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带她去了幼儿园,她才会又遇见甚尔。
一件件小事串联起来,造就了她的死亡,归根结底,和别人没有多大关系。
“是我告诉她殉情很浪漫,也是我还不够强。”
如果没有说那种可恶的话,如果早点领悟反转术式,那么在她电话打来的时候,他一定也会三秒之内就接到。
哪怕他做了一件对的事情,但凡他真正承担了一丁点应该承担的责任,事情都不会变成这样。
少年站在窗边,想象她是怎么从这里跳下去的。
她喜欢晒太阳,所以装了落地窗,为了安全考虑,能够开合的那扇窗很高,禅院甚尔碰得到,她和小孩够不到。
所以要踩在椅子上。
他稍微弯下腰,想要感受她踩在椅子上的这个高度,能晒到什么样的太阳。
现在已经是黄昏,太阳变得柔和下来,光扫在脸上,有点冷。
这里好像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浅浅薄薄的咒力,在六眼看来和世界上所有普通人的咒力没什么不同。
“她的死,根源在我。”
五条悟睁开眼睛,轻轻说。
好像过了一年,也有可能是两年,记得不太清楚了。
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事,祓除咒灵、救人,坐车,然后又祓除咒灵、救人。
“前辈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会在他任务间隙,给他送甜点,和他说稍微休息一会也没什么,摸着脑袋说非常崇拜他的后辈死了。
叫什么来着。灰原,是这个吧。
虽然记不清了,但多少还是要去慰问一下。
活下来的另外一个后辈捂着眼睛,说,既然五条悟这么强的话,把全部的事情都交给他不就好了吗?
五条悟想了想,把伴手礼放在窗台上,又瞬移走了。
没过多久,也可能过了很久,夜蛾老师趁他坐车的时候来到他的身边,说杰叛逃了。
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
小孩还小,正好好上着学,她在乎的人就唯独剩下这么几个了,于是五条悟停下了无休止的任务,去新宿见了他。
街头人来人往,挚友说他有了一个新的理想。
他说他想要杀死所有的普通人,杀死所有和伏黑甚尔一样没有术式,看不见咒灵的猴子,创造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
为什么呢?五条悟问,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
“如果她一直待在我们身边,如果她一直生活在咒术师的世界,如果没有伏黑甚尔这种人的存在,悟就不会被偷袭了不是吗?”
他用这个做理由,然后说:“如果那个人有咒力的话,靠近悟的第一秒就会被侦查到吧。”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杰是彻彻底底疯了么。”
“是啊。”
对面的少年清瘦得不像话,朝他笑:“从她死掉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对普通人这个群体,感到无比的厌恶。”
心里想了很多话,但可能是太久没有表达的缘故,他感到自己已经丧失了吐露心声的能力。
“真任性啊,杰。”
最后他只是轻轻说:“那孩子在天上看着,听见杰说这样的话,该有多么难过。”
看见挚友露出了弱者的表情,无助、迷惘、好像在祈求谁的怜惜。
五条悟站在原地,看着挚友背对着他越走越远,忽然想起那一天,他们两个打了雪仗,满身是雪走回去。
有人抱过来,笑着问怎么回事呀,催着他们洗澡喝热茶,好像生怕他们感冒。
有点冷。
五条悟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腰。
再也不会有人抱他,担心最强的咒术师感冒了。
那之后很快就毕了业,硝子留在高专,夜蛾老师和家里的人过来问他,问他以后打算做什么。
他不知道,只是重复祓除着咒灵。
夜蛾老师说节哀顺变,人总是要往前走的,五条悟点点头,说正在走着呢。家里的老头子提议每年叫些人给她殉葬,以免她在天上感到孤单,五条悟说他们最好再滚远一点。
小孩觉醒了十影,上小学了。禅院家的人找到他,说要把祖传术式的继承人买回去。
五条悟问他愿意去哪里,小孩抱着毛绒玩具,说他想留在姑姑的房子里。
两个人住在一起,偶尔五条悟会煎个鸡蛋之类的给小孩做早餐,他很乖,也很安静,只是偶尔会抱着小猫小狗,小声问它们爸爸和姑姑去哪里了,是不是永远不会再回来。
没人回答。
在她的卧室才能睡得着。
曾经家里很热闹,她一整天都在笑,喜欢趴在沙发上看电视,喜欢在地毯上和小狗小惠一起打滚,喜欢躺在落地窗旁边和小猫一起晒太阳。
他依旧是个不懂得尊重别人隐私的家伙,把她枕头底下的小福袋找了出来,里面放着以前他们给她的红包,又把她抽屉里用过的口红、可爱的小发卡、喜欢的小裙子……把这些全都翻了出来。
把它们全部丢在床上,整个人埋进去,好像还在被她拥抱,有一种幸福的错觉。
后来有个发卡被他压坏了――她专爱买这种漂亮又不实用的小东西。
五条悟捣鼓了很久,出任务坐车的时候也握在手里研究,开着车的辅助监督有点惊讶,说想不到五条先生也会研究女孩子的东西。
“是妻子的哦。”
他捏着发卡在手指上转了转:“不小心弄坏了,有点怕她生气,所以好多天没敢回家了。”
现在的辅助监督是更低一届的后辈,没有什么才能,于是被他劝退了当咒术师的梦想,过来替他做事。
没见过她,好像也是个不会擅自打听前辈私生活的好孩子,所以露出了堪称惊恐的表情。车子慌慌忙忙在旷野上打着转,听见伊地知问,“五条先生竟然结婚了么?!”
