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声嗫嚅:“哪有?”
谈斯雨揽着她腰肢,把下巴靠在她瘦削的肩,“有,我数着呢。”
“那……”关书桐支支吾吾,“补回来?”
他忍俊不禁,肩膀胸腔轻轻颤动着,带着她的心脏都发颤。
那不是她第一次听他夸她,却是第一次听他那么夸她:
“关书桐,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第28章 晋江文学城
那时候, 她一定是喝醉了,疯掉了,否则怎么可能会突然想亲他?
当然, 也不算是真的跟他亲了。
毕竟, 中间隔着一条丝巾。
后来, 那条桑蚕丝材质的小方巾被谈斯雨拿走。
等她记起来, 已经是三天后, 谈斯雨主动把丝巾送回来。
他送的是全新的, 小方巾叠得漂漂亮亮地安放在礼盒里,外包装袋和定制礼品卡都在, 卡片用飘逸的花体字写着:
【Butterflies】
她问是什么意思。
他摸着后脖颈, 脸别向另一处,语气挺敷衍:“丝巾上印的不是蝴蝶?”
分明不是。
她又问起先前那条丝巾。
他说是后来不小心弄脏了, 所以才想着送条新的给她。
至于旧的那条,他没说扔没扔, 也没还给她, 反正她再也没见过。
和陈怡佳他们的视频通话结束, 关书桐才注意到,谈斯雨还发了一条消息给她。
RAY:【怎么突然想到要关心我】
只是有事找他问一下而已, 和“关心”二字完全不搭边,关书桐否认:【少自作多情】
这条消息过后, 谈斯雨便噤声了。
关书桐刷新页面,关闭WiFi, 再连接,发现他真的没再自讨没趣地找她后, 吐一口郁气,她后背倒向沙发背, 大脑放空几秒,再次拿起手机。
在Facebook上查找郑云轻的账号。
赵庆欣忙着炫耀和谈家共进的那一餐,更遑论好不容易才从底层爬进这个圈子的郑云轻。
她这人虚荣心膨胀,热衷于在互联网打造豪门阔太的人设,日常不是在晒珠宝首饰,就是在晒衣服包包。
偶尔也会上传赵庆恩和赵庆欣的背影照或局部照片,积极营造家庭和睦的表象的同时,还不忘炒作一下热心公益的慈善形象。
这次,除了和谈家共进晚餐,她还接连晒出赵庆恩和赵庆欣身着滑雪服的背影照、她对镜自拍而赵嘉业坐在酒吧喝酒的半个侧影、她近几日的穿搭,以及一两张风景照。
翻完她所有照片,关书桐返回倒数第四张,将她颈间那一条克什米尔蓝宝石项链放大,再放大,看清楚了,认出来了,她抓握手机的力道渐大,指骨发白。
这条是关淑怡的项链。
关书桐记得她曾在十年前的生日宴上戴过一次,之后,项链便被放进保险箱里保存。
她不知道保险箱密码,所以没能拿回来。
但现在,本应在保险箱里安全存放的东西,出现在了郑云轻颈间。
关书桐好恨,气到咬牙切齿。
偏偏又拿远在国外的那一行人没有办法。
*
国庆假期转眼结束,谈斯雨还没回来,关书桐一早送关书灵去幼儿园,她再去英萃私高。
下周便是期中考。
平日本就卷生卷死的尖子班,现在更是卷得疯狂,卷得火热,不知不觉间分成三派:
一是卯足了劲儿,削尖了脑袋往前冲名次的学霸;
二是狂飙演技,假装不学无术,实则挑灯夜战不眠不休的学婊;
还有一派,用1%的天赋打败99%的努力,站在食物链顶端傲视群雄,他们是传说中的学神,看似不争不抢不卷不躺,实际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在英萃私高所有高考应届生眼里,长期稳占榜首的关书桐便是那样的存在。
可在关书桐眼里,她所有成就都得来不易。
要说有谁是真能轻而易举得到一切的,在这所学校里,她只知道一个人——谈斯雨。
严格说来,她也不知道差距是什么时候拉开的。
记得他们初次见面那天,她父母和谈斯雨父母坐在谈家一楼的会客厅里闲聊。
她不善言辞,乖乖地坐在较远的地方侧目看电视。
那是一档大型脑力竞技真人秀,比拼的项目是珠心算,难度层层递增,进入挑战赛,开始上大位数加减闪电心算。
最后一轮数字滚动。
关淑怡笑说:“好巧,Gloria也是在侨信幼儿园读中班。”
赵嘉业附和:“对,说不定跟Ray还是同班呢。”
谁?关书桐分去一点注意力。
就是这个时候,节目进入吵吵闹闹的广告,她父母和谈斯雨父母相谈甚欢,落地窗外阳光明媚,苹果绿的草坪铺展,除草机轰隆作响。
