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这样寒门出身,能到现在这个成就,实在是让他自己都受宠若惊。
接着就有许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上门来了,有人要诡寄田亩的,有人要送钱送宅的,还有人要结交朋友的。
冯氏却浑然都没有收下,她还对杜宏琛道:“官场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我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现在刚刚得了五经魁,还有鹿鸣宴要参加,有些商人唯利是图,你拿了人家的钱,说是交个朋友,自古拿人手短,那些行商之人,哪个不是一文钱投入想收到两分的回报。所以,现在先持身正,日后才能越走越远。”
这是金玉良言,若薇知晓娘素来爱钱,为了织布赚钱,过年都懒得过。但是她却是个正直的人,凡不是自己的银钱,一文钱不收。
这比那些仗着丈夫就各种捞钱的妇人,才是目光短浅。
她似乎觉得自己话说重了,就柔声对杜宏琛道:“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可是豆腐沾上灰,拍不掉打不落,可不是好事。”
杜宏琛点头:“我有分寸。”
冯氏就道:“这就好,我不过就白嘱咐一句。快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鹿鸣宴可是有主考官还有一省巡抚和高官都去的,这可是大大露脸的机会,杜宏琛走上前三步,又回过头走到冯氏跟前握了一下她的手才大步流星的出去。
若薇也松了一口气,这样可真好。
只是这个时候说林姨妈上门来了,冯氏笑着对若薇道:“薇姐儿,把门关上,别搭理她。”
若薇看向冯氏:“娘,这样会不会有人说咱们发达了,就藐视亲友了?”
“若是连她都能随便用言语绑架咱们,那日后你祖母,你伯父叔叔人人都可以了。我现在闭门谢客,自有我的道理,反正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连自己的亲爹妈她都视若无睹,只是有事找家人,这种人有什么好理会的。”冯氏本来就是个狠心人。
若薇点头:“好。”
门外的林姨妈敲门半天无人理会,忍不住同自己的陪房道:“我都说了别来,你还劝我过来,瞧瞧,这种人就是狗肚子里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才刚做了举人娘子,居然如此无礼。”
陪房看了少爷一眼,不免道:“夫人,您想正因如此,这杜家姑娘若是说给咱们哥儿,将来还不是在您手下磋磨。”
林姨妈凉凉的道:“你看她这样,像是愿意把女儿嫁给我们家的样子吗?”
陪房笑道:“那一双大脚,怎么好嫁别人?”
林姨妈也觉得如此,但她转头看了一眼杜家关闭的大门,又呵斥陪房:“这话以后不再说了,我们也不必在同杜家往来。”
陪房满头雾水,林姨妈则摇头不语。
就在放榜之期,杜若兰这边已经连喜棚都已经提前搭建好了,闵氏和白惠娘正拿了喜帕回来,纷纷赞上面的绣功巧夺天工。
“胡太太还真是个能人,这样的喜帕也太精巧了,若是在本地的铺子买,是买不到这样的。”闵氏笑道。
胡娘子经白惠娘介绍和闵氏一见如故,常常给些小恩小惠,让杜大伯照拂她相公生意,也算是互利互惠。
只不过,白惠娘道:“说起来她家男人这几个月似乎再也没见到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闵氏摇头:“行商嘛,总是这样行踪不定的,你也别多打听。”反正她们有好处得就行了,这世上的事情也不可能都非黑即白。
“也是。”白惠娘也赞同。
二人又忙杜若兰的婚事,这日杜大伯却急匆匆的从衙门回来,脸上一阵狂喜之色,似乎比杜若兰嫁人还要高兴。
闵氏不解道:“你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是三弟中举了,知道吗?中了。”杜大伯欣喜若狂。
白惠娘倏地站了起来:“三爷中了?三爷他真的中了?”
杜大伯笑道:“这还有假,县令亲自同我说的。你也知道这次乡试吴县令也去了的,还见到三弟一面,还是五经魁,牌匾已经送往长阳了。”
闵氏挂上笑容,但很快她就道:“你们兄弟素来是很好的,可是三弟妹那儿……这次我们家若兰成婚,这么大的喜事,她连添妆都不给。我恐怕你现在高兴也是白高兴,兴许他考中了,还要报复于你不分田给他。”
她现在还不知道冯氏跟着去了,只当冯氏是故意不送添妆来的。
一语中的,杜大伯的欢喜之情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可怎么办呢?”杜大伯又有点恐惧。
如果是之前杜宏琛没儿子,恐怕还不敢得罪宗族,可他现在有了儿子,冯氏腰杆子更硬,以冯氏的性情,恐怕越发会离间他们兄弟之情。
闵氏也束手无策:“你也是知道三弟妹的,明明之前供三弟是我们杜家全家供,她这一进门,就全部归功于自己,仿佛把三弟视为禁脔。甚至杜家本家那边你可知晓?本家对三弟很看好,也是三弟妹为了一己私欲,不让三弟和本家往来。就她这个样子,有她在三弟那里吹风,我们恐怕下场凄凉。”
可即便她们喜忧参半,也无济于事。
三弟妹冯氏性格强悍,三弟最听她的话,她们又能如何?