“嗯?难道我看起来不像是有家室的人吗?”
他摸着下巴,笑了笑:“十六岁就定下了哦,因为有些事情耽误了,所以一直没举行婚礼。”
怪不得除了硝子前辈以外,五条先生身边从来不会出现任何女性,原来是怕家里的妻子生气啊。
轻轻打了打方向盘,伊地知说横滨有很多有特色的甜品店,带一点回去的话,说不定可以哄好太太。
依言照做了。一个人坐在餐桌上,慢慢享用着点心,吃再多也还是感觉很饥饿,从口袋里把那根她用过的口红拿了出来。
很想一口吃掉,但吃掉了就没有了。也不能碰它,再把她的东西弄坏就错上加错了,所以只是低头看着。
还没见过她化妆的样子呢。
闭上眼,关于红色的记忆,只有很多很多的血,和她破碎的身体。
在她的包里找到两张电影票,是那时候很热门的爱情片,男女主角经历了重重磨难,然后笑着拥抱在了一起。
坐在沙发上,慢吞吞一个人看完了。
书桌最左边的那个抽屉,一封信被书本压在最底下,他忍了有些年不敢打开,今天稍微有点疲惫,所以还是拆开了。
[神子大人。]
她的字圆圆滚滚的,像个小学生,五条悟坐在这里,现在还能回想起来她皱着眉写作业的样子。
小时候就笨,老师说的东西听很多遍都不懂,可怜巴巴地凑过来,问他能不能教教她。
五条悟是听一遍就能明白的天才,不懂得怎么教人,那时候更没有那种耐心。
“自己抄。”于是把作业本扔过去,看见她有点委屈地缩了缩脑袋,然后连抄作业都抄不明白。
老师要打她的手心,这笨蛋颤颤巍巍伸出手,戒尺还没挥舞下来就哭着又把手缩回去,来回好几次,连老师都忍不住笑了。
如果那时候对她好一点就好了。
没有拿过戒尺故意吓唬她,而是牵着她的手,说作业不做就不做了,带她去别的地方玩,在她身边看着她,夸赞她,告诉她自己很喜欢她很依赖她,不要每天都用恶劣的话逗弄她。
她是不是就不会觉得寂寞,不会去别人那里寻求慰藉,不会驯养禅院甚尔。
所以啊,一切都是他的错。
[虽然是晚上,虽然静悄悄的,但我还是有点害羞呢。]
本来只想看一点点的,每天看几个字,慢吞吞珍惜着把信看完。
但六眼源源不断把这些文字传递过来。
[那些话,可能还是无法亲自说出口吧,很胆小对不对?也有想过就等着神子大人回来告白好了,只需要点头答应,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您来做。]
[但是……我想了想,还是觉得那样不太好。神子大人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一直一直在坚定地朝我走来,我也想勇敢一点,努力一点,也想要朝神子大人多走一点点。]
呼吸停顿,看着她在上面写道:
[所以,我也会向神子大人告白哦,也会在神子大人回来之前,和哥哥坦白我的心意,试着获得他的认可和祝福,像朱丽叶一样,做一个有勇气的好孩子。]
[喜欢您,喜欢神子大人,喜欢悟,是想要嫁给您的喜欢,这一点,绘梨会告诉所有人的,我的恋心。]
仰起头,靠着椅子的背,眼泪慢慢坠落下来,已经不能再破碎的一颗心,被人短暂地拼了起来,然后又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想到了那一天,少年也在练习着告白,在网上搜索了很多告白的词汇,有些太傻有些太肉麻有些太傲慢,找了很多都不满意,所以打算自己想,想一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告白词。
最后也就想出来几句话。
喜欢你哦,爱着你,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确定了这件事。
怎么想都不满意,觉得自己至少也得凑出八百字来才足够酷,于是一边解决那些诅咒师,一边在心里东拼西凑告白词。
可是他都做了什么啊。
在外面保护别人的时候,全神贯注保护着别人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看见别的女孩子露出渴望的神情,所以提出在冲绳多留一天,一起喝椰子水在沙滩上疯跑的时候,她又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想他快点回去?
