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李志才,这么心平气和,还真生出几分亲戚相亲相爱的错觉,“新年快乐,替我跟外公外婆也说一声。”
第53章 第二十颗水星
“如果岁月是最公平的祝福, 那自己就是最珍贵的礼物。”
——crispy《爱是我们必经的辛苦》
*
“你应该知道的吧,”温迟迟伸手指了指,“我右耳听不到。”
毕竟重逢后他总是记得在她右边。
李槜“嗯”了一声, 捏捏她的手, 像安慰, 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没事, ”温迟迟笑笑,“都多久了。”
从地铁口到小区还有一段路,冬季天黑的快,说话时空气中有白汽。
“那会儿我好像五岁吧,说实话都没什么记忆了, 光记得我爸妈那段时间对我特别好, 但也没维持多久,从我上小学开始又开始吵……每次都是我妈道歉。”
温迟迟顿了顿, 眼底有雾:“她道歉了一辈子,后来我跑来海城上学,听我表姐说,她还在跟我爸道歉。”
——我一个人要怎么养得活你?
她不可避免又想起这句话。
或许因为这算是一段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经历,也或许是刚刚才见过李志才, 高中时候死死捂住最不想让他知道的“阴暗面”,如今说完也不过寥寥几句。
“其实我小时候真烦死李志才了,玩具要抢,一人一半的糖也要抢,外公外婆因为他是孙子我是外孙女只会骂我, 我妈也总说我要让着弟弟。”
她很少用这么直白极端的语言形容一个人, 但李槜并没有在温迟迟脸上看到相应的表情。
她依旧平和地说:“我原来还挺生气的,但慢慢好像也就没什么了, 我也不怎么爱吃糖,至于文具,就李志才那烂成绩,巴不得离得远远的……但没想到他最后还杀个回马枪,然后我妈也还是要我让着他……”
温迟迟被自己的话逗笑,李槜心脏却好像被灌入柠檬汁,酸涩得无法抑制。
“没关系的李槜,”她停下来,面对面看着他的眼睛,摇摇自己被牵住的右手,“我要是还在乎我就不会说了,真的。”
“嗯,”李槜摸摸她的头发,目光软得让人忍不住就要往下陷,“以后我和你一块儿不在乎。”
“谢谢你哦。”温迟迟眨了下眼,为他的同仇敌忾。
也为从前从前的很多事情,即使他至今都不知道,但他在她青春里扮演的角色生动,她身上甚至隐隐有许多因他而起的习惯,比如尝试勇敢。
她想想又有点茫然,看着他说:“我就是偶尔觉得挺奇怪的,我恨我爸归恨,但除了恨好像也没什么了,不相往来也好。唯独面对我妈,我一面恨她,但又一面知道她其实是爱我的……”
“怎么说呢,”她顿了顿,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像在倾诉,也像在找答案。
冬天的风刮脸,他侧身半步挡住。
“我大概能明白。”李槜没有像刚才一样安慰她,只是这样说。
话题自然被引到李槜身上,和温迟迟一样,他语速也并不快。
“我爸和我妈决定离婚的时候我们家还在省城,我上三年级吧,有一天突然就和我商量,问我要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分享过,如果非得用什么字或词来形容李槜,那温迟迟总是会认为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无关任何具体事件,也不说从哪方面看。
总是就简单的、直白的、没由来的,觉得他是很好的人。
而在现在听到“商量”这个词,温迟迟就明白了,他是在爱和尊重里长大的孩子,所以面对世界也可以坦坦荡荡。
“我也跟你一样,不太记得当时是什么感受了,但他们俩吵架我偷偷听到过几次,所以走到那步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刚开始哭了几天,后来明白他俩确实不得不分开,也就不哭了,所以我想了想,说,那我跟我妈吧。”
两人还是拉着手,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李槜说:“我爸跟我妈就这事估计又吵了几天——毕竟也已经走到了不得不离婚的地步。主要是我爸吵,中心思想就是,我妈是要辞职去做生意,成不成还另说,我跟着她就是受苦,她自己也添累赘。我看得出来我妈也有这种意思,但我不知道怎么就觉得,我得跟着她。”