白惠娘自然心急,她爱慕杜宏琛,当年若非是她爹非要她嫁给米铺老板的儿子,她早嫁给杜宏琛,举人娘子就是她了。
这一番心思,也只有胡太太这个没任何利益的外人能听她倾诉。
胡太太磕着瓜子,听她说完,眼睛滴溜一转,主动过来找闵氏出谋划策:“我也是为了白家妹子和我自家生意着想。若是你们家三爷再中进士,我的生意也能受到照拂。”
“你这里有什么主意?”闵氏隐约觉得有点不对。
胡太太笑道:“自古只听新人笑,何曾闻旧人哭。”
闵氏皱眉:“旧人说的是惠娘?你是说让我表妹做妾,这不成。不是我不同意,是我弟妹不会同意的,恐怕她要上门抓花我的脸。”
“诶,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白家妹子好厚的一份家俬,又是亲戚,做正头娘子才配得上。”胡太太道。
闵氏不解:“这如何使得?冯氏还在呢。”她感觉胡娘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胡太太皮笑肉不笑道:“你们若是胆子小,只当我没说。若是错失了这个机会,等你们三爷又成了进士,白家妹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再者,大太太,您家里大姑娘的亲事若非有我帮衬,哪里能这么平顺。我听说你们家二小姐一贯是娇生惯养,也想嫁高门,恕我直言,若你们和三爷交恶,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眼前只要冯氏不在了,白妹子成了他正头娘子,三爷就是当了大官,他吃肉,你们也能跟着吃点肉渣呀!”
“害人性命我可不做。”闵氏虽然贪财,但不至于害命。
胡太太笑道:“是啊,谁也不敢做害人的事情,可若是发生意外呢?如果是意外失足,那也就是她自己命不好了吧?”
第25章 第
25 章
又是一叶扁舟, 夜里再没有初来省城的酷热,此时已经是初秋,若薇也换上了夹衣。之前爹中举之后的热闹喧嚣, 与此时的静谧安宁相比,似大梦一场。
但若薇清楚的知道娘现在在前世原本应该去世的日子, 现在正在船舱靠着爹安睡,这就足够了!
大堂姐杜若兰的婚事在今日都已经回门了吧,若薇撑着头想,爹中举了,无论喜不喜欢祖母, 都得去给祖母磕头请安。自古忠臣必出自孝子之门, 无论爹娘做的对不对,一个不孝扣下来,错的就是儿子。
若薇不喜欢这种压迫,就像前世她和继母不和, 外人怎么着说的都是她的错。
“薇姐儿, 还不睡觉,小孩子是不能熬夜的。”冯氏自己熬夜数年, 这个坏习惯被女儿改掉之后,深觉女儿也不能染上这个坏习惯。
若薇“哦”了一声,只见冯氏起身,又给她盖上褥子, 在水波荡漾下, 若薇昏昏欲睡。
再次醒过来时, 太阳暖洋洋的, 四处人声鼎沸,才发现船马上要靠岸了。若薇伸了个懒腰, 冯氏赶紧道:“薇姐儿牵着你弟弟,我们马上就要回家了,唉,你爹啊,天天惦记家里的骡子有没有吃草,你看他那着急样。”
若薇捂嘴直笑。
只是一行人刚下船,就见到章捕头,若薇想起杜宏琛说的话,所谓判案子,费时费力,若你是个普通人,谁愿意为你大费周折,可父亲现在是举人了,又是五经魁,很有可能中进士。
恐怕是父亲中举的消息传来,本地通判知府想卖爹一个面子,所以才开始真的查起来。
果然,章捕头先寒暄几句:“杜大哥,小弟先祝贺你中举,府台大人和司马大人都要设宴款待你。只是,我有一事要和你说。”
杜宏琛道:“你说。”
若薇和冯氏也在一旁听着,只听章捕头道:“前几日我们接到线报,之前潜逃在外的那王姓商人还有个同伴,就在底下的县里,是个女子。”
杜宏琛皱眉:“你们可有问出是什么原因?”