生命的最后几天,只有短短的三个电话,他忙着警惕四周,忙着在外面扮演英雄,心里还洋洋得意,缠着她一直一直夸赞自己。
在这里坐了一夜,想象着她写这封信时候的表情,不断感到甜蜜幸福又从云端摔下来,循环往复直到天亮,小孩起床,离开家去了学校。
他又在抽屉里翻翻找找,找到一块铭牌。
很幼稚很老土很过时的东西。上面写着教师,下面刻着五条绘梨。
“真的要当教师吗?”
夜蛾老师已经成为了校长,听见他这样的话,有点担心地看着他:“悟现在……再承担起教育孩子们的责任的话,肩负的东西会不会太重了?”
“试一试嘛。”他说。
今年的孩子稍微有点麻烦,有个没咒力的天与咒缚,姓氏是禅院。有咒言师的末裔,完全没办法正常交流,另外还有一只熊猫,是夜蛾老师最心爱的作品。
禅院家的小家伙拿着破破烂烂的咒具,在第一节 体术课上就被他不小心弄报废了,小孩坐在台阶上,露出心疼又拮据的表情。
五条悟想了想,把禅院甚尔剩下来的游云给了她。
“……这个会不会太贵重了?”
小孩扎着高马尾,和禅院家的所有人一样,身上带着一股令人厌恶的执拗和偏激,但归根结底还是个孩子,他的学生,会喊他五条老师的好孩子。
收到传说中的咒具,她连声音都在发抖,透露着不安。
“借给你的喔。”
五条悟拍拍她的脑袋:“毕业以后还要还给老师的呐。”
她抿唇,收起咒具,郑重朝他鞠躬,五条悟感觉有点好笑,后来在她茫然地坐在阶梯上,说自己没有咒力,对未来很迷茫的时候,他告诉她天与咒缚很强。
“……很强?”
“是哦。”五条悟站在她身旁,看着天边慢慢飞过的鸟,说:“禅院家上一个天与咒缚,击败了年轻时候的我哦。”
“真的吗?”她问:“那他现在呢?”
“因为做了点错事,所以自裁了。”
他把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她:“好好长大的话,说不定你也可以到达那种程度哦。”
熊猫有夜蛾校长管,剩下的小咒言师倒是有点麻烦。
这孩子活泼得过了头,但又因为术式原因没办法说话,一来二去憋坏了,竟然组织同期跑到他的宿舍里探险。
他的宿舍里能有些什么呢?无非就是维系生存所必需的东西罢了。
这群孩子还真是不识货,几十万的家具摆在那里不懂得欣赏,专找一些不值钱的东西。
绘画本小首饰,衣柜里的小裙子,高中时期的课本和作业,很多很多张照片,还有数不清的毛绒玩具。
这些东西堆在他的床上,学生们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传闻中的咒术界最强,平日里就睡在这种床上。
像是一只……用东西筑巢的大猫。
“呼……”
五条悟是瞬移回来的。
这些孩子好歹还算是有分寸。没有敢真的伸手去碰,他扫了几眼,确认那些东西上面没有沾染上别的味道,才缓缓吐了口气。
“你们啊。”
他笑了笑,想着她在这里,说不定还会高高兴兴地送几个玩.偶出去,于是怒意也压抑了下来。
“下不为例哦?就算是想要了解老师,也最好别用这样的方式,免得一不小心做错了事,世界就要完蛋啦。”
“嘁――”
孩子们做做鬼脸然后逃跑,跑到门口,又一起回过头看着他:“五条老师。”
“您休息一会吧。”他们说。
他一愣,然后笑起来:“知道了知道了。”
解开脸上缠着的白绷带――以前是用她剩下来的布条蒙眼睛,不知道那是她用来缠头发还是系在什么地方的,质量不太好,坏掉一条就没舍得再用。
她总爱买这些好看但又不实用的小东西,就算再小心,这些年也弄坏了不少。
五条悟洗过澡,慢吞吞躺上床,把她最爱的那一只大熊抱进怀里,久违地睡着了。
“神子大人是很厉害很厉害的英雄。”
她坐在课桌上,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说会乖乖等他回家。
“在天上也会难过的……”
又听见她在哭,所以立刻就醒了。
看了看手机,这次睡了十五分钟。
没多久,又遇见一个很特殊的孩子,因为无法接受青梅竹马的死去,他将其诅咒成了咒灵。
高层觉得这孩子很危险,想要判处他死刑,五条悟说这是他的学生。
“五条老师。”
这孩子比其他的咒术师更加胆小些,一开始总是瑟缩着,也显得有点不合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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