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三年前的萧条破败相比,恍若隔世。
前几年有投资商想扩建这里,但改造初期就因资金链断裂跑路了,导致原本古色古香的古镇差点毁于一旦,最后还是周梦岑以周氏集团的名义捐款修补,才将小镇恢复到原样。
历经这一事,本地居民们非常抵触外来开发商的胡乱造作,好在这次是周氏集团牵头投资,村民们十分认可。
因为周家的祖籍就在这里,这次又是与政府联合投资。
古镇很大,周梦岑沿着河岸繁华街道漫步,借着今日行程,沉下心来独自观赏。
穿过几道街巷和梧桐树,来到一间岁月斑驳的民居房,屋前干净无尘却大门紧闭,周梦岑上前轻叩铜环。
清脆之声响了三次,无人回应。
这时,隔壁屋探出一个大娘的身影:“秋阿奶去城隍庙卖货啦!”
周梦岑闻声望去,与大娘目光相撞。
“梦……梦岑小姐?”
“张姨。”
张姨连忙走了出来,惊喜万分:“哎呀,您过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呢?”
周梦岑浅笑:“路过,过来看看秋阿奶,她还没回来?”
“最近城隍庙有灯会,游客比较多,秋阿奶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张姨热心喊她进屋,“您吃过饭没有?我让镇长过来,一起去酒店还是……”
“不用麻烦了,张姨,”周梦岑摆手,“我看一下秋阿奶就走,不必声张。”
“……是因为那件事情吗?”张姨迟疑片刻,又叹道:“梦岑小姐,您跟秋阿奶好好说,她会听您的。”
周梦岑点头,转身又往城隍庙方向走去。
青石板路终究有些凹凸不平,她走到脚腕发酸,才在城隍庙口的那棵如云伞的大榕树下,看到一个苍老的身影。
老人坐在竹编藤椅上,头戴一顶花色帽子,手里还织着围巾,时而佝偻着腰身,整理摆在地板上的小物件,发觉有人路过时,才抬头吆喝几声,笑容慈祥。
然而在看到周梦岑的身影时,老人先是一愣,怔了片刻,继而低垂下眼眸,不再吆喝。
周梦岑看着她,上前打了声招呼,“秋阿奶。”
秋阿奶没抬头,只问:“你怎么来了?”
声音低弱。
周梦岑扫了眼她摆在一旁的小竹倚,大概是为了方便给顾客坐着挑选物件。
但周梦岑此刻脚有些酸痛,实在没有办法站着聊天,一时也不打算回去,便抽起一张竹椅摆到她身旁,将手提包放到身后的石板上,将礼盒双手递了过去。
礼盒里面装的是秋阿奶年轻时最爱吃的蝴蝶酥,周梦岑轻轻放到秋阿奶腿边,便直接坐下。
没了承重,脚腕的酸痛瞬间得到缓解,周梦岑舒了口气,随即偏头看向秋阿奶。
“过来看看您。”
“我很好,”秋阿奶停下手里的织线,却没有看周梦岑,“你不用特意跑来看我。”
竹椅虽然矮小,但好在靠背是竹条编制的,比较柔软,坐着也算舒适。
“以后我会常来。”她抬眸看向天空。
这里的天空湛蓝如玉,不会刺眼,看着很舒服,仿佛能缓解她舟车劳顿的疲惫。
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来了。
秋阿奶手里的动作一停,略微有些慌张看向她:“那件事情……我们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周梦岑抱着手臂,颇有些优哉游哉地闭了闭眼。
她不像是来谈判的,倒像是来旅游的。
“青禾古镇这次开发,周氏集团是最大的投资商,您放心,我有绝对的话语权,三年前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而且我保证,这次改造,绝对不会破坏这里的一屋一瓦,工程队上门测量是想在上游选址,一比一打造一个青禾影视城……”
“那你是不是很辛苦?”
老人家不懂这些,只知道她这些年不容易,却依旧没有忘记造福家乡。
“我是不是给你带来麻烦了?”
