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点火星子引爆满室瓦斯,课桌被推翻,“哐当”一声巨响,书本笔支散落一地,有微尘扬起。
赵庆恩起身,椅子腿跟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噪音。
他紧绷着黑沉的脸站在中间,周围一圈人都在看他,目光或惊愕,或鄙夷,亦或讥讽。
“刚刚是谁他妈在笑?有种给老子出来!”
赵庆恩歇斯底里地怒吼,一脚踢翻椅子时,又爆出一声巨响。
“不是GAY,那你跟王同学晚上不回家,留在学校干嘛?”
说话那男生跟个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他跟赵庆恩有点仇,因为那狗屁玩意儿曾经抢了他想泡的妞儿。
“难不成……”他右手松松地夹着一支笔,左手再拿过一支笔,敲在一起撞击出哒哒声,“你俩在练习击剑?”
生动形象的比喻。
有人笑出声。
把赵庆恩的怒火彻底点燃,他冲过去,拎着人领口一把提起来,抡起拳头直冲对方面门砸下去。
速度太快,太突然,猝不及防。
附近一圈人下意识倒吸气,惊呼声四起。
赵庆恩一拳落得比一拳重,有血液从男生鼻子喷溅而出,糊在他脸上,脏了赵庆恩的拳头,也染红他双目。
“赵庆恩,你他妈有病啊!赶紧住手!”有男生上前劝架。
女生去找老师。
还分了一拨人,慌慌忙忙地到处找药箱。
像一群热锅上的蚂蚁。
*
赵嘉业说,是他资助的一个学生出了点小麻烦。
关书桐又问,是资助了两个学生吗?
赵嘉业没答。
“为什么有一个学生出了麻烦,却要两个学生一起转校?”她问,“他们是兄弟姐妹?”
“嗯。”赵嘉业应了,“是兄妹。”
有人说,每个人一生能拥有的财富,冥冥之中是有定数的。
钱赚到了一定程度,超出的部分要散出去。
所以,他们家没少投入慈善事业,资助贫困学生,或者建设希望小学。
关书桐不意外赵嘉业资助其他学生的事。
后来,她把这件事同关淑怡说了,问她,赵嘉业资助的那一对兄妹是怎样的。
她说,她也想略尽绵薄之力,给他们送去一些东西。
关淑怡那时的表情不算明朗,显然是意识到,赵嘉业有事在瞒她。
而那个时候,关书桐没多想。
她没多想。
从本部到国际部的这条路,她走得极快。
步入十一月后,天气终于有转凉的迹象,风是干燥的,从她周身窜过,从战火纷飞的教室里窜过。
赵庆恩一把打火机烧了支持LGBT那男生书包悬挂的彩虹旗挂件,猩红火光乘风腾起,迅速蔓延。
关书桐抵达谈斯雨这节课所在教室时,凌雅终于动身,双手抓住赵庆恩即将落下的拳头,泛红的眼眶噙着一汪雾水,担忧地、温柔地,哄着他:
“庆恩,你别这样,好不好?”
腾升的烟雾触发火灾报警器,警铃大作,水花“呲——”一声飞溅而下,世界兵荒马乱。
关书桐眉头微蹙。
谈斯雨眯眼看着。
第37章 晋江文学城
没几人能逃过这一场纷争, 或多或少都惨遭波及,身上有着不同程度的潮湿。
副校长率领老师们匆匆赶往教室,处理后续。
学生们也闲不住, 擦拭水渍的擦拭水渍, 忙着拍照吃瓜的忙着拍照吃瓜。
惨遭殴打的学生被其他学生搀扶着, 去往校医室做简单处理。
赵庆恩也没少挂彩, 没人同情他, 也都不愿靠近他。
只有凌雅问人拿来一只药箱, 试图用碘伏帮他消毒破皮流血的指关节。
赵庆恩没有甩开她的手,但也不配合, 后牙槽死死地咬着, 下颚线紧绷。
副校长苦恼地摸着本就毛发稀疏的头顶,让斜后方一位老师, 去找找学生家长的联系方式,把这事通知报告给各位家长, 另外, 让家长们约个时间到校开个小会。
“下节课帮我请假。”谈斯雨给旁边的余良翰交代一声, 便拿上被打湿的书本出门。
关书桐最后一眼落在赵庆恩和凌雅交叠在一起的手上。
谈斯雨经过她时,大手在她后腰轻拍示意, 她回神,敛眸, 随他一道离开教室。
关书桐湿得不算太厉害,至于风暴边缘的谈斯雨, 他漫不经心地上演一出湿身诱.惑。
