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面是一个超大的飘窗,上面垫着垫子和几个抱枕,现在是冬天,但窗外的太阳还是透过百叶窗洒了进来,折射出油画般的光影,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无比舒适。
恍惚间,绘梨好像看见一个小女孩蹬蹬蹬跑进来,看也不看最前面的会客区域,一股脑往飘窗上面瘫,嘴里碎碎念着什么,然后银发男孩追过来,半跪着脱掉她的鞋子,沉默地当她唯一的听众。
胸口发涩,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淌出来,一种陌生的情绪攥住了她的心绪,让她停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是……幻觉吗?
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幻觉呢?
腰被扣住,接着他把她抱起来,带她走到飘窗前面,问她要不要泡澡。
绘梨揪紧袖子,抬眸看他,没说要还是不要,琴酒像是很了解她的生活习惯,把她放在飘窗上,然后沉默地走进了浴室。
来到西西里,他身上那种骑士的特质好像更明显了。
绘梨趴在飘窗上,抱着枕头,迷迷糊糊地想,说不定很久以前,琴酒也谈过一个真正的女朋友,真正地爱上过一个人,不然的话,他怎么会这么了解女孩子的心思,那些温柔的眼神又怎么会这么真实,叫人找不到一丝破绽呢?
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信息。
琴酒这个人,现在对于警方来说实在是太过神秘了一点,就连他的年纪,他们都不太能够确定,如果能够从琴酒的过去着手,收集到足够信息的话,她就已经做到非常有价值的事情了。
没多久,琴酒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见她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他没说话,坐在她的身边,好像并没有发觉身边的人在想着要怎么收集资料,逮捕自己。
下午的阳光非常暖和,因为太舒服了,她想着想着就打起了瞌睡,眼皮打架,满脸困意,个子小小,像是一只可爱的圆滚滚。
银发男人凝视着她,一动不动,像是摆在这里的,亘古不变的一个摆件。
半夜,屋子外面忽然传来了动静。
绘梨来到了陌生的新环境,根本睡不着,左右看了看,没看见琴酒,于是悄悄掀开被子,凑到门口偷听。虽然感觉这样有点像是一个小贼,但她经过一段时间的卧底生涯,已经适应良好,黑暗视觉和听力也已经被磨炼了起来。
“你吓唬她了?”
首先听见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绘梨回想了一下,这大概是教父的第一个孩子,她的大哥。
“是。”
琴酒好像又变得欠揍了起来。
“谁允许你这么做了?”
大哥显然被他激怒了:“卑鄙无耻的小崽子,我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你要记得,你只是一双手套而已,绝对不会成为她的丈夫。”
“是吗。”
琴酒的回应很冷漠,就好像站在面前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但我已经是她的丈夫。”
像是很重要那样,他补充道:“她认可的丈夫。”
“你明明知道,上一次你们只有两个人,那只是她迫不得已的选择而已!她已经有了新的人生,有了一个新的家,你不应该再打扰她。”
“迫不得已?”
像是被这个词汇戳伤了,琴酒的语气也变得更有攻击性:“是啊,迫不得已。如果不是尊敬的弗洛德先生,她怎么会落到迫不得已,被我胁迫的境地呢?”
听见了一句西西里语,她听不懂,然后是拳头砸在身上的声音,绘梨皱起眉,不知道挨打的人是哪一个。
琴酒……看起来根本不是那种会乖乖站在原地挨打的人。
所以是刚刚接近任务目标,他就把教父的长子揍了吗?这样也根本不符合他任务至上,连初吻都可以卖掉的个性……
绘梨思考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纠结这种完全不重要的小事,有用的信息反倒一个也没注意。
真是一块当卧底的坏料子。她有点丧气地揉了揉脸颊。
很快,外面又传来了其他人的脚步声,声音吵吵闹闹的,又加上了很多西西里语,绘梨听不太懂,皱着眉贴在门上仔细努力地听,然后门忽然被拉开,她跌进三哥的怀里。
三哥身上是很淡的茉莉花香,非常好闻,但还没来得及埋头嗅嗅,绘梨就闻到了浓郁的酒味。
看起来大哥着实喝了不少,现在还挥舞着拳头想要揍人。
而琴酒脸上挨了一拳,平静地站在原地。
……真的是琴酒挨打了,他甚至没有还手。
绘梨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看,为了情报,黑衣组织的头号杀手,竟然也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我可爱的小宝宝。”
看见她,二哥立即丢掉了醉醺醺的大哥,弯着腰凑到她面前。
“请原谅,看着小小的、可爱的我的公主,我的心已经不受我的控制。所以,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你想看哥哥变个魔术吗?”