前天,镇上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谣言,说这次开发跟上次一样,工程太大,肯定又会毁了古镇,毁了他们的家园,一些阿叔阿公们更是集合在秋阿奶屋前,气急败坏说了些关于周家的话,让秋阿奶误以为谣言是真的,昨天工程队上门丈量房屋时,她直接以死相逼,把人阻挡在门外。
这件事情闹到了项目部,好在项目部负责人是谢淮,谢淮知道秋阿奶和周梦岑的关系,及时告知了她。
周梦岑唇角弯了弯,一脸云淡风轻:“还好。”
“是我又老糊涂了,前几天居委邀请我去开会,我不肯去,没搞明白……”
“没关系的。”
“小梦,我不敢见你……我……我……”秋阿奶忽然抱着线团哭出声,“对不起,我们家总是给你家带来麻烦……”
周梦岑睁开眼,目光也有些惘然,她说:“都过去了。”
秋阿奶还在低声抽泣,周梦岑不知该如何安抚她,她心里也犹如千斤重的山峦压过,难以呼吸,幽幽抬头看着面前热闹的城隍庙街道,人声鼎沸、张灯结彩,身穿汉服的小孩儿们提着灯笼追逐嬉戏,年轻人举着手机四处打卡留念,一幕幕如走马观花闪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期待今晚的盛大晚会。
唯有她们两人坐在梧桐树下,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陷入各自的悲伤。
她们都失去了家人。
而她们的关系,用秋阿奶的话来说,最好永不相见。
可周梦岑知道,秋阿奶是无辜的。
正沉默时,包里的手机响起,是秦墨发来视频电话。
周梦岑按了拒接,她现在喉咙有些哑,不想说话,便打字问他怎么了。
秦墨:【在哪?】
周梦岑默了两秒,给他发了城隍庙的定位。
秦墨:【好,我很快就到。】
第26章 顶峰
下午四时, 日头正好,微风不燥。
许是这榕树下的空气太过新鲜,即便身处闹市, 周梦岑也来了困顿之意, 打了个哈欠,腿下意识叠着,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脑袋一歪, 眼眸缓缓眯上。
秋阿奶一直不敢抬头看她,但许久不见人说话,也是有些疑惑,抬头看去,才发现人已经睡着。
微风吹落一片树叶, 在空中盘旋了半天,飘飘然落在她发间, 也没有惊醒睡梦中的公主。
秋阿奶摸了摸盖在膝上的毛毯, 犹豫了许久, 才蹒跚着起身, 打算给她披上,不料已有人先她一步。
男人不知何时出现的,轻声走至周梦岑跟前, 单膝跪地, 小心翼翼给她披上一件黑色西装外套, 还贴心地将她发间的那片落叶摘掉,动作轻柔。
是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 气宇轩昂。
秋阿奶愣神的片刻,男人竖起食指放在唇边, “嘘”了一声,示意不要打扰她睡觉。
秋阿奶刚刚听周梦岑提了一句,说会有个朋友过来接她,没承想是个这样俊美的男人,便笑着点了点头,悄悄坐回自己的椅凳上,又指了指摊前的竹藤椅,让他自便。
秦墨抄起一张椅子,在周梦岑身边坐下,抬眸与秋阿奶相视一笑,两人心照不宣。
秋阿奶继续手里的织线,秦墨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儿,又情不自禁看向睡得正酣某人,像是在窥见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她睡得深沉,仿佛陷入了什么美好的梦中,脸抠裙搜索吧衣48乙六96③加入追更肉文清水文颊贴着他衣服的领子,唇角隐隐翘着。
斑驳的光影落在她身上、额上、发梢,还有浓密的睫毛,都隐隐有些光泽闪耀,锋利的棱角被磨平,眉目都透着一股温柔,不似往日那般冷漠无所欲。
微风吹起一缕发,在她脸颊上浮动,秦墨想伸手帮她拂去,又担心惊扰了她的睡梦,便只得作罢。
盯着那睡颜看了许久,秦墨忽然想起什么,再次打开手机,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秋阿奶投来好奇的目光时,他也低头微微笑着,有种被人抓到的尴尬。
许是两人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气质令人瞩目,又或许是因为有这样一双俊男靓女坐镇,渐渐地,有不少游客在秋阿奶摊前驻足,表面打探价格,实则偷偷打量两人,有大胆的姑娘问秋阿奶,这是您女儿女婿吗?
秋阿奶看向秦墨,笑着不说话。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好奇,秦墨想起来的路上,周梦岑都没有休息过,便起身提着灯笼,亲自走到摊前与游客们交谈。
“大灯笼二十,小灯笼十五,玉兔香囊五十两个,桂花酒酿圆子八元一碗……”
他刻意放低了声音,只想给周梦岑一个安静的环境睡个好觉,殊不知本就样貌出众的他,这清冷嗓音一出口,瞬间吸引了更多游客,争先恐后要买他手里的灯笼和香囊。
“帅哥,我要这个灯笼!”