她走在他身后,看着湿透的白衬衫紧巴巴地贴在他后背, 透出里面一件白背心的轮廓,肩胛随自然摆动的双臂而轻微鼓动。
他单手抽下领带, 另只手逐颗解开纽扣。
储物柜离得不远,他有打球、游泳等课余爱好,为保持整洁形象,以防万一,无论是私家车内,还是学校储物柜里,都有一套干净的衣服备用。
上课铃早已打响,此时走廊过道内阒寂无人。
关书桐双手抱臂,倚靠在身后的储物柜上,看着他打开柜子,随手把东西放进去,腾出手,去拿密封在袋里的新衣服。
“刚刚怎么一回事?”她问他。
“你看到怎么一回事,就是这么一回事。”精准掌握废话文学的精髓。
关书桐无语。
“你想我了。”谈斯雨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想多了。”
“那来找我做什么?”他抽出一件白衬衫,递给她,“嗱。”
“找你说些赵庆恩的事。”她回,没伸手接他的衬衫,“我湿得不多,衣服很快就干了,你换吧。”
她废话也不少,谈斯雨扬手把衣服一扔,盖在她头上,拿着其他衣服进男厕。
关书桐嗅着衬衫散发出的淡淡木质香,按捺着脾气,一把抓下来。
秋风破窗吹进来,掠过她半湿的头发衣服,挺凉,她一个激灵,不挣.扎了,乖乖拿着他衣服去女厕更换。
她衣服换挺快,领带懒得再打,随手团起塞进校服裙兜里。
谈斯雨也没多费功夫,很快就换好衣服出来。
干爽的白背心搭配西裤,前者防止凸.点和出汗弄湿衬衫,后者衬得少年一双.腿修长笔直。
不怎么搭,但一对上他这个人,注意力基本都在那张帅脸上,没谁关注他的穿搭。
不过有一说一,当他单手抄兜,另只手勾着湿衬衫反搭在肩上,就这么迤迤然地走过来时,明媚光线斜照而下,窗外风一吹,眼光挑剔的关书桐,硬是把他这一身不伦不类的穿搭看顺眼了。
“你把内.裤也换了?”她语气嘲谑。
“昂。”谈斯雨懒懒地应着。
开了储物柜,正打算丢进去,等晚上带回去清洗烘干,余光瞥见她挑眉的微动作,他顿住,“你想要?”
说着,他把手伸.进密封袋中摸索。
“不要。”她无语。
“哦,”他把手从袋里拿出来,“我还挺想要你的。”
“变态。”关书桐嗔他。
他勾唇笑,没脸没皮的:“要不我们交换一下?”
关书桐双手交叉抱在身前,头撇过去,不想搭理这个流氓混蛋。
“可惜了。”挺遗憾的口吻。
再稍微整理一番,谈斯雨合上柜门,终于有心情陪她步入正题:
“赵庆恩不爽被人当成GAY,但好像,他也就那点能耐。我们埋的伏笔,目前看来,倒是让凌雅捡了大的。”
看他恢复正经了,关书桐也挺直腰身,正经起来:
“初一下学期,大概是四月份,北界市,赵庆恩和赵庆欣转过一次学。具体的,我没听清我爸的通话内容,只知道,我爸应该是为了解决赵庆恩和一个女孩的事,塞钱给女方的养父母,想跟他们和解,把事情压下去。”
谈斯雨没表态,肩背抵靠着储物柜,垂着眼,像在思索。
关书桐接着说:“要不要去查一下?赵庆恩,和凌雅。”
“不用。”他给出结果。
关书桐翕动着唇,想问为什么,大少爷心血来潮,问她要喝什么饮料。
“……”
“可乐?”
他迈开步子,到自动售货机那儿,用手机扫码买了两听蓝色罐装可乐,拉开一罐递给她,再开另一罐。
“事情过了几年,你爸有意压下去,要想再查,免不了费一番功夫。凌雅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她跟赵庆恩有仇,那我们省省力,让她去对付他。等她应付不来了,我们再出面。”
说完,他仰头灌一口汽水,润着嗓。
关书桐仍是不放心,“真不查?”
谈斯雨给她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有那闲心,你不如想想,我们以什么姿势坠入爱河比较好看。”
“……”
谁要跟他坠入爱河?
想和他说的事说完了,得出个无关痛痒的结果,还反被他调.戏一把。
关书桐拎着一听可乐,要折回本部继续上课。
谈斯雨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真不交换一下?”