温迟迟想了想:“阿姨那天有跟我提过几句,她说你从小就特别独立……”
“算是吧。”李槜没否认。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突然领悟,生活中所有的瞬间都不可能重复,当然也无法回头。所以下定了决心之后才要足够坚定,也算是某种独立的象征。
起先是京市,后来是雾淮,他就这么在母亲身边长大。在感觉到她已经不是很需要陪伴之后,恰好父亲因为身体不好退到小县城,李槜想了想,还是决定转学,又回到另一个更需要他的人身边。
好不容易有了固定的朋友圈,又要下定决心离开,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李槜并不赘述自己的具体心理。
“真做了决定也就那么一回事。”他随口道。
温迟迟喟叹:“孩子天生就是更爱父母的吧。”
所以看起来只是自己在挣扎也没关系,占下风也不是孩子的错。
像是两个完全不相关的故事,但是她能明白他的意思。
单元楼下有长长的绿化带,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树影在黑暗中晕成一条。
她停下来,垫脚亲了亲他的嘴角,把头靠在李槜胸口。
隔着厚厚的衣服,却好像能听到他的心跳。
温迟迟说:“你说人生怎么这么神奇,当时以为天都要塌下来,现在我差点连李志才的脸都认不出来。”
他捏捏她的手:“因为你已经走出很远了。”
温迟迟感叹:“我这么厉害啊。”
李槜声音坚定:“嗯,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小姑娘。”
我最喜欢你。
温迟迟笑,声音轻轻的:“那大概,我以后也不会再害怕了吧?”
李槜分开她的手指,扣紧。
“我听到咯,”温迟迟眨眨眼,“我听到你说会陪我一起害怕的。”
李槜捏捏她的手:“这么聪明。”
他们都是人世间的平凡人,会恐惧,会放手。但一起走就什么都不用害怕。
他说:“经过我爸妈的事,我一直以为我的感情观是好聚好散,陪彼此走过一段路就行,大家都有不爱的权利。这么听起来有点装吧?但我处理其他关系都是这么做的。”
他顿了顿,又说,“可后来遇到你,我才隐隐约约有点明白命运的意思,什么洒脱,通通都是屁话,只要最后那个人还是你,死缠烂打也没什么丢人的……”
就算是因为找不到更好的人了,就算是发现只有我最好骗,那也没关系。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夜晚清晰。
温迟迟抬手捂住他的嘴,眼眶染上浅薄的殷红。由嫌不够,于是她又垫脚,用唇堵住他的话。
东西在玄关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没人能分出神来管。
吻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温迟迟背抵在门板上,后脑被他护在手里,分开的时候舌尖都发麻,嘴唇湿润到仿佛有莹润的光。
李槜埋在她的颈窝喘气,还不忘从鞋柜上摸了遥控器开空调,温迟迟觉得他的气息就足以将她融化了。
她脚有些软,全靠李槜拖着腰,讲话也轻轻的,声音里像是没什么力气。
黑暗中,她抬手摸到李槜脸上的湿润。
温迟迟红着眼眶笑笑,踮脚吻掉一些。
她轻声呢喃:“我爱你……”
因为你是李槜,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身前男人的身躯僵硬了一瞬,接着是又是铺天盖地的吻,柔软的口腔发烫,仿佛不是自己的。
从玄关到沙发,续的时间远比断的要长,温迟迟觉得自己快缺氧,像岸边脱氧的鱼,只想要大口喘气。
她累得不行,眼见面前的人又要压下来,干脆自暴自弃,坦白了越婷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槜动作一顿,只感觉脑海空白。
于是她被抱着进了卧室,背撞到床上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差点要窒息。