章捕头为难的看了杜宏琛一眼,杜宏琛连忙同他一起回家,关上门之后,章捕头就道:“那女子自称姓胡,是那个行商的外室,她们和你大哥关系匪浅,之所以要害你,是因为你大哥怕你出人头地,所以才使出计策。”
这话不禁让冯氏觉得不可思议,就连杜宏琛也是愣在当场。
杜宏琛摇头:“这不可能,我大哥这个人我了解,他的确爱占便宜,但要说如此谋财害命,他不可能做出来的。”
“这……这女子就是这般说的,我们还去令兄家中打听过,这行商的确送了不少好东西给令兄家中。”章捕头道。
杜宏琛抿唇:“不如这样,你安排我见她一面?我亲自来审问。”
章捕头点头:“好,小人这就去安排。”
如今杜宏琛身份不同,连本府的大人们都颇礼遇他,自己一个小小捕头当然要行方便了。
若薇可惜自己不能去,又总觉得奇怪,前世爹中进士,大伯一家可是喜上眉梢,上杆子的攀关系。再者,爹那个时候只是个秀才,谁知道他能不能中举,怎么就下死手?
冯氏却道:“一群丧良心的,居然还雇凶杀人,这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是啊,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要下死手?可前世死的人明明是娘啊。
若薇原本怀疑的对象是白惠娘,毕竟当初她和自己的娘亲挨在一起坐下,娘出事时她还救自己,后来也是明确想做杜宏琛的继室,是杜宏琛嫌弃她身份低微,并没有答应。
可是现在却说他们想害爹?
若薇就不明白了。
夜深时,杜宏琛回来了,冯氏和若薇还未睡着,她二人站了起来,都在关心凶手的事情。杜宏琛进门却是摇头。
“爹,怎么了?难不成她被灭口了?”若薇问道。
杜宏琛一哂:“我是什么人物,哪里还需要用灭口的人来,这个胡太太上了刑就审出来了,她和害我的那姓王的行商并非夫妻,都是封家少夫人的陪房。”
封家?
若薇眉心一跳:“爹,可否是姨妈嘴里赵通判的女儿封少夫人?”
杜宏琛看向冯氏,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冯氏则道:“我姐姐上次为了嘲讽我,说小时候我爹做幕僚的赵通判的女儿嫁到封家做少夫人了。”
“不可能,我找府台打听过,封家少夫人是宣平侯的女儿。也因为这样的身份,才得以嫁长公主的儿子,其夫还是前科探花。”杜宏琛总觉得这里面很有些蹊跷。
封家,怎么又是封家?
冯氏摊手:“你和封家有什么仇怨,从未听说过啊?”
杜宏琛欲言又止,若薇看出来了,联想起前世的事情,不禁问道:“爹,难道和娘有关?”
“是,据说她奉命南下,就是为了阻止你娘上京,至于什么原因她也不清楚,就是害我也是不想让你上京。我还想多问,府台和通判都告诉我说这女子胡乱攀扯,让我不要相信,连海捕文书都被撤回来了。”杜宏琛当然知晓是这些人怕得罪长公主和封家。
他有些担心的看着妻子:“映雪,你和封少夫人——”
“我只不过是小时候因为父亲的缘故跟随赵家小姐读过几天书,她是小姐,我只不过是个平民丫头,根本没什么交集。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封少夫人是宣平侯府的女儿,那就和赵小姐没什么关系了。只是宣平侯那里的事情,我们可以问问曹氏。”冯氏只觉得非常诡异。
自己难道有什么特殊身世不成?
小时候她还常常幻想自己是千金小姐,这样的白日梦谁没做过,可娘说过她生下来,爹亲手给她系的小红绳。
再者,那次生产,整个赵府都只有她一个人出生。
杜宏琛扶住冯氏的肩膀:“映雪,别担心。”
冯氏撇嘴:“真是觉得天降大祸。”
“这件事情封家只是派几个陪房过来,显然是妇人手段,通判私下也同我说,若只是内宅之事,封家家主未必知晓。等我真的中了进士,再慢慢调查,为何她要对付你。”杜宏琛如是道。
“所以,当务之急也要找到靠山。”
冯氏忍不住问:“什么靠山?”
杜宏琛笑道:“你们就不必操心了,才刚回来,都累了,先去休息吧。”
若薇回到熟悉的西厢房,却突然明白了爹前世为何那么快就娶了刘家继母,恐怕娘身死之后,他就在查,只是他官卑职小,查不出什么,只能寻求强援。
这就找到了彭城刘氏。
彭城刘氏出了一位国公一位侯爷,就连本家也是世袭指挥使官职。
这世上就没有锦衣卫查不到的事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而封夫人拼命促成容氏女嫁给刘寂,未必是因为她想帮其容家这个亲家,而是另一种形式的让刘家闭嘴。
所以这位封夫人到底是赵小姐,还是宣平侯的女儿,她们能打听到的人就是曹氏了。
正好瞌睡来了送枕头,次日,杜大公子亲自上门,邀请杜宏琛一起上京,还赠送了一百两作盘缠,据说还设宴践行。
杜宏琛特地嘱咐冯氏和若薇脸上不要露出分毫,他尤其是对冯氏道:“咱们若是告诉别人封家的人要害咱们,恐怕因为这个,我们不仅不能伸冤,反而就先被人按下去,永世不得出头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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