贼心不死。
关书桐没回头,举起右手,回他一个标准的中指动作。
*
近些日,赵家鸡犬不宁,莫名被搅和几单生意,破了财,却不见得能消灾。
诸事不顺,家无宁日。
赵庆恩受到停课一周的处罚,等他再回学校,不屑他、孤立他的人成倍递增,就连赵庆欣都避免与他接触。
此时此刻,凌雅是他唯一救赎。
如一缕清澈晨曦落入暗无天日的深渊,她光芒万丈,璀璨耀眼。
人类的趋光性又一次体现出来,他们喜欢她说话条理清晰、轻声细语,喜欢她办事沉稳牢靠,喜欢她的机灵聪明。
她愈是与赵庆恩亲近,所有人愈是觉得她太过善良,愈是吐槽赵庆恩不是个东西。
至于赵庆恩……原本与她交集近乎于零的人,如今,难以抵抗温柔攻势,他对她上心了。
是他从原本警惕盯视,变为温柔凝视的眼神出卖了他?
还是他面对凌雅的主动示好,轻声道出的那声“谢谢”暴露了他?
这些,远在本部的关书桐并不清楚,只能凭借谈斯雨给她的一句“凌雅的计划应该是成功的”,推出她的判断。
仇野仍然不时往高三1班跑,上午大课间找她闲聊吃早餐,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就认真学习。
头发长长了,又给剃了。
那天下午,他戴着一副半框眼镜出现在她教室,桀骜不驯的气质长相被眼镜特有的斯文感觉一压,整个人显得乖顺了些。
原本对他的到来感到习以为常的女生们,这下发生不同程度的骚动。
“怎么突然想到要带眼镜?”关书桐问。
她不是没见过他戴眼镜的样子,他其实有轻微的散光加近视,不妨碍日常生活,所以平时懒得戴。
仇野习惯性去搬讲台边的空椅子,放到她桌旁,坐下,再把书本和笔放她桌上,“听说不戴眼镜,近视会更严重,我妹让我记得戴。”
“你还真是听你妹妹的话。”
他哼笑:“我记得,你第一次见我戴眼镜时,说过什么来着?‘仇野,你这样看,还挺帅’,你是这么说的吧?”
她确实说过,不过那时,他无所谓地笑笑,仿佛没放在心上。
答应过要和他约会,但一直拖着,这样不好,关书桐秉着速战速决的理念,在放学铃打响前一刻,说:
“要不就今天约会吧。”
“这么突然?”他做题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她,双目炯炯有神,仿佛在无声地观察她。
“嗯,听说今晚强冷空气来袭,”关书桐掏出手机,打开地图APP搜索附近一家火锅店,“打边炉,去不去?”
“去。”他没异议。
放学铃声打响,关书桐打电话过去预定位置,仇野叫车。
抵达火锅店时,多云天气越加阴沉,铅灰色阴云厚厚堆积,遮天蔽日,邪风四起。
空气弥漫着湿冷气息,卷着淡淡的土腥味。
火锅端上来,说是清汤锅底都显得重口,矿泉水里飘着几片白萝卜和几颗枸杞,鲜打牛肉丸最先下锅,其他生鲜食材在旁边的小推车里候着。
身旁就是落地窗,关书桐偏头看着屋外噼里啪啦砸落的雨滴,沙沙的,忽然让她想起那颗被谈斯雨煎得支离破碎的蛋,莫名想笑。
“在想什么?这么开心。”仇野问她,右手拿过桌上一瓶沙茶酱,加到蘸料碟里。
“有人说,下雨的声音很像煎蛋。”她说,“我以前还觉得下雨天煎蛋好像有点浪漫。”
“后来……”
她脸上笑意更明显了:“你能想象到,醋跟酱油的味道相差那么大,竟然有人把醋当酱油倒进蛋里么?弄得一团糟,还好意思让人吃。”
“你吃了?”
“嗯。”虽然嗅到淡淡的陈醋味时,有过一瞬的自我怀疑,但她还是不信邪不怕邪地吃了。
“谈斯雨。”仇野一针见血地猜出那个名字。
关书桐脸上的笑容霎时僵硬,心虚感来得莫名其妙。
锅内滚沸的小水泡冒出来,咕嘟,咕嘟,水汽氤氲,覆在玻璃上,形成一片濛濛水雾。
“你最近貌似跟谈斯雨走得很近。”他说,“有人看到,你早上经常从他家的车上下来。而且,每次找你,你都说吃过早餐了,是跟他吃的?上次,听说你去国际部找他了,回来时,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男衬衫,那衣服是他的?”
“仇野,”关书桐回正头,眼帘一抬,直盯盯对上他的眼,“你想借我刺激谈斯雨,报复谈斯雨,OK,但我也需要他帮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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