“啊……?”她看了看晃晃悠悠自己站不稳的大哥,又看看面前等着她答案的两个哥哥,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几只大熊熊。
有点、有点可爱。
她盯着二哥的手,配合他变魔术,然后听见了哄小孩子一样的咒语,接着,二哥掌心摊开,里面是五颜六色的糖。
“哇……”她睁大眼睛,电视上的魔术表演可从来不会变出糖果。“哥哥好厉害。”
“天啊,洛卡,拿开你的脏手,不许用这种烂俗的把戏哄妹妹!”
大哥真的喝醉了,187的大块头坐在地上,眼泪汪汪的,“我可怜的熊宝宝,你不知道后来他用这种幼稚的把戏变出玫瑰哄了多少女人,离他远一点,他是个风流成性的肮脏小子。”
“嘿,弗洛德,你真的喝醉了。”
二哥连忙捂住他的嘴,看向绘梨:“小亲爱的,请相信,哥哥的魔术糖果只给过你一个人,当然,我是说当然,我心里的女人也只有你,你亲爱的嫂嫂,还有你可爱的小侄女黛西,请相信西西里男人的忠诚,自从和你嫂嫂结婚以后,我连餐桌上的母鸡汤都敬而远之!”
“母鸡汤?”
她含着糖问:“好喝吗?”
家里半夜开小灶为哪般,为了满足妹妹对于老母鸡汤的好奇心。
喝过醒酒茶,又休息了一会,大哥显然已经清醒了许多,对于在刚回家的妹妹面前像个野蛮人一样打架这回事,他看起来暂时不太能够接受,正处在自闭状态中。
绘梨下午睡了很长的觉,现在还完全不困,三个哥哥在厨房忙碌,她凑过去看了看,被他们赶了出来,刚摸摸鼻子走出厨房门,就冷不丁看见身边站着一个黑漆漆的大块头。
她吓了一跳,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琴酒,自从来到西西里,他就一直这样跟在她的身边,像是一只大狗狗,让她非常非常不习惯。
“你……”
两个人走到客厅,琴酒的肤色是极致的冷白,在明亮的灯光下,他左脸上面的伤口看起来骇人极了。
绘梨完全没觉得心疼,甚至还觉得有点解气,但碍于任务资料上写着的‘已婚夫妻’这种角色,还是问道:“你痛不痛?”
“痛。”
“啊?”她愣住,显然没有料到琴酒会是这种回应。
琴酒抬眸看向她,用那双冷绿色的眼睛,就好像在催促她完成她的任务,好好扮演她妻子的角色。
绘梨抿着唇,不情不愿地问:“那我、那我帮你擦擦药好不好?”
“好。”
他好像就等这一句似的。
第75章 第
75 章
天空好蓝, 云朵走得很慢,这里的生活节奏也非常慢,人也大多随性懒散, 躺在花园里, 晒着太阳, 和狗狗玩耍, 一整天什么其他的事情都不用做, 好像和东京不在一个世界。
她好想家。
来这里已经两个月了, 绘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新年已经过去,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爸爸妈妈陪伴的新年,没有他们的笑容, 没有拍合影, 没有手作蛋糕, 没有爸爸妈妈充满爱意的美食,也没有爸爸妈妈的拥抱, 这让她难过极了。
除此之外,和琴酒的“夫妻生活”也让她非常非常不适应。
她连恋爱都没有谈过, 现在却要扮演别人的妻子, 这让她感到迷茫又委屈, 她其实对日本这个国家没有太强烈的贡献心理,当警察最重要的原因也只是不想和青梅竹马分开而已。
明明不管从什么方面来说, 她都不能胜任卧底的工作, 也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来承担这样的责任, 为什么上级会把自己派过来呢?
虽然心里很不赞同, 但绘梨还是在好好执行自己的任务, 并且开始尝试去了解黑泽阵,挖掘这个人和琴酒的联系, 从而获取有效的、可以让她快点回家的信息。
卢西安诺家族从前是黑手党,居住在美国,按理说这样的家族应该会对忽然出现的外来人士有所防备,但绘梨在收集信息的路上却始终畅通无阻。
这几个哥哥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了失散多年、毫无恶意的亲生妹妹,对她毫无防备,因此,她非常轻松地知道了关于黑泽阵的许多事情。
黑泽阵是老教父的养子,据说是从海里捡回来的,他没有父母,看起来像是一个混血儿,很多人对于自己的起点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但黑泽阵不是这样。
他从来不好奇自己的身世,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为什么会被丢弃在大海里,他像是一个只往前看,不会回头的人。
黑泽阵也有罕见的银色头发和冷绿色的瞳孔,他的话不多,上学的时候表现得非常冷漠,几乎不与任何人社交,回家以后也不会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大哥说他小时候看起来像是一个冰娃娃……
越了解,绘梨就觉得黑泽阵和琴酒越是相像,说不定他们是双胞胎,或者本身就是同一个人?
这个想法冒出来,直接吓了绘梨一跳,但越是顺着这个方向思考,她就觉得越是可能。
虽然琴酒不太有理由把自己的身份直接暴露给她这个刚见面的任务搭档,但如果他就是这么做了呢?