温迟迟睡眠质量不好,书桌那边的墙壁上挂了灯串,昏黄的灯光,其实很暗很暗。
但足够李槜看清。
亲吻的力道越来越凶,有泪从温迟迟眼角滑出来,顺着流过她鼻背旁那颗小痣。
李槜腾不出手,干脆俯身替她舔去,舌头落在脸颊是软的,温迟迟也是软的。
细细密密的吻从那颗小痣开始,路过脸颊的时候他轻轻咬了一口,温迟迟背脊崩紧,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嘤咛。
从下巴亲到脖颈,耳垂被人轻柔地含住,黏腻湿润。
温迟迟忍不住仰头,脖颈被汗珠坠上了珠光,崩出漂亮又脆弱的线条。
明明是快要飘雪的冬季,温迟迟却感觉自己正置身于那个初遇的雨季。
玻璃盏里坠着水珠的潋滟樱桃因为惊雷颤巍巍摇晃,亚热带绿植阔叶被水渍冲刷出油亮的印痕,像是顺着纹里滚落的灼热汗滴,鲜红的瓜瓤不小心落地,晕染出大片汁水。
轰隆雷声,暴戾的雨滴涤荡青石板,热气席卷,玻璃窗户氤氲水汽,世界即将崩塌。
如此今日,她又一次沉溺在这样窒息的湿润中。
李槜额角青筋跳起来,声音里含着哀求,促声问她疼不疼。
温迟迟伸手轻拍被自己下巴顶到的那颗脑袋,又往外轻揪了下,她说你不咬的话我就不疼。
李槜有些恋恋不舍地吐出来,但真的不咬了,只是手撑在两侧,呼吸忽远忽近喷在她上。
温迟迟想起早晨他为她剥开的那只胡柚,此时此刻她也像他手中的那只胡柚,汁水在他指尖、唇间肆意,又苦又甜。
昏昏沉沉中,不够宽敞的双人床是冬夜浮沉的船。
风雪飘摇,迷迷糊糊睡过去前,她听到有人在耳边叹气一样说爱她。
——
新换的床单被套上绣着苍兰,似乎还残留着暴晒过后的阳光的味道。
从迷迷糊糊的梦境中半醒过来,李槜下意识伸手去捞旁边的人,但只摸到残留的温度。
他皱皱眉睁开眼,有微弱的光晕洒在被子上,分不清是月光还是路灯。
“迟迟?”他坐起来,喊站在窗边的人。
嗓子还有些哑,低低的沉。
“下雪了哎!”温迟迟站在窗边,声音雀跃。
开着空调的卧室很暖,她身上只穿了李槜找来的睡裙,白色的棉麻质地。
浅淡的光打在莹白的肩膀上,叫人轻易就能看清她肩膀上的红痕。
李槜眼底暗了暗,从背后圈住她,下巴也放在温迟迟肩颈处。
“嗯,你心心念念的初雪。”他亲亲她的侧脸。
体型差的原因,从后面看,像是垂着肩的李槜把温迟迟完全包在臂弯里。
窗帘被拉开一半,玻璃窗外飘着绵绵的雪花。
感受到脸颊柔软的触感,温迟迟嗔怪道:“干嘛,大晚上不睡觉耍流氓啊?”
睡前抱着她去清理,她不好意思待在一块,要李槜去自己家拿了整套睡衣,但他只套了睡裤,此时坚硬的胸膛贴在温迟迟的后背,皮肤摩擦间避不开战栗。
寂静的夜晚,所有声音都被放大,李槜轻笑,吻流连在她的脖颈,没有说话。
温迟迟抬起手臂绕到肩膀,牵住他的手,李槜顺从地和她十指紧扣。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里,有分别来自李香茹和温先江的未接电话和短信,一个用直白的语言教训她,一个要她照顾好年纪小的表弟。
窗外白雪像细弱的柳絮,悬在空中、又落入楼下浓稠的绿影。
温迟迟眼神平静地看着天空,跟李槜说她先不急着再找工作了,李槜点头,说挺好。
她笑他反应怎么这么迟钝,问他两个人都创业,以后没饭要吃怎么办?
李槜大概以后也会是溺爱孩子的父亲,夸完她考虑的周到,想了想说没关系,他爸退休金挺高,也可以一块儿去孝敬他妈,毕竟秦清最喜欢她。
温迟迟又被他逗笑,眼泪都快流出来。
看别人家庭幸福不免偶尔为自己惆怅,但李槜说的时候,她只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幸福。
从京市纷纷扬扬的初雪中移开视线,她转身环抱住李槜,埋首在他怀里。
“寒假的高中同学聚会,我们一起去吗?”
李槜摸摸她的头:“嗯,去年高川柏还欠我一顿饭,我通知他等着破费。”
温迟迟又说:“那去之前,我们一起去雾淮吧。”
李槜愣了一下,紧紧圈住她的肩,雪印在眼里,几乎就要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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