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闻舟苦笑一声,目光穿透黑夜,声音苍凉,“师父,是我错了。”
南华看了他一眼,终是轻叹一声,都是孽缘啊。
“你师妹她很好。”
“她夫君对她可好?”
他哼了一声,又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毕竟是自家女婿,自己骂两笙声就算了,也不好在外头说。
“好得很。”他别扭道。
“他夫君我认识吗?”他又沉默下来。
“就是你二师弟!”
“楚衍?”他骤然回头,手指下意识便捏在一起,眼底一片复杂之色。
第25章
林戈从外面回来找了玉京楼的秦妈妈, 他刚刚追去了,只是并没有追到人。
“我想见似卿姑娘一面。”他开门见山道。
“林将军,不是我不让你见, 而是按规矩,似卿姑娘准备花朝宴劳累了许久, 按理是要叫她好好休息一翻的, 所以今晚是不见客的,若是林将军想见她, 可以十五过来,无论是想畅聊还是听曲都没问题。”老鸨开口道。
“我说让我见他一面。”他冷下脸来。
老鸨笑容不减, 仍旧软刀子顶回去了。
若是往常,她是不敢如此得罪林戈的。可今日要见似卿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且多是权贵, 她若是开了这口子, 便是将权贵大人们尽数得罪了, 而且她身后也并非没人。
能在这上京位列四大秦楼之一, 哪能没点靠山呢!
林戈知道自己心急了,他神情稍稍缓和, “似卿姑娘赢得那件彩头, 你问她能不能卖给我。”
“那您稍等,我现在就去问一问。”
转身后, 老鸨那副谄媚的表情一收, 去了似卿房里, 似卿正在洗漱打扮, 她调笑道:“女儿啊!你今日可是出了好大的风头, 妈妈都羡慕你呢!若是年轻时,有谁为我这般打算, 何至于还在这烟花之地做个老鸨,今后你前程似锦,可莫要忘了妈妈。”
似卿看向她,“你这般利用她,不怕她找过来吗?”
“不是我利用她,利用她的人是你才对。她若是真的敢找过来,何至于二十年杳无音讯。说不得是人老珠黄,自己都不敢出来见人,也或许是死了。做都做了,哪还有瞻前顾后的道理,你说是与不是。”
“妈妈说得不错。”她没有反驳。
“这便对了。”
她满意地扭着身子往外走去。
一会,便借口打发了林戈,又是哭诉,又是为难,软刀子不断。
林戈不好在这风月之地牵扯太多,只能离开。
离开前,林戈同样耐心尽失,冷着脸道:“那便请似卿姑娘将东西好好保管。”
老鸨眼神闪了闪,别说这武人还真有些唬人的。
花朝宴后,花朝仙子似卿姑娘胜过南笙的传言一时传得整个上京满城皆知。
孟绍庭一路风尘仆仆赶回上京,原本是前两日就能到的,但因为路途有所耽搁,便晚到了许多天。
回府后,妻子廖氏来寻他,夫妻二人多年相敬如宾,但也只是如此了。
“相爷此行南下可还顺利!”廖氏问道。
孟绍庭点了点头,不欲与她多说。廖氏来此本就另有打算,和他稍稍寒暄过后,话锋一转,像是同他分享一则趣闻。
“相爷要是早回来几天就好了,前些日子京城里可是发生了件有意思的事?听闻那玉京楼里的头牌在花朝宴上得了魁首,当时那场面可真叫一个热闹,接着便出来了一个人,相爷不妨猜猜这人是谁?”