在她对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男孩,不似她紧绷绷地穿着端庄得体的白色连衣裙,他跟没睡醒似的,半耷着眼皮,轻抿着嘴,穿一身非常家居休闲的纯白T恤,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踱步到沙发边坐下。
说起来,谈斯雨成长过程中,外貌方面完全没有尴尬期,打小就非常英俊帅气。
那种富家子弟的矜贵气质完全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眼皮一掀,随意一个眼神就给人高高在上的轻蔑感。
她莫名感到自惭形秽,摆放在腿上的两只手局促不安地捏紧。
“84679185。”他报出一串数字,音量很轻,姿态懒慢。
广告恰好在此时结束,节目继续。
关书桐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那道闪电心算题的答案。
她暗暗咬了下下唇,摇头,纠正他:“是84679175。”
谈斯雨在此时转眸看向她,父母们的对话恰好暂停,闻声,他们也看向她。
电视机里,主持人的声音,在鼓点逐渐加快的BGM里响起:
“正确答案就是8467——”
大人们渐渐意识到,这俩小孩说的是电视内容。
谈斯雨父亲谈君延饶有兴味地看关书桐一眼,再同坐在他旁边的妻子陈雨琪对一个眼神。
关淑怡挺直腰杆,嘴角带笑地看着电视节目。
赵嘉业表情凝重,余光扫过边缘的关书桐,唇瓣抿得很紧。
从那个时候起,所有人的态度、关系、喜恶都一览无遗,辐射到往后十多年的交往过程中。
“——9175。”主持人公布正确答案。
关书桐首战告捷,骄傲地抬起下巴。
谈斯雨父母夸她聪明,关淑怡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谈斯雨也很聪明,可能是看差了一位数才失误。
“挺厉害。”谈斯雨还算是个输得起的,就是那种凡事看淡,好像什么都无所谓,输赢也无所谓的态度,让关书桐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的低落。
“Gloria。”他重复从她父母口中听到的名字。
关书桐一个激灵,懵懵懂懂地应:“是我。”
初次拜访谈家的过程还算顺利。
只是,驱车回到关家,大门一关,一切都开始变样。
赵嘉业发了好大的火。
自身经历使然,他厌恶任何比他聪明,比他厉害,爬得比他高的女人。
理所当然地认为,谈斯雨也一样,他一定也不喜欢被女生拂了面子,一定也不喜欢比他聪明,比他厉害,爬得比他高的女生。
赵嘉业训斥她不懂做人,不懂做事,叫她藏拙,叫她风头绝对不能压过谈斯雨。
关书桐年龄尚小,十分畏惧他。
自那之后,她开始小心避让谈斯雨,他拿第二,她绝不争第一。
可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赵嘉业说她不争气,不努力,说她总是差别人一截。
他是一个很难讨好的人。
关书桐决定换赛道,不再与谈斯雨竞争。
赵嘉业更火了,说他搬到东山郡就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不跟着谈斯雨一起玩,他做出的那么多努力算什么?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久到不知从哪天起,她发现自己的懈怠,彻底输给了谈斯雨的奋起直追。
他天生聪明,后天再给点好资源,随便努力一下,前途无量。
其实,关书桐是不服气的,因为从一开始明明是她比他厉害的,明明他也承认她厉害的。
她愤愤不平,记恨赵嘉业,也连带着,记恨起谈斯雨。
*
这两天,脑中的“谈斯雨”含量有点多,关书桐轻拍一记额头,回神。
这节课结束,大课间。
一个假期不见的仇野按时出现在她教室。
她犯懒地趴在课桌上,仇野自顾自地在她课桌对面坐下,从裤袋里掏出一张卷子在做。
“假期过得怎样?”他问。
关书桐:“累。”
仇野听笑了:“要不怎么说舒服是留给死人的?”