“帅哥,我要两个香囊!”
“微信到账十五元。”
“微信到账二十元。”
“微信到账五十元。”
“微信到账一百元。”
……
周梦岑就是在这样一阵连绵不断的“微信到账……”播报声中,悠悠醒来。
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眼便是男人笔直挺括的背影,身姿颀长站在两米之外的摊前,修身剪裁的白色衬衫一丝不苟扎在西装裤里,宽肩细腰极为养眼,衣袖挽到手臂,露出修长劲瘦的手腕,看着力量感十足,冷白的腕骨,钻表在阳光的折射下,有些晃眼。
就是这样浑身都透着矜贵气质的男人,手里却提着几只手工制作鱼龙灯笼,被几个不到他腰身的小孩围着问东问西,场面颇有些反差萌。
“叔叔,我买两个大灯笼,可以送一碗酒酿圆子吗?”
“当然可以。”
“后面那个姐姐睡着了吗?”
“嗯。”
“她好漂亮呀!”
“喜欢也没用,那是非卖品。”
“我是帮我小舅舅问问,能不能要个联系方式呀?”
“不能。”
“因为她是叔叔的女朋友吗?”
秦墨笑了一声,摸了摸她可爱的小脑袋:“再送你一个小灯笼。”
“哇!谢谢叔叔!叔叔你真帅!比我舅舅还帅!”
站在小姑娘身后准备扫码付钱的男生,咬着牙敲了敲小姑娘的脑袋:“王梓萱!还想不想要灯笼了?”
“叔叔送了我一个!”
“大的我不买了!”
“舅舅……宇宙无敌你最帅了!”
“微信到账五十元。”
秋阿奶手机又响了一次,秦墨笑着跟小姑娘挥手再见。
“叔叔,你会带漂亮姐姐去看灯会吗?”
“……嗯。”
周梦岑看着这一幕,原本下意识扯唇轻笑,却忽然笑不出来。
只觉得苦涩。
他看起来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小女孩。
如果书颜在……
周梦岑忽然不敢想象,如果他知道书颜的身份,会有多爱她。
笑容转瞬即逝的那一刻,秦墨提着灯笼转身,便撞见周梦岑的目光。
是他看不懂的沉郁。
“醒了?”
秦墨手里只剩下最后一盏大鱼龙灯笼,秋阿奶说,那个不卖,要给周梦岑带回去,应该是要送给她女儿。
周梦岑点头,将盖在身上的西装外套拿下,递给他:“谢谢。”
又问他过来多久了。
秦墨:“刚到不久。”
周梦岑看了下时间,已经四点半了,便起身:“那我们回去吧。”
听到她要走,一旁的秋阿奶坐不住了,慌乱起身:“喝碗酒酿圆子再走吧。”
周梦岑回头看她,忽然想起符姨,才发现她们都已经老去了,背脊佝偻着,只到她胸口。
这是小时候最疼爱她的秋阿奶。
“你……你小时候过来,每次都要喝的。”秋阿奶低下头,始终不敢与她的目光直视。
周梦岑眼眸有些酸涩,又坐了回去,“好。”
秦墨摸不透这位秋阿奶与周梦岑的关系,只觉得她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压抑,却又好像有割舍不断的浓浓亲情。
天色尚早,他今日本就空了一整天的时间来陪她,便也不着急回去,在她身旁落座,忽然又想起什么,从身后的石阶上提起一个袋子,递到周梦岑跟前。
周梦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秦墨抬了抬下巴,让她打开看看。
周梦岑打开盒子一看,竟然是一双女式平底小白鞋。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买来的,看款式好像是镇上阿姨做到手工鞋,鞋口一圈精致的金色绣花。
秦墨目光落在她脚腕:“换上吧,从这里到停车场挺远的。”
周梦岑犹豫片刻,想着已经磨出血痂的脚后跟,心底虽然对他的贴心感到惊讶,面色还是淡淡的。
她低头换上,没过一会儿,秋阿奶盛了两碗热乎乎的酒酿圆子端过来。
“小心烫。”秋阿奶把另一碗端给秦墨,问,“今天谢谢这位先生了,请问怎么称呼?”
平日里,秋阿奶一个下午也卖不出十盏灯笼,但刚刚十几分钟不到,他就卖完了。
秦墨:“叫我小秦就好。”
秋阿奶脸上露出笑容:“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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