如果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她不就立大功了吗?立下这样前所未有的功劳,让警察知道了琴酒的这么多信息,那她想回家这种小要求,上级也一定会答应的吧?
想到这里,她又变得有干劲了起来。
“那,那阿阵……”
听琴酒的命令,绘梨开始这样叫他。
“他谈过恋爱吗?”
“怎么可能。”
“虽然很不想赞同,但是小亲爱的,他的世界里只出现过你一个人,关于洁净和忠诚度这一点,他的确无可指摘。”
“是的。”
二哥给自己倒了杯酒,佐证其他两个哥哥说的话:“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我亲爱的,有个女孩故意在他面前摔倒,那是一个多么可爱的金发姑娘,她没有任何坏心思,只是想制造一场美妙的邂逅,但你的小手套一脚就把她踹开了。”
“……踹、踹开的吗?”
“是的,老天,那时候他才十三岁,那样粗鲁的姿态至今还留在我的脑海里。所以我亲爱的小宝宝,答应我,如果他对你暴露野蛮的一面――哪怕只是一句粗话,也请立即告诉我们,好吗?”
“哦……”
绘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哥哥们好像对她和琴酒新婚夫妇的人设非常不满,拽着琴酒出去了好多天,回来以后算是勉强承认了她和琴酒的恋爱关系,代价就是她给琴酒擦了好多天好多天的药。
没多久,和哥哥们看了会电视,顺带着问了一点问题,太阳下班,又要到晚上了。
绘梨有点不想回房间,绞尽脑汁在外面多待了一会,但很快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连大狗狗都甩着尾巴去了自己的狗窝,她总得回房间了。
磨磨蹭蹭地上楼,轻轻推开门,琴酒坐在飘窗前面,好像正在看月亮。
窗帘被风卷起,他的银发也跟着慢慢荡,月光照耀着他的侧脸,将他整个人显得柔和而又美好。
光是这样看着,他其实是非常养眼的一个大帅哥。
但是一想到他以前做过的事情,心里就会对自己竟然被这样的人的外貌打动这一件事感到不寒而栗,再想想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绘梨就恨不得关上门,迅速地远离这里。
可惜她没有那个胆子。
所以在他侧眸看过来的时候,怂兮兮地低着小脑袋,磨磨蹭蹭,还是凑到了他的身边。
他不知道在这里吹了多久的夜风,抚摸脸颊的手是凉的。琴酒不爱说话,只会非常直接地做事,他喜欢看她,也很喜欢抱她,会摸她的脸颊和眼睛。
在这种时候,绘梨感觉不到旖旎的情愫,她只觉得很奇怪。
她永远也忘不了琴酒处决卧底的场面,那让她知道了暴露的后果,让她会好好听他的话,不敢消极怠工,但也让她排斥、厌恶、恐惧他。
她好想他快点完成任务,快点回到日本,快点解除夫妻的这个身份。
但现在,她只能每天晚上都扮演着小妻子的人设,尽职尽责地给他擦药。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看起来是很正常的伤口,但半个月过去了也依旧没有好转……她苦恼地皱着眉,慢吞吞地拿起棉签。
黑泽阵凝视着她的脸。
从这一张熟悉的脸上,他找不到任何一点心疼的神情。
他现在受了伤。
很多很多的伤。
但那天那个哪怕忽然遭受了隐瞒,还是会一边掉眼泪,一边颤抖着手指,从他身上翻找伤口的小姐,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
“任务快要完成了吗?”她没有遭受过多少挫折,所以也变得藏不住心思,这几天总是这么问。
黑泽阵看见她迫不及待地把棉签丢进垃圾桶。
“嗯。”
他轻轻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吗?”
“哦……”
她像是觉得有点奇怪,又像是不太适应,轻轻别过脸不看他。“那、那你加油叭。”
说完,她就从身边离开了。背影像是一只惊慌逃窜的兔子。
黑泽阵安静地捂住自己的伤口,慢慢用力,把那里捏得重新渗出血液来,一个人坐在这里,直到天明。
那之后,绘梨重复着每一天,除了黑泽阵,她还知道了一些关于老教父和哥哥们的事。据说老教父年轻的时候非常帅气,比他所有的儿子加起来都帅,哪怕到了中年,也常常会叫女仆泛起花痴,忘记自己原本要做的事情,绘梨有点不太能够想象。
哥哥们本身就已经非常帅气了,再加起来的话,那得有多帅呢?受妈妈的影响,她也非常爱看帅哥,所以对于老教父的年轻时候的长相非常好奇,但可惜的就是那时候的他没有留下任何一张照片。
她只能通过报纸认识他,从他年轻时候第一次崭露头角,到后来逐步建立自己的黑手党帝国,最后去世,有多少多少人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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