“你学得怎样?”她检查他成效。
“感觉还行,你笔记做得挺详细。”
他脑子不笨,确切来说,应该是很聪明,否则也不能拿到中考市前三的好成绩。
就算高中落下了,但从现在开始认真学,力争上游,还是有机会考到一个好大学的。
“不出意外的话,下学期,我应该能转进次次次重点班。”
“啊?”这速度未免太快,关书桐不忍心打击他,“学习这种事,要稳扎稳打,切忌好高骛远。”
“很难?”仇野挑眉,“各科分数60%是基础,80%靠努力,至于90%以上,那需要点天赋。正好,我不缺天赋。”
关书桐比一个“OK”的手势,“那我等着见证奇迹。”
“——但我缺一个老师。”他一个大喘气,她差点被噎着。
“你不是说靠我的笔记,自学得挺好?”
“但我还是会有不懂的地方。”他拿笔杆轻轻敲点她交叠在桌上的胳膊,像撒娇,“教教我?说不定这次期中考会考到。”
关书桐粗略扫过他摊在桌上的那张卷子。
他勾勾画画,圈出几道题摆在她眼前,都是为了拉开差距,特地设置的高难度大题。
按仇野现在的进度,估计也就做做基础题,这种压轴大题于他而言确实难。
她从笔袋中摸出一支笔,再拿出草稿本,“这两道题是类似的,我跟你讲一下解题思路,你好好记着,回去多做两道类似的题巩固一下,举一反三,知不知道?”
仇野应着好。
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他四舍五入算是掌握了那类题型,关书桐又抛出几道题喂他。
他轻叹一口气,肩膀起伏了一下,不耐烦,但又无可奈何地低头认命,乖乖操起一支笔算题,“你以后打算考国内哪儿的大学?”
会从国际部转本部,他猜她大概率是不考虑出国了。
“秘密。”她想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没有赵家的人,没有谈家的人,没有仇野,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她过去。
仇野撩起眼皮看她。
说她疯子叛逆期是一回事,当她安静下来,那股不苟言笑,不近人情的清冷疏离感很重,好像谁都不值得被她放在眼里,更别说想进入她内心
——这点,其实和谈斯雨那家伙有几分相似。
“谈斯雨会出国。”仇野说。
“嗯。”她应。
如果按照原计划进行,或许,她会跟他一起出国,进常春藤那几所高校留学,毕业后,两人继承家业或创业,结婚,生子。
可惜现在计划有误。
她敏锐察觉教室内一阵骚动,间或夹杂一两声极细微的“谈斯雨”,沿着耳朵,电流般窜过她每一根敏感脆弱的神经。
动作僵硬地扭头看去。
窗外,谈斯雨懒散地背靠在护栏边,落日余晖勾勒出挺拔身影,他单手插兜,另只手举高,白金链条吊在三两根长指间,尾端摇曳的蓝宝石吊坠反射璀璨亮光,晃得人心头一颤。
被郑云轻拿走的项链,现在竟转到了他手里。
“嘎吱——”
几乎是第一时间,关书桐起身,椅子刮出的噪音将众人目光吸引过来,她好像被人下了降头,大步流星朝外走。
项链向前抛出去,在半空中荡出一个弧,再回到他手心,谈斯雨握住项链吊坠,转身上楼梯。
他往上走,关书桐快步在后面跟。
直到上天台了,隔绝掉所有闲杂人等。
瑰丽灿亮的夕阳射进眼球,关书桐受不了地晃开视线,稍微适应了,再看过去。
谈斯雨侧对她,右胳膊抬起,弯折着,肘部抵着围栏,他斜额示意她过来。
垂在裙边的手攥紧,关书桐按捺着内心躁动的野兽,快步过去,摊开掌心,“你还我。”
“什么?”他明知故问。
“项链!”关书桐拔高分贝,“这是我妈的东西!”
“这个?”他张开右手,在她伸手来抢的瞬间,收紧拳头,戏谑带笑的语气听着很欠揍,“你怎么证明是你的?”
怎么证明?
除了关淑怡佩戴过这条项链的照片,她没有其他证据,什么都证明不了。
“想要?”
一听他端出这种从容轻慢的口吻,关书桐警铃大作,打起十二分精神。
“你想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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