孟绍庭眉头一皱,自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他虽未至京城,但京城里的消息每日都会有人传递给他。
见他脸色不好,廖氏不由抿唇轻笑,“我便不与相爷卖关子了,那人正是南笙,当年天下第一美人南笙。相爷可还记得此人。说句自贬的话,相爷可莫要笑话我才好,我年轻的时候还曾嫉妒过她,如今却是有些唏嘘。
“回头相爷到时候可要好好教教静宜,这女子德才兼备才是最紧要的,美貌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待到年老时,该丑还是要丑的,相爷说是与不是。”
“夫人说得有礼。”他淡声回道。“不过静宜身子弱,还是叫她先养好身体要紧。”
“相爷离开这些时日,静宜对你一直挂念得很,相爷去看一看她吧!”她期盼道。
“等有时间再说吧!我离京月余,公务堆积甚多,等我处理完公务再去看她。”
廖氏同乳母走到一处。
在乳母面前,廖氏也少了几分当家主母的做派,她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相爷对那狐媚子一直念念不忘,这次南下说是去处理公务,还不是为了去找那狐媚子,如今知道那狐媚子成了个丑妇,看他还惦不惦记。”
“我听说那人如今丑若无盐,哪来的脸还敢出来招摇,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可不就是被人嗤笑,她以为她还是当年。”廖氏心中郁气大畅,她当年虽然没有和南笙直接打过交道,却听闻她的名声,后来在宫宴时见过一面,那确实是张叫人不得不妒忌的脸。
她待字闺中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恨不能那张脸长在自己脸上。后来她见了孟绍庭,那时他还未至相位,但同样是青年才俊,俊秀非凡,且刚刚有了政绩,正是前途无量。
她第一眼见他,便心里眼里只有他,后来费尽心思嫁了过来。
多年来两人相敬如宾,却也冷淡得过分。
她知道了他的心思从来不在自己身上,吵也吵过了,闹也闹过了。
如今还真是大快人心。
她定要宴请几桌好友,好好说道说道。
……
前往上京的官道上,几辆马车缓缓驶向前驶去,天压得有些阴沉,瞧着是要下雨了。因此马车便在驿站处歇了下来。
因是靠近上京的驿站,时有修葺,不同于那一路过来的破败。
要下雨了,驿站内人不少,行商的,过路的。
“那似卿姑娘当真是个天仙儿一般的人物,比之当年南笙也不逊色分毫,连琴技也更甚南笙一筹,似卿姑娘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驿站内,有人说得有鼻子有言,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可有人见过南笙,美不美?”有后悔没去花朝宴的人好奇道。
“我见了,就是个普通妇人,这女子年轻时再是貌美,年纪大了也逃不过一个人老珠黄。”有人感慨。
直到外头来了一行人后,整个驿站的氛围都为之一肃。
这一行人,男女容貌皆是上等,唯有那为首的女子带着惟帽,看不清容貌,但即便如此,仍旧可以看出气质绝俗,第一眼便看见她了。
几人落座后,驿站才又渐渐热闹起来,只是时不时有目光打量。
“那是上京哪家女眷。”有人问道。
因为将要靠近上京,来往的除了行商,还有上京城的公子小姐出来赏春踏青,早晨的时候天气还好,到了正午天忽然就阴了,正有山雨愈来正势。
这一桌衣着都不俗,华袍锦服的,身上也都贵气不已,那些行商都离几人远远的,生怕惊扰了贵人,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不曾见过。”另一人道。
“待会我去问问,若是相熟人家,也好问候一翻。”
“还是莫要打扰为好。”一位长相温和的公子不赞同道。
“鱼儿想吃什么?”那戴着惟帽的女子问道。
“吃面。”她道。
“狗先生呢!”她看向万琦。
“我随意!”他咬牙笑道。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他打量着这驿站,虽是驿站,但却是出京的第一站,历来有不少文人骚客在此处停留,因此这驿站的墙面留下了不少诗篇名作。
这时,那名紫袍少年到他身旁,与他攀谈起来。
“再下宋钰,兄台觉得这些诗如何?”
“不如何?”他摇头。
“若要看这墙上题诗,还要去上京朱雀街的闻香楼。”
“哦,我对这些诗词都不甚感兴趣。”他颇为冷冷淡地道。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是哪家公子?”他倒是不在意对方的冷淡,仍旧温和的笑道。
“山野散人,无名无姓。”他道。
“他叫狗蛋。”小姑娘端着碗跑了过来。
万琦脸色有一瞬间扭曲,对面之人也有些绷不住。
“这名字倒是别具一格。”他笑呵呵地道。
“我娘取的。”她大声道,那小模样别提多骄傲了,仿佛她娘取了一个绝世好名字一般。
旁边之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万琦的脸色更青了,他捏紧拳头,不断深呼吸。
要忍耐!要忍耐!要忍耐!
和一个傻子计较做什么呢!
“我叫小鱼儿。”小姑娘端着面直勾勾地看着孟钰。
孟钰被她盯得有些脊背发凉。
“姑娘好,我姓宋名钰,字瑾瑜。”他拱手回礼。
“我叫小鱼儿!”她又重复了一遍。
孟钰有些莫名,还是一旁得万琦嗤笑了一声,“蠢货,她是要你夸她名字好。”
孟钰倒也不生气,“是我没有理解姑娘意思,失礼。姑娘应当是小名,所谓鱼在水中游,倒是颇为灵动与可爱,姑娘与这名字相得益彰。”
小鱼儿这才笑眯了眼,扬起脑袋,“也是我娘取的。”
似乎觉得要礼尚往来,别人夸了自己,自己也要夸回去,她认真的想了半天,“你叫金鱼,和我小鱼儿名字一样好听!”
