,乔书也只当是自己多想了。
这日,乔书迷迷糊糊间,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她紧了紧眉头,睁开了眼,她眨了眨眼,盯着崔维的面庞看了片刻,这才想起,两人先前正商量着稳婆和乳娘的事儿,这是她说着说着又睡着了。
乔书脸上带着些歉然,正欲开口,却察觉到外面的动静不对,崔维脸上也是一副严肃的神情。
察觉到乔书的视线,他偏头看过来,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与往日一般无二的温柔。他站起身来,带些凉意的唇在乔书额头上轻轻触了触,安慰的意味甚浓,“我出去看看……天凉,你在屋里等我就是了。”
乔书点了点头,待起身送他,又被崔维扶着肩膀按下去了,“去外院看一眼就回来,耗不了一炷香的功夫,怎还劳娘子相送?”
乔书一笑,脱口道:“便是陪夫君多走一步,也是好的。”
【送我一步、再多送我一步,阿书……我还想同你多呆一会儿……】
印象中似乎也有人说着不必相送,临行前却拉着她的手、紧紧攥着不放。
崔维不知道乔书的种种思绪,只是听了她这话,脸上的表情不由顿了顿,之后看向乔书的表情越发温柔。
他虚虚地揽了乔书一下,笑道:“那便有劳娘子了。”
两人黏黏腻腻地走到了门口,推开门去,却都是一愣。
易韬圭一身甲胄、腰间悬刀,正大摇大摆地往内院走来,身后跟着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卒。
崔维见状,忙上前了一步,将乔书挡在了身后,乔书也担心再同易韬圭产生什么纠葛,没再上前,由着崔维将两人隔开。
“敝府粗陋,招待不周,不知易将军来此,所为何事?”崔维一边上前,一边皱眉质问道。
他看得出易韬圭来者不善,只是没想到,对方接都没接他的话,径直朝后一挥手。
易韬圭手方一落下,后面就涌上来了五六个士卒,牢牢地制住崔维,给他的手脚都带上了镣铐。
崔维有余力反抗,只是如今情况不明,他还是决定静观其变,看易韬圭想要做什么。
他态度十分配合,甚至在那些士兵上镣铐时伸了伸手,方便对方的动作,“恕崔某驽钝,不知将军此举……究竟是何意思?”
“夫君?!”乔书被眼前的情形惊到了,快步走到崔维跟前。
崔维身旁围了一圈的士卒,此刻却无一人上前拦她,甚至在她上前的时候纷纷让开了路,由着她顺顺当当地进了人群。
不过,待她要去挽崔维手臂的时候,却被人拦住了。
伸出去的手腕被人牢牢地攥着,却维持着不会伤人的力道,乔书顺着手臂看去,正和易韬圭对上了眼。
“兵部侍郎孙宁平,指认前吏部尚书崔维私通北虏、泄露军情,此乃叛国大罪,容不得半点疏忽,有劳崔大人……去大理寺走一趟了。”易韬圭这话是回答崔维的问题,眼神却直直地看向乔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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