万琦又嗤了一声,果然不能指望一个傻子的智商。
小鱼儿回头看他,歪头看他,一脸严肃,“你在笑我?”
万琦当即收了笑容,“没有,我是觉得你说得很好。”
她这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出来,还吸溜了一口面条,一脸满足,哒哒又跑回去了。
见对方没有攀谈的想法,宋钰也不多做叨扰,转身离去,同行之人替他打抱不平,他则摆了摆手,“无碍,不要多言。”
小鱼儿吸溜面条,眼睛都快乐得眯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鼓鼓得像是小仓鼠。
宋钰不经意瞧了一眼,不由失笑。
也不知那面当真那般好吃,他叫来驿站的人员,也点了一碗相同的面。
评价:清汤寡水,没什么味?
她喝完碗里的汤,眼睛溜溜地盯着万琦还没碰过得那碗面。
万琦走了回来,看了眼眼前的面,给她推了过去。
“吃猪食还吃得这么开心?”他不理解,万琦嘴挑得很,如果不是为了生存,这些东西都入不了他的口。
“狗先生。”
万琦脑子里的弦忽得绷紧,警惕又带了些小心瞧过去,明明是极好听的声音,却每次都叫他都叫他如芒在背。
“不吃点垫垫肚子吗?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要到晚上才能入城,这段时间怕是要饿着了。”
“夫人不是也没吃?”
“白天在车里吃了点东西,倒是不饿。”
“我也不饿。”他微笑回道。
不知何时,外面的雨停了,为了能在天黑前进城,众人便都起身离开。
御书房,左相孟绍庭正同皇帝汇报着此次南下之行。
坐于御案上的人竟是一女子,正是大夏朝第一位女帝,女帝乃开国先帝的长公主,当政已有近二十年,这大夏朝也在她的治理下愈有盛世之相。
两人聊完政事后,女帝便笑问他,“听闻前些时候南笙现世,孟卿如何看?”
“臣当时未在京师,所以不清楚内情。”
“你说那是她吗?”
“臣觉得不是。”他道。
“为何?”
“直觉。”
女帝笑了一声,“朕也觉得不是,南笙那般自傲的人,又岂会叫人踩在自己头上,叫人评头论足。即便当真容华不在,她也定不会如此自轻自贱。”
当年的第一美人是何等风采,如今之人想象不到的,连她当年都有些嫉妒了。
她那样的人是该骄傲的,若是没了骄傲,便不是南笙了。
当年若没有她,自己哪能坐稳这帝位,女子掌权,毕竟是古往今来头一遭,自己面对的阻力比男子更胜千倍万倍。
……
“外婆,外婆!”一阵咚咚的敲门声响起,院子里晒药材的妇人神情一喜,匆匆跑去开门。
门一打开,小家伙几乎是扑在她怀里。
妇人好一阵心肝肉痛的又抱又摸后,才看向外面,引着外头人进来。
“怎么,女婿没跟你们一起来。”妇人稀罕道,以往南笙在哪里,楚衍哪次不是紧紧跟随。
妇人名左青,正是南笙亲娘,如今刚过了六十五岁生辰。妇人并不显老,年轻时可以看出是个美人。
“我叫他自己冷静冷静。”南笙回道。
“吵架了?”她问。
“倒也不算。”南笙没有多解释。
“要是知道你没带他回来,你爹回来听到怕是要开心死。”她笑道。
南笙拢了下鬓发的发,一时失笑。
“那年轻人是谁?”她问的是跟在最后的万琦,这少年倒是颇为俊逸不凡。一开始不见楚衍,她还以为自己这乖女另找了个年轻俊秀的。
“路上随手救的。”她回道,“爹去哪儿了?”
“不知道又去哪里浪去了。”她笑骂一声。
因为进了屋她才将惟帽取了下来,一头青丝落下。
左青每每都要感慨,自己和南华究竟是怎么生出来这么漂亮的姑娘来。
南华相貌称不上英俊,自己年轻时也算不上顶漂亮,偏生就生了这么个妖孽出来。
等南华回来,高兴地多吃几碗饭,自然也少不了要